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东宫之中内外女官当作区分,所有外臣女官在繁京置业,夜里不能再轻易留宿东宫之
第二,詹事府的班底必须男女混用,同差同事同进退。
第三,皇太女要改换袍服,不再作男子装扮,穿着裙子戴着钗环上朝,同时,殿下不再称皇太女,而称太子。
“前两条,我明白,得让人知道东宫的官署和旁处无异,女子为官不是只归于内廷。如此才能将女官推行至三省六部。”
看着闻初梨的奏疏,穿了一身淡紫色长裙的万俟悠看向坐在一旁的闻詹事。
“可这最后一条……”
殿下,名正方能言顺,“皇太女”这三字一出,世人都知道是陛下没有了能继位的儿子,又不甘心将皇位让给宗亲。
唯有“皇太子”这三个字,才是您的身份根基,您身为女子,也并非是陛下不得已之选,而是您纵然身为女子,也可做皇太子,选贤选能,您是被选出来的。
“至于袍服改换,也是同理,这以后的天下之主是个女子,您穿着男子的衣裳,总给一些人还能自欺欺人的机会,以为那衣裳里的身子还能换。”
万俟悠懂了。
“多谢闻詹事。”
“殿下何必与微臣客气?为臣者最盼便是得遇良主,殿下能采纳微臣之谏,微臣才该谢过才对。”
东宫正殿内一派君臣相得。
门外,等着奏报的骆寒山看着抱着书的楚平野,突然一笑。
“楚少詹事最近真是春风得意。”
楚平野面色平淡:
“下官不过是替殿下办事罢了。”
哼,骆寒山看了一眼殿内,轻声说:
“听说裴仲元要回来了。”
你从我手里夺去的铜牌,也有殿下的旧人来夺走。
“是么?”楚平野勾了下唇角,他的面容原本只能说文秀,跟在殿下身边久了,多了许多的清俊飘逸之态。
“骆统领自己争不过,就指望别人,未免有些妒意外显,殿下知道了,定然不喜。”
第74章 公主请登基(十七)
“也不知道你那女儿是怎么想的,竟然从乡野间把一位老女官挖出来当了东宫詹事,怎么,满朝文武,要么出身世家,要么科举取才,竟然就没有一个能合她心意的?竟然都比不上一个老妪?”
大正殿里药香气熏的人头脑发昏,皇帝歪坐在榻上,面对着皇后亲手端过来的酥酪,心中一阵厌烦。
“朕最近总觉得身体虚乏,让太医院开了药也不见得好,东西也懒得吃了。”
他看向皇后:
“若是悠儿别再做些让朝臣诟病之事,朕也乐得放手好好休养休养,可你看她……还让那闻老妪将女官带到了朝堂上。”
见陛下不肯进酥酪,皇后江九月将碗碟放在一旁,又让人取了蜜瓜来。
皇帝却还是没胃口。
“陛下,悠儿是年纪还小,自然得有老成之人带着,要说朝上群贤,那自然都是好的,可正因为好,用来带悠儿反而可惜了他们的才学。闻大家虽是女子,宫规礼数待人接物是从不出错的,你也知道,悠儿自小不耐烦学经学,见了那些老学究就头疼,闻大家教孩子倒是拿手。”
“孩子,孩子!她已经十九了!朕把大启的江山都放在了她的肩上!皇后你还觉得她是孩子!”
“她怎么不是孩子?她那些哥哥们学经史子集的时候她这骑马!都到了论婚嫁的年纪她每天惦记的就是什么好吃什么好穿!什么宝马,什么玉石棋盘,什么宝石弹珠哪样不是陛下您赏的?现在又嫌她孩子气,本来谁又想到她能成了这个太子呢?如今这般她的婚事如何办我都没了主意!”
说着说着,皇后坐在榻边,眼眶已然红了。
她好强半生,什么时候露出这样子,皇帝叹息了一声,还想说几句话,却说不出口了。
若是从前,他还会安慰皇后几句,毕竟是发妻,可如今他只是重新躺回了榻上。
“罢了,皇后你先走吧,告诉悠儿,朕能给她的,也能给旁人,别以为被人拱到了那个位置上就什么都能做了!”
结缡三十载,皇后第一次红着眼睛离开了陛下之处,宫中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的风言风语。
总管太监吴福来如以往一般将皇后恭送了出去,又吩咐抬轿子的小太监们小心伺候着。
等他回到大正殿,陛下已经坐了起来。
“陛下,娘娘走了。”
“嗯。”万俟礼站在窗边,听见了外面有雀鸟啼鸣。
“又快到夏天了吧?”
“是。”吴福来知道陛下的心情不好,小心地说,“陛下要不换几个人在御前伺候?”
他对着一旁的干儿子使了个眼色,几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身上穿着罗裙从后面走了出来。
看见她们,皇帝也没了兴致。
“晚上让方才人过来,避着些皇后的耳目。”
短短几个字,让吴福来的心里一抖,自从大皇子一死,四妃也算是废完了,整个后宫都被皇后把持着手里,想要避过她
的耳目谈何容易。
皇帝才不会在乎他在想什么,走到床边,他打开了一个暗格,里面有个匣子。
打开匣子,他看了一眼里面红色的药丸,又烦闷地将匣子关上了。
“张长寿,这个秘药,那个道士说了只能吃十颗?怎么朕用了几次都还没消息?”
吴福来低着头,看见一个穿着灰袍子的人小心站在了自己身侧。
“陛下,说不定几位娘娘的日子还浅……”
听见张长寿用讨好的语气奉承陛下,吴福来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地发冷。
撺掇着陛下用这等秘药,一旦有点风声传出去,他们大正殿内外伺候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皇帝到底又拿出了一颗药丸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表情一阵嫌恶,可到底没放下。
“对了,吴福来,今年夏天宫里就不进茉莉了。”
“是。”
“繁京茉莉”,“还圣元君转世”想起这些个自己为万俟悠亲手打造出的名号,万俟礼冷冷一笑。
他是天子,他能给出去的,自然也能收回来。
东宫里,重紫和重蓝等人已经带着宫女们忙成了一团,她们忙而不乱,只是衬得坐在窗前的万俟悠有些悠闲。
“我母后传来了消息,闻詹事你替我正名为太子,到底是让我父皇难受了。”
难受到已经不愿意跟皇后虚以委蛇,难受到称呼辅佐过他母后的闻初梨为“老妪”,难受到连宫里的茉莉花都见不得了。
将信放在一旁,皇太子殿下穿着一身银红色的襦裙,明眸皓齿,眼若清波,恰如春景。
“自从闻詹事你来了,孤觉得喘气儿都比从前松快些。”
闻初梨一头白发整整齐齐,身上穿着太师青色的对襟大衫,下面一条东方既白的裙子,越发显得端雅。
“正名、立身、立言……陛下毕竟当了十多年的天子,自然知道其中的分量,倒是殿下,在找微臣之前怎么反倒出显出了几分退避之态?您之前可是做得极好。”
运筹帷幄,借刀杀人,远在千里之外却决胜于繁京之中,自己的手还干干净净。
宫里的勾心斗角闻初梨见得多了,似太子这么干脆利落的,几十年里也没几个。
重青送来了放了樱桃肉的酥酪,才十九岁的太子拿起来吃了一口,品了品里面的酸甜和奶香才说:
“站的位置不同,看到的东西不同,想的事也不一样了。”
她想要成为皇太子,想要成为未来的天子,可真正坐上这个位置之后,她看见的是江山疮痍,百姓受灾,还有一直藏在她心里的那个远在朔北的散发着魔气的地谷,这些事一股脑儿压上来,她什么都想做。
“做事和做太子,究竟是两回事。”
片刻后,她又如此说。
闻初梨看了她一眼,垂眸一笑。
“殿下若是想要做事,心肠还得再硬些才好。”
“我明白。”
悠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天空。
“我十六岁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个世上,我真正想做的事只能我来做,我得站在最高之处让整个大启都为我所用,不能妥协,不能退让,不能祈求别人的怜悯,不能坠入旁人的迷障。”
转眼已经过去了几年,安如意还是经常出现在她的梦里,不管她说自己又做了什么,她还是一次又一次,挡在了刀下。
日头渐渐向西,东宫里的灯都亮了起来。
今日也不过是个寻常的休沐日,可也不那么寻常,因为太子要设宴款待群臣。
距离万俟悠被封为太子已经过去了小半年,整个东宫终于向整个朝廷打开了自己的门。
东宫有请,朝臣们也不敢得罪,除了闻季枫那借口还在养病的,不光户部侍郎文咏峰来了,连已经许久不露面的户部尚书柳承雍也来了。
站在宫门前迎客的楚平野和越知微都甚为惊讶,楚平野连忙迎到了轿子前面亲手打帘。
“老大人!”
“楚少詹事,看着气色不错呀!”
柳承雍乐呵呵地走出来,有其他人对他行礼,他团团回了个礼。
“一把老骨头,出门都麻烦,各位大人见笑了。”
“你是老骨头,那我又是什么?”
另一辆马车到了跟前儿,下来的人也是须发皆白。
柳承雍见到他,也愣住了。
“韦山长也来了?”
韦存友如今是繁京最大的青松书院的山长,穿着一身青衣素袍却没人敢小看。
他做官做到过太子少师,当山长也教出了包括之前死了的杜相在内的一干大员。
知道他来了,不少已经在内堂入座的朝臣都连忙赶了出来。
韦存友连忙摆手:“各位各位,咱们今日来赴太子的宴,还是得先见太子!”
柳承雍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怎么,你也来了?”
“六个皇子无一幸存,党争之下朝堂式微,难得太子有实干之心,愿意为了灾民张目,我这把老骨头自然该来拜见太子。”
韦存友说得很是一派光风霁月,却只是让柳承雍一笑。
都是活成了人精的老狐狸,谁不知道谁呢?
“闻大家的棋局,输得难受吧?”
韦存友“哈哈”一笑,小声说:“你是输了棋?输了多少?”
柳承雍的手轻轻一抖,不肯说,反问韦存友:
“你不是下棋,你是什么?”
韦存友假作和他相谈甚欢,只是语气中甚是苦涩。
“我家几个女儿被她说动了要来东宫效力……”
哟,这是命脉被人捏在了手里呢。
柳承雍了然。
正在两只老狐狸对着苦笑的时候,门内突然灯火大亮。
“柳尚书,韦山长。”
女子穿了一身洒金曳地长裙,头上戴着黄金雕琢的龙簪,龙有三头六爪,乃是三只龙虬结成簪,口中衔着金珠。
身后跟着的人也都穿着各式裙子,却没有一件是内廷女官的服制,显然都是陛下詹事府里做事的官员。
两只老狐狸不知道见了多少世面,此时也觉得惊讶。
太子殿下和着些女子,竟然没穿袍服?
不……柳承雍的眸光从太子的裙角和披帛上扫过,看见上面皆是龙纹。
这就是太子的袍服。
皇太女殿下,不,太子殿下,她以后就要穿裙治国!
古往今来的第一位称帝的女子,到了此时此刻,柳承雍、韦存友和其他人终于意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
跟在太子身后,闻初梨的唇角带着淡笑,她享受着这一刻。
过往数十年在她的眼前呼啸而去,犹如一场风。
今日,她站在了风的来处。
穿着裙子的万俟悠面带微笑,礼数一丝不错。
“两位老大人请,孤最近有了一名客卿,名叫百里妇行,字纠书,于经论上很有一番见解,孤特意安排了她来陪坐两位老大人。”
两位老人加起来都快一百五了,互相搀扶着走进东宫,还不知道今夜等他们的是怎样一场头痛风暴。
第75章 公主请登基(十八)
崇安十四年五月十九,旁人记住了这一日,是因为这一日之后,东宫属官里正式出现了穿着裙子的女子。
虽然一开始除了闻初梨之外,女子有上朝资格的只有两个人——苏姮任从四品的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越知微任正五品五品的詹事府主簿司主簿,可她们的身后,还有一群穿着罗裙的女子。
她们不卑不亢,就算被当面羞辱和为难也能唾面自干,她们年轻,有才学,双眸有光,身后也有太子做依仗。
这一场东宫宴饮,不知道多少人暗自皱眉,又有多少人的背后的冷汗流个不停。
女人,女人要这般都到他们面前了?
一个太子已经让他们心里难受,一个闻初梨只能说是德高望重到了可以让朝廷破例,可要是这些女人,她们都站在朝堂上,她们都写奏疏,她们都如男人一般地掌司理政……
想到自己有一天得称呼一个年轻女子为“大人”,文咏峰举着酒杯坐立难安。
柳承雍和韦存友比他还要难安。
这是他们人生中最难受的一日,铭心刻骨,余生难忘。
因为一个年轻的女子,她叫百里妇行。
这女子,他们两人其实都有所耳闻,三十多年前睿宗有心废长子也就是先帝,另立幼子为储君,太监总管钱倡便炮制了震惊朝野的“觋人逆案”说先帝向男觋询问如何能早日登基,又说巫蛊证物就在皇后宫中。
那时的圣顺皇后郭蕊座前有四位女官,自然成了被逼供的对象,可无论如何钱倡严刑拷打,四人都坚称从未见过什么占卜用的蛊物。
内廷外是群臣激愤,内廷中是四个女官带着宫女和内监用自己的命捍卫大启的皇后和太子。
等到六个月后,睿宗终于撑不住,杀了钱倡平息事端,四位女官已经死了三个。
活下来的是闻初梨。
睿宗为了安抚人心,给女官们都赐下了节烈的匾额和赏赐,唯一活着的就成了宫正令。
之后过了几年闻初梨出宫,在绿萝山创办女学,又寻访其余三位的后人,将她们姐妹的女儿改成她们三人的姓氏收养之后带在身边。
一人本以为将百里妇行安排在自己身后是因为想帮这小娘子在他们这些大儒面前混个脸熟,还很热情地与她搭话,一盏茶之后,他们才知道,原来太子把她安排过来是想他们先跟阎王混个脸熟!
“《礼记·曲礼》有云:“姑、姊、妹、女子子,已嫁而反,兄弟弗与同席而坐,弗与同器而食。”就是说兄弟不能跟已经出嫁回来的姐妹们同席,又说‘父子不可同席’,加起来一算,不就是说姐妹们出嫁之后回家,可与爹娘同坐,兄弟们反倒要避开?可见女子出嫁即为尊。正和我‘男尊女,自省位卑’一说。”
谬论!谬论!
柳承雍都忘了怎么用鼻孔出气,只能看向韦存友。
薅掉了自己的一根胡子,韦存友说:“礼记亦云:“男女不杂坐,不同椸枷,不同巾栉,不亲授。”小娘子,此句何解?”
“此句没问题啊。”百里妇行点点头。
韦存友心中一喜:“可见男子同罪之下受刑比女子更重……”
“有么?”少女生得俏丽,看人的眼睛里像是藏了露水,“我记得前朝‘觋人逆案’,唯一一个被处以剔刑的就是我姨母。”
韦存友默然片刻,差点抬起手给自己一个耳光。
百里妇行是百里惠真的外甥女——传闻百里惠真死的时候双腿都已经被剃成了白骨。
外朝官维护先帝和郭皇后也不过是被贬谪流放,首恶钱倡也不过是被斩首……
“我记得韦大人当时也是被贬官来着?”
韦存友身上的冷汗都出来了,憋了半天都憋不出一句“百里赞善当日是被处私刑”这种话。
他只是在辩经。
百里妇行却未放过他,慢悠悠地说:
“古往今来,真正牵涉谋逆案的女子有几个真的被轻判?若说男子谋逆当斩家中女眷也要流放充官,竟没有一例是女子谋反在先的,男子在外犯错,女子被株连以至于流放,竟然算是‘不同椸枷’?”
韦存友端起了茶杯,用眼睛瞄柳承雍。
柳承雍的目光立刻飘去了另一边。
他们的位置显眼,早有人在一旁围着,此时看向百里妇行的目光都有些不善。
“各位大人可是在这辩经?”
穿着一身长裙的太子殿下缓步走了过来,打了个招呼。
一群人想要对百里妇行口出恶言的心也淡了下去。
此地毕竟是东宫,这女子……恐怕是太子特意安排的,只为了论女子之尊,男子之卑。
男人们的胸口像是被人塞了冰块,忍不住去看太子。
韦存友问太子:“太子殿下,这位百里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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