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壶州……”扶薇皱眉喃喃,“难道真的还没死,被找到了……”
半晌,扶薇收起思绪,将密信放在烛上点燃烧了。
宿清焉端了一杯温水进来,瞥见扶薇正在烧东西,他也不多问,只将水递给扶薇,转身去整理床榻。
这一晚,是在别人府上,扶薇便没有逗弄宿清焉。两个人单纯睡去。
宿清焉也不知为什么,觉得身上很累,好似今日走了许多路。熄灯过后没多久,他便沉沉睡去。睡着的时候,他还握着扶薇的手。
扶薇还没有睡着,她面朝宿清焉侧躺着,用指腹拨了拨他的长眼睫,仍是没有将宿清焉弄醒,知道他是真的困了乏了。她朝宿清焉又靠近些,合上眼睛,不多时,亦睡去。
夜深人静,胡遮脚步匆匆地赶回知州府。
“姑爷,老爷一直等着您呢。”小厮禀话。
胡遮愣了一下,赶忙转身往岳丈大人的院子走去。祝大人在府上,他本不该这么晚回来,可偏偏今日历小雨缠他缠得厉害,他陷在温柔乡里舍不得走,拖到这么晚才归家。
“这么晚。”许茂典一手负于身后,立在书房中央,皱眉看着女婿踏着夜色匆匆赶来。
果不其然得了责备。胡遮赶忙加快脚步跨进书房,陪着笑脸道:“父亲,今日忙于应酬回来迟了。”
顿了顿,他补充:“是西南庄那边的生意。”
说完了,他一边仔细打量许茂典的神色,一边道:“父亲这么晚还没歇下,是有事情吩咐吗?”
“我不管是西南庄的生意,还是和你的狐朋狗友鬼混,都不要耽误正事!”
“不敢!绝对不敢!”
许茂典就一个独女,如今是真心把这个姑爷当成半子,很多事情都交给他去做,彻底当做了自己人。
“祝大人是年轻人,你陪着比我更合适。带着他多逛逛多走走,好好招待着!”许茂典叮嘱。
“那是定然!”胡遮连忙笑着说,“父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必然将祝大人哄得开开心心。”
许茂典道:“钱财不是问题。”
胡遮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高兴地连连点头。
“回去休息吧。”许茂典顿了顿,“正事重要,也不能忽略了妻子。忙完了得了闲好好陪一陪文静。”
“是。”胡遮道,“我是想着先把父亲的事情办好,等送走了祝大人,之后闲下来了,好好陪着文静。”
许茂典颔首。
胡遮告退,回到自己的院子,屋子里点着一盏昏暗的小灯。院子里的丫鬟瞧见他一回来了,一个迎上来,一个掀起帘子进屋禀话。
待胡遮进屋,许文静已经迎到了门口。
“还没睡啊。”胡遮脱下外衣,丢给侍女。“不用总等我。到时候了就睡。”
“我不困。”许文静伸手帮忙宽衣。
胡遮的视线落在妻子的丑脸上,只一瞬,就嫌恶的移开了目光。
还是雨娘好,哪哪儿都好,比这面丑的妻子好上千百倍。
不过想到雨娘求他的事情,胡遮不由皱眉。他被雨娘哄得答应下来,帮她哥哥报仇——除掉宿流峥和整个平安镖局。
可如今黜陟使正在江南巡抚,正是关键时候,不是生事的时候……
转念一想,他现在的当务之急,确实应该如许茂典所言,哄好这位祝大人。
胡遮今日在历小雨那儿胡闹了大半日,人都被吸干了,一躺到床上,累得呼呼大睡呼噜连天。
许文静轻手轻脚地熄了灯,温柔帮他盖好被子。
第二天一早,胡遮醒来之后,府里的下人立刻将昨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给他听。
胡遮脸上起了微妙的变化。
他刚答应历小雨会杀了宿流峥给她哥哥报仇,结果宿流峥的兄长正住在府上?而且还是祝大人心上人的夫壻?
“有意思。”胡遮乐了。
胡遮沉吟片刻,豆大的小眼睛突然一亮。
有了!看来帮历高飞报仇和哄好这位从京城来的祝大人,这两件事儿可以一并办成!
“人呢?还住在府上?”他问。
小厮禀话:“一大早出门去了,不过他夫人还在葳蕤堂,应该是出去办事,还会回来。”
胡遮接过丫鬟递来的漱口水呜噜呜噜漱了口,将浊水吐了。他站起身:“走,先带着东西去一趟华春苑。”
华春苑是祝明业现在住的地方。
胡遮从库房里翻了些稀奇却并不名贵的东西,送去讨好祝明业。祝明业被就是在巡查地方官员,如今还没摸准这个人的底线,胡遮也不敢贸然行贿。
到了华春苑,胡遮才知道祝明业两刻钟之前就出去了。
“出府去了?这么早?”胡遮不敢置信。他今早已经格外早起了。
他抬眼,看一眼阴沉沉的天气。从昨天下半夜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两刻钟之前还在下毛毛雨呢。
“祝大人往葳蕤院去了。”丫鬟回话。
胡遮了然。“我倒是越来越好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儿,能让祝大人这般魂不守舍。”
小厮在一旁附声:“姑爷,就是之前去水竹县的那位美人儿。您先前还说想去一睹芳颜,可惜一直没得闲。”
胡遮想起来了。水竹县是有那么个美人,他和友人出去吃酒时,曾听人提起过。
扶薇今晨醒来时,宿清焉不在身边。
“人呢?”她问。
蘸碧赶忙说:“姑爷出门去了。”
扶薇皱眉。倒不是不准宿清焉出门,只是一睡醒他不在身边,感觉床榻都是凉的,心情莫名不好。
蘸碧走过来,一边帮扶薇穿衣裳,一边说:“祝大人过来了,候在外面已经有一会儿了。”
扶薇不言,没理会。
蘸碧蹲下来,帮扶薇整理好裙子,再道:“主子,给您端早膳来?”
“不想吃。”扶薇神情恹恹。
蘸碧迟疑了一下,微笑着说:“姑爷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起了,给您熬了红枣粥。叮嘱我一直温着,等您醒了端给您。”
扶薇瞥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
蘸碧想了想,去把早膳端过来。扶薇闻着淡淡的枣香,接过蘸碧递来的小勺子,小口吃起来。
扶薇吃过东西还是没心情见祝明业,她让蘸碧将藤椅搬到窗口,慵懒坐在窗下晒着太阳。
胡遮赶来葳蕤堂的时候,一眼看见威风的祝大人站在庭院里,双肩鬓上早就被蒙蒙细雨淋湿。往日威风赫赫让地方官员瑟瑟发抖的黜陟使大人,正一身狼狈地痴望着自己想心上人。
胡遮心里浮现鄙夷。
官儿都这么大了,要什么女人得不到,一大清早来一个有夫之妇的窗外丢人现眼?
毕竟是要哄着的大官儿,胡遮不得不将心里的鄙夷藏起来。他又好奇地顺着祝明业的目光望去,好像知道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能让堂堂三品大官成了青涩的愣头青。
小轩窗大开,露出窗边半眯着眼的美人,晨曦柔暖发白的光纤尘般洒落,雀跃地于美人娇靥前浮动,给美人镀上一层近乎神圣的光。小小一方窗,盛不下这样的盛世美颜。
胡遮张大了嘴巴,手中拿着的折扇落了地。
天,他为什么没有早些赶去水竹县见美人?
扶薇慢慢睁开眼,望向窗外。她清冷疏离的面容霎时浮现嫣然之笑。
祝明业和胡遮同时屏息,好似魂魄也被她这一笑摄走。
他们两个人又后知后觉顺着扶薇的目光回头。
宿清焉一身白色的长衫,手中提着一柄青色的油纸伞踏入小院。
宿清焉疑惑的目光落在庭院之中一前一后的两个人身上。
祝明业拂袖,冷哼一声别开眼。
胡遮眼珠子转了转,在宿清焉的脸庞上仔细打量了一番。
“你去哪儿?”轩窗内,传来扶薇的问话。懒倦低沉的声调里,藏着丝不高兴。
宿清焉朝着祝明业和胡遮作了一揖,快步经过他们二人,踏进房内。
“去买件东西。”宿清焉一边解释,一边朝扶薇走过去。
扶薇将脸偏到一边去,不看他。
宿清焉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含笑温声:“给你买东西。”
扶薇这才懒懒抬起眼皮望过去,问:“什么破烂玩意儿?”
宿清焉仍旧唇畔带笑,从袖中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他将小盒子打开,放在扶薇身边的茶水小几上,认真问:“买的对吗?”
扶薇瞥过去,看见一把绿檀木的梳子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第028章
祝明业和胡遮忍不下好奇, 走到窗外,探头往里觑。只一眼,祝明业“啧”了一声, 面露嫌弃。
胡遮眼珠子转了转,帮祝明业开口:“旁人送心上人礼物都是送金银珠宝, 你这人倒是有趣, 拿木梳子当礼物。嘶……若是金梳银梳玉石梳便罢了,居然还是个木头的!不过呢……听闻送礼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你……送梳子也合适。”
扶薇听得不悦,她刚要开口, 宿清焉却先一步淡然开口。
“兄台误会了, 不过是给内人置办些日用品,谈不上送礼。”宿清焉声线是一惯的温和。
宿清焉本就没把这柄梳子当成礼物, 不过是扶薇没回家之前的应急罢了。
“内人”这个称呼可真够戳心窝的,祝明业瞪了胡遮一眼。
胡遮一噎, 顿时里外不是人。
“不过兄台所言正是。”宿清焉正色道, “所谓礼轻情意重,就算是赠人之礼,只要寄托真心真意,不该因金钱价值几何而分三六九等。更何况这世间万物除了人赋予的标价,都有价值,不该只以金钱相衡。”
胡遮听着宿清焉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话, 他心里自然是不赞同。他嘴角抽了抽,干笑道一声:“也对。”实在他在心里骂了声“书呆子”。
扶薇抬了抬眼,冷声:“你们挡光了。”
祝明业几乎是本能地向一边退, 动作之快仿佛履行主子命令的奴才。胡遮看在眼里心中微微诧异,他朝着一侧避开的同时, 在心里感慨看来祝大人确实对这位佳人情根深种。
纵使胡遮也对窗内美人垂涎不已,可他分得清事情大小,若能安抚了祝大人,让一个美人又何妨?
扶薇神情冷淡地瞥向祝明业,道:“下午过来一趟。”
祝明业眼睛一亮,立刻高兴地应声:“是!好!”
扶薇已经收回了目光,淡淡道:“花影,送客。”
祝明业立刻说:“不用送不用送,那我就先走了,下午再过来看您。”
祝明业说话时几乎弯着腰,依依不舍地又望了扶薇一眼,才转身往外走。
胡遮亦是多看了扶薇两眼,才跟着祝明业走出葳蕤堂。
胡遮主动开口:“祝大人,今日天气不错,不若我们去回春楼小酌?回春楼的酒是江南一绝啊!”
“天气不错?”祝明业抬起脸,恰好一滴雨珠儿掉进他眼睛里。
胡遮轻咳一声,赶忙解释:“祝大人这就有所不知了,来了江南,自然不能错过江南的烟雨。”
祝明业沉默不语。
胡遮悄悄打量了一下祝明业的神色,笑道:“胡某知道祝大人心中所愿。原还不解,今日见了,却是国色天香,难怪让祝大人念念不忘记挂在心上。”
顿了顿,胡遮接着说:“胡某有办法能帮祝大人得偿所愿。”
祝明业瞥了他一眼,冷声警告:“你若非嫌命长,就不要动她。”
“不不,”胡遮赶忙说,“祝大人说笑了。胡某怎么敢伤大人心上人的一根汗毛?”
祝明业这才正色看他。
胡遮眯着小黑眼笑得谄媚:“大人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必让大人此番下江南不虚此行!”
“记住了,不要伤她分毫。”祝明业警告一句,收回视线。他绝对不舍得扶薇受到一丁点伤害,若胡遮真的有法子,他又何乐而不为。
葳蕤堂内,扶薇正拿着绿檀木梳子把玩。她转眸望向宿清焉,见他正在修剪花架上的一盆花。纵不是自己家,可看着根末枯萎了几片叶子,宿清焉仍是拿了剪子专注修剪起来。
想起这两日猫三狗四对宿清焉的挖苦,扶薇望着宿清焉颀长的背影,问:“其实很久前就想问郎君,你缺钱吗?”
扶薇不大愿意和宿清焉提到金钱。相比于扶薇的富,宿清焉的清贫实在太明显。可是事关金钱的话题,不太好轻易提起,有些敏感。
“不缺。”宿清焉没有犹豫便回答,且语气也是一惯的温和有礼。
扶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宿清焉将最后一片枯叶剪掉,放下剪子,转身走到另一边的洗手架仔细洗净手上沾的一点泥土。
他说:“衣能蔽体食能果腹,于我而言是不缺。可若说与旁人比较,确实是穷人。”
他拿起架子上的帕子擦净手上的水痕,朝扶薇走过去。他对扶薇微笑着,道:“薇薇,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避讳什么。可我真的只觉得钱财乃身外之外,并不在意,更不曾因为身无千金而卑苦。”
他说的那样坦然与认真。这倒是让扶薇的欲言又止显得有些多余。扶薇甚至觉得自己被衬得有些狭隘了。
宿清焉迟疑了一下,再望着扶薇的眼睛认真道:“薇薇,有些话由我说来显得恬不知耻。可我还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是富商女还是天神仙子,你都只是我的妻。”
“别只说我的好呀。”扶薇笑,“不管我是沾花惹草放□□还是蛇蝎心肠的恶人,也都是你的妻?”
“不许这样说自己。”宿清焉先这样反驳了一句,才道:“不管你是谁是怎样的人,都是我的妻。”
他会做一个合格的夫壻,对待自己的妻子真心真情。
扶薇近距离望着这双干净的眼睛。若是以前,她必是又要在心里笑宿清焉的天真。可是这一回,她心里竟没有这样的想法,反而生出一丝珍惜之意。
这般摒却所有旁物的相待,人生能遇几何。
扶薇故作轻松地换了个话题:“吃饱穿暖就够了?郎君就没有别的欲望?”
宿清焉摇摇头。他向来喜怒皆不强烈,无所欲亦无所求。
扶薇更凑近他一些,盯着他的眼睛,压低声音吐气如兰:“郎君对我也没有欲?”
宿清焉微怔,无可奈何地移开目光,无奈带笑地低语:“那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扶薇双手捧着他的脸,将他的脸转过来。
宿清焉摇摇头,不肯说。
“说嘛,不说就是骗人。”扶薇很是喜欢宿清焉这般对她无可奈何的模样。
轰隆隆的一声惊雷,一下子打破了屋内缱绻的夫妻柔情。
宿清焉站起身去关窗户,回过身,见扶薇褪下了一双鞋子,踩着藤椅前边,抱膝垂眸。
“是冷吗?”突然暂住知州府上没带衣物,宿清焉便把自己身上的外衣解下来披在扶薇的身上。
扶薇望着手里捏着的绿檀木梳子好久,低声自语般:“其实所有梳子用起来都差不多。”
宿清焉隐隐猜到了什么,问:“绿檀木的梳子,有别的意义?”
扶薇“唔”了一声,声线陷入沉思般呢喃,“隐隐记得母亲梳妆台上放着的,是这样的梳子。”
宿清焉恍然。他想要安慰,可是扶薇低落的情绪仿佛只是一瞬间,扶薇重新笑起来,歪着头枕在自己的膝上,望着宿清焉,问:“还没有问过你,你父亲呢?不在了吗?”
“灾荒,逃难的时候死在路上了。”宿清焉平静道。
扶薇说:“我两岁的时候母亲就不在了,那么小好像不该有记忆,可我记得母亲,记得她弯着眼睛对我笑的样子。你呢?你父亲什么时候去的,你还记得他吗?”
“我和弟弟还没出生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去世了。”
扶薇点点头,道:“那你母亲独自抚养你们长大,真的很辛苦。”
她还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可以回忆,而宿清焉却是连可以回忆的片段都没有。
外面接二连三的惊雷,继而瓢泼大雨。雷声雨声交叠着,嘈杂里又是另一种祥和。
屋内两个人没有再交谈,闲心听雨。
扶薇倦了,踩在藤椅上的一双脚拿下来,动作自然地搭在宿清焉的腿上。
后来她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正见宿清焉小心翼翼将她抱上床榻。她于半睡半醒间勾住宿清焉的脖子,带着丝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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