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沼弯着眼睛笑:“姑爷,我们主子是给您置办新衣裳呢。”
宿清焉讶然地看了扶薇一眼,视线再次打量过扶薇身上的衣裳,又回忆了一下扶薇的衣橱,好像真的没几件厚衣裳。
虽然扶薇绝不会缺买衣服的银子,可身为夫婿,怎能不在换季时为妻子添衣?
宿清焉垂眸,陷入沉思。
扶薇却已经转身进了内屋,懒懒地偎在了软塌上。每次坐过马车,她就会觉得身上有些乏。
无力偎在软塌上的时候,扶薇不由在心里轻叹,有些怀念曾经那个迎风骑射的自己。
可惜了,虽然太医说只要好好修养总会调理好身体。可是扶薇心里清楚自己这身体是再也不能回到以前了。
宿清焉没有跟进来,他去找那株并蒂莲。
这一场雨,他担心这株并蒂莲受伤。到了院子里没寻到,后来在厢房里找到。想来是母亲帮他收进了屋里。
宿清焉松了口气。
可是花期已过,这株并蒂莲蔫蔫的,即将枯萎。
宿清焉看着,心中隐隐生出一种古怪的滋味。像是在预示着某种不祥。
扶薇坐马车累到了,晚上梳洗得比往常更早些。她懒洋洋地从浴室出来,于床榻前弯腰,抚了两下床榻。
她身上乏,今晚只想早歇。昨晚宿在别人府上,自然没有夫妻之事。
一连空了两晚,竟是让宿清焉心里跟着空了一块。
欲如春笋。
他抬眸,看着扶薇弯下腰的腰身,视线从她纤细的腰身慢慢望下移,他突然很想从扶薇的身后靠上去,压过去。
第030章
然而宿清焉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起身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语气温柔地与扶薇说话:“累了就早些睡。过两日我给你做秋千。”
“就不能明日便做吗?”扶薇软声嘟囔着,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宿清焉将她脸上一缕青丝轻轻拂开, 也不知她睡没睡,还是解释:“若明日没雨, 我要进山里一趟。”
扶薇唔哼一声, 也不知是呓语,还是听见了他的话做回应。
扶薇逐渐睡沉,宿清焉躺在她身边,却无睡意。心里像有一头猛兽随时都要挣脱牢笼, 随心所欲地对扶薇做进欢事。
可是这样的欲过分了些。
宿清焉皱起眉, 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睡去。用睡眠安抚心中的猛兽。
夜深人静, 胡遮从府外赶回家,许文静正愁眉不展地坐在床榻上等着他。
见贤妻没有如往常那般迎上他, 胡遮疑惑地多看了一眼许文静的脸色, 他若无其事地说:“还没睡下啊。”
许文静开门见山:“今日花园里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胡遮抬了抬眼:“你知道什么?”
许文静有些急了,追问:“你何必做这样的恶事陷害人呢?”
“你懂什么?我这是奉了岳丈大人的命令,好好接待祝明业。还不都是为了咱们家?”胡遮在妻子身边坐下,语气里带着点温哄,“好啦,外面的事情你就不要忧心了。我和你父亲心里有数。”
许文静盯着胡遮的眼睛, 再问:“青柳巷的那位呢?”
胡遮脸上的表情微微起了变化。
——历小雨住在青柳巷。
胡遮叹了口气,道:“我与历高飞多年情义,如今他惨死, 我怎么能不安置他的家人?若对他的家人不管不顾,岂不是枉为人!”
“可那历高飞不是好人, 是自作自受啊!”许文静急声。
“你听谁说的?”胡遮脸色沉了沉,“因为祝大人到访,父亲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生事,被人要挟不得不暂时将事情压下去。我不知道你听哪个贱婢多嘴了,可你要相信你夫君相信你父亲才对啊!”
许文静迟疑地望着胡遮,心里突然没了主意。她一时之间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
是相信林芷卉所言,还是相信亲人?
“你且安心,我和父亲都是你最最亲近之人,还能骗你不成?睡吧……”胡遮握着妻子的双肩,拥着妻子躺下来。
许文静慢慢躺下来,听着夫君匀称的呼吸,知他睡着了。她将心事都压下去,也逐渐睡去。
翌日,所宿清焉所愿——艳阳高照。
宿清焉起来时,扶薇还睡着。知他醒了见不到他会心情不好,宿清焉将早膳做好之后,又回到床榻上,等着她醒来。
扶薇渐渐苏醒,眼睛还没睁开,伸手在身侧摸了摸。
宿清焉将手递给她,与她相握。
扶薇唇畔拘起一捧浅笑,又躺了一会儿,慢慢睁开眼,抬眸望向宿清焉。
宿清焉对她,温声道:“起来了。给你做了鸡丝粥。”
扶薇抿了下唇,好像闻到了鸡丝粥的香味儿。宿清焉每日只是做些最简单的家常小菜,可是味道却出奇得不错。
扶薇软软地打了个哈欠,撑着宿清焉的手坐起身来,她先朝宿清焉栽歪过去靠着他好一会儿,彻底解了困倦,才真的起床。
赶上换季,梅姑做事的铺子最近生意很多。她每日很早就出门去上工,扶薇和宿清焉起来用早膳的时候,她早就走了。梅姑走前给宿清焉和扶薇留下了一碗香喷喷的糯米饭。
扶薇多吃了几口糯米饭。
宿清焉看在眼里,记下了。
“今天陪我玩什么?”扶薇缠着宿清焉问。
宿清焉摇摇头:“我有事情要进山里一趟。”
扶薇“哦”了一声,也没多问。
用过早膳,宿清焉匆匆出门进了深山。且天色黑下来才回来。
“姑爷抓了几只狐狸回来。”灵沼最先禀话。
听说村里人养猪养牛养鸡养鸭,甚至养狗养猫,却没听说谁家养狐狸的。
本来扶薇想问宿清焉抓狐狸回来做什么,可是真见了宿清焉,两个人聊了两句,扶薇忽然想起好久没听宿清焉抚琴,让他弹琴给她听。便把狐狸这事儿给忘了。
后来两个人进了屋,扶薇望着宿清焉于灯光下垂眼的清隽侧脸,赏心悦目到色令智昏,只顾着拉着宿清焉的手往床榻上去亲热。
床笫之间,宿清焉俯身探手拉开床头小几的抽屉,修长的手带着几分迫切地拨开黑盒子的搭扣。
扶薇一手支起上半身,一手递到宿清焉面前,朝他伸出三根手指。
宿清焉疑惑地望向她,展现在他眼前的却是扶薇半探出锦被的芙蓉躯。他心神跟着一荡,克制了一下语气才心不在焉地开口:“什么?”
扶薇讶然相望,似没想到宿清焉居然不懂她的意思。她将竖起的三根手指往宿清焉眼前再伸近些,晃了一下。
昨天晚上和前天晚上两个人都没有履夫妻之事,加起来今晚可不是要三次?
四目相对,宿清焉在扶薇含笑的潋眸里,后知后觉捕捉到了她的意思。
他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心里的那一丝喜意破土钻出。
拿出黑盒子里的东西同时,宿清焉吻上扶薇的唇齿。与她缠贴吻尽蜜事。
无风自动的床幔上,映出绵绵交颈之影。
宿清焉身形颀长端正,将扶薇捧在掌中,即使做着最亲近之事,他也端方自控,极尽温柔相待。
第二天一早,宿清焉又是很早出门,进了深山。
扶薇无聊地待在家里。
她后知后觉,宿清焉不在的时候,时间竟然过得这样漫长。这样的意识让扶薇愣住。
“主子怎么了?”灵沼笑嘻嘻地凑过来,“该不会是想姑爷了吧?”
扶薇的脸色忽然冷下去。
灵沼无措地站起身,虽不知道错在哪里,可意识到自己的话让长公主不高兴了。
扶薇很快神色恢复如常。她站起身,立在门口,望向院墙外的远山。
带着丝丝凉意的风拂面,这让扶薇意识到真的到了秋天。她居然在这儿停留三个月了。
她还能在江南停留多久?
她不可能永远留在江南。
今日想起归期,扶薇心里竟隐隐生出一丝不舍。不过扶薇很快将这份不舍狠心割舍去。
她向来心狠绝情。
扶薇心里非常清楚这场“婚事”不过是她散心之旅的解闷儿之娱,她可以宠着宿清焉,在这一年期限里和她琴瑟和鸣。但她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在男女情爱之中,当她离开江南,回京之时只会变回那个满心算计无情冷血的长公主。
花影从外面进来,递上信:“主子,京里来的信。”
扶薇瞥了一眼信封,认出是段斐送来的信。
自她上次给段斐回信,已许久没再收到段斐的消息。扶薇接过段斐的信,迟疑了片刻才将其拆开。
她有些怕,怕段斐还是不懂事仍在信中胡言乱语。
直到看完信,扶薇心里才踏实下来。
——信中,段斐没有再说那些浑话。这只是一封很简单很普通的家书,他在信里问她安好,又写了他的近况,最后写他打算选秀立后封妃。
扶薇终于心安。
她心道或许真的到了该回京的时候。京中豺狼虎豹环伺危机四伏,那些气愤散去,只剩下对弟弟的担心。
宿清焉这一日回来时,又抓了一些狐狸回来。
扶薇在窗口望见宿清焉的身影,瞧见他的一身白衣沾了许多脏泥污迹。
宿清焉没进屋,直接提着猎物去了厢房。
他昨日进山里抓的狐狸也被他关在了厢房。
扶薇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猜了猜也没猜到。扶薇等了很久,也没见宿清焉从厢房里出来。
他向来爱干净,居然能忍受穿着满是污渍的衣裳那么久,也不清洁换衣?
扶薇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她不再干等,好奇地起身走出房间,去厢房寻他。
厢房的房门关着,扶薇走到门口刚欲推开房门,迟疑了一下,推门的手势换成叩门。
“宿郎?”扶薇在门外唤。
屋内有些响动,扶薇侧耳听了听却没听清。
“宿郎?你在里面做什么呢?”扶薇再一次开口唤他。
紧接着,扶薇听见了脚步声。
她向后退了两步,腾出地方来,让宿清焉从屋里推开房门。
扶薇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宿清焉,不由呆住。
他白色的衣衫先前只是沾着一些泥点子,而此刻却蹭上了许多血痕。他的一双手上,也同样全是血。扶薇再去看他脸色,宿清焉本就莹白的脸色一片苍白,额间甚至沁着些细密的冷汗,他皱着眉,眉宇之间显出压抑的痛苦。
扶薇有些懵,迟疑地问:“你在做什么呢?”
一边问着,扶薇一边探头,想要往厢房里面望去。
“你别看!”宿清焉想要阻止扶薇去看,一开口,却几乎压不住胸腹间的翻滚。他急急忙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免得自己失仪吐出来。可他手上全是鲜血,鲜血贴着他的唇鼻前,浓郁的血腥味儿让他腹中的翻滚越发排山倒海。
扶薇隐约明白宿清焉是在杀狐狸。他不敢杀狐狸,血腥的场景让他自己受不了了?既然受不了,何必逼自己呢?
再瞧一眼宿清焉苍白的脸色,扶薇赶忙扶着他走进宽阔的庭院,扶他在一把圈椅里坐下。
她匆匆折回屋子里,倒了杯水回来递给宿清焉。
宿清焉接水的手都在发抖,他强力镇定只喝了一口便将水放下。
扶薇唤蘸碧端来一盆水,她坐在宿清焉面前,拉过他的一双手放进水里,帮他清洗手上的血痕。
她带着点嗔意地说:“你杀狐狸做什么?狐狸肉又不好吃。狐狸不知道杀没杀成功呢,先把自己恶心得快吐了。”
扶薇抬眸瞧着宿清焉苍白的脸色,更多的嗔责没有说出口。
宿清焉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他缓了好一阵子,看着被染红的水,极轻的声线里噙着丝虚弱的颓然:“想给你做一件裘衣。”
扶薇怔了怔,慢慢抬起眼睛望向宿清焉。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宿清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宿清焉难受地闭上眼睛。
天冷了,他想给扶薇做一件漂亮的白狐裘,进山捉了些皮毛漂亮的白色狐狸。
他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就该杀狐取皮,可是他做不到,拖延了一天。今日,他想着不能再拖,动手之前,做了许多思想准备,却仍是这样的结果。
扶薇沉默半晌,拿了帕子擦净宿清焉手上的水痕。她指腹轻轻抚过宿清焉修长如玉的指背,柔声说:“郎君这双手不适合拿刀,应该握笔抚琴。”
宿清焉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扶薇拉着宿清焉的手没有松开,安静地坐在他身边陪着他。
他一动不动,缓着身体和心理的不适。
扶薇也不动,只是坐在他身边轻握着他的手,直到后来,扶薇感觉到宿清焉的手不再发抖,也不再像冰块一样寒。
她抬眸打量着宿清焉的脸色,问:“好些了吗?”
宿清焉眼睫颤了颤,睁开眼,颔首:“好多了。”
“那就好。”扶薇弯眸。
下一刻,宿清焉突然站起身,快步朝着净室走去。
——他忍了那么久,还是没忍住,大吐一场。
扶薇扶额。
站在远处的花影强忍着憋笑。扶薇看过她,花影立刻忍笑道:“这证明姑爷是心善之人!”
扶薇无奈地摇了摇头。
花影再请示:“主子,需要我杀狐取皮吗?”
扶薇想了想,问:“多少只狐狸,他杀了几只?”
“一共十二只狐狸,姑爷只杀了一只,就……”花影抿嘴。
扶薇起身,走到厢房门口往里望了一眼皮毛漂亮的白狐狸,说:“先养着吧。说不定他哪天又鼓起用力再杀一只了呢。”
花影小声嘀咕:“就算姑爷能杀,可能也不敢取皮……”
扶薇笑笑,没接话。
她垂下眼睛,眼前仍旧是宿清焉一身狼狈的模样。
原来干干净净的人一身狼狈时,也会那样吸引人,让人心动。
扶薇没想到宿清焉直到夜里仍脸色不佳。晚膳时他没胃口什么都没吃,之后又去浴室里泡了许久。
扶薇退开浴室的门,往里望去,见宿清焉坐在浴桶里,垂着头。
扶薇走过去,摸摸他的脸,柔笑着打趣:“洗去一身罪恶吗?”
宿清焉没接话,仍旧垂着头合着眼。
直到听见水声,宿清焉才睁开眼,惊见扶薇已经褪去了衣衫,跨进水里。
突然闯进眼里的春色,且离他那么近,宿清焉下意识地偏过脸去,低声:“这样不好……”
“哪样不好?”扶薇已经在水中坐下,她欠身凑近宿清焉双手捧起他的脸,眸浮惊讶地望着他:“我们又不是没有一起洗过澡。”
宿清焉略睁大了眼睛,愕然望着她。
“郎君不记得啦?在紫云山的时候,我们不仅一起沐浴,郎君还对我这样那样……”扶薇一边说着,一边拉过宿清焉的手往她心口放。
宿清焉苍白的脸颊上慢慢浮现些许不自然。
扶薇在水里动了动,抱怨:“这个浴桶有些小,坐着不舒服。要是……就好了。”
言罢,她抿着唇可怜巴巴地望着宿清焉。
宿清焉纠结了一下,才将手伸入水中搭在扶薇的腰侧去抱她。扶薇勾住他的脖子,如愿地被他抱在怀里。
她勾着宿清焉脖子的纤臂没有松开,她偎着他,说:“我不要裘衣了。”
宿清焉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微变。
扶薇赶忙抱住他,软声:“真的不要了,你可以给我缝一件肚兜。”
她再仰起脸去亲吻宿清焉,细细地吻,带着心疼与眷恋。
盼他别再难受了。
好半晌,宿清焉才回吻扶薇。
三个月来,亦是两个人在除了床榻之外的地方亲近。意乱欲入时,宿清焉还是生生止住。扶薇攀着他,有些不喜这样的中断。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宿清焉低头,将吻落在扶薇的头顶,压抑的声线里噙着丝颤。他低声:“东西……在床头。”
扶薇唇角勾起,那因中断而生的失落尽散,她由着宿清焉将她抱出水。
“清焉,我们去知秋亭走走吧。”扶薇偎在宿清焉的怀里,微眯的眼睛里却是一片清明。
再陪他几日吧。听说初秋时节的知秋亭很美,等与他去过那里,她再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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