“陛下回来后,禁足了皇后,我的人瞧过两次,太医说,她的时日不多了。”
白蓉没明说,但她见过皇后病容,还是想让沈昭去探望一次的。
陛下不准任何人传出皇后病况,但花锦不信沈昭一无所知。他向来留后手,在宫中定然不缺眼线,想控制沈焰,就一定要盯死了皇后。
花锦并不打算自作主张劝说,她谢过白蓉好意:“我爹娘离京那日,也是十分落魄,常人见我不去,定然要觉得我心狠。可他没说什么,也没劝过我,所以去不去探望,由他,若是日后悔恨,也与我无关。”
她并不觉得沈昭会后悔,就像她事到如今只觉得解脱一样。
家宴上,皇后也并未出席,没人问起她,就像她从未出现过。
花锦攥着酒杯,只觉得恍惚。
“我曾听说,陛下与皇后娘娘是少年夫妻,感情深厚,那日婢女说漏了嘴,说陛下如今对我,不如从前对皇后的万分之一好。不知为何走到了如今的地步。”白蓉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她脸上血色尽失,胭脂水粉都掩不住苍白,愣怔之际,紧紧攥着的手被人拽开,她摊开五指,感受到沈昭掌心的温度,慢吞吞抬眸,只见沈昭俯身问她:“不舒服?”
花锦摇摇头,她撑起一丝笑容:“无碍。”
“帝王家的真心难求,我只求荣华富贵傍身,死也能瞑目了。”白蓉倒是丝毫不掩饰,她对情爱向来看的很淡。
白蓉经事多,看惯了情爱中的变故,她佯装玩闹提点花锦:“我若是侥幸有孕,一定会用这孩子,将陛下的心牢牢抓过来。”
花锦也玩笑似的说:“蓉娘想的怎么这么长远?”
白蓉:“陛下病重,我也不瞒你,窈窈,我真怕你变得像皇后那样。不过也是我多虑,燕王殿下是良配,待你极好,我是多虑了。”
不过,就算燕王殿下心向着你,宫中有那样多的女人需要他去宠幸,你又该如何?像皇后一样大闹一场,两败俱伤吗?
白蓉没挑明的话,花锦心中却很明白。
见花锦心不在焉,沈昭只当她是有孕身子不适,饭也吃不下了,就盯着她看。
明明有孕了,瞧着却瘦了不少。花锦为了家宴,不同于平日的素丽,打扮的格外华贵,胃口不佳,也没动两下面前的佳肴。
家宴结束后,天色尚早,沈昭牵着人走,刚出大殿,就有婢女过来,说皇后娘娘要见殿下。
花锦飘走的思绪被拽了回来,她看着沈昭淡然拒绝:“就与皇后说,本王过些时日再去探望。”
花锦没想到沈昭是真不知道皇后近况,下意识拽住了要走的沈昭,她还没张口,婢女就悲戚道:“殿下去见见皇后娘娘吧,娘娘她......”
沈昭思虑片刻,还是让婢女带路了。
他走的很慢,像还是在犹豫,花锦轻声说:“皇后娘娘的时日不多了。”
沈昭也没瞒着:“若我去见她,她定要求我,放过沈焰,将位子还给沈焰。”
她会痛骂,骂他抢走了沈焰的一切,说她不该生下他,当初就该杀了他。
他猜到自己的母后要说什么,所以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再听一次。
花锦只说:“若你不想,我去也好。”
沈昭眉眼带笑:“你不怕她了?”
花锦:“难不成她还能从病榻上爬起来揍我?你放心,我去就好。”
最后是二人一同进去的,婢女为二人拿了凳子就退了出去。
皇后卧病在床,瘦骨嶙嶙,也难怪白蓉见过皇后病容就吓成那样。回想起严厉的皇后,只觉面前的人陌生。
沈昭垂眸,一句话都不说。
母子二人早就撕破脸,哪儿还有温情可言,皇后费力地睁着眼,视线落在了花锦身上,宫中的消息,陛下早就不许她听了。
只有一则,就是花锦有孕的喜事。
皇后望着花锦,她已经没有力气了,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只是格外想见沈昭一眼。
为何想见?说不清了。
皇后:“你什么都有了,放,放过你弟弟。”
与沈昭猜的相差无几,就算只剩一口气,皇后都要为沈焰挣些什么。
她真是多此一举。压根不用她央求什么,陛下早为沈焰找好了退路,就连沈昭,都本着良心没有痛下杀手。
花锦蹙眉,她今日心神不宁,早就头晕目眩,眼下是个好借口,正要痛呼出声,就听见皇后沧桑无力的一声:“除了这个,也不知该与你说些什么。”
沈昭眉心一跳,他起身:“天色不早了,母后歇息吧。”
皇后轻笑一声:“你恨本宫,本宫又何尝不恨你。若是可以,本宫绝不会生下你,让你有命与你弟弟抢皇位。”
她一辈子都记挂这个。
沈昭听到意料之中的话,松了口气,他没有任何留恋,揽过花锦的肩,转身就想走。
花锦看着皇后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时间愣在原地,忘了迈腿。
“儿啊。”
皇后轻唤了一声,嘴唇嗫嚅两下,还是什么都没说,她躺了回去,不再言语。
沈昭也没有回头,他们之间横亘着淬了毒的恨意,早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花锦知道皇后是有一瞬后悔了的,但她还是决定带着恨死去。
花锦回头眺望了眼华贵的坤宁宫,鸟雀落在琉璃砖上低语,星光暗淡,无人为这宫中点灯,徒生悲凉。
她是该痛恨皇后,毕竟她上一世许多灾难是皇后推来的。
不过如今瞧她凄惨模样,那恨意无处可落,只换作一声叹息。
皇后这一生为陛下痴狂,无法恨陛下,就恨在了沈昭身上,也不知她有没有悔恨。
皇后奄奄一息躺在榻上,她知道陛下此刻应该在温柔乡中,他每一刻的欢愉,都让她痛苦万分。
她早厌倦了端庄的外壳,那日撕下陛下的假面目,痛斥他的虚情假意,看他气急败坏,她心中终于生出了一丝快意。
他说她是毒妇,那样对自己所生的孩子,她只是笑着反问:“若无你的默许,那些伤身的药怎么能让燕王喝下?如今你想装慈父,太晚了。”
他无法面对薄怒的妻子,只好助纣为虐,妻子对沈昭狠三分,他就松一口气。
他没了借口,只能徒劳的重复:“毒妇,那是你的孩子!”
皇后想,或许她是真的要死了,脑海中不断浮现这几个字,所以才迫不及待见沈昭一面。
那个小心谨慎的孩子早就长大了,他羽翼丰满,不必再看她的眼色行事,不必再喝下她递来的毒药。
“我没错。”
皇后喃喃道。
若不是忽然有孕,怀了他,陛下怎么会遇上言淑妃,哪怕再晚几年,待她坐稳皇后的位子,能够平静看淡夫君身边的女人,或许一切都会好些。
“我没错。”
她五脏六腑都疼,这几日婢女端来的药格外苦涩,她猜到是陛下默许了什么。
她好像回到了还未出嫁时。
天下动荡,陛下那时身份低微,比沈昭还不如,阿爹不许她嫁给没有前途的皇子。
可他偷跑出来,任打任骂,只为见她一面,与她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她是个毒妇,应该遭唾弃。
其实抱着襁褓中的沈昭,她心中是欢喜过的,她想与陛下说,夫君你瞧,我们的孩子多可爱。
可他太忙了,忙着与言淑妃寻欢作乐,忙着天下。
她不敢恨。
“我没错。”
翌日,春和景明,暖风徐徐,婢女哭哭啼啼地从殿中跑出来,她身后的榻上,是早已咽气的皇后。
第67章 第 67 章
皇后已故, 次日闻丧,文武百官素衣服丧三日。举国祭祀一百天,为官者百日内不许嫁娶。
出殡当日, 应当是皇太子行诸多礼仪,但沈焰如今名存实亡, 被软禁在东宫,燕王殿下代行祭祀之礼,朝臣心照不宣, 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宫中禁乐声。
沈昭朝着陛下寝殿走去, 桃花开了, 新春生机勃勃,花香刺鼻,他还未靠近寝殿, 就听见殿中传出悠扬的琴声。
她死了,就仅仅是死了, 她的恨意与执着, 不会给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带来痛苦。
沈昭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厌倦了一切, 甚至是反感。他与陛下相视无言,陛下挥退了嬉闹的舞娘, 乐声戛然而止。
陛下:“这些时日辛苦你了,待明日,朕就会下旨。”
沈昭木着脸离宫, 他近来没怎么歇息过, 回府以后就埋在奏折中, 他把自己闷在房中,祝绻来过两次, 没忍住问:“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你还有什么苦恼的?”
他吃了这么多苦,为了坐稳位子,不惜喝下伤身折寿的毒药,不惜付出性命,如今只待沈焰离京,他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见沈昭愈发消沉,祝绻没辙了,离府时恰巧遇见花锦,他不便多说,愁眉苦脸的离开。
沈昭这几日忙碌,没胃口用膳,天一亮就离府,夜深了才失魂落魄的回来。他怕吵醒睡梦中的妻子,蹑手蹑脚躺在她身侧,就静静地等着天亮。
花锦也并未睡熟,她背对着沈昭,思虑许久,宽慰道:“殿下累了,早些歇息吧。”
她轻唤一声,沈昭的魂才被拽了回来,他掀开衾被,揽着人的腰,闻着熟悉的气息,才堪堪睡着。
有了她催促,沈昭好歹能睡得着觉。
花锦为了拖时间,又服用了一颗药丸,赵太医摸着脉象,总算松了口气。
废太子的旨意一下,沈昭的所有杂念都被暂时压了下去,他忙于政事,回府的时间都少了许多。
服丧三日已过,沈昭本不用再穿素衣,但他好像忘了,花锦没有刻意提醒,叮嘱了仆婢也不要主动提及。
沈昭又恢复了常日的淡然,燕王府也比往日热闹了许多,有许多花锦生疏的面孔来拜访,她本以为沈昭的性子冷淡,应付不来,但他偏偏适应的很好。
没人觉得沈昭有任何不同,他只是更沉默了些,更有威严,更适合东宫的位子。
祝绻是头一个受不了他这份冷淡的人,祝绻爱玩闹,他平日说十句,沈昭至少也能不冷不热还一句。如今他一个人说的口干舌燥,沈昭头都懒得抬。
“瑾瑜,你别整日闷头看这些,窗外的春景多美。”祝绻劝了两句,他心中莫名对沈昭生出了几分陌生的畏惧。
祝绻强压着不适:“你到底为何变了一个人似的?难道是......”要说沈昭的异常,是从皇后病故开始的。
祝绻心中一跳,莫名想起阿爹叮嘱他的话:“从前燕王殿下不与你计较,可待他入了东宫,你就该改掉口无遮拦的臭毛病了。”
帝王家不需要任何情分。
祝绻想什么,脸上就写什么,要不是花锦推门进来,他还敢想的更恐怖一些,祝绻不知气愤什么,转身就走了。
花锦猜得到祝绻在想什么,她直勾勾地看向攥着奏折的沈昭。
燕王殿下垂眸,视线却并未落在奏折上,他思绪不知飞去了哪儿,花锦探头看他手中的奏折,嗤笑一声:“殿下,拿反了。”
沈昭这才回过神来,他没有被揭穿的窘迫,扔下奏折,起身握着花锦的手:“祝绻说春景甚美,窈窈,你想不想去看看?”
花锦顺势说:“我想去寒山寺上一炷香。”
沈昭:“上香?”
就算忙成这样,他还是心中提防,花锦却早有借口:“就当是为了腹中孩子,我总想多求一份平安。”
寒山寺。
沈昭眸光一动。从前花府就是要送花锦去寒山寺祈福,她途中想要逃跑,被他堵了回去。她与寒山寺一位高僧常有往来,他也默许,没有再做干涉。
城中如此多灵验的寺庙,她不求,偏偏要跑去山中求那一炷香。
窈窈,你究竟是想为腹中孩子多求一份平安,还是想为逃离我多寻一条出路?
沈昭还是应下了。
他太淡然了,若不是入夜歇在了书房,花锦都要以为他真的没了猜忌之心。
他们夫妻已经很久没有分房了,隔着几间房,二人都干瞪着眼。
没有任何争执,花锦不再主动踏入书房,沈昭也不再主动与她说话,府中仆婢也能察觉到微妙的变化,闲言碎语传了许多,让沈昭听着一回,杖毙了两个奴才,杀鸡儆猴,府中又安宁了下来。
从前与太子交好的朝臣都争先恐后向沈昭示好,沈昭来者不拒,丝毫不提及曾经被他们为难的事。
五皇子沈炽作为沈昭的左膀右臂,起初没想到沈昭适应的这么好,傻乐了几日就察觉端倪,他见沈昭病的厉害,劝说未果,求到了花锦那里。
花锦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大抵猜得到,沈昭是跨不过心中的坎儿,他有入东宫的能力与决心,却不够心狠,他未必是为皇后的死难过,更多是在质疑自己的决定。
她重生回来,看着花瑟自食恶果,花府衰落,复仇的火焰一步步被浇灭,心中也生出过茫然。
不过,无论如何,她还是要离开京城,离开禁锢她的宅院。
沈昭自少时起就想夺得皇位,报复对他残忍的母后,但他达到目的,心中茫然,不知该如何做了。
花锦已经有两日没见沈昭了,他终于向祝绻妥协,陪着祝绻胡闹。
沈昭毕竟是皇子,祝绻不敢把平日里的嗜好摆在他面前玩,苦思冥想,请来了京中闻名的琴师,点了好酒:“你大醉一场,待明日,就想明白了。”
祝绻没什么烦恼,有时候想不开了,就来芙蓉阁寻欢作乐,喝个酩酊大醉,被阿爹痛揍一顿,就想开了。
他与沈昭情义深重,不想看沈昭日渐消沉,绞尽脑汁,想到的也只是与沈昭不醉不归。
宫中的皇子要学很多礼仪,饮酒算是其中一门功课,沈昭学的不好,从前他拖着“病体”,没人敢让他喝酒,如今身份贵重,他不想喝,也没人敢放肆。
美酒香甜,沈昭轻笑一声,没有拒绝祝绻的好意。
琴声如泣如诉,酒意朦胧,花锦推门而入的时候,祝绻喝的烂醉如泥,歪头趴在桌上,他身边,沈昭眼神涣散,垂头攥着酒杯。
安公公跟在花锦身后,花锦回头瞥了一眼,安公公连忙低下头。
是沈炽遣人火急火燎来告诉安公公,让他千万带着花锦去一趟芙蓉阁,捉沈昭。
琴声戛然而止,琴师也退了出去,察觉门口的动静,沈昭慢吞吞偏过头来,窗外的月色落在他的脸上,让他更显眉清目秀、温润如玉。
沈昭脸颊泛红,见到花锦,先是心虚地放下酒杯,还往祝绻那里推了推。
沈昭站都站不稳,他等着花锦来扶,但安公公率先搀住了他,沈昭轻咳一声,伸手想勾住花锦的衣袖,花锦越过他,命仆婢送祝绻回府。
祝绻又少不了一顿打了。
沈昭扬唇偷笑,祝绻向来怕祝伯父,但祝伯父是很心疼祝绻的,令祝绻闻风丧胆的家法,就是祝伯父假挥三下戒尺,把祝绻吓得屁滚尿流。
祝伯父吓唬完人,再训诫一番,就该把祝绻押回房禁足了,只要祝绻好好睡一觉,禁足就算解除了。
祝伯母会做好羹汤,提前为祝绻备好点心,全是他爱吃的。
沈昭突然就笑不出来了,今夜喝多了酒,他胡思乱想半天,总能想到皇后身上,连平日里见惯了的趣事,都要和皇后的苛责沾上边了。
他从来没有阿爹阿娘。
沈昭看着花锦的背影,想要跟上她,脚步就快了些。
花锦似有所感,回头看过来,他就立刻半倚在安公公身上,一步都走不动的模样,她转过身去,他就站直了快步追上去。
安公公不懂他的善变,眼巴巴瞧着。
花锦交代好仆婢,看着祝绻被搀上马车,正要去拽沈昭,回头恰好撞在了沈昭肩上,方才醉醺醺的人沾着酒气,脚下生风似的,就站在她的面前。
花锦觉得好笑,还是没有理会他,率先上了马车。
沈昭又下意识想装醉酒,但花锦丢下一句:“殿下骑马回府,就当醒酒了。”他立刻站直,争先恐后地上了马车。
相似小说推荐
-
工具A不可以万人迷吗(朝鹤飞天) [穿越重生] 《工具A不可以万人迷吗》全集 作者:朝鹤飞天【完结】晋江VIP2024.05.20完结总书评数:8777当前被收...
-
魔王今天报税了吗?(配影) [穿越重生] 《魔王今天报税了吗?》全集 作者:配影【完结】晋江VIP2024.5.22完结总书评数:57493当前被收藏数: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