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话锋一转,“你们说,要是这位真少爷酒后暴露出本性,玷污了公主府内的丫鬟,破坏了长公主精心准备的赏花宴,你们说,会不会很有趣啊。”
闻琴弦而知雅意张绾晴的脑子转得飞快,“要是丫鬟很有可能轻轻压下,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既然要做,为何不做得狠一点。”
汤芩竹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递给宝珠,“我听说,赏花宴那日,长公主除了邀请各家嫡女,连庶女也收到了请帖。”
届时满堂贵客里发生了那么一件丑事,即便长公主在如何遮挡,也遮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曲红缨也琢磨出味来了,眼里划过一抹厉色,“至于人选什么的,你们交给我。”
宝珠兴奋得直拍手,“好,这个主意好!我看那个姓沈的这一次死不死。”
转眼, 就到了赏花宴的日子。
为了欣赏沈归砚狼狈得像一条落水狗的模样,宝珠激动得一夜未睡,待天一亮就招来丫鬟为她打扮。
今天不但是她被揭穿假千金身份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也是要欣赏沈归砚狼狈不堪又落魄的场景,她不但要盛妆打扮, 还要把那些妄图看她笑话的人通通踩在脚底下。
“小姐你放心, 冬儿一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 保证全场的目光都放在你身上, 移不开眼。”冬儿早就想要为小姐打扮了, 这一次怎么也得要大显身手。
雪苹则劝道:“你忘记了,今日的赏花宴, 主要的主人公是长公主新认回来的郡主。”
宝珠却不以为然, 从簪盒里取出一支镶珠宝蝴蝶金簪比划后往发间簪,“那又如何,本郡主是去参加赏花宴的,总不是畏畏缩缩的让人看了笑话。”
镜中少女肤白如雪,唇若点朱, 抬眸间顾盼生辉,说不出的灵动鲜活。
冬儿一脸赞同,“小姐说得对,而且小姐在家中病了那么久都没有外出,外面的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小姐呢。”
冬儿一想到那些人的丑恶嘴脸, 就气得为小姐抱不平,就算小姐不是真正的沈家血脉,也是圣上亲封的郡主。
“可是…………”雪苹担忧的话还没说出, 就被宝珠不满的声音盖过。
“我不要玉簪,换支金的。”玉簪太素, 竹簪太雅,掐丝珐琅宝石簪又显得过于老气,唯有金银二簪最得她心。
“奴婢也觉得金簪更衬小姐。”冬儿喜滋滋的又从簪盒里取出一支镶宝双层花蝶金簪,“今日小姐定然是赏花宴里最引人注目的一个。”
等她折腾了一个时辰才打扮出来后,马车已停在府外。
马车共有两辆,沈母坐在前一辆,后一辆留给他们,好让兄妹俩培养下感情,也为打破外人嘴里他们兄妹不合的传言。
宝珠和宥齐都是好孩子,哪里会不合。
梳着飞仙髻的宝珠刚踩进马车,迎面撞见正在持卷阅书的沈归砚。
细看才注意到,他今日不在穿着他那些洗得泛白,连袖口都磨出毛边的乞丐衣,而是换了一套水色滚云边直襟长袍,男子及冠方才束发,所以他带着一顶白玉发冠,长缨垂肩,耳根留两缕头发。
端得贵气风流,剑眉星目。
他这模样,倒是挺好看的。
“宝珠今日好像尤其高兴,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沈归砚从她进来的那一刻,便停下看书的动作,把小几上的糕点递过去。
嘴角翘得压都压不下去的宝珠选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扬起下巴,轻轻地哼上一声,“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她一想到晚一会儿会发生的事,又止不住地翘起嘴角,眼梢上挑的嘚瑟炫耀起来,“不过我看啊,有些人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咯。”
沈归砚一噎,哑然失笑,“不知是什么好事,宝珠可否告诉我。”
他真的很想告诉她,你就差没有把要做坏事给明晃晃的写在脸上了。
宝珠昂起高高的脖子,像一只骄傲的天鹅,睨上他一眼,“至于是什么好事,你等下就知道了。”
反正他马上就会知道了,不是吗。
沈家的马车刚驶到长公主府邸外,便有一管家笑得殷勤的上前,“沈夫人,沈小姐你们来了,快快请入内,殿下已经等了你们许久。”
他说完,又看向落在最后的沈归砚,眼神锐利的打量起来,“想来这位就是沈小少爷了,长得果真是一表人才,才貌双全。”
不耐烦听这些奉承话的宝珠提起裙摆,走向不远处刚下马车的张绾晴,说,“母亲,我去找绾晴她们玩了。”
“去吧。”
早来了的张绾晴并没有同母亲一道进去,而是等了宝珠来后在进去。
她今日穿了件水绿色半臂襦裙,凉爽得像炎炎夏日里迎面而来的一缕清风,反观穿着桃粉襦裙的宝珠鲜嫩得像春日枝头第一朵绽放的桃花,红粉嫣然夺春色。
两人一同进入长公主府花园,原先有说有笑的贵女圈瞬间冷了下来,和宝珠不对盘的更是心生鄙夷,认为她可真不要脸。
大理寺卿之女穆尘羽手持小团花扇上前,鄙夷又嫌恶的以扇捂鼻,“沈宝珠,想不到你居然还有脸敢出门,要我是你,早就应该躲在家里不出来,识趣点就该早点离开金陵,回到该回的地方,而不是一直厚脸皮的霸占着不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
原先的她是盛国公府大小姐,又是圣上亲封的永安郡主,哪怕是借给她们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和她那么说话,可,谁让今时不同往日。
她沈宝珠哪儿是什么宝珠,顶多是偷梁换柱,霸占了他人多年身份的假货。
也有人跟着帮腔,“一个霸占人家真少爷身份的假千金还敢堂而皇之的出来丢人现眼,也是,要不是脸皮厚,也干不出偷人身份的事来,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还听说,这假千金之前还带着一帮人去欺负真少爷,简直是心肠歹毒。”
“你们要是在多说一句话,信不信本郡主直接把你们扔下湖底喂鱼。”张绾晴在宝珠出声时,先一步维护她。
穆尘羽蹙起好看的眉头,似乎不理解,“郡主,那沈宝珠可是鸠占鹊巢的假千金,你堂堂郡主,怎能自甘堕落得与这种人为伍。”
张绾晴才不理会她们的挑拨离间,挺起胸膛 ,“就算她不是真的沈家大小姐又如何,她依旧是圣上亲封的永安郡主,也是本郡主的朋友。”
张绾晴厉色扫过一圈,“要是在让本郡主听到你们说我朋友的坏话,本郡主虽治不了你们的罪,但是我阿爹,沈伯父可不是那么轻易放过你们。”
只是女郎间的几句口角之争要是真传到了大人耳边,那已经不算是普通说笑的定义。
而在场的女郎们又都不傻,她们要是在往上撞,不是蠢就是蠢。
直到她们不甘又愤恨的离开后,双眼亮晶晶的宝珠兴奋得拍起手,“绾晴,你好厉害。”
被夸得不好意思的张绾晴揉了揉鼻尖,“我告诉你,对付欺软怕硬的人不要怂,直接仗势欺人就行,要知道会投胎也是一种本事。要是她们身份比我们高,欺负我们的就是她们了。”
“还有,无论别人怎么说,你都是我的朋友,知道吗。”
“嗯嗯嗯。”点头如捣蒜的宝珠拍了拍心口,压下彭拜的剧烈心跳,才想起,“竹子和红缨呢?我进来那么久,怎么都没有见到她们两人?”
张绾晴眼皮一跳,“兴许是在忙吧,不过那东西你拿来了吗。”
“当然。”宝珠鬼鬼祟祟的取下腰间挂着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纸包,笑得猥琐又阴险,“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宝贝,此物名唤阴阳合欢散,无色无味,只要人吃下去,哼,就算他是个坐怀不乱的老和尚,也保证得要失了清白。”
又招来丫鬟,问要了一壶酒,把整包粉末往里倒进去,紧接着拿起壶身摇晃,力求合二为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张绾晴看着她全倒下去,脑门一突,有种不好的预感,“倒的会不会有点儿多了。”
而且这粉末的味道闻起来怎么那么熟悉,像是她今早上才刚吃过。
打开壶盖的宝珠往里瞅了眼,看着明显浑浊了点的酒水,“多吗?我这不是担心药效不够,所以多放点吗。”
张绾晴,不,你那一大包的脸,怕是能直接喝死人。
不过想到那个人的可恶行径,让他吃点苦头也是他应得的。
长公主找回来的女儿,原先姓张,现改姓为萧,单名一个苒,赐福乐郡主,寓意福乐安康,一生顺遂。
此时她正被人支开丫鬟后,拦在花园里,神情坎坷。
汤芩竹把玩着手中折下的月季,笑得温柔无害的把月季别在萧苒发间,“这朵花倒是极衬郡主今日的衣裙,美人如花,荷花羞玉颜。”
紧张得手中帕子都快要扯出丝来的萧苒自然认识她,太傅嫡次女汤芩竹,不但是大庆第一才女,更是钦定的二皇子妃。
可就是那么一个被所有贵女所羡慕,并想交好的人的身上有一个污点,同沈家宝珠,曲家红缨,张家绾晴交好,要知道这三人在金陵城里可谓是人憎狗厌,不学无术。
“可是我吓到郡主了。”汤芩竹收回手,笑得温柔。
萧苒不敢直视的垂下眼帘,手指紧张的揉搓着绣帕,“没,没有。”
汤芩竹倒没想到她的胆儿那么小,不过小些才好成事,遂循循善诱,“我听说福乐郡主在董家村时,隔壁住有一少年同福乐郡主自幼青梅竹马,感情笃深,只是那竹马早年来了金陵后便断了联系,也不知道那么久了,郡主可有找到自己的那位小竹马。”
咬着下唇的萧苒摇了摇头,眼里一片伤感,更好奇她是怎么知道的。
“说来我们国子监里最近新转来了一个学生,听口音倒是和郡主有几分相似,年龄也同郡主相仿,更巧合的是,那人也曾在董家村镇住一段时日。”
“汤小姐,你可否告诉我,那人的名字。”不知为何,萧苒的心里有种强烈的直觉,她嘴里说的那个人,就是他的宋哥哥。
汤芩竹明白鱼儿已经上钩,轻勾红唇,“他姓沈,名归砚,不过他之前为宋姓。”
“他今日也来了府上赴宴,郡主可要与他见上一面。”
“我听说,那人也在一直寻找曾经的青梅。”
今日虽是借着赏花宴为把福乐郡主推进贵女圈,可各色花卉也是必不可少的点缀。
很快,便有丫鬟小厮端着一盆又一盆争奇斗艳的月宫仙子,牡丹走了进来,促使满院争奇斗艳。
大庆男女大防虽不重,可在共邀男女客多时,就会划分为男眷,女眷两个院子。
自从真少爷,假小姐的事情被捅破后,无论是寒门还是贵族圈对沈归砚的态度都变了。
在没有爆出他才是盛国公府真少爷时,他给人的印象是,人虽穷但自有清傲风骨,且文采斐然,爆出来后,怪不得读书好,原来是家学渊源。
特别是本就对他多有欣赏的三皇子——萧亦宸更是主动和他交好。
沈归砚的态度始终都是不冷不热,无论和谁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有人欣赏,自然也有人指责他装。
这时,一个小丫鬟端上一壶酒,趁着他们都在玩飞花令时为沈归砚满上,又快速退到一旁。
沈归砚正端起杯中酒,一个人突然撞了过来,导致他手上拿不稳,杯中酒洒落,沾湿衣服。
撞到他的人调侃道:“沈兄,你也太不小心了,还不赶紧去换身衣服。”
沈归砚神情几经变化,随后放下手中酒樽,“张兄说得是。”
撞到他的那人却不依不饶起来,招来丫鬟,拿过酒壶,亲自给他斟上一杯酒,“不行,沈兄你走之前得要先喝上一杯才行。”
“刚才是在下鲁莽撞到了沈兄,为表歉意,在下先干为敬。”少年说着,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瞬间引来一片交好声。
指腹摩挲着酒樽边缘的沈归砚不得否认这人是真聪明,看他迟迟没有喝下那杯酒就过来故意撞到他,又以退为进的让他喝下第二杯酒。
他要是不喝,就是成为沈家少爷后开始瞧不上他们这群昔日寒门同窗。
要是喝了,可不就是如了他们的意,他也好奇,他们到底准备了什么。
沈归砚端起酒樽递到嘴边一饮而尽,把空了的酒樽扔在地上。
少年露出得逞的狡黠,拍手起来,“沈兄海量!”
“大气!”
男客那边发生的事并未传到女客这边,只是仍会有有心人过去打听自己心仪的男子今日是否会赴宴,又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偶遇。
坐在席上,吃了好几块抹茶酥饼的宝珠看着回来的冬儿,便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九分,剩下的一分就留着给她瞧热闹。
垂眉敛睫的冬儿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小姐,事情已经办好了。”
“干得不错,我看那姓沈的这一次还死不死。”许是心情好,宝珠不自觉多喝了几杯,平日里根本不会醉人的果酒为何越喝越渴,越渴越喝。
雪苹正要劝小姐少喝一些,在筵席旁伺候的丫鬟看准机会上去,微微一笑地附身行礼,“郡主,您好像有些醉了,可要到院里休息一下,好醒下酒。”
一听别人说自己醉了的宝珠当即反驳,“胡说,本郡主才没有喝醉,本郡主的酒量好得很。”
“好好好,郡主没醉,郡主可要去休息一下。”雪苹看着往日里果酒都只是小饮几杯的小姐刺激醉的唇瓣红脃似染了蜜,想来是醉得不清了,伸手就要去夺她手中的酒杯。
郡主的酒量向来浅,她一时没注意,倒是让她多喝了不少,届时让夫人知道了,可如果是好。
“本郡主,好像是有些困了。”喝得两颊生绯的宝珠夺过他们想要抢自己酒杯的手,可是她怎么感觉脑袋晕乎乎得难受,她说的话也是迷迷糊糊,连看的东西都出现了一层幻影,任由着她搀扶自己。
许是晕得难受,连脚下踩的每一脚都像是踩在云端上软乎乎得没有落实感。
“善。”
由丫鬟在前面领路,冬儿,雪苹跟在后面。
一路走来,红墙绿瓦,小桥流水,枝叶扶疏,各色牡丹如晚霞灼灼而艳,婉转的鸟鸣声空灵悦耳。
走到一半时,有一面生的丫鬟来喊走雪苹,说是沈府的马车出了意外,要她过去一趟。
雪苹看着醉醺醺的小姐,一旁是催得急的丫鬟,正犹豫不决时。
“你去吧,由我照顾小姐就行。”冬儿搀扶住喝醉后格外乖巧的小姐,也在庆幸小姐不闹腾,要不然指定会出事。
丫鬟也笑道:“这是长公主的府邸,姐姐难道还担心郡主会出什么意外吗。”
雪苹沉吟片刻,随后道:“你照顾好小姐,我去去就回,在我没有回来之前,一定不能离开小姐半步,知道吗。”
雪苹刚走,冬儿的肚子突然疼了起来,像是吃坏了肚子,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怀疑自己再不去茅坑就要拉裤子上了。
这时,春梅善解人意道:“要是姐姐肚子不舒服,先去解个手吧,郡主由我搀扶进去就好,你看,我们已经到了院子外了。”
牡丹深处,有一竹屋掩于簌簌竹林中,可窥雅致一角。
已经疼得脸上发白的冬儿捂着肚子,心想着都到院子外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了,要是她再不去解决,怕是真要拉裤子里了,“麻烦你了。”
“不麻烦,能伺候郡主,是奴婢的福气。”春梅接过宝珠,搀扶着人往里走去。
屋里鎏金雪山景香炉袅袅飘起几缕白烟,粉白相间的竹帘随着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琳琅声。
窗外适有鸟雀展翅而飞,穿云而过,投下几星黑影。
“郡主,奴婢久守在外边,要是有事,记得唤奴婢。”春梅把门合上后,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锁把门锁住,并守在外面不让人进来。
喝得醉醺醺的宝珠刚被放上床, 整个人便睡了过去,连外界发生了什么都一无所知。
只知道躺到床上后便觉得脑袋好沉,灵魂好重, 房间里还燃着好闻的果香,想不到长公主府里的客房倒是弄得挺讲究的。
千娇万态破朝霞的牡丹丛中, 曲红缨看着已被小厮引到客房那边去的沈归砚, 她的心里总有些不安, 还生起了少见的愧疚感, “我们这样做, 会不会不太道德了点,那位在如何也是郡主, 要是长公主知道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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