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失态后,夏侯冶很快就迅速回到了镇定模式,他用戏谑的语气跟夏琅开玩笑:“SORRY,刚才不小心抓了你的手一下,你应该不会告我性骚拢的哦?”
说着玩笑话的时候,夏侯冶的脸上也搭配着相应的微笑。但夏琅不难看出,那个看似明亮如阳光的笑容底下,分明隐藏着一份难以言说的忧伤。这大概是世界上最阳光也最忧伤的笑容吧?
“你怕黑是吗?”
直截了当地问出这个问题时,夏琅的声音格外轻柔,如羽毛,如丝绸,似乎哪怕稍微重一点都会擦伤他似的。
沉默片刻后,夏侯治脸上的微笑掺进了苦涩与无奈。他自嘲地说:“是的,我怕黑,怕挨饿,还有幽闭恐惧症。说起来似乎很没资格当警察呢,是吧?”
夏琅由衷地说:“不是,虽然你怕的东西很多,但并不妨碍你成为一个优秀的警察。我想你之所以会选择警察这个职业,也是因为你曾经是受害人的缘故吧?”
“的确如此,而你当警察的初衷应该和我差不多。我们都是因为或直接或间接地遭受过犯罪行为的伤害,所以想尽最大力量去将坏人绳之以法。对吗?”
夏琅一边点头一边叹息着说:“对,但我当警察还有另一个私心,就是想找出杀害我父母的真凶。可惜十年过去了,这桩案子依然是死案,我一直没能取得任何进展。”
“你父母遇害的案子我也曾经看过资料,的确找不到什么有利线索可供跟进。”
“是啊,当时就找不到什么重大线索,现在十年过去了,想要破案的概率更是微乎其微。有时候我都觉得挺灰心的。”
夏侯冶想了想说:“要不我试试看能不能帮你吧。案发现场的那套房子还在你名下吗?如果在,什么时候有空你带我去现场看看吧。”
“你想去现场勘查一下吗?好啊,反正案发后那套房子就一直没再住过人,一切基本上都还是案发时的样子。今天我没带钥匙,改天我拿上钥匙再带你走一趟吧。”
从靶场返回市区后,最初的安排原本是夏琅请夏侯冶吃晚饭,算是“付车费”。但是她却改变了主意。
“夏侯队长,今晚我就不请你吃饭了。不是我小气,而是我觉得你或许更想早点回家休息。所以改天再请你吧。”
夏琅知道,刚才的停电过程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却让夏侯冶的内心受到了一定震荡。尽管他看起来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自如,但她觉得他现在应该很需要个人空间,好躲进去独自舔伤。她很了解这一点,因为她也曾经有过类似经历。有时侯被触动了丧亲之痛时,她也想躲开所有人一个人呆着。
夏侯冶果然没有拒绝这一提议,对于夏琅的善解人意,他看着她笑得疲倦又感激:“OK。”
顿了顿后,他又说:“夏琅,以后私下里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夏琅情不自禁地微笑:“好啊!”
夏侯冶按照夏琅的意思在分局门口放下她,她会自己去停车场取摩托车骑回家。与她挥手道别后,他独自驾车离去。目送那辆渐行渐远的小轿车离开时,她不由自主地轻抚了一把自己的左小臂。
刚才在靶场遇上停电时,夏侯冶的手曾经抓住了夏琅的左小臂。那一抓大概就是一两秒钟左右的事,很快他就松开了手。但是残留在她肌肤上的那片冰凉触感,却像春水中的薄冰久久不曾消溶。
回到东方花园的家时,夏侯冶的脚步少了平日的沉稳和矫健,两条腿像被泡过的粉条,疲软无力。他像往常那样一进门就打开了屋里所有的灯。刚才猝不及防撞上的停电事故,让他对黑暗由来已久的畏惧心理在这个晚上变得格外强烈。
虽然之前长期看心理医生的经历,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帮助夏侯冶改善了这一问题。但心理疾病是很难彻底根治的。尽管已经事隔多年,他至今睡觉时仍然不敢完全熄灯,总要留一盏小夜灯。因为只要彻底沉入黑暗,就会难免恐慌地开始心理性窒息。
客厅的落地长窗前,紫薇花开始枯败。昔日的繁茂鲜艳,已经被时光绞成了难看的死黑。目光扫过那簇死黑的颜色时,夏侯冶的视线像被烫了似的立即移开。他转过身走进了卧室,颓然无比地倒在床上。
之前在靶场因意外停电带来的黑暗,像飓风一样卷起了夏侯冶原本埋在心底最深处的疼痛。感觉整个人一下就被掀翻了,在空中不停地旋转翻滚,气若游丝。
这一晚,夏侯冶一整晚没有踏实睡着过。因为他连眼睛都不敢闭,合上眼仿佛身处黑洞,四周没有一丝光,全然见不到底。而身体则感觉一直呼啦啦往下坠,坠啊坠啊,坠了好久都不见底。
半夜的时候,夏侯冶还爬起来吃了一次东西。虽然并没有食欲,但胃却会本能地产生饥饿感,而饥饿感会带来不安感。所以他依然煮了一大碗面吃下,尽管味同嚼蜡。
那时候,月满天心。幽蓝的夜空仿佛是一泓幽深的湖泊,一轮圆月静静地浮在湖面上,像是一颗硕大而落寞的泪珠。他仰着头,怔怔地望了很久很久。
天光泛白时,夏侯冶终于疲倦地合上眼睛睡着了。入睡前,他给夏琅发了一条短信,说他今天有事要下午才能来上班,队里的工作事务由她全权处理看着办。
夏琅看到夏侯冶的短信时,是早晨七点半,她刚刚被闹钟吵醒。发现手机上这条来自夏侯冶的短信发自两个多小时前,她不难猜想:看来他昨晚一定是失眠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中午时间,夏琅和几名办案刑警一起坐在大办公室里,一边吃着从食堂打来的工作餐,一边讨论这四个人谁最有可能是包养闵文婕的金主。◎
昨晚加班到十点半,再加上今天一上午的时间,张扬和俞皓天终于把东湖区教育局曾在外国语学校有过工作经历的人员都筛选出来了。一共有七位,其中三位是女性可以忽略不计,还剩下两名科级干部和两名高层领导——区教育局局长郭宏基与组织处处长范涛。
中午时间,夏琅和几名办案刑警一起坐在大办公室里,一边吃着从食堂打来的工作餐,一边讨论这四个人谁最有可能是包养闵文婕的金主。大家都认为位高权重的局长或处长应该是更靠谱的人选,因为他们的灰色收入更高,那样才有能力供养情妇的奢侈生活。但具体是范涛还是郭宏基就拿不准了,毕竟缺乏更多的筛选标准。
最后夏琅说:“我看咱们不用在这里瞎猜了,张扬你下午派人去教育局走一趟,看门卫室有没有访客登记表。有的话就查六月底到七月初是否有闵文婕过去找人时的登记信息。如果没有,就给门卫看她的照片,看他能不能记起她曾经去找过谁。”
俞皓天主动请缨:“这个我可以负责。”
张扬点头:“行,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这场午餐会议结束后,夏琅走回自己的办公室时,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吱呀一声的开门声。那是安全楼梯间通往走廊的门被推开的声音,而这个声音往往意味着一件事——夏侯冶来了。
夏琅下意识地回头一望,果然望见夏侯冶的身影。一身干净整洁的白衣黑裤,一脸春风和熙的笑容,除了眼圈下方的微微青黑,几乎看不出他昨晚曾经失眠到天明。但是她可以,一颗心像被烛油灼了似的微微一疼。
“嗨,夏琅,上午没什么事吧?”
“没有,一切正常。就是顾局问了一下你怎么没来上班。”
夏侯冶耸肩一笑:“难得偷次懒就被上司抓到了,但愿他不会扣我的奖金。”
“放心吧,顾局说这是你上任以来头一回请假,所以不会扣奖金的。”
“嗯,听起来我可以安心了。对了,闵文婕的案子现在进展如何,东湖区教育局那边查得怎么样?”
夏琅拍了拍手上的一份资料说:“张扬他们在东湖湖区教育局查到四个曾经有过在外国语学校工作经历的男人。他们的个人资料都在这儿,正好给你过目。希望你能又为我们划个重点什么的。”
微笑着接过资料夹后,夏侯冶一脸笃定的神色说:“我想我应该可以满足你们的这一要求。”
夏琅跟着夏侯冶进了他的办公室,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想要第一时间听到他的重点所在。在查看这四个人的个人资料时,两位科级干部的资料他只随手一翻就放下了,重点翻阅的是两名高层领导的资料。
夏琅注意到了夏侯冶关注的目标所在,赞同地说:“我也觉得这两个科级干部的地位不高,应该供不起闵文婕那种挥金如土的生活。所以局长和处长应该才是我们要找的人。”
“嗯,除了财力不足外,他们也太年轻了!”
这话夏琅就有些不明白了,“他们也都才三十来岁了。虽然广义上来说还是年轻人,但相对于闵文婕这种刚二十出头的女孩子算是大叔级别。为什么你会认为他们太年轻呢?”
“我当然有我的原因。来,你来看看这几张照片。”
夏侯冶展示给夏琅看的照片属于区教育局局长郭宏基,资料上除了证件照,还有几张新闻照。半身、全身、面部特写都有。
看完那几张照片后,夏琅一脸不知所以然地看着夏侯冶问:“看完了,所以呢?”
“看完了,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郭宏基的长相有什么特点呢?”
这个问题让夏琅很认真地又端详了一遍那几张照片,很快提炼出几大特征。说:“嗯,他的脸型是标准的国字脸,方下巴,厚嘴唇,大耳朵,够了吗?”
“够了,至少要点都说到了。”
“那么大队长,我想请问这些要点跟咱们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再给你看一看这几张照片,请说出她的长相特点。”
夏侯冶在电脑上点开了几张女孩的照片,全部来自死者闵文婕的手机相册,清一色的各种自拍。夏琅一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多看几眼后,她不由自主地震了一下。
“闵文婕的下巴也很方,嘴唇也很厚,耳朵也很大,细看起来……居然和郭宏基长得有几分像呢。”
“BINGO。”夏侯冶微笑着一摊双手说:“因为方下巴、厚嘴唇和大耳朵都属于显性遗传。父母如果有这样的容貌特征,很容易遗传给孩子。现在你知道这些照片和案件的关系了。”
夏侯冶的这番话,让夏琅呆了一下,又呆了一下。并不是她的反应不够快,而是尽管已经弄清楚了原因,却实在对此感到难以置信,脸上全是震惊到了极点的表情。
“这么说,闵文婕可能是郭宏基的私生女?”
“很有可能。”
“那她跑来滨海市的目的是找亲生父亲来了。”
“显然是这样,而她所获得的一切也显然都是亲爹支持的结果,并非认了什么干爹。”
“如果闵文婕真是郭宏基的私生女,那么就不难解释他为什么小心翼翼地对此严格保密,不想被任何人知道他和她在暗中来往了。”
“的确,以这位郭大局长目前的地位,绝对不适合突然蹦出一个私生女儿来,所以他一直把她藏得很隐秘。因为一旦消息走漏,他的人生将会遭到毁灭性的影响和打击。”
“可是,我们之前还一直猜测闵文婕的优越生活是因为被人包养当二奶的缘故。如果事情并非如此,而是她找到了亲生父亲得到的厚待。那么杀人动机就不成立了!”
夏侯冶却缓慢而坚决地摇着头说:“为什么不呢?虽说他们极有可能是亲生父女的关系,但彼此从未一起生活过,也就并没有培养出亲密的感情。如果郭大局长并不欢迎这位私生女的出现,又认为她的存在会影响到自己的仕途,为了保全自己,也是很有可能走极端的。”
这番话听得夏琅无法不感到一阵齿寒心冷:“如果真是这样,那未必太残酷了。”
夏侯冶笑得淡漠如水,声音无比平静:“没办法,人性有时候就是这么残忍。”
那天,夏侯冶站在闵文婕伏尸的客厅时,听见幽冥中传来的痛苦含糊的声音,一直重复着一个单音节字“爸……爸……爸……”,每一声都透着满满的哀求之意。
因为过敏症严重发作会导致喉头水肿,让人呼吸困难口齿不清,所以闵文婕的声音听起来不太清晰。最初夏侯冶都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后来才判断出来她应该是在喊爸爸。
夏侯冶当时很奇怪,为什么闵文婕在濒死时一直不停地喊着“爸”而不是“妈”。许多人在面临死亡时都会恐惧地哭着喊妈妈,像婴儿时期那样迫切需要母亲温暖的怀抱,需要母亲给予的安全感。闵文婕为什么偏偏反其道而行?如果她母亲早逝,是父亲一手带大的还情有可原。但事实却恰好相反。
这一疑惑,夏侯冶在看过俞皓天给樊瑛、翁少琪做的笔录后才有所了悟。因为其中的两句对话引起了他的警觉。
“那你是不是认了一位有钱的干爹呀?都说这年头小姑娘有钱花,那钱不是亲爹的就是干爹的。”
“嗯,必须承认这话说得真是有道理呀!”
闵文婕的话,乍看起来似乎是她默认自己找了干爹,但另一种可能是她在默认自己还有一位有钱的亲爹。将这一可能性,对比印证她临死前一直重复地喊“爸”的行为,可以肯定当时她的亲生父亲就在现场。而她还一直在向他求救,结果却是显而易见地他并没有伸出援手救亲生女儿。
一念至此,夏侯冶都不由地暗自心惊:如果真相真是这样,那么这桩案子可以说是我当刑警以来最丧失人性的案例——生父为了保全自己,不惜狠心害死不受欢迎的私生女。
如果闵文婕的生父只是一位富有的商人,那么他绝不需要如此在意自己的名声地位。所以夏侯冶意识到这位生父应该是仕途中人,并从她来到滨海市当天拨打的两个电话中看出端倪,揣测出她要找的人已经从外国语学校调去了教育局。为部下划出重点展开相关查找。
最终,当四位相关人的个人资料被送到夏侯冶手里时。他第一时间排除了两名三十来岁的科级干部,并在翻阅局领导资料时,一眼锁定了郭宏基。因为他的五官特征在闵文婕的容貌上有着明显的显性遗传。
就在夏侯冶锁定郭宏基为嫌疑人的同时,俞皓天也在东湖区教育局的门卫室拿到了一份访客登记表。俨然记录着闵文婕在六月三十号的上午九点钟来找过郭宏基。
门卫老张甚至也还记得闵文婕,说她当时点着名要见郭大局长。一般情况下,像她这种无名之辈按理是见不到局座金面的。但是她请他帮忙用内线电话联系局长秘书,称自己是郭宏基的老朋友古玉兰的女儿。最终秘书把她领进了局长办公室。
虽然门卫老张说闵文婕只来找过一次郭局长,但是俞皓天已经可以基本锁定郭宏基就是警方一直在找的人。他当时特别愤慨,因为他觉得既然闵文婕是郭宏基老朋友的女儿,那他怎么可以引诱这么一位晚辈给自己当小三呢?他对得起自己的老朋友吗?
从东湖区教育局回到分局后,俞皓天才知道事实真相可能远比自己猜测的更加令人愤慨。张扬对他转述了夏侯冶的推测后,他完完全全地傻掉了。
为了证实夏侯冶的推测无误,警方对郭宏基暗中展开了重点调查。当天晚上他和家人在一家餐厅吃晚饭时,俞皓天一直守在包厢外寸步不离,还电话召来肖小月支援。
肖小月换上一套服务员的制服,以服务为名进入包厢撤走了郭宏基吃过的一盘食物残渣和半碗残汤。食物残渣被俞皓天打包进了证物袋,第一时间送去做了DNA检测。汤碗也同时被送去提取与对比指纹。
检测结果最终证实郭宏基与闵文婕有血缘关系,两者之间的亲子概率在99.99%以上。汤碗上的指纹也确认与案发现场门铃按键上找到的那枚指纹相符。这两个结果,虽然足以让警方直接找郭宏基谈话了,却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他与闵文婕的死有关。
夏侯冶想了想后,用一种腹黑的表情说:“没关系,我们可以设计一下他。”
夏琅亲自出面去了东湖区教育局,对于这位美女在局长办公室的出现,郭宏基眼睛一亮笑得特别和气。得知她的身份是刑警后笑容就有些僵硬了,不过整体还是保持着镇定神色不变。
“小夏同志,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夏琅一脸恭敬地说:“是的,郭局长,我们刑警队目前正在侦办的一桩案子需要请您配合调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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