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修涵上一世曾有过不甘,也曾发过豪愿, 乱世之中大把机会,他武家为何就不能站上去。
但他最终还是回归理性, 认清现实。那个至尊王座, 他武家就是坐不上去, 世家传承, 一朝落没, 若不是大卫灭亡,家族还能撑多久尚未可知。是乱世给了武家机会, 攀附有功,成为了宋戎手中的刀。
世家与皇权本可一直制约下去, 各取所需,但谁想到帝王是个疯子。
只因死了个皇后,他开始毁天灭地,甚至连亲娘都下得去手,不顾天理与孝道把太后囚禁在福养殿, 在后宫进行杀戮……
种种恶行罄竹难书,死后落得个尸骨无存遗臭万年, 如他在史上落笔。
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统大业,武修涵在深思权衡后, 选择了西围陈知。
他明洞后世掌握先机,知道陈知的势力此时蛰伏在藕甸。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上一世宋戎攻打藕甸那么的艰辛,失去了战到最后被断双臂的左将军颜繁,右将军阿抬也是死里逃生,差点也折在了那场大战中。
如今想来,明面上与宋戎相斗的是藕甸的孟桐,至于暗处,陈知的人在里面掺和了多少、起了什么作用,虽不能详知也可猜到一二。
想来也有意思,那时他是席家二郎,而席宋两家已为姻亲,是为一家,他身在“此园”中,潜伏得可真深。
西围陈知,群雄争鹿时默默无名,大闰初建时掩在席家的功勋下,异常淡泊。但也是他离开席家,占据西围,保存实力,最终等来了机会。
可能他自己也没想到机遇来得如此之快,盛年的宋戎,盛年的大闰,顷刻就倒了下去,而这一切只因一个女人。
这可能也是大尊新帝予她尊荣,赐予谥号,厚葬宝地原因之一吧,并不只因那点旧识之情。
武修涵倚在马车里,对自己看准时机策划了与章洋的偶遇十分自得,他知道西围军缺钱,否则也不会拖到大闰屹立了十年才找到机会扳倒宋戎。
这一世,就让他来做这个识于微时之人,他消失在新帝对他、对武家的封赏之时,来到一切刚刚开始之际,谁又能说这不是好事呢。
章洋用他,说明陈知已知道他,做生意捞钱是他武家没落时练就的本事,他会让陈知认可他,离不开他的。
就当武修涵踌躇满志时,马车忽然停了,他刚想问怎么回事,帘子被掀开,一张姣好的年轻容颜闯了进来:“兄长,还要走多久,太无聊了。”
说话的是他的亲妹妹,武安惠。
武修涵笑笑,纵容道:“那就让他们停下。”
武安惠得了话,带着奴婢朝远处河边柳下走去,武修涵对同跟来的李嬷嬷道:“看好二姑娘。”
“奴这就过去,郎君安心。”
武修涵很安心,李嬷嬷是看着他与妹妹长大的,老谋深算,有手腕有急智,办事还仔细,他一度很后悔,没有在妹妹入宫时让李嬷嬷同去,会不会有这样一个人跟在身边,安惠就不会死了。
前世无补,唯图今生,这一世他不会让父亲再操心,他提前担起了家族重担,望父亲可延年益寿。他不会再让安惠嫁给宋戎,他会给她找个值得托负之人。
这次带她出来也是为了这个,都城里可选的范围太窄,再有让她见见世面,眼界开阔了,心胸也不会跟着窄了,不求她再攀贵妃之尊,只愿平安喜乐。
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在河岸看到什么都新鲜,蹦蹦跳跳地,俏丽又活泼,涤清着武修涵上一世半夜见棺的阴影。
他的妹妹,进宫时是鲜活的,出来时,满身是血浑身冰凉地躺在一副薄棺里,那种震撼与心痛,武修涵再不想经历。
“兄长,好不好看?你放车里,好闻着呢。”武安惠摘了野花,给了武修涵一把。
武修涵亲手接过,这样就很好,一切都来得及,这一次武家无论立于何人肩上,都会站得稳稳的。
就在武修涵往潜北奔来的路上,席姜与父兄们出现了分歧。
父亲与大哥甚至三哥都认为,可以效仿良堤,自称督主。而席姜则认为,这个还是不要学宋戎的好,反倒最紧急要办的是军制变革,权力集中。
潜北的兵力加上四造降入的,马上就要攀上两万大关。可这些兵士除原先四造的一部分,全部被打散分别落于各院,这是以前散闲之时的做法,现在就不适用了。
席姜的想法是,各院除却奴仆,不再留一名兵士,所有兵士全部归于席兆骏,由他直接掌控统领,拥有唯一的最高军权。
想要每战不败,军章军程是最关键的。
三哥席奥听了席姜所言道:“就算要收兵,制定新的章程,也不耽误对外称主。”
席姜:“我是说过有宋戎在前,我们可以学习,但他也不是样样都对,只称主这件事,他做得就急了些,傲了些。舞得太高,已经有不少眼睛都在盯着他,若我们对外什么都不做,只对内发展,加上有宋戎这个靶子挡在前面,才是最有利的。
席兆骏不言,席亚席奥也不说话,只席铭左看右看,觉得谁说得都有道理。
只席觉默默拿起桌上的一杯茶,正要入口,席姜忽然看向他:“二哥觉得呢?”
席觉忽然被她点名手中一顿,杯中茶水成旋儿差点洒手上。与此同时,他心里瞬间冒出一句,她怎么知道他一定会站在她这边?第二句冒出来的就是,他还真会。
因为她是对的,如果他是真的席家人,他要说的与她无差。
无论席觉最初来到席家的目的是什么,如今都是躲在席家身后好行事,席家还不能倒。
他道:“昨日的消息,宋戎已攻下良堤西侧的甲下,而我们还停在四造,速度上已输。当务之急不是对外称主,而是要往南再近一步。”
席姜听着从袖中拿出一册,待她展开,席觉闭了闭眼,是一副新的“鬼画符”,真是人菜瘾大,她可是真爱画。
他一时难忍,语快道:“父亲库中的舆图可否予我一用,待我据此重绘一张挂于中堂书房,以后也好参详。”
席姜展图的书一顿,是被嫌弃了吗?回头看席觉……不确定。
她说回正事:“良堤四面四城,除咱们潜北,其余三城全部被他拿下。后面他必定也要南下,再让他打下去,这一片就全连上了,到时潜北就成了孤岛,被他围在其中,什么时候想取就什么时候取,我们不能被他所困,我们只能取这边。”
席兆骏席亚他们全都围了过来,眉头却越皱越紧,席觉见此伸出手指,指着道:“这是良堤,这是潜北,这是甲下……”
众人这才一副了然的样子,席兆骏更是直接让小厮去他的库中取了舆图来:“唉呀,看得眼睛疼,我还以为犯了暮眼症了。”
席姜:确定了,她的图不仅被二哥嫌弃,还被最宠她的父亲嫌弃了。
这不重要,找到同盟,说动他们才是重点。
她的同盟很强,二哥一向做事沉稳,言行有理有据,从不打妄语,被父亲与哥哥们信重。
此刻,正经舆图一铺,谁都知道下一个目标该是甲上,只是,宋戎怎么可能在打完甲下后而不取甲上呢,毕竟是顺手的事,如今也只能这么看着。
席家一家人围在一起研究的是政事、军事,席兆骏固爱疼爱席姜,但他始终不敢全信年轻轻的女娃子,他一直认为四造之胜,是因有席觉站在席姜的身后,加上还有勇猛的席铭,她才能胜任主帅之位,顺利拿下。
席姜对于她要如何把她的巨变显现在众人面前,早就不纠结了。她不解释,不藏躲,时间会让他们看清、刷新并适应她的变化的。
所以,在看到父兄在二哥说完后才与她的想法达成了一致,她一点都没往心里去,她要的是结果,要的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做最有效的事。
甲下城这边,
“报!潜北急报!”宋戎亲自拿过,急切地拆开。
看过后他道:“先生请看。”
胡行鲁正好在此,接过来一瞧,心下明镜一般早知会如此,潜北把主意打到了甲上城。
在打甲下前,他对此事就与督主商议过,当时得出的结果是,趁此机会一举拿下甲上,不给潜北机会。
但不知为何,督主竟然犹豫了,如今倒好,好好的一个甲上城被人盯上了。
对于良堤来说,虽甲下城对他们更重要,但若甲上甲下两城连通,于日后南下大大有利,这不,有人要来抢了。
胡行鲁:“督主如今的意思是?”
宋戎正色,语气都变了:“先生,我欲助席家。”
胡行鲁不解道:“可此战席家不需助力,他席家不知,督主该当明白,甲上城就是个空壳子,大军压城喊喊话做做样子,说不定城门就开了。”
宋戎:“那就让他开不了。”
胡行鲁看了阿抬一眼,阿抬垂目,他转向宋督:“请督主明示。”
宋戎笑笑:“与人结盟总要拿出点诚意来。”
胡行鲁:“督主这是要与潜北结盟?可是督主不是不与人结盟的吗?”
宋戎:“我改主意了,老虎拴在身边,只要链条够结实,就不怕它跑了,更不怕它咬人。”
胡行鲁明白了,督主哪里是要助席家,明明是要助甲上的杨至。
甲上城的情况与四造县有相同之处,都是前朝官府并未覆灭还拥有管事权,不同之处在于,四造县的县丞令跑了,而甲上的县丞令不仅没跑,还稳住了当地百姓,如今关门自营,自给自足。
但乱世之中,这样没点硬茬好啃的骨头,早晚都是别人的口中餐,区别在于先落到谁手里而已。
本来就该是他们良堤的,甲上虽小,地理位置也不占优,但他可以与甲下连通起来,离南边更近一些。这个地儿可抢可不抢,但麻雀虽小也是肉,况且若有一日真要与潜北对战,此地归于潜北于日后围困不利。
胡行鲁相信,这些道理督主都懂,可他还是在打下甲下城后停下了脚步,当时他以为,督主做了取舍,取了稳住潜北舍了小麻雀,打算把甲上做顺水人情让给潜北。
可是,直接逼了杨至开城,再送给潜北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多一道手,挑着两边打起来,再反手助潜北灭了杨至多此一举呢?
胡行鲁不解,这不是活鱼摔死卖吗,万一被潜北看出端倪,得不偿失。
胡行鲁朝宋戎脸上细瞧,虽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心里隐隐觉得这事与席五姑娘有关。
那日从潜北归来,督主虽每日该做什么没有改变,但比以前更勤勉了,勤勉到赵夫人找到他,言辞切切地恳请他劝一劝督主,来日方长,身体要紧。
胡行鲁没有行劝谏之事,他虽不知那日督主与席五姑娘说了什么,总归不是什么愉悦之言。
男人要面子,督主更要面子,这种事明知道根子在哪里,偏这个根子说不得,只能等时间来磨平。
不是还有睡觉吗,督主年纪轻轻,熬不坏。
可此刻,胡行鲁不确定自己是否想多,他似发现了不好的苗头,督主是否被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内因影响,而做出错误的决断。
就说不结盟,本是大道已定,大章已成,忽然改道易弦让人难免多想。
胡行鲁虽知督主一旦说出口,就是已做下决定,但他还是忍不住相劝。
果然宋戎任他说只听着,态度上表尊重,但大主意心里早已拿定,任谁也动摇不得。
临出发的时候,宋戎不让胡行鲁跟随,把他留在了甲下。胡行鲁赶忙去找阿抬,特意嘱咐了一番,阿抬道:“您说这些没有用,我只保证督主的安全,其他我管不了。”
胡行鲁连连叹气:“是让你机灵些,此事行的绝密尚可,万一露出一点马脚,也不用与潜北结盟了,等着成仇吧。”
阿抬肃着脸不言,胡行鲁又叹了几口,也是无招可使。
宋戎此次是暗夜偷偷出行,且怪异的很,不像是去打仗的,倒是运着一车车的好东西。
出了甲下城,确定了没有泄露行踪后,宋戎问阿抬:“胡行鲁叫你去说了什么?”
阿抬一点都不惊讶督主知道此事,他如实道来。
宋戎听后道:“他让你看住我以免意气用事,何为意气用事?路上有挡路的野狗,你绕过去还要防着他跟在后面咬你,不如提早解决。”
阿抬没有告诉胡行鲁,他此行身上背有特殊任务。就像督主明面是去助阵向潜北示诚意的,实则是去暗助甲上,软硬兼施让其与潜北开战一样,他的真实任务只有一个,在水搅混后借机除掉一个人。
听督主说那人功夫不在督主之下,且有头脑不好对付,阿抬不管这些,他只知道督主给的任务,就是死也要完成。
在宋戎出发的当口,席家还在等待宋戎的下一步。探来的消息全是宋戎只拿下了甲下,并没有继续南下攻打甲上。
席姜不太相信,她已重复问了很多遍,派出去了更多的人,最后把杜义派了出去。
上次大家看舆图,都盯着甲上不眨眼,可心里也明白,宋戎已拿下甲下,该是一鼓作气把甲上也拿了的。
但他没有,探报一封封送回,情况依然如故。直到杜义传回消息,席姜才开始相信。
新的舆图是席觉所绘,比起库中的缩略了一些,对于甲上甲下两城看得更清楚更直观。
得到了准信,席家人心里燃起了希望,两张舆图全部铺开,都在盯着看,只有席姜没有。
甲上城比四造县要小一些,席姜记得上一世,宋戎在打下甲下之后没多久,就顺势拿下了甲上。严格来说不是打下来的,因为杨至不战而降。
杨至这个名字,是席姜关注甲上后刚知道的,上一世她根本不关心这些,她只知道宋戎又去打战了,她会为他担心给他祈福,因祈福要念一套说词,她才知道他去打了谁,拿下了什么城池。
拿甲上与甲下时,他们还没有成亲,席家并没有参与其中,她知道的并不多。
后来当了皇后,万幸宋戎让她兼顾帝王注的主持,她才知道虽甲下难啃,但甲上之战赢得相当轻松。
所以,宋戎为什么不接着打下去呢?看上去这个便宜似要落到席家头上,这真的是个便宜吗?
父兄们已开始定下兵士人数,从哪路攻入了。
就在此时,席姜听到席觉言:“甲上的杨至是前朝之官,他没弃城而逃是因为暂时没有人惦记他、没有人惦记甲上。这两年来,他一次战斗都没打过,城内连个内乱都没有,有没有可能若遇来兵,杨至并无守城之心?我们要防的可能不是他。”
席姜看着席觉,已不知是第几次感慨此人的聪明与擅谋了。
一句话点醒众人,席姜无需再言。
席亚道:“你怀疑宋戎有诈?”
席觉摇头:“并无意义。就算城中有诈,宋戎也占不到便宜,他也不会当下与潜北开战。于我们两家来说,目下最好的策略还是互相躲避。我只是不知,他为什么不取甲上。”
是这样的,这也是席姜拿不准一直没说话的原因。
席铭站出来道:“那就先出发再说,反正我们人不少,能有什么损失。”
甲上粗略估计,百姓、民卫还有府兵加起来不超五千人,自然不是潜北的对手,但你以这么多的人去攻打一个没受盗贼之侵,流氓之害且没内乱的安居之所,于道义上说不通,且容易受到全城百姓的抵抗,待他们团结一致万众一心,打起来也棘手。
当然这些顾虑基本不存在,因为席姜知道,上一世,甲上是不战而降的。
这一世,大家只是推测会有这种情况,战事瞬息万变,席姜一个知道结果的,也不敢百分百肯定这一次历史会不会改变。
出兵甲上是席兆骏拿下最高军权后的第一次出征,他是肯定要去的,按他的意思,所有的儿子全部带上,包括老三席奥,让他们多历练历练没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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