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觉正要去给席姜配散热汤,却忽然被她拉住了袖子。
她闭着眼嘴上喃喃着:“别走,别扔下我,不要把我挡在门外。”
席觉忍不住开口:“何时把你挡过在门外,哪一次不都让你进来了。”
第33章
席觉被席姜一直抓着, 玄色衣袖纤纤玉手,交织交叠,他仿佛看了进去, 忘了要去做什么。
终于, 他动了,他缓缓伸出手去,想的是要把她的手拿开,总不能耽误了吃药。他好像忘了, 她一个伤病之人,哪里有力气能抓着他不放, 不过是轻轻一拂衣袖的事。
在席觉快要触到席姜手的时候, 她自己松开了。
席觉的手顿在半途, 他又缓缓地收了回去, 抬眼朝她脸上看去, 怎还落泪了。
他点的清宁香像是失了效,她的眉目不得安宁, 在哀泣地唤着什么。
席觉俯身去听,好像在说什么星辰, 是人名,笺语,还是胡话,席觉也无法判定。无论是什么,看来是烧得不轻, 他终是快步离开去拿药了。
席姜做了很多的梦,全是碎的, 一个又一个场景在她身边闪过,在看到英辰与星杰时, 她又哭又笑。忽然想到她要救他们,救她的孩子。
她一手抱起星杰,一起拉着英辰,慌乱奔逃,想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把他们藏起来,不让他们再受到一丝伤害。
她们藏了很多地方,总是过不了多久就能听到一个声音,那是帝王所配玉饰行走时碰撞发出的声响,是每次她在中宫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宋戎来了的声音。
最初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恐怖,好在每次她们都躲掉了那个声音。皇宫、潜北老宅、良堤潜邸……她们都去了,都藏了,那个声音都追了来。
席姜觉得她们像是陷入了循环,走不出来逃不掉。
算不清经历了多久,她好像不知道疲累一般,但她的孩子们累了。他们看着她,不再顺从地跟随。
就在席姜疑惑之时,宋戎出现了,他比正常人高大出许多,高大到超越了现实,他化为黑雾淹没了英辰与星杰。
席姜往前迈了两步,停下了。这是梦。
她早就失去了他们,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杀掉宋戎。恨无追,憾不平,不过是场交待与了结。一时席姜的心里只有一个“杀”字。
“醒了醒了,整整三天,半个时辰都不少。”医女有些激动地道。
席姜睁眼时伴随着挥动的双手,但马上她的双腕被人轻轻握住,她看到了席觉,他问她:“你要杀谁?”
席姜已完全清醒过来,她捱了一箭,她感受到伤口还在隐隐地疼,她有些心虚,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她正想解释,就听席觉道:“我帮你杀。”
他还在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他看着她,眼神专注,语气坚定。
席姜一时语塞,只叫出一个“二哥哥”,一时觉得自己的声音很陌生,哑得厉害。她在想她到底昏睡了几日,没注意到席觉黯了眼眸,握她手的力度紧了一分。
“姑娘可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一名老者站在床前问道。
席觉不着痕迹地松了手,退到一旁。
席姜猜想此人是医治她的大夫,她道:“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伤口还有些疼,多谢。”
看到一旁好奇打量她的医女,她笑笑:“多谢这位医女。”
医女年岁不大,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孩子。她给席姜看诊换药时就知道她漂亮,她还知道可能是因为拿刀持剑,这位手心有茧。但身白如瓷,腻如奶浆,从里到外都是实打实地绝色美人。
此刻美人醒了,对着她笑,如坐坛神女忽然下凡,精巧灵动艳光四射,仙音啼婉,几丝哑音更添韵味,就连醒前吐出的“杀”字,也无损其神格仙气,只会认为她要弑的是恶鬼。
小医女从小到大生活在甲上城,从没见过这样如幻境般的美丽。她支吾两声才道:“姑娘不用客气,主要是这位刘大夫的功劳,当然我爹的诊治与方子也是好的。”
说完有些羞涩,怎么就成了给父亲说好话了。她赶紧又说:“姑娘你,一会儿还要换药,还是躺下的好,伤口还未痊愈。”
医者在一旁也道:“伤在后背,不宜触碰,侧卧趴躺为上。”
待到这名医者与医女离开后,未等席觉说话,席亚与席奥快步走了进来,他们得到消息,席姜醒了,就立马赶了过来。
问过席姜的情况,席姜反问:“城中无事吧?”
席亚:“放心,全部稳妥,只是那日放箭之人还未查实。”
席姜知道是阿抬,但她给不出她为何所知的原因。她只道:“那箭是冲着二哥去的,不是随便一击,是带着杀意的。”
“还有,”
席亚刚一张口,席觉打断他:“大哥,她才刚醒不宜劳神,也无甚要紧事,过几日再说不迟。”
席亚微楞后,似反应过来:“是,养伤最重要,这几日囡囡要听二哥的话,他的补身方子你是知道的,千金难换。”
席姜是觉得大哥有什么话没说完,但既然潜北与甲上皆稳妥无事,她也没什么想问的,其它琐事慢慢了解就好。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席觉理所当然地留了下来,他要给伤员写方熬药,要倾尽所学,不让席姜因箭伤而落陈病。
“二哥,你知道是谁要杀你吗?”席姜想着虽不能明说,但是否可以提点他一下,让他知道要防备的是谁。
话说,宋戎弄出这么一出大戏,就是为了杀席觉?为什么啊?
一碗药递到了席姜面前,席觉道:“不要再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把药喝了,还有这个。”
递过来的是一罐糖,陈旧糖罐越看越眼熟,竟是她小时候被席觉换走的糖罐,这曾经可是她的宝贝。
当年她听了三哥的话,从心里舍弃了它,从此再不想。现在认了出来,本能地伸出手去。原来她只是不去想,并不是不在乎。
“你一直收着它?”
席觉点头,又道:“先吃药,不要放凉了,这些都是你的。”
席姜打开数了数,自然里面的糖都换上了新的,但罐子还是那个罐子,它与小时候的那个没有区别。
席姜忽起疑问,这不是潜北,他们在甲上,他不可能打个仗都带着糖罐子吧。
药碗离她的嘴又近了一步,席觉道:“我让人快马送过来的。”
那可真是快马,不紧不慢四五日的行程,算上传信花费的时间这才三四日就到了。下一秒药碗挨到了席姜的唇边。
席觉道:“张嘴。”
席姜一惊:“我自己来。”
席觉坚持:“尽量少动手,会牵动伤口。”
不知是不是因为席觉不容置疑的强势态度,席姜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两口。
“还是我来吧,有点烫。”她还是觉得别扭,找了理由。
席觉看看她,松手随她了。
席姜垂眸小口小口地喝着药,心里想着事,都顾不上苦不苦了。
她好像知道宋戎为什么要杀席觉了,那日南楼上宋戎的质问重新闪回耳中,他竟来真的。
那些没被她放在心上的胡话,开始慢慢爬到心间,扒不下来了。
好在她明白,二哥快马送糖罐,亲手喂她药等等这些不同寻常的举动,都是因为她救了他。可,明白归明白,心里还是不得劲。
都怪宋戎,自己疯不行,还要别人受他疯言乱语的影响。
席姜喝一碗药的工夫,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放下了,无论眼前还是未来,还有很多正事等着她呢,哪有时间在这些无谓上浪费精力。
最后一口药刚喝完,席觉就递上了糖块,席姜接过含在了嘴里。
席觉道:“听大夫的话,且还要躺上几日,我去唤医女来给你换药。”
席觉下到一楼,先唤了医女,然后走出医馆,这是他三日内第二次出医馆。
第一次是听到宋戎兵临城下,吵着要进城时。他当时直接从二楼窗台跃到马上,疾驰到城门。
他到城墙上时,宋戎骑在马上仰着头正与席亚解释,他不是来攻城的,他从甲下带了医者,是曾经在前朝宫中做过御医的名医,要亲自带人进来给席姜看伤。
席亚问他如何知道席姜伤了,宋戎直言:“大郎难道在甲下没有耳目。”
“把大夫留下,你可以回去了。”突然出现在城墙上的席觉冷声道。
城上城下众人皆看向他,场面一时为他所控。
席亚本也是这个意思,但席觉话说得太硬,他婉转道:“宋督主既说不是来攻城的,就请不要行令人误会之举,督主好意自然心领,我这就下去亲自迎了大夫进来。”
宋戎终肯把目光从席觉移到席亚身上,他道:“我带来的人全部退后二里,城外驻扎,所有近从一个不带,只我一人进城。”
说着他把铠甲一脱,配剑一扔:“如此可否?”
“不可。”又是席觉。
宋戎厉眉怒目地看向席觉:“我问的是你家大郎。”
“潜北城防就是我负责的,如今甲上归我潜北,城防也是由我说了算。”席觉一步不让。
听到宋戎带兵临城刚赶过来的席奥,一上来就感受到了两边的针锋相对。
他有些惊讶,二哥平常不会这样说话这样行事,今日竟如此锋芒毕露,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散发的戾气割伤。
“我今日若一定要进去呢?”宋戎语气阴沉。
席亚虽对放不放宋戎一人进来有些犹豫,但席家兄弟必须心齐,他抢在席觉前道:“宋督主是要与席家宣战吗?”
攻城守城,战事战略,无论是盟友之间还是敌对双方都是有默契法则的,别人刚夺了城,是有权力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若强行闯入,无论来人多少目的为何,都视为主动宣战。
宋戎似要把牙咬碎,若按他的意思,杀进去就是,但他不能,他本意是要与席家结盟的,是为了见席姜的,不是来与席家翻脸,与她决裂的。
今日,他若敢强闯进城,除非是把人抢走,把其他姓席的杀光,否则没有意义。
是啊,灭掉席家,把席姜抢回去关起来,他的心就安了,人也不躁了。这个念头一起,宋戎的血沸了,拉着缰绳的手微抖,目光如炬。
生生把这个令他激动兴奋的念头压下,他只问席亚:“席姜怎么样了?那一箭可否有射穿?”
“与尔无关。”席觉声音比刚才更冷。
席亚这次不能再顺着说,他赶紧道:“万幸射偏了,已看过大夫,人虽未醒但已无大碍,劳督主挂念。”
宋戎点头,从马车里请出一老者,此人就是前朝御医,如今在老家甲下颐养天年的刘御医。
他是被宋戎火急火燎从家中抓来扔上马车的,在路上才明白要去做什么。
刘御医背着药箱,这药箱可是当年他在宫中干活的家什,粗暴如土匪的宋督主倒是不忘把此物给他拿上。
城门开了一点儿,刘御医一个人进了甲上城。
也多亏这位,席姜从被席觉发现第一次发热开始,她就越来越热,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能令她降温。
没办法了,撤了屏风,以布帛覆席姜全身,只余伤口露出,方便查看炎症情况,是否需要刮肉清洗。
当时看伤的除却两位大夫与一位医女,席觉也在。用席亚的话说,这有什么,那两个与囡囡毫不相关的老头子观得,自家哥哥有什么观不得,治病救人要紧。
最后握刀下手的正是席觉,他不可能假手于外男,又信不过经验尚浅的医女,只得亲自来了。
席姜只知自己做了个悠长恶梦,却不知她醒过来的过程与细节。
此刻,进到屋来的医女,一边给她换药一边对她道:“真是可惜了,姑娘这里恐会落疤。”
席姜不在意道:“无妨。”
小医女侧头偷看了席姜一眼,仙女就是仙女,强大无比,似真有法力,不被世俗左右。
出了医馆的席觉做了两件事。
他找了人来问,宋戎果然还未撤兵,每日在城外至少要问两次席姜的情况,这会儿他该是知道席姜已醒。
知道了想知道的,他紧接找来马鑫,与他耳语几句,他让马鑫给章洋传信,让对方专注良堤暗查宋戎。关于他的身世、他的势力,宋戎是否知道了什么从而对他动了杀心。
席觉不像席姜,因前世之因发现了阿抬,他凭的是直觉,此事必是宋戎所为。
做完这些,他重新回到医馆。
二楼,医女正在给席姜讲述刘御医的传奇经历。席姜这才知道,那位医者竟是前朝御医,也知道了他是被宋戎从甲下家中抓来这里的,着实受了一些惊吓。
二人正说着话,听到门外脚步声,医女把换下的伤药从床上拿起,替席姜穿上内衬纱衣,再套上一件宽松外氅,盖上薄被。
然后对着门外道上一句:“郎君,可以进来了。”
席觉进来医女退下。席姜侧身倚在靠枕上,她道:“二哥不用日日往这里跑,我没什么事了。”
席觉不接这话,径直走到屋中新添的医庐前,往里面放了什么东西。这医庐与香庐不同,更大且性质更稳定,没一会儿席姜就闻到一股特殊的气味,她不由地打了个哈欠。
忽然有点想睡,席姜打起精神,马上问道:“宋戎是不是还在城外?他带了多少人来?”
席觉回头看她一眼,之前被他抢断席亚要说的就是这事。不想,她还是知道了,他不过离开一会儿,怎知那医女的嘴太碎太快。
他语气沉沉:“多劳伤身,多思伤神,你如今身与神皆被重创,问东问西还不休养。”
席觉只知自己越发见不得宋戎,更听不得从席姜嘴里吐出的“宋戎”二字。
可席姜怎会知道他新添了这么个心病,她继续道:“若他明日还不走,我想明天去城墙上见他一面,好让他尽快带兵离开,他这样兵临城下,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铛”的一声,是席觉拨弄药庐的线匙掉到了地上,惊得席姜语顿,只见席觉弯腰捡起,回过头来看着她道:“不行。”
席姜楞了一下, 不过马上反应过来,二哥应该是考虑到了什么她没注意到的问题。
她真诚请教:“为什么不行?难不成良堤的精兵已全部移到了甲下?二哥是怕他趁咱们兵力分散在三地,围而不攻只是想要个借口?”
席姜一个劲地认真分析着, 只有席觉知道他刚才只是失态了。
他转身把线匙放下, 闭目闻到了他新放的百安香的香气,这种香比之前的清宁香安神的功效更大,但无论是清宁香还是百安香,于他来说都已起不到安宁的作用。
他常年随身带着这些香, 并不需要点燃,来抚平东躲西藏岌岌可危的那些日日夜夜。
百安香的药效虽与他已没有效果, 但其味道还是能令他理智回笼, 重新挂上往日的温笑。
他睁开眼转过身对席姜道:“没有那么复杂, 无关战事, 只是担心你的伤才刚好, 实不宜出门活动。”
席姜微抬了抬手:“真的没事了,一点小疼不当事。”
席觉纳闷, 她不过一个十七岁的年轻小姑娘,从小到大虽练功还算刻苦, 但也没受过什么伤痛,被一箭射中,还为了退热刮了肉,日日都在上药,怎么就是一点小疼了。
“那明日我过去, 现在我要睡一下了。”百安香起了作用,席姜的身体从靠枕上一点点滑落下去, 慢慢地闭上了眼。
席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昏了三日, 烧了三日,不过才刚刚醒过来,按理她这一天都该是睡睡醒醒的,可见她心里存了事,心绪太杂,才会让他不得不靠安神之物来让她歇一下的。
还是先前的疑惑,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心事,竟让他这个在风霜雨打中滚过泥泞的,闻到了同类气味。
席觉走近了些,观察到这一次她该是没有再做恶梦,眉目舒展,面色恬静。他走到窗前随意拿起一册书,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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