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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来的相公是皇帝(程十七)


十一太爷坐在阴凉处,面色阴沉,一声不吭。
薛老四急得转来转去,满头大汗,口中不停地念叨:“怎么办?怎么办呢?”
孙麻子给的那八两银子,他得了一两,如今已经被他花去大半。
他一直唉声叹气,薛九根心烦意乱,怒斥:“什么怎么办?你急什么?赔不了钱,你还赔不了新媳妇吗?你不是还有个闺女?”
“那怎么行?我闺女才十四。”薛老四吓了一跳,脱口而出,“再说,凭什么让我闺女赔?那八两银子的聘礼,才分给我了一两,你们比我拿的多多了。”
薛九根冷笑:“谁再多能多过你去?别当我不知道,你想要薛老大留下的房子!那房子可不止八两吧?”
“你——”
“好了!别吵了!还嫌今天不够丢人吗?”十一太爷手中拐杖重重敲击地面。
两人立刻噤声。
六叔公却笑了笑,安抚道:“别着急,那银子咱们吃下去了,也未必一定就得吐出来。”
他一向是几人中心眼最多的。
其余几人忙问:“你说怎么办?”
薛老四道:“我闺女太小了,孙麻子肯定看不上她。”
六叔公只当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道:“如今,大郎的闺女有婚约在身,不用嫁给孙麻子。可不嫁孙家嫁张家。既然她要出嫁,那咱们作为娘家人,收点聘礼,有什么不对?”
十一太爷一愣,继而拈须一笑,满脸赞许之色:“是啊,还是老六有主意。”
他只顾着生气,竟忘了这一点。
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让她和孙家结亲呢?只要聘礼高,嫁谁不是嫁?他真是老了,脑子转不过来了。
六叔公笑道:“我看那张二郎家境不错,八两银子想来难不倒他。”
薛老四却问:“可是,张家要是不愿意出聘礼,怎么办?”
“那不正好吗?是张家没有诚意,不愿结亲。咱们给大郎的闺女另行许亲,也没人能说什么了。”六叔公不慌不忙,微微一笑。
几人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可是,可是大郎的闺女说要守孝,孙麻子只怕等不起三年……”薛老四仍不放心。
他是真的垂涎薛大郎留下的院子和三间大瓦房,真想让大郎闺女早些嫁出去,把房子腾出来。
十一太爷道:“这个容易,就照咱们先前说的,不能让她拖到十九,否则朝廷要惩罚的。她要是执意不肯热孝内成亲,咱们正好用族规处罚她。”
六叔公附和:“十一叔说的对,而且这个事可以请村长帮忙……”
“他会帮忙吗?”薛老四感觉还是有点悬,村长就是和稀泥的。
“给点好处,肯定会帮的。”
几人悄悄合计一番。
次日,未交卯时,薛灵栀就起床了。
洗漱之前,她先敲了敲杂物间的门:“张公子,该起床了。”
她刚一靠近西屋,赵晏就被惊醒。
望着黑乎乎的房间,赵晏皱眉,疑心自己听错了:“现在?”
“对啊,这里到镇上有五六里路呢。咱们得赶早,不然骡车走了就错过了。”
赵晏双眸微阖,深吸一口气:“……知道了。”
简单收拾过后,两人动身出发。
有上次的经验,薛灵栀特意背上放有水囊和干粮的褡裢。
村路难行,赵晏又伤势未愈,是以走得缓慢。
两人约莫行了三刻钟,终于到了南河镇的路口。
此时天刚亮,路旁的田地间隐约看到有农人正在劳作。
突然,不远处渐渐传来蹄声。
薛灵栀眼睛一亮,定睛看去,果真是先时乘坐过的骡车。兴奋之下,轻轻拽了一下赵晏的手臂:“来了,来了!快看!”
赵晏蹙眉,视线从衣袖移开。
在看清那辆骡车的模样后,他的表情有片刻的凝滞:“……这就是你说的骡车?!”

第15章 禁军
“对啊,对啊,就是它,跑得可快了。”薛灵栀顾不上同他细讲,冲越来越近的骡车大力挥手,“停一下。”
须臾间,骡车驶到近前,停了下来。
“吁——”
果真是上次那对夫妇。他们显然也认出了薛灵栀:“姑娘要进城?”
“是的,大叔大婶,我们要进城去,可以载我们一程吗?”薛灵栀走上前去,主动奉上四个铜板。
赵晏不说话,只紧紧盯着面前的“骡车”。
这是一匹马骡,套着一辆拉货的板车,四下透风,连个棚盖也没有。板车上几样蔬菜堆得满满当当。
夫妻俩分坐在骡车两侧,笑呵呵道:“行,你们等一等,我这就给你们腾地方。”
“好呀,多谢了。”薛灵栀含笑应道。
赵晏双眉蹙得更紧:腾地方?这车还能腾出地方?
女主人迅速跳下骡车,手脚麻利,一阵收拾,还真收拾出一小片空地来:“来来来,坐这儿,坐这儿。”
赵晏紧紧盯着空地上残留的几片菜叶,额上青筋突突直跳。
“啊呀,瞧我,真不小心。”女主人捡走菜叶,将自己夫妻用的垫子勉强摆在上面,“坐,坐呀。”
“好。”薛灵栀答应一声,转头催促仍站在原地的张公子,“走啊。”
愣着干什么?人家车主夫妻俩还等着呢。
赵晏深深瞧了一眼已辨不出原本颜色的垫子,阖了阖眼眸,终是将心一横,走了过去。
罢了,乡野之地,出行不便,又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暂且将就。
“坐稳了?驾——”
车主扬鞭,骡车疾驰。板车上的两人身子一晃,少女柔软的身躯堪堪碰到了赵晏的胸口。
好巧不巧,一颗青菜也因为骡车的晃动,
从蔬菜堆里滴溜溜掉落,正好砸在赵晏身上。
他的表情瞬间精彩纷呈。
薛灵栀快速直接身,将青菜放回原本位置,关切地问:“怎么样?疼不疼?”
她有意离他稍远一点,唯恐自己不小心碰到他伤口。可惜这板车堆满了蔬菜,空地实在太小,两人几乎是肩挨着肩,背靠着背。
赵晏双目微阖,冷哼一声,一言不发。
等回来时,一定要雇一辆马车。
唔,或许此行顺利,他就不回来了呢。
这么一想,他心中气闷稍减。
此时已是七月,虽还燥热,但暑气正渐渐退去。偶有凉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
骡车的女主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薛灵栀说话:“姑娘,这是谁啊?也是你们花溪村的?”
“他是我未来的相公。”关于他的身份,薛灵栀对谁俱是一样的说辞。
说这话时,她悄悄瞥一眼张公子。
只见他睫羽低垂,面无表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知道他不会拆台,薛灵栀就放心了。
咦,不对。薛灵栀猛然注意到:张公子今天看上去和平时不太一样,原本白皙的皮肤颇显蜡黄,眼睛也变小了一些,又兼穿一身不合体的旧衣。乍一看去,还真有点像寡言木讷的乡下青年。
奇怪,是昨夜没睡好吗?总不会是今天早上没洗脸吧?她明明记得他洗漱了啊。
察觉到少女探究的视线,赵晏抬眸,语气微凉:“怎么?”
“没,没什么。”薛灵栀立刻摇头,佯作无事发生。
问人是不是没洗脸,这也太尴尬了。
赵晏轻哂,没什么还盯着他看那么久?
他隐约猜到是因为自己的脸,却不主动道破。今日进城打探消息,谨慎起见,他有意修饰了一番。
坐在骡车前边的女主人笑道:“挺好,我说呢,郎才女貌,看着就般配,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啊?”薛灵栀回过神,答道,“过几年吧,我还在守孝呢。”
“那就等出孝再说,好饭不怕晚。”
赵晏对她们的谈话不感兴趣,继续闭目养神。
少女的声音清脆明澈,伴着微风,时不时地飘入他耳中。
听得久了,赵晏竟生出了些许困意,连身下简陋的骡车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难以容忍了。
“张公子,你要喝水吗?我带的有。”薛灵栀轻轻拍了一下赵晏的手臂。
——两人清晨起的早,没用早膳就匆匆出门。她现下还不饿,只觉得口干。幸好带的有干粮和水囊。
两人是一起的,她喝水总要问他一声。
赵晏睁眸,望向少女殷切的眸子,略一颔首:“嗯,可以喝一点。”
“给你。”薛灵栀将打开的水囊递给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建议他洗把脸。
一来尴尬,二来今天带的水也不多,不能浪费了。
赵晏接过水囊,掂了一下,并未直接饮用。
薛灵栀想了想,轻声道:“我喝的时候没碰到壶嘴,是这样直接倒的。”
——张公子平时要求多,又爱洁,谁知道会不会嫌弃,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她甚至仰起脖子,抬手比划了一下。
赵晏下意识抬眸看去,只见少女脖颈纤细,线条流畅,嫩红的唇一张一合。阳光洒在她脸上,愈发显得她肌肤剔透,眉如翠羽。
不知怎么,赵晏忽然感觉口渴得厉害。他倏地移开视线,也照着她的动作喝水。
勉强喝了几口,他便归还水囊,继续双目微阖。
骡车的女主人回头瞧见板车上这边的动静,笑着打趣:“哎呦,没成亲的小两口就是守规矩,喝个水都这么多讲究,可真有意思。”
薛灵栀讪讪一笑。
赵晏则忽略掉心头的那点异样,只作不曾听见。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一行人终于到了县城。
薛灵栀辞别车主夫妇,和赵晏一起去买布。
永宁县不算繁华,但街上行人来往,道旁店铺林立,颇有一番热闹景象。
赵晏的心思并不在买布做衣服上,缓步行走之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留神细看行人与街边的告示。他甚至还看到张贴在外面的邸报,然而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很显然,他的事情被压下来了。——至少目前还没有传到永宁。
赵晏寻思,或许他可以先支开薛姑娘,自己悄悄去打探一番。
毕竟距离他出事已经过去半个月,这种大事,朝廷那边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听到。既然得到消息,就肯定会有动作的。
按理说,不管是朝廷的人,还是他的人,都该尽力寻找才对。
“张公子,那边就有一家布庄,我们去瞧瞧吧?”薛灵栀清脆的声音蓦然在他耳畔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赵晏回过神,倏地抬眸,见少女正指着路旁的一家店铺。
他目光微闪:“好。”
两人刚行几步,忽听到身后传来高声呼喝。
“让开!快让开!”
与此同时,急促的马蹄声似奔雷一般,越来越近,震耳欲聋。
路边行人纷纷避让。
薛灵栀下意识抓住赵晏的手臂就往路旁躲。
骏马疾驰,尘土飞扬,溅得到处都是。
一眨眼的功夫,一队人马便已不见踪影。
无辜被殃及的行人们忍不住抱怨低骂。
薛灵栀也抬手在自己身上轻拍了两下,自我安慰:幸好今天没下雨,不然说不定还要溅一身泥点子呢。
而站在她身旁的赵晏瞳孔骤然一缩,蓦的变了神色。
方才他看得清清楚楚,那疾驰而过的一队人,虽穿常服,腰间统一悬挂的武器却明显是禁卫军独有的样式。

半个月前,赵晏遇袭之际,随行的禁卫军尽数叛变,令他腹背受敌,差点命丧当场。
如今骤然在这个小县城看到一队换了装束的禁卫军,他难免心下一惊。
无论这队禁卫军因何至此,赵晏都不可能向他们道明身份。
相反,他还要竭力避开他们,以免被发现。
他信不过禁卫军。
见张公子目光沉沉,神色古怪,薛灵栀只当他是因为被溅了一身尘土而不高兴,想了又想,轻声安慰:“没事的,你先拍两下,回家洗一洗就好了。再说,咱们今天进城不就是来买布做新衣裳的吗?”
她安慰人的本事不太高明,偏巧赵晏也有些心不在焉,只说道:“去买布吧。”
县城不可久留,他们必须尽快离开。
“哦,好。”薛灵栀点头,和他一起走进旁边的布庄。
看见二人,店小二立刻迎了上来,热情招呼:“客官里面请。咱们店里各种花色应有尽有……”
“不着急,我们先看一看。”薛灵栀今日不拿主意,只将视线转向张公子,大方询问,“你喜欢哪个?”
她暗暗估摸了一下自己带的银钱,只要不是特别贵,应该都买得起。
不料,赵晏竟随手一指离他们最近的藏青色布匹:“就它吧。”
薛灵栀瞪圆了一双眼睛,有点不敢相信:“你,你不再挑挑了?”
好不容易进城一次,这么快就选好了?而且他选的这匹布是纯色,半点花纹都没有,一看就不贵。
“不挑了。”赵晏一锤定音。
买布裁衣只是个由头,他今日进城,本就是为了另一桩事。若非掉头就走惹人怀疑恐增麻烦,他连布都不想买了。
唔,不对,衣裳还是要做的。
“行。”薛灵栀重重点头,“那就选它。”
不管他是真心喜欢,还是有意省钱,反正都是他自己挑选的。
薛灵栀当即问明价格,扯了八尺布,让店小二包起来。
很好,今天比她预计的要省不少钱。
思及此,她看这位张公子也愈发顺眼几分。
走出店门后,薛灵栀还笑吟吟问:“张公子,你看咱们要不要再转一转买点别的?”
本是一句客气话,不想对方竟瞥她一眼,点一点头:“也可以。”
“啊?”薛灵栀噎了一下,心下懊恼不已,暗怪自己多嘴。问什么问?这下好了吧?
可惜话已出口,她也不好直接反悔,只能讪讪一笑,吞吞吐吐:“那个,咱们钱不是很多,等会儿买东西的时候,不一定能由着性子来……”
尽管此刻
满腹心事,但看着少女脸上难以掩饰的懊恼,赵晏仍是嗤的轻笑了一声:“知道了,走吧。”
这位薛姑娘可真是,明明小气却偏要假充大方。
罢了,等他日后脱困,多赠她一些金银就是了。
薛灵栀不敢大意:“走?去哪里?”
“回花溪村。”赵晏简单丢下四个字,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他本来就没有闲逛的心思。
薛灵栀一呆,反应过来。她眉眼弯弯,快步追了上去:“所以你刚才是在和我说笑吗?”
赵晏眉梢微动,并不作答。
薛灵栀也不介意。
两人目标明确,迳直往回走。
途中经过车行时,薛灵栀原以为张公子会停下来,要求租赁马车。
毕竟他对骡车的嫌弃显而易见。
没想到,他似乎忘了这一茬,竟自顾自走了过去。
见他忘记,薛灵栀当然也不会主动提起。租赁马车多贵啊。
是以,两人竟这般走着出了城,不知不觉又走出七八里路。
七月的正午,太阳尤烈。出城后的道路极不好走。两人在城里没正经用饭,只勉强吃些干粮,喝了点水。薛灵栀又累又热,额头、鼻尖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再一瞥身侧的张公子,只见他脸色斑驳、鬓角也有明显湿意。
“张公子,咱们歇一会儿吧?”薛灵栀试着商量,“在路边等一等,说不定能等到回去的车呢。”
距离花溪村还有大约五十里路,这般走回去,何时才是头?
“嗯。”赵晏重伤未愈,虽能缓步行走,但体力远不如从前。初时还好,出城后道路难行,他几乎是咬牙硬撑。若非修饰了面容,只怕此刻早面如白纸了。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在路边小憩时,总算等来了顺路的车。
是清晨拉菜进城的那对夫妇。
他们赶着骡车,车上的蔬菜已经清空。
夫妻俩笑吟吟问:“咦?这么远,你们是要走回去吗?还是要坐车?坐车的话算你们便宜一些,两个人三个铜板就行。”
“坐车坐车。”薛灵栀毫不犹豫地点头。
这一次,赵晏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抵触。
依旧是来时的两个垫子,但无疑比来时要宽敞许多。没了那些碍事的蔬菜,板车后面的两人终于不用再肩挨着肩,背靠着背了。
“姑娘,你们是什么时候出城的?”女主人再度打开了话匣子。
薛灵栀答:“我们买了东西就回来了,具体时候倒不记得。”
“出城的时候顺利吗?”
薛灵栀不解,仍如实回答:“顺利啊。”
“哎呦,幸好你们出城早。我们出城的时候可麻烦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城门口好几个衙役在盘问。”
赵晏闻言,睫羽轻颤,眼神微动。
薛灵栀好奇地问:“衙役?盘问什么?”
“谁知道呢?听说是找人。可你要说找人吧,没见着画像,也没说找谁。”女主人想了想,提出了一个猜测,“你们说,会不会他们要找的是个女的?是哪家的小姐太太偷跑出去了?不然干嘛不对着画像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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