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叶舒她们走远后,袁晴遥绕到了警局后面的停车位。
坞南飞开着新提的车,懒洋洋地倚在车门上,看她来了,他打个响指:“小甜心,这边——”
两人坐进车内。
袁晴遥把今晚的所见所闻通通讲给了坞南飞。
坞南飞扣好安全带,抓着方向盘,兴致高昂:“说好了既不怜香惜玉也没恻隐之心的,按计划行事。小甜心你真好脾气,换我早送那疯婆娘去她该去的地方了。嘛,现在也不晚,走喽,给我的小甜心报仇去——”
“呜——”
一脚油门,汽车疾驰而去。
袁晴遥赶忙抓紧安全带,后背紧紧抵着座椅,双脚踩稳踩实,长吁一口气,说道:“既然通过正当手段很难惩罚她,那至少也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坞南飞和袁晴遥向万叶舒的住处开车狂飙。
其实,不光万叶舒在心存叵测地窥探袁晴遥,袁晴遥这些天也在悄摸摸地打探万叶舒的动向,居住地址、上班公司、交际圈、出没场所等等。
让人愤慨的是,一般公司的人事无法核查求职者的心理健康,J大高学历光环外加善于伪装,人模狗样的万叶舒在职场上混得有模有样。
两人先万叶舒一步抵达。
这里是城郊的一座公寓,比较偏远,安保设施级别很低,没有门卫,进出大门刷门禁卡即可,街上有监控摄像头,但很轻松便能找到监控盲区。
在此居住的打工人居多,此时夜深,能休息的都上床了,要工作的还在忙活,周围行人寥寥无几。
等了一会儿,万叶舒独自一人出现。
袁晴遥下车站在路边,问候道:“又见面了。”
坞南飞下车走向后备箱,眼底那亢奋的火花呲呲直冒,对着万叶舒咧嘴笑:“恭候大驾。”
一抹恐慌闪过万叶舒的脸,她站在原地不动,堤防地盯着气势汹汹找上门来的两人,突然,又松松地笑了:“啊,原来是袁晴遥和袁晴遥的男朋友,找我什么事?”
她神色自若,仿佛此前的争执从未发生过。
坞南飞绌了绌鼻翼,一边打开汽车后备箱,一边戏谑:“你TM真病还是装病啊?”
袁晴遥用词文明:“送你一份见面……”
“噗啦——”
“啊!!!”
一声惨叫盖过了袁晴遥的声音,“礼”字尚未说出口,万叶舒就惊惧交加地痛苦倒地——
猝不及防的,万叶舒从头到脚被浇成了红色,被她最恐惧的血覆盖了全身!
她浑身抽搐,鲜红粘稠的液体在路灯的照射下闪着诡异的光,脸上的血往两侧鬓角流淌,露出惨白狰狞的脸庞,阵阵尖刺的叫声划破夜空……
少顷,万叶舒昏死过去。
而坞南飞,手里抱着一个大桶子,乐得欢快。
他请万叶舒“品尝”了满满一桶加了抗凝剂和色素的鸡血!
眼前的状况让袁晴遥打个激灵,她呆钝地问:“……计、计划不是一人一把水枪吗?你想谋、谋杀她?”
坞南飞把桶子搁地上,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天不怕地不怕的无赖之态:“水枪跟滋尿似的,太小儿科了,哪有请她洗个血浆浴爽快。看,我这份见面礼多有诚意!”
袁晴遥吞了口口水:“……她晕倒了!”
坞南飞耸耸肩膀:“看到了,所以呢?”
袁晴遥舌头打结:“她她她……有可能被这么狠狠一刺激,精神彻底失常了!”
坞南飞语意轻蔑,还得闲从车里抽几张纸巾擦手:“哟,那不更好?送她去‘桃花源’疗养,少出来祸害人,为民除害了。我从来都动真格,不玩小打小闹。”
袁晴遥完全傻眼:“……”
看着昏厥的万叶舒和一地触目惊心的血污,她手忙脚乱地拨打了急救电话,等待救护车到来的空档,她又翻找起了之前存过的一通电话。
坞南飞悠闲地问:“又打给谁?”
袁晴遥翻白眼:“清洁公司!你搞这么大动静,跟大型惨案现场似的!你巴不得警察叔叔送你一副‘银手镯’是吧?再说,这不仅吓到路人还影响市容市貌!再再说,血渍很难洗,你让环卫工人怎么清洗干净啊?”
坞南飞手插裤兜,散漫地踢石子玩:“拜托,小甜心,你要不要这么有公德心?反正这两天下雨,雨水就冲洗干净了,啧啧,管那么多干嘛……”
袁晴遥祈祷自己没惹出太大的乱子,又问:“你雇佣的那个男人最近还跟踪纠缠万叶舒吗?”
“No,No,No。”坞南飞伸出食指,左右摇摆,以表纠正,“不是那个,是那些,我雇了三个长得歪瓜裂枣的男人,一天不差地徘徊在她的视线角落,让她能察觉到有好多双幽幽的视线在暗中窥视她却转身后又无处寻觅,甚至,深夜半梦半醒间,她听到床底下传来男人粗重的呼吸声……”
“……呀!”袁晴遥听怕了。
“怂包。”坞南飞一脸鄙夷,变脸似的,他又极致兴奋地说,“反正啊,就惊悚片里的变态跟踪狂,以眼还眼呗!让我的小甜心讨厌的那个姓万的,也尝尝被不喜欢的人偷偷注视、神出鬼没又死乞白赖的滋味,哈哈——”
他笑得好开心。
袁晴遥:“……”
果然是个疯批,总爱自由发挥。
袁晴遥仰天长啸:“我怎么认识这么多疯子啊!”
把万叶舒送到医院,办理完住院手续,联系上监护人,已经快凌晨两点,至于万叶舒的精神状态具体如何,则需要等她醒来后进一步评估了。
再见那名中年妇女,她脸上的倦容与厌烦更甚,签了字,象征性地探视了万叶舒一眼,便匆匆离开。
回到家,将近三点钟,阵雨滴滴答答拉起雨幕。
袁晴遥累得手脚发麻,没精力洗漱了,她去卧室换上睡衣,准备休息却口渴难耐,只好又回客厅喝了半杯水,顺便把衬衣丢进了厨房的垃圾桶。
衬衣在帮忙搬动万叶舒的时候蹭上了鸡血,扣子也掉了两颗,穿不了了。
跟在客厅抽烟的坞南飞道了声“我先睡了”,然后,她趿拉着脚步回了卧室,一头栽倒在软乎乎的床上,搂住起球的猫咪抱枕,没几秒就坠入沉沉的梦乡。
坞南飞精神百倍,翘着二郎腿“腾云驾雾”,眸子在扫到垃圾桶中的染血衬衫时,如狐狸般狡黠地笑了。
第二天早晨,雨从昨夜一直落到了天明还未停歇。
没睡饱的袁晴遥感觉自己困到灵魂出窍,哈欠连天:“哈……南飞,我去上班了。”
通宵打游戏的坞南飞反倒精神抖擞,他对着正要出门的袁晴遥兴冲冲地问:“睁不开眼的小甜心,要不要我开车送你?我太想炫一炫新车了!”
袁晴遥睡眼惺忪,应道:“好啊,我还能在车上眯几分钟。”
于是乎,两人来到了地下停车场。
迷迷瞪瞪中,袁晴遥想起来叮嘱:“昨天的垃圾没扔,南飞,你等会儿回家记得扔垃圾,不然会招蟑螂的。”
坞南飞走在袁晴遥前面,贱贱地坏笑:“扔了,扔家门口了,好心邻居貌似帮咱们把垃圾拎走了。”
袁晴遥呐呐地应了声:“不会是对门吧?”
坞南飞答非所问:“小甜心,你走太慢了。”
袁晴遥礼节性地赶了两步,被万叶舒抓伤的脖子隐隐发痒,她轻轻抚了抚,继续脚步虚浮地随在坞南飞身后。
这男人是货真价实的“夜行动物”,现在还没到他的休眠时间,他兴奋地往自家新车停放的车位迈着大长腿,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了,她跟不上就不跟了,反正时间充裕。
就在那时——
一辆黑色的SUV从岔口急速驶来!
像是蓄谋已久,它没给人任何预警时间,电光火石之瞬,“砰”地一下,就从侧面撞翻了正在走路的坞南飞!
“……!!!”
袁晴遥登时困意全无!
猝然颤栗,她冲了上去:“南飞——”
彼时,一道声如洪钟的汽车鸣笛声经久不息!
那震耳欲聋的声响像把锤子敲打着袁晴遥的耳膜,巨大的嗡鸣声在脑中激荡,她感觉体内的血液都快要凝结了!
她认得——
是林柏楠的奔驰!
林柏楠开车撞了坞南飞!
地上,坞南飞倒地迟迟不起。
车内,林柏楠伏在方向盘上。
“……艹!别扇老子耳光了!”
待眼前的“小星星”散去, 坞南飞掸开袁晴遥的手,捂着腰子从地上爬起来。
他咬着牙关破口大骂:“嘶……啊……够狠的啊!老子TMD差点英年早逝了!嘶……我要体检!我要验伤!我有个三长两短要这小子偿命!嘶……哎呦……”
见坞南飞平安无事,袁晴遥就快从嘴巴里蹦出来的心脏咽进了喉咙, 但尚且不能回归原位。
汽车喇叭声依旧长鸣惊起!
她绕到奔驰车的驾驶位, 拍了两下车窗, 无人应答。
透过暗色的玻璃,她看见车内的人胸膛抵着方向盘, 一动不动地趴着,她满脸急色地去拉车门——
门开了。
林柏楠两只手虚虚地垂下, 不省人事。
她颤抖的手去触碰他的身体,那滚烫的温度灼得她眼眶发热,她小心地扶着他的身子让他先靠在椅背上, 扭头求助坞南飞:“他发高烧了!南飞!”
坞南飞歪着脖子瞅一眼:“那又怎样!”
袁晴遥不禁大吼:“少废话!快帮忙!”
坞南飞骂骂咧咧几句, 扬起下巴问:“怎么帮?”
语隙,袁晴遥已然把林柏楠的两只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做出背人的姿势,急得都变了音调:“南飞,帮忙托一把!我……背他回家休息!”
坞南飞觉得可笑:“就你?你背得动吗?”
袁晴遥真想给磨磨叽叽的坞南飞一记小粉拳, 可惜手到用时方恨少, 嘴里喷火:“不然你来背啊?就你?快点!啰嗦不活了!我背得动!这次一定背得动!”
咂了咂嘴,坞南飞扶着腰上前搭了把手, 讥诮道:“小甜心,我跟你学坏了,越来越像活菩萨了。”
早上十点, 林家内。
主卧里, 面色绯红的林柏楠不安分地平躺在床上,剧烈的情绪起伏和多日的发烧不适, 让他昏倒了。
他的鬓角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体温失衡,忽而像被丢进了冰窟窿,忽而又像被架在了火上烤,还有雨天带来的神经痛,让一贯很能忍耐的他快要吃不消。
渐渐的,他难受得无法入睡了,意识慢慢恢复,但身体像被钉在了床上,连有知觉的部分也动弹不得。
额头有退烧贴,耳边有轻细的哗哗声,他分辨,是水成股落下的声响。
继而,一个冰凉又柔软的东西贴上他的脸,以温柔的手法替他擦拭高温的皮肤……
从面颊到脖颈,从脖颈到胸膛,从胸膛到手臂……
想睁开眼确认是她。
又不想接受不是她。
拧巴了一阵子,他在那人擦拭他的左手的时候,偷偷摸摸把左眼打开一道缝——
视野短暂的模糊后,锁定、聚焦、清晰,那张深深烙印在他心里的小圆脸,填满了他的视线,从记忆里、从梦境里,来到了他的身边。
她正拿着冰毛巾细致地擦他的身体,以利于尽快降温。
很快,毛巾变得温热了,她轻柔地将他的左臂放在他身侧,下一步,应该就是再用冷水润湿毛巾……
他非常及时地闭上了眼。
……装昏迷。
他凭听觉判断,听动静,她端着水盆出去了,片刻,又打一盆新的冷水端过来……
而后,她又给他轻擦了两遍。
完成了物理降温,他又听见“哔”的一声,猜测是她用自动体温计给他量体温,然后,几下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后,周遭陷入了一片寂静与无知无觉。
三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忍了十分钟再也忍不住了,他徐徐睁眼,想看看她还在不在,在的话又在干嘛……
刚睁开,他便与她目光相撞——
就在他的脸旁边,她在地板上放了个坐垫,坐在垫子上,双臂环成圈搁在床上,甜美软糯的脸枕上手臂,正歪着小脑袋、闪着大眼睛专心地盯着他看!
“……”
“……”
两人双双一愣。
气氛一时尴尬。
袁晴遥直起身子,板下脸来,不带温度地先开口道:“我给你请假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发烧了还开车、还上班,你可真敬业啊……”
“发烧而已……”回过神来,林柏楠忆起自己为什么要开车撞坞南飞,火气蹭地着了起来,撇开脸,没好气地怼,“小题大做,大惊小怪。”
“39.4℃!会狗带的!”
“39.4℃就狗带,我早狗带几百次了。”
“……那你自生自灭吧!”
话虽这么说,她屁股坐得很沉,没半点离开的意思,气咻咻地背过身子不理他。
默了默,他明显柔和下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死了吗?”
“谁?”
“你那个男朋友。”
“当然没有!他死了你还能在这儿?”
“可惜。”
“……”
“他死了我会去坐牢。他没死,下次一定撞死他,让你死心,去找一个有点人样的男朋友。”
“……”
她转头诧异地注视他——
只见,他有气无力地望天花板,双眼半合,声音染着生病未愈的疲倦与微哑,却异乎寻常的坚定。
他仍在气头上,但是,那句话并非他烧糊涂了才说的,他真的这样打算的。
芜杂的情绪塞满了她的胸口,彷如不停往里灌气的气球,越来越膨胀,她被撑得生疼。
捂住心口,她再次转身不看他,半晌,闷闷地说:“一群疯子……”
他看着她的后脑勺,哑着嗓子问:“他人呢?”
她嘴角往下挂,回答:“没什么大碍,在家。”
他淡淡地“哦”了一声,目光落在她印有三道抓痕的脖子上,早上一开门就映入眼帘的那个装着她染血衬衣的塑料袋,也赫然于他的脑中浮现。
据近期粗略的调查——
坞南飞,28岁,B市人,父亲在国内经商,母亲定居英国,父母早年离异。他成绩奇差,性格乖张,人品打个大大的问号。高中没毕业就被父亲送去美国读了个野鸡大学,回国后混迹于各种纸醉金迷的场所,是私生活混乱的夜店“小王子”,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后来,父亲的公司面临破产,他去英国投奔母亲,再后来的事就无从得知了。
林柏楠做梦也想不到,品学兼优、家教良好、规矩本分的袁晴遥会跟这样的人混迹在一起。
他提醒自己不要插手,但最近,一件接一件挑战他底线的事,让他实在无法隔岸观火了。
当初,他送他爱的女孩去英国是想护她周全;想让她在更高的平台去接触世界各地优秀的人,即使找对象也能找个经济条件、家庭背景、学历学识与她门当户对的优质男生,而绝不是让她沉沦于坞南飞这种货色的!
林柏楠生出了后悔与动摇。
抿了抿唇,他尽量不让自己的话听上去像在关怀:“袁晴遥,你可真行!又是给他当沙袋,又是让他在你身上练刀工,你嫌你日子过得太太平了是吗?”
讽刺一番,他才切入正题:“伤哪了?”
她置气不理他:“……”
“去医院了吗?”
“……”
“严不严重?”
“……”
“看你流血了,头晕吗?”
“……”
“相机为什么还我?”
“……”
“袁晴遥,我问你话呢!”
“……”
“回答我!”他吼得很大声。
“还能凶我,我看你精神挺好的嘛!”她站起身,没好脸色的对着他嚷嚷,“才不要你管我!你现在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知道我们彼此不待见,但鉴于我们曾经的交情,我不会见死不救。在你退烧之前,或者在你女朋友回来之前,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不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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