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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求生记(雾家三岁)


“你真正恐惧的是什么呢?你迫不及待地将弗洛夏推出去,在此之前你从不担心她会无法成为一个罗曼诺夫,你告诉弗洛夏你相信她你爱她你会一直支持她,你利用着她对‘亲情’、‘家人’的渴望,迫使她成为了你想要她成为的人,即使她不得不短暂地离开巴甫契特,即使她不断地生病不断地受伤,即使她深陷病痛丢掉了半条命,你并没有因此动摇,因为你明白决定权根本不在弗洛夏身上,你没有相信弗洛夏,你相信的或者说你从来没有质疑过的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殿下,你恐惧的是传闻会削弱弗洛夏对他的吸引力罢了。”
安德廖沙一直践行着另一条规则——心照不宣,但他的悲伤仿佛被弗洛夏传染了,疼痛也能深入血脉,带来刺穿肉|体般的痛苦,他没说出来的是,这个家里又有谁把弗洛夏当做家人呢?
“仅仅是听你说的话,好像我就成为了罪无可赦的人,但是,不是那样的,安德廖沙,你应该才最清楚,如果我不爱弗洛夏,就不会做这些事情,她不该背负那些,私生女?混血儿?精神病患者?不,她是个多么善良可爱的女孩子呀,她会使瓦斯列耶夫家族再次荣耀,成为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那时,谁会议论她的出身?她的疾病?这才是爱。”索菲亚激动地几乎喊叫起来,她浑身颤抖地睁大眼睛,那里满是她的信念坚定不可动摇。
安德廖沙丝毫没有被影响,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索菲亚,尖利的喊声过后激起的波动还在缓慢盘旋着下降,安德廖沙勾起唇,他没有笑,只是轻飘飘地说:“是吗?那你就这样向弗洛夏解释吧。”
“马尔金!”尖叫声刺耳急促,还露出一些恐慌。
“索菲亚,这才是你真正的恐惧。”
安德廖沙被索菲亚的演技欺骗过,虽然不是很久,但一度他真心以为母爱会与索菲亚相关联,这一点卢布廖夫的每个人也许都不会怀疑,他们的女主人甚至称得上是溺爱弗洛夏了。
索菲亚的眼泪也是真实的,她曾无比担忧弗洛夏的离去,她的自责是真实的,安德廖沙误以为这是爱,或许索菲亚是爱弗洛夏的,以她自己的方式。
但这不只是索菲亚最大的恐惧,这也是安德廖沙的恐惧,他不能将告诉弗洛夏,所以他不得不躲着弗洛夏,并非因为可笑的爱意,而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喜欢的女孩盲目的挣扎,一旦‘家’分崩离析,‘家人’就不存在,那么他与弗洛夏就什么也没有了,他也不想看到弗洛夏受到伤害,因为他爱她,以他自己的方式。
安德廖沙太难过了,难过到似乎眼泪划过了眼角,他只能默认着索菲亚用谎言与欺骗利用着自私的爱意构筑虚假的家,弗洛夏被困在其中满身伤痕也不舍得逃离。
“所以,我说弗洛夏真的太可怜了···”
索菲亚转过身,她轻轻地将疯狂剥离,平静重新恢复,她甚至对着窗户的倒影梳理发丝,“噢,安德廖沙,grow up!你的理智与成熟是时候回来了,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我们都很了解,你当然明白我的做法是帮助弗洛夏免于被血缘评价体系绑架的唯一方式,你之所以会这样,不过是冲动的荷尔蒙驱使,你突然变成了浪漫的吟游诗人,被虚幻的爱情蒙蔽,讴歌着 纯洁而悲伤的自由灵魂。”
索菲亚平静地叙述着:“这不是你,安德廖沙,一直以来,你都是合格的继承人,既不出格也不刻板,既不滥情也不单纯,既不是极端的保皇党也不是崇尚平等的平权人士,你是一个接受再标准不过的大贵族继承者教育长大的人,你骨子里的傲慢没有改变。只是,你在意她,你想要保护她,但身处这套体系下的你做不到,你无力改变。”
“保守这个秘密吧,安德廖沙,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失去她。”

Chapter 159 交谈(二)
安德廖沙醉了,他希望自己醉了,不必受理智的苛责,不必被情感捆绑,如果无法挣脱,就会永坠地狱。
“我想要弗洛夏可以如我爱她那样爱我。”最平静的声音,最汹涌的爱意。
索菲亚诧异地望去,她目光中的安德廖沙是一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岩浆滚烫浓稠蠢蠢欲动,漫天的尘土和砂石正在恐惧地倒数计时。
安德廖沙只是百无聊赖地发呆,可索菲亚明白,安德廖沙有着巨大的力量,那些足够毁灭她的一切,她想要得到的全部,她存在的意义。
索菲亚第一次如此清晰意识到,自己这个年轻的继子是一个完美的马尔金,聪慧又冷漠。他能看出自己对于乱|伦(luan、lun)丑闻的厌恶只是诱饵,接着识破自己预设的错误答案,即那位殿下对于丑闻的态度,从而改变对弗洛夏的选择,最终安德廖沙戳破了自己最真实的恐惧。
索菲亚爱着弗洛夏,她无法生育,而弗洛夏就是她的孩子,她会给予弗洛夏最灿烂最繁华最尊贵的人生。她无法否认这份爱中掺杂着的权力与欲望,控制与索取,但这是她对弗洛夏的爱,她希望弗洛夏拥有绚烂的未来,她等待弗洛夏复兴家族的荣耀。
但安德廖沙有能力毁掉一切,他被情爱束缚,却仍能摧枯拉朽。
索菲亚不允许有失去弗洛夏的风险,她扯开笑容,抚慰着对面的少年:“只要我们没有失去她,她会爱你的。”
“总有一天。”
索菲亚像是完成宣誓的骑士,她面容沉静,姿态优雅,嘴角适时地勾起了淡淡的弧度,她不再恐惧,似乎这种情感从未停留,那些令人不安地,颤栗的已经永远被丢在过去。
她不再展露出一丝脆弱,或许只有再细心不过的观察,才能从无懈可击的淡然面具下找出一丝潜藏的疯狂。
“安德廖沙,宴会还没有结束,你的朋友们都在等你,我们可不能继续偷懒了哦。”索菲亚轻轻舒了一口气,她温柔的使人眷恋的充满爱意的笑容重新展露,仿佛对着调皮但总是足够可爱的小孩子。
“走吧,夜晚才刚开始。”
索菲亚没有等待安德廖沙的回答,她径直走出房间,不忘对等候在门口的玛莎吩咐:“取一条深蓝的披肩,还有,别忘了给安德准备解酒剂,他会需要的。”
安德廖沙的人生几乎没有过必须忍耐的时刻,他的痛苦最大限度不过是无聊,以及如何能让自己不再无聊。
所以当他出生以来的所有荣耀,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了阻碍,这种阻力使他所有的手段都只在徒劳的挣扎,而他无比清楚地知道,他是权利游戏下的受益者,遵守规则是他必须且唯一的选择。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无能无力,一边笑着一边悲哀地重复着沾染着罪恶的希冀。
当安德廖沙离去后,静默迅速占领。
一墙之隔的卧室里,生命检测装置发出的“嘀——嘀——”因为过于显眼的声响而被轻易忽视,床侧的椅子上弗拉基米尔兴致缺缺地支着下巴,他似乎对这场争论毫无兴趣,身后站着巴甫契特的新任管家叶夫根尼。
叶夫根尼比起列昂尼德——从小以能为罗曼诺夫奉上世世代代忠诚的侍从,他的父亲一位小贵族在叶夫根尼十岁时就将他送进了巴甫契特,他陪伴在弗拉基米尔身边长大。
即使漫长的时光中,他不觉得自己是一个陪伴的角色,虽然一同成长,身高,体重,骨骼,面容等等都在变化,可他一直以来不过是一种存在,与园丁,花匠,女仆,厨师,伴读们,甚至是其他罗曼诺夫们没有区别。
他们仅仅作为人类存在于弗拉基米尔周围,这种存在,犹如花房中娇嫩的蜜桃雪山,它带来了香气与美丽,缺少了也不会很可惜。
既然是人类,那么是谁都对弗拉基米尔无关紧要,是谁都可以,好像是在说,是谁都不可以。
然而,当他的殿下开始发生改变时,近乎在第一时间,叶夫根尼就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在一旁观察,看着这位病恹恹的,像极了历史上总是在差不多的年纪夭折的孩子,是用怎样的方式将源源不断的生命力分享给了殿下,是的,弗拉基米尔殿下像是依附着伊芙洛西尼亚(弗洛夏)生存。
然而,隐晦的共生关系带来的还有痛苦,弗拉基米尔殿下无休止的挣扎,他的欲望与他的渴求,他的获得与他的失去,他的神赐与他的惩罚,似乎停滞许久的成长才开始降临。
生长痛是必不可少的成长过程,叶夫根尼感受到了自我从来不曾出现的意义——他陪伴着,他旁观着,等待着,一起体验着弗拉基米尔殿下的喜悦,愤怒,悲伤······
也许将自身存在的意义寄托在另一个身上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但对叶夫根尼来说,这个世界,或者生存只是过程,大多数人奔波一生不过是为了活下去,活下去直到死亡,生存是艰难的,处于并不舒适的环境中的人类总是不断地不断地追求某种意义,梦想,个人存在的价值,归属感,精神愉悦,伟大的成就······
似乎有了意义,生存才不仅仅是生存,主观的价值追寻让生存变得特别,变成了可以抵御苦痛的镇痛剂。可在叶夫根尼看来,既然是主观的,那么怎样都无所谓。
他的存在,也有了意义。
叶夫根尼无疑是愤怒的,当“意外”听到了马尔金家族内部的对话,他愤怒于马尔金夫人对于巴甫契特的窥视,也愤怒于小马尔金对于弗洛夏小姐的窥觎。
哦,那当然是意外,拯救了发病的弗洛夏小姐并叫来了医生的人是弗拉基米尔殿下,殿下不曾离开过一步,而马尔金的人只顾着自怜自艾,或者是羞愧、自责的驱动他们只需要医生的诊断结果,不曾来探望是他们的失职,作为弗洛夏小姐的监护人以及“家人”——虽然看来是相当特殊的家人。
内斗是极其愚蠢的,他们需要为自己的愚蠢和贪婪负责。
叶夫根尼微微俯身,虽然马尔金们对巴甫契特的冒犯令人不快,但他们的惩处他不能置喙,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殿下,是否需要消除流言?”叶夫根尼问道。
弗拉基米尔兴致索然地眨眨眼睛,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弗洛夏熟睡的面容上,在药物作用下,她无知无觉,似乎远离了磨难。
弗拉基米尔想这样看着,看着,倾听弗洛夏平稳的呼吸,安静的乖巧的,不会逃离,不会抗拒,即使是永恒,弗拉基米尔也很难满足,他忽然觉得还不够。“看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叶夫根尼点点头:“王室信息安全风险管理小组一周前已经有所察觉,汇报给卡亚斯贝先生后,他只下达了实时监测的指令。”
卡亚斯贝先生是殿下的亲叔叔,也是规则与秩序中处于食物链顶端的少数几个人,叶夫根尼看到卡亚斯贝先生获知后,对这个消息最大的反应是皱了皱眉,他当然不愿意巴甫契特牵连到某些丑闻中,但很快他就笑了,有些无奈地感叹果然都是孩子。
叶夫根尼据此,并不过分担忧,同时也观察着流言四散,而弗拉基米尔殿下也许更早的时候便觉察到了。
“放任着这个可笑的丑闻吧,它会起作用的。”弗拉基米尔指尖动了动,他已经能够很自如的控制,让无尽的渴望带来的痛苦不再蔓延,不会剥夺理智而再次伤害到弗洛夏。
这很不容易,弗拉基米尔几乎用尽全部控制力,他想要触碰弗洛夏,仅仅是肌|肤相贴的瞬间,就能使即将被深渊里的黑水吞没的他有一丝喘息的空隙,他仿佛不再是卑劣的窃取者,而是能不畏惧任何失去,绝望,分离的勇者,他将不再惧怕死亡,在极致的痛苦与至高无上的愉|悦里与她相伴。
叶夫根尼看着弗拉基米尔殿下在犹豫着,踌躇反复,接着,弗拉基米尔殿下将手缓缓靠近弗洛夏小姐,他的指尖接近她的脸颊,似乎是感受到了皮肤散发的温度,弗拉基米尔殿下停住了,像是冻结了的僵硬躯体,最终,他的指尖落到了她散落的发丝上。
叶夫根尼看着殿下脸上一闪而过的餍足,很想提醒道:弗洛夏小姐不会醒来的,她不是睡着了,她是在药物作用下短暂昏迷了!但叶夫根尼不会说的,他和外界一起被隔绝了,那是只能容纳两个人的小小世界。
“我恐惧过。”弗拉基米尔沉迷于与弗洛夏的发丝玩绕圈游戏,他压低了声音,仿佛不想吵醒弗洛夏。
叶夫根尼闻言猛地看向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尔轻笑:“不要那么惊讶,叶夫根尼,我经历了太多软弱、挫败的,让我生厌的东西,恐惧还算是最体面的情感了。”
他缓缓地俯下身,慢慢地靠向弗洛夏,“但她会给我勇气,即使她总认为自己胆小而懦弱。”他的目光是如此专注,他的呼吸也暂停了,不能激起一丝涟漪,所有的声音消弭与距离中。“弗洛夏,我不会再怕了,我会一次次地像今天这样救你,就像你无数次拯救我那样。”
他的指尖离开了她的发丝,他看着她,卧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这样就够了,就够了。”
蜜桃雪山于2004年由荷兰Lex Voorn培育,是雪山系列的一个品种,是欧洲高档切花,经常在皇室加冕、婚礼等仪式出现。

事情总是这样发展的,你不知道你拥有什么,直到失去。
鼓膜里反复游荡的回音膨胀,挤压尽一切狭小缝隙,尖啸着划破黑色深渊。
强烈的恐慌随着意识复苏的刹那被点燃,随后立即被一捧冷水迅速浇灭,水的源头在哪里?我试图寻找,是人类吗?是声音吗?是抚摸,安慰,还是拥抱?我睁大眼睛,遍寻不到。
但我的恐惧也一同消失了,同我的拯救者一起,迫切感不停地催促我,一定要找到,不要放弃,不要停下。
黑暗被我惊扰,它们躁动不安着飞速远离,裹挟我的恳切消散。
光线重新聚集,我不由自主张开嘴急促的呼吸,似乎是一场令人精疲力尽的捉迷藏,肌肉酸痛也很难避免。熟悉的“嘀——嘀——”声中,我缓慢地眨眨眼睛,像是一场悠长的午睡,倦怠而令人满足,我偏过头,看见一位正在记录监测数据的医生。
卡斯希曼医生?我迟钝地眯起眼睛,透明输液管轻轻晃动,昏昏沉沉的大脑暂时不能思考,朦胧的疼痛,风与雪花拍打在窗棱上的声音,我恍惚回到寒冷的,静谧的,无数次回忆而几近褪色的卢布廖夫。
“好久不见,弗洛夏小姐,你看上去可真糟糕。”卡斯希曼医生头也没抬,平静地戳破幻想。
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又怎样结束,混乱的记忆带来无力感。
明亮温暖,再舒适不过的床,精准控制的湿度,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我却在卡斯希曼医生一个个的问题中渐渐难以招架。
“营养师的饮食计划表是否严格遵守,一日四餐,进食量达到最低标准了吗?”
“没有,没有完全按照食谱,我吃得不算少···应该。”
“睡眠怎么样,日间会午睡吗,夜间睡眠时间平均有六个小时吗?还会失眠吗?会做噩梦吗,做梦会影响到你的睡眠质量吗?”
“不清楚,没有注意时间,偶尔会失眠,偶尔会做梦,我不记得那是什么梦了。”我侧着头,窝在蓬松柔软的枕头上,目光停留在一滴滴下坠的消炎液体上。
“晕血情况有改善吗?还会流鼻血吗?那么肠胃疼痛,呕吐,神经痛这些副作用呢?”
我舔舔干燥的嘴唇,气势又弱了几分。“不,不晕血了,鼻血很少会流,肠胃偶尔···”
我听到卡斯希曼医生的叹息,他的眉毛一定皱了起来,“那么你有按时服药吗?”
我赶紧小鸡啄米地点头。
“按量服药呢?”
我点头的动作僵住了。
“弗洛夏小姐,你是否用药过量呢?”
我不敢抬头,即使我知道比起责备,卡斯希曼医生更多的是担忧,以及他作为医生的无奈,也许还会有失望。
“我并非在指责你,弗洛夏小姐,也许你会怀疑,但在这种疾病领域,弗洛夏小姐称得上病人中的优等生,配合度很高,自控能力优秀,求生意志强烈,即使病情反复,也从没有过自暴自弃消极治疗。你应该多称赞你自己的,肯定自己的。”
卡斯希曼医生关掉生命监测设备,又再输液管中再次注入一管药剂,他看透了我的不安,轻声安慰。“弗洛夏小姐你身处外部环境并不单纯,这些外部刺激让你无法专注于治疗,但这不是你的过错,不要气馁,我们可以一起重新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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