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席姜他是不想带的,上次情况特殊,她是先斩后奏,如今他已面对现实,不再想着缩隅一方,自然没有必要再让小女儿出头。有危险不说,天天打打杀杀的,以后要如何说亲。
不想,席姜不肯。
席姜早就决定,日后无论大小,无论危险与否,席家的每一场战斗她都要参与。
一是因为她这辈子再不要经历,看着亲人涉险而自己什么都不能做的无助,二是,她毕竟掌握先机,哪怕多比他们知道一点儿,都有可能成为救命的稻草。
席兆骏拿她没法,最后席姜还是跟着去了。
行了五日,刚到甲上城外树林,全军原地驻军,席亚席觉还有坚持要跟去的席姜到城下喊话。
“大哥,情况不对。”席觉望着城墙道。
甲上大门紧闭,围墙上见不到一个守卫,确实不对。
“不要再走了。”席姜率先停了马。
席亚又看了一会儿,然后大声对城内道:“请带话杨大人,我乃潜北席家大郎,潜北县丞令吉瑜抢夺财物弃城奔逃不成,被我席家就地正法,如今城内百姓平安丰足,前又有四造归顺潜北,不曾劫城,两城通关,百姓自由来往进出,同样安居乐业。今若甲上归降,我席家可保证,不伤百姓一分一毫,投降兵士一律不杀,城中物资只会多不会少,杨大人可否出来一叙?”
回答席亚的是一枝冷箭。
前一秒还空荡荡的城池,忽然布满了士兵,个个满刀满箭,大有势死护城的决心。
多亏席姜提示驻马,箭矢不在射程之内,席亚无事。可杨至的态度却摆了出来,并无投降之意。
席姜目光一沉,为什么与上一世不一样了?
三人回到林中,向席兆骏说明情况,席铭问:“那这还打不打了?”
席奥道:“要打,如此就回去了,那以后也不用再战了。”
是的,三哥说得对,他们在乎的那个名声没有用,他们不想多行杀戮也无用,乱世中,只有铁血手腕才能被人所畏惧,能不杀降就是仁义之士了。
甲上城内,阿抬一身黑衣跃入一院,杨至见他,面上既恨又怕,颤着胡须道:“我已按宋督主所说去做了,何时放我家人?”
第32章
杨至对阿抬又是一通说, 说他不会反抗可以把整个甲上城送给宋戎,只要不危及他和他家人的性命,让他什么都不带地离开甲上都行。
阿抬不理他, 只说:“你家人不会有事。”
杨至开始还点头, 忽然脸色一白不动了。
阿抬找地儿休息去了,不再理他,杨至却后知后觉地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在说, 只有他是活不成的。
第二日,席兆骏带着儿子女儿, 以及全部兵士列队城下, 一副随时攻城的样子。
出发前, 席姜附在席兆骏耳边说道:“爹爹可以这样说……”
席家人一列停在昨日席亚所停位置, 这是安全的射程位置。席兆骏说了一番与席亚无二的话, 这次没有冷箭,但城门上依然都是卫兵, 摆出对峙的架势。
席兆骏忽然提出质疑:“怎不见杨大人,难道城中已被贼匪所霸, 杨大人莫不是已被你们劫持甚至杀害?甲上百姓也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若是一个时辰之内再不见杨大人,即刻发令攻城。”
这样说的好处是,杨至若没来,攻城有了理由,杨至若来了, 可以与之对话继续劝降,或者探探他是否还有隐情。
没过多久, 杨至就来了。
阿抬是与他一齐爬上来的,在上面最后一阶, 快面露面前,阿抬最后提醒了杨至一句:“杨大人知道怎么说吧。”
杨至回头:“我家人真的会没事?”
这次他没有问自己,阿抬认真道:“我可以保证,只要你按督主说的做,你家人一定没事。”
杨至也不知为何,他看着眼前这位冷面杀手一样的良堤亲卫,竟是十分相信他。可能也是因为不信又能如何,良堤的宋戎,潜北的席兆骏,哪一个他都惹不起,本想着只要他这小小的甲上被人看上,无论是谁,他都会开门相迎,双手奉上。
不想天不遂人意,如此卑微的请求都不能满足,自己还会在事后被杀掉灭口,此刻唯愿宋戎说到做到,饶他家人性命。
阿抬不能再往前走了,他隐身墙侧,暗中注视着杨至,一把短刃在他手中转了一圈,没入掌心,时刻准备着,若杨大人要说什么不该说的,他即刻飞出手中利刃了结了他。
席兆骏看到了杨至,他说:“杨大人,卫朝已亡,你的坚持毫无意义,不过徒增伤亡,你这是何苦。”
是啊,这是何苦呢?当然是因为身不由己。杨至长出口气,上前一步,似根本没看城外大军,而是双手负在身后,仰头看天,语气悲壮地道:“大卫是亡了,但天下也不是你席家说得算的,我为甲上县丞令,对上忠君对下爱民,”
“杨大人!”席姜忽然出列纵马朝前一步,高声打断了杨至。
“天下自然不是我席家的,但平定乱世,还百姓清平天下,我辈有责。如潜北席姜,愿追随宋督主。”
杨至一楞,席家人也一楞,阿抬的刀紧了。
杨至终于肯注视城下大军,他问:“你是何人?”
席姜:“我就是潜北席姜,席兆骏的女儿。”
“你为何要追随宋戎?良堤与潜北……结盟了?”杨至刚问出这句,阿抬的刀出手了。
下一秒杨至捂着脖子,他刚才已意识到,宋戎骗他,宋戎不可信,但他慢了一步,此刻只能瞪大双眼,张大口,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死都闭不上的眼晴里,看到了夫人看到了一双儿女。
杨至一倒下,城上守将大叫:“大人,大人!放箭放箭!”
局势一下变得混乱,城上守卫这是把杨至的死算在了潜北军头上,来不及解释了,席姜与席觉几乎同时拨出了配剑,同出声同策马:“杀!”
二人一边躲避着从城墙上射下的乱箭,一边带头冲在了前面。身后席奥喊道:“我军未放一剑一矢,甲上城中有变,杨大人被歹人所杀,攻下甲上,解救甲上,投降不杀!”
杨至一死,守军大乱,城门几同大开,城墙上兵士也只是出于自保本能地射出了一箭,听到席奥所说,心里一犹豫手上就纠结了,第二箭搭上却没有射下来,这给了潜北军机会,眼见城门就要攻开。
席兆骏紧紧跟着前面的席姜,他注意到二郎与她并驾齐驱,兄妹二人对彼此一点看顾都没有,他们好像只是互相信任全力合作的并肩战友。
在战场上这样做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席兆骏做不到,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席姜身上,席姜的果敢勇猛让他震惊,他终于知道,四造之胜不是因为有人护着她,也不是因为她运气好,她是合格的主帅。
阿抬依然隐着身形,从城墙阶上跃到屋檐之上。
与此同时,城门已开,席姜与席觉依然是冲在最前面,甲上军一边后退一边挥刀,无心再战,眼见这场战斗刚开始就要结束了。
“二哥!”席姜脱口而出的同时,她朝席觉扑了过去。
席觉并未察觉到任何危险,忽然被席姜撞过来,他先是眼前一暗,下一秒就被扑下了马。
他毫不犹豫地抱紧怀中人,笔直地仰了下去,后背着地,“砰”地一声,激起飞扬尘土。
他听到席姜痛苦的一声闷哼,搂住她的手感受到了温度,是温热的血。
席觉一下坐起,双手扳着席姜的肩膀,她额上有汗,眼睛一闭,头砸向席觉肩膀。
席觉感受到了肩上的重量,她的侧脸她的头发贴着他的侧脸与侧颈。他如被点了定身咒的神塑,一动不动,僵住了。
席亚发现暗箭端倪,纵马追去,席铭跟随。席兆骏与席奥保护地上的二人,好在甲上军陆续投降,战斗基本结束。
“去城里找大夫!”席兆骏跑过来,想把席姜抱起来,席觉忽然惊动,没有松手反手抱紧席姜一跃上马,朝城中奔去,动作一气呵成。
席兆骏被席觉撞得一踉跄,也骑上马跟了上去。
阿抬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失手的,明明那个督主口中的强大之人,并没有发现他,没有察觉到危险即将降临。
不应该的,不应该的,他明明成功了,那一箭毫无问题,他明明是成功的,可为什么被射中的却是五姑娘。
阿抬已无法思考席姜是怎么发现的他,他只一遍遍回忆,他那一箭有没有射到要害。
正因为他思绪纷乱,才给了席亚机会发现他。
阿抬打起精神,一路躲闪奔逃,从他被宋戎救起成为家奴,他再没有这样狼狈过。
他终是甩掉了席亚等人,宋戎还在等着他,等着进甲上,等着去结盟,等着去见席姜。
宋戎带人驻扎在甲上西侧林山后,他在等阿抬。只要阿抬按时回来,他应该就是成功了。
但阿抬回来的晚了,且神色不对。宋戎不说话盯着他看,阿抬直接跪下请罪:“奴婢失手,席家二郎被五姑娘所救,五姑娘替他受了那一箭。”
宋戎瞳孔散了一下,似没听清阿抬说了什么。
“你再说一遍。”
阿抬又说了一遍,宋戎给了阿抬一鞭子,驾马狂奔。
甲上不大,城中只有一家医馆,医馆倒是很大,足有两层。为方便大夫行医,加上伤者不宜移动,席姜被安置在了医馆二楼的厢房中。
“可追到了?”屋外席兆骏问席亚。
席亚摇头:“没有,不是一般的高手。”
一门之隔的屋内,席觉闻言抬起眼来,像一双淬满了毒的蛇之眼。待他转头看向纱隔屏风时,眼神一下就变了回来,有焦虑有担心也有茫然。
屏风的另一边是趴躺在床上的席姜以及医馆大夫家的女儿,她也是一名医女。
像今日这样伤者是年轻女子的情况,正好由她行医看诊处理伤口。
与席觉站在一起的是医馆大夫,他一边听着他女儿对伤口以及症状的描述,一边时不时地提点指导两句。
席铭想推门进去,被席兆骏拦住,席铭问:“二哥不也在里面,我为什么不能进?”
席兆骏:“你也跟你二哥一样懂医?别进去添乱,大夫还没出来呢。”
正说着,门被推开,一家人围了上去。
大夫让他们安静,然后才答:“没伤到要害,失了些血已经止住,后面要注意伤口发炎的程度,发热在所难免,前三天闯过去就大安了。”
席家人全都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一窝蜂地涌进屋去。
屋中屏风已撤,医女正与席觉说着什么,见人进来退到了一旁。
席兆骏眼中只有床上的席姜,席亚向医女客气道谢,医女回了他一礼。这些人虽看着尚算客气,但毕竟是个个持刀打进来的,医女悄悄退了出去。
席兆骏十分自责,他就不该惯着她,若这次坚持不带她来,也没有这一遭,但又想到,那岂不是二郎要挨上一箭。
席兆骏看着侧躺着的女儿,她提前有防备,箭矢并没有刺透,伤口只在后背,这几日都不能平躺。
她眉心怵着,脸色苍白,想来就是昏着也是疼的。
席兆骏恨不得替代了去,他蹲下拉着席姜的手,这个季节,她的手竟是凉的,席兆骏未语先哽咽,他一生要强,只在爹娘与夫人死时落过泪,此刻虽知席姜无大碍,还是心疼的想掉泪。
“父亲,大夫说要静养,您不用担心,这里有我,我会看着的。”席觉站在一旁道。
席亚:“二弟辛苦,有你在我们放心多了。”
席觉潜心医术,他给家中每个人都看过病,有他看着确实更让人放心,这医馆看着倒是大,但医术谁也不了解。
席铭看着席姜那样,实在憋不住了,咬牙切齿狠狠地骂了句娘,然后转头就走:“我去把他们都绑了,一个个审,看看到底是谁。”
“站住。”席觉叫住他。
席铭虽怵大哥怕他爹,但他最听席觉的话,打心里服他,两个字就让他站住不动了。
他回头:“二哥,你别拦我,我又不杀降。”
席觉:“那一箭是冲我来的。”
席兆骏起身点头,之前他一直紧盯席姜,那一箭确实是囡囡替他受的,但目标本就是他还是随机的就不知了。
席觉看了席姜一眼:“我们出去说。”
待到外屋,席觉道:“杨至的死很蹊跷,五妹故意提到宋戎,他很关注也很惊讶,可惜忽然就死了,否则我们或许能从他嘴里听到宋戎为什么不直取甲上的真相。”
席奥:“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宋戎在搞鬼?”
席铭嘴快:“可他为什么要杀二哥你?”
席觉:“一切都只是猜测,也许他的目标并不是我,是咱们席家的任何人都可以,只不过那时我与五妹妹冲在了最前面。”
席亚站起来道:“囡囡这里就有劳二弟了,剩下的事要慢慢探查,但像四弟那样冲动可不行,按原计划,父亲带四弟回去潜北,甲上由我与三弟坐镇,待料理清楚这里的一切,囡囡也该好了,届时我们一起回。”
也只能先这样,潜北不能长时间没人,席兆骏与席铭最后去看了席姜一眼,未多做停留率一部分部众回去潜北。
席觉重新回到二楼厢房,他走到窗前,把一捻香放入香炉中,待到烟气袅袅,席觉眼见着席姜眉目松驰下来不再轻怵。
他就这样站在床边,一直注视着席姜。
除却他抱着席姜满城找医馆时,他一直表现得平静沉稳,但其实直到现在他心口还是激荡的,里面有东西在烧。
他不明白,他又不是她的亲哥哥,且她掩饰解释得再好,他二人心里都明白,偏心就像六指,是天生的,改不了的。
可她冲过来时,一点犹豫都没有。席觉疑心过,这是不是她的苦肉计,甚至他还疑到那名射箭之人是不是她安排的。
席觉知道自己可怖可鄙,他的怀疑毫无根据,可以说是无稽之谈,可他就是这样的人,从小到大没得到过善意 ,就连一个抱着目的对他好的人都没有。
席兆骏收养他,那是他投其所好攀来的,席亚席奥与他相处融洽,更多的则是客套,席铭倒是有些真心,那也是他从小引导特意付出换来的。
最令他想不到的,是这个从小逆反不服管教的席家小丫头,在性命攸关时刻跳了出来,向他展露了真心。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他忘记了一切,知道了何为天地为之逊色。他明明及时出手,就有可能抓到放箭之人,可他做不到,那颗真心太软太烫了,他得捧着,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他给弄丢了。
席觉重新拿过屏风,放到了屋中,他在另一侧的长凳上一坐,目光垂下,耳中听着席姜的呼吸声,一动不动。
忽然他抬头,然后站起来疾步去到床前,把手探向席姜的额头,她烧起来了。
席姜感觉自己是不是又死了,好像又是中箭而亡。但这一次与上一世不一样,她不想死的。
她救了二哥,当时没想那么多,可若就这样死去,她有些后悔。
她把家里人想了一遍,哪怕救的是总跟她打逗的四哥,她也不觉遗憾。可为什么二哥就不行呢,血脉亲情这个东西可真玄秒。
但电光石火之间,她还是扑了过去,没有为什么。
趁乱放冷箭的应该是阿抬,他最宝贝随身携带的青龙弓在那个角度正好闪到了席姜的眼。
青龙弓天生有一道痕,阿抬得了宋戎赏的彩甸,用其镶内,以补其痕。席姜对此物敏感,每次见此弓都会看上两眼,他们以为是她喜好此物,其实只是她捕捉到彩甸特有的华彩,没人注意到的丝芒。
没想到,这次竟靠此救下了二哥。
席姜眼前又出现了巨门,这次门上什么字都没有,她正欲上前大门轰地一下在她眼前关了。紧接着她就见到了老熟人,那位书生模样的阴差,她上前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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