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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来的相公是皇帝(程十七)


怪不得今晚饭菜丰盛,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说不出是失望多一点,还是生气多一点。赵晏心中一阵气闷,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薛灵栀连忙追上去:“张公子,你别走啊,咱们可以慢慢谈的。”
“谈什么?”赵晏霍地停下脚步,眉目冷然,“薛姑娘,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是不是他一直以来表现得太好说话了,她才这般肆无忌惮?
“我没有,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吗?有什么想法你可以说的呀。”薛灵栀好声好气道。
赵晏抱臂而立。夜色中,他英俊的面容上讥诮隐约可见:“我的想法?我不认为有招赘的必要。婚书上直接注明无聘礼无嫁妆,不行吗?”
薛灵栀叹一口气:“行,可我觉得就算注明了,他们也会换个名目继续向你要钱。我不想便宜族里那些人。”
停顿一下,她又气呼呼地道:“你不知道他们有多过分。我爹生前对他们可好了,我爹一走,就变着法地欺负人。”
赵晏眼神微动,没有说话。
和薛氏宗族的人短暂打过两次交道,他知道薛姑娘所言不假。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一再降低底线。
——半个月里,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破例很多回了。
这一次,决不能再退让。

第19章 退让
月色朦胧,薛灵栀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试探着问:“张公子,你是觉得入赘很没面子吗?”
爹爹生前曾提过,世间男子大多不愿意做赘婿,认为低人一等。张公子不同意,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
“可是,咱们是假的啊,又不是真的要你入赘我家。大不了……”薛灵栀绞尽脑汁试图说服他,“大不了,我也入赘你家一次?”
拂了她一眼,赵晏嗤笑:“大可不必。”
薛灵栀实在犯难,叹一口气:“那,那你想要什么?你说,只要我能办得到。”
她说的豪气,赵晏却只觉得好笑,上下打量她一眼,慢条斯理道:“薛姑娘这话说得有趣,我想要什么,你都能给得了吗?”
“我……”薛灵栀一时语塞,小声嘀咕,“那谁知道?你先说嘛。说不定我真的能给呢。”
“不必了,这件事我不同意。”赵晏不想和她在这件事上反覆纠缠,表明态度后就要离去。
明天薛氏宗族的那些人就会再次找上门来,薛灵栀怎么可能就让他这样走掉?她想也不想,伸手便去拉他衣袖。
赵晏走得急,身上衣服又不合身,衣袖还短了一小截。眼见薛姑娘伸手过来,他下意识抬手避开。
好巧不巧,两人的手竟不小心碰在了一起,顿感一阵颤栗。那颤意沿着指尖瞬间窜至头皮,勾得四肢百骸似乎都在轻颤。
“啊……”两人骤然一惊,齐齐松开手,同时后退一步,莫名的尴尬在他们周遭浮动,空气似乎都变得怪异了一些。
此时星光点点,四下安静,只有暗处的虫子还在不知疲倦地叫着。
薛灵栀率先回过神,态度诚恳:“张公子,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和你再商量商量。”
赵晏不答,垂眸瞧了一眼右手被她碰触到的地方,眸光微闪,随即负手于后。
见他并不搭理,甚至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薛灵栀不免有些恼怒:“张公子,你也别说你想要的我给不了。鱼汤、衣裳哪个没给你?当初你身受重伤,晕倒在河边,是我冒着大雨把你背回来,花钱给你请大夫。你仔细想想,自打你来到我家,我少过你一顿饭没有?家里琐事,让你沾过手吗?你还不能下床那会儿,哪次不是我把饭菜端到你跟前?我自问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也没逼你做伤天害理的事,只是求你配合一下,陪我把戏唱完,你就在这边百般推诿,我……”
薛灵栀初时恼怒,后面越说越委屈。转念想到自己父亲亡故,母亲疏远,宗族的人还一再找事,更觉难受。
她本不是爱哭的人,可这会儿眼泪怎么也不受控制,哗哗直往下掉。
怕被邻居听到,薛灵栀也不敢出声哭,只能尽量压抑,偏偏委屈止不住,抽抽噎噎。
这个时候,脑袋里仿佛也有一片乱麻。
怎么办呢?打他一顿逼迫他同意?
可万一把他得罪狠了,他对外说出假未婚夫的真相不就更糟糕了?
赵晏的表情有片刻的凝滞。
夜晚光线昏暗,但他能清楚地看到薛姑娘脸上的泪痕,听见她压抑的低泣。
一声又一声,就在他耳畔不停地回响。
这是他第二次看见她哭。
同样是因为他的缘故。
赵晏蓦的有些慌神。
此刻的慌乱和他面临强敌时不同,是一种混合了尴尬、无措和些微懊恼的复杂情绪,陌生而令人心悸。
他不禁再次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
“薛姑娘……”赵晏近前一步,犹豫着轻拍了一下少女单薄的肩头。
薛灵栀情绪正浓,想也不想,向后一退,甩开他的手,哭得更厉害了。
赵晏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伸也不是,收也不是。他只能硬着头皮勉强安抚:“别哭了。”
薛灵栀非但不理他,
反而还蹲下来,埋头膝上,继续抽泣。
她是真觉得委屈失望,自己对这姓张的精心照顾,比对阿黄都不差。阿黄还能看家护院摇尾巴。他倒好,让他假装入赘都不肯。
在他身上,她花了好些钱呢。比给阿黄花得都多。
赵晏阖了阖眼睛。
若在以往,他已递了台阶,对方还这般不知趣,他肯定掉头就走。
但这会儿,不知怎么回事,他竟没法硬起心肠。
少女犹在哭泣。
平时高挑纤瘦的姑娘此刻缩成一团,仿佛一只受伤的幼兽,在夜色的掩映下,肩头轻颤,呜咽出声,看上去好不可怜。
赵晏双眉紧蹙,他长这么大,何曾遇见过这种场景?
从记忆中搜寻出母亲哄弟弟的画面,赵晏摸了摸衣袖,却没摸到手帕,依着记忆取下晾在院子里的巾帕,递到少女面前,干巴巴道:“你不是要和我商量吗?不商量了?”
话一出口,他就心说不好。
他犯了议和的大忌。
果然,少女惊喜抬眸,乌黑澄净的眸子水洗过一般,直直地看着他,瓮声瓮气地问:“你肯和我商量了?不是在骗我?”
话已出口,不好再改。赵晏将心一横,硬邦邦道:“你不哭的话,我或许可以考虑。”
“我没哭。”薛灵栀立刻否认,陡然精神一震。她一把擦去眼泪,瞥了一眼他递到跟前的巾帕,犹豫着问,“我能先洗把脸吗?”
因为刚哭过,她说话还带着哭腔。
“随你。”赵晏语气不善,心中满是懊恼。
一着行错,又给了她得寸进尺的机会。
院子里有一口井,刚打上来的井水凉嗖嗖的,浸在眼皮上,大大减轻了哭泣带来的不适。
薛灵栀自赵晏手里接过巾帕,擦拭掉脸上的水渍。
赵晏心思一转,冷不丁地,眼前竟浮现出她白天给他递巾帕的场景。
真是风水轮流转,这才过去几个时辰而已,情况竟然完全颠倒过来了。
驱走心中杂念,赵晏眉梢微挑:“洗好了?商量吧。”
薛灵栀暗自惊奇,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转变态度。是因为自己那番话说得他哑口无言?还是自己哭得厉害他良心发现?
不管怎样,肯商量就有希望。
定了定心神,薛灵栀道:“你先提要求。”
赵晏哂笑,他能提什么要求?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是明摆着他妥协么?不对,要求该提还是要提的,否则真变成他对她唯命是从了。
“入赘一事,要我同意也可以。”赵晏缓缓说道,“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三件事。”
薛灵栀眼睛一亮:“别说三件,四件都行。”
“第一,以后不许在我面前哭。”
薛灵栀忙不迭点头保证:“可以。”
她本就不是爱哭之人。
“第二,以后遇事不许擅自行动,要先和我商量。”
“行。”薛灵栀答应得爽快,心想,以后应该也没什么事了吧?“第三呢?”
赵晏略一思忖:“第三以后再说。”
“也行。”薛灵栀想了想,小心翼翼而又满怀期待,“那,张公子,咱们这就算说定了?”
“算吧。”赵晏的语气颇为勉强。
这哪是说定?分明是他的退让。
罢了,反正是假的,娶妻还是入赘有什么区别?
薛灵栀粲然一笑:“来,张公子,咱们击掌为誓,不许反悔。”
月光下,少女秋水盈盈的眸子里盛满了笑意。
见张公子迟迟不动,她伸出了右手,轻声催促:“来嘛来嘛。”
“幼稚。”赵晏不胜其烦,轻嗤一声,抬手在她白嫩的掌心轻轻拍了三下。
三击掌毕,薛灵栀彻底放下心来。
很好,今晚就去改婚书。
赵晏则目光微转,无意间看见一旁的影子。
明明是错身而立,但此刻两人的身影却奇迹般地交叠在一起,看上去十分亲昵。
赵晏微微一怔,若无其事移开了视线。

次日,刚交巳时,薛家就有客至。
这次十一太爷并未露面,只有六叔公、九叔公和薛老四。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两位老者。
薛灵栀认得,两人分别是同村李姓和王姓的老前辈,在村里颇有些名望。
六叔公含笑道:“请李老和王老过来,是做个见证。怎么?不欢迎?”
——本是要请村长的,但村长一大早就去镇上了。没办法,只得另请了两位乡老。
“哪能呢?六叔公说笑了。”薛灵栀微微一笑,请他们入内。
乡下人家,没有正经会客的厅堂。摆放着桌椅的院子,便是天然的待客场所。
众人依次坐下,薛灵栀贴心地为他们倒茶。
六叔公摆一摆手,一脸慈爱:“我们这回是为你的婚事来的。虽然你爹没了,但你不用担心。你的亲事,族里会帮你张罗。”
“嗯,有劳六叔公了。”薛灵栀应声道谢。
一旁被请来做证见的两个老者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姑娘说话温和,落落大方,不像是薛九根说的“刺头”啊。
六叔公也有点意外,继续说道:“对了,张二郎是不是还在隔壁?去叫他过来。我们和他谈谈聘礼的事情。”
薛灵栀犹豫了一下:“聘礼?你们和他谈?”
“不行吗?”六叔公面色微沉,“你成亲所需要的一应花费都由我们出钱,我们和你夫家谈聘礼有什么不对?”
“没有不对。只是,我成亲的花费,真的都由你们出吗?”薛灵栀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六叔公笑笑:“这还能有假?”
一个姑娘,成亲能花多少钱?左不过是些嫁妆。两床每日更·新最新·完结文更新裙八①481⑥9六3薄被也就打发了。
薛灵栀闻言,轻舒一口气,小声道:“你们肯帮我出钱,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我正愁没钱呢。”
“去吧。”六叔公挥一挥手。
薛灵栀答应一声,快步离去。
然而她并不是去隔壁李家,而是转身去了父亲书房。
过了一会儿,她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手中拿着一物:“这是我爹爹当年和张家伯伯签的婚书,上面标明了成婚时我们家要出聘礼十两……”
“多少?”薛老四腾地站了起来,两眼冒光,“十两?”
竟然比孙麻子给的八两还要多!张家果然有钱!
薛灵栀点一点头,迟疑着问:“这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你们什么时候拿给我?”
“你糊涂了?我们是女方,聘礼怎么可能是我们出?我们要出的是嫁妆。”六叔公听得直皱眉。
“不是,我们出的是聘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薛灵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六叔公,我没和你们说吗?我和张二郎不是普通嫁娶,是招赘。”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连默默饮茶的李老和王老也同时惊讶出声:“招赘?”
“是啊。”薛灵栀点头,“我爹只有我一个女儿,当然是要招赘的啊。”
随后,她又看向六叔公:“六叔公,你刚才说我成婚的一切费用,都由你们出,还作不作数?”
“你——”六叔公是出了名的心眼多、脾气好,此刻也不由地怒火丛生,“作数个鬼!”
他出声质疑:“不对,你之前说,你的亲事是你爹在县城时给你定下的。难道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命中无子了吗?非要给你招赘?”
薛灵栀心里咯登一下,面上却十分镇定:“对啊,我爹娘那个时候就想分开了,我爹也没有再娶的心思,可不就命中只有我一个女儿吗?不信,你们看婚书。”
听她提到“婚书”,薛九根劈手便要去夺。
薛灵栀哪敢给他夺走?她紧紧握在手中,接连后退好几步,口中叫道:“九叔公,你别激动。”
薛九根哪肯听?六叔公和薛老四也吵嚷着要看婚书。
一时间,院子里乱糟糟的。
两个老者在一场忙打圆场:“别吵,坐下来慢慢说。大郎闺女,你把婚书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叔公又不识字,万一不小心撕坏了怎么办?”薛灵栀不肯。
吵吵嚷嚷之际,有三人走了过来。
是隔壁的李叔李婶和张公子。
看见他们,薛灵栀顿时眼睛一亮,攥着婚书迅速跑到李婶身侧。
趁着这短暂的安静,李老道:“我略微识得几个字,自认也算公允。拿过来
给我瞧瞧。”
薛灵栀面带犹豫之色,并未立刻应下。
她隐约听说过李老为人正派,但他毕竟是六叔公他们请来的。
李老微恼:“这么多人在这儿,还能让谁撕了不成?”
薛灵栀这才上前,警惕地看了薛九根一眼,手拿着婚书给李老看,同时提防着旁人来夺。
赵晏看在眼里,不由哂笑,假造的婚书罢了,造了两份呢,值得她这般小心?
尽管如此,他仍是站在了她身侧,帮她隔开虎视眈眈的族人。
李老有些眼花,后退一些,眯着眼睛细看一遍,告诉众人:“是招赘。”
看到婚书内容后,他就再无一丝怀疑。
知道在场好几人不识字,李老干脆清了清嗓子,念道:“今有河东张卓,凭周是做媒保亲,以次男延之,与永宁薛公文定长女灵栀缔亲,入赘薛家,收银十两,以作聘金。自聘定后,择日成亲,惟愿夫妇偕老,恩爱不移,今充婚书为用者……你们看,下面还有签字和手印。”
“假的!肯定是假的!”薛九根高声叫道。
“怎么可能?你们看这婚书虽保存完好,但纸张泛黄,字迹明显有了些年头,绝非近期伪造。我见过薛大郎的字,确实是薛大郎亲笔手书。”李老神情不悦。
薛灵栀松一口气,看来自己造假很成功。她站在李老身侧:“你们要是不信,咱们就去报官,由官府辨一辨真假。”
六叔公与薛九根等人面面相觑。
她敢报官,难道是真的?
李老不赞成道:“多大点事,村里就能处理,用得着报官?以为那官府是好去的?”
薛灵栀立刻垂下脑袋,做虚心受教状:“李老说的是。”
六叔公却再次提出质疑:“你们不觉得太巧了吗?一给她订亲,她就说有婚约。一商量聘礼,她就说她是招赘?先前怎么不听她提起?”
王老和李老对视一眼,此事确实有些巧了。
“可是,本来就是我爹早年定下的招赘婚约呀。”薛灵栀心思一转,一脸委屈,“我以为你们知道的。所以才没给我爹过继嗣子,让我摔盆打幡。”
停顿一下,她又质问:“难道你们真想让我爹断了香火?天呐,你们怎么这般恶毒?”
——其实爹爹薛文定并不在意这些身后事,但并不妨碍她以此做筏子。
果然,她一提到“香火”,李老就严肃了面容:“论理,你们薛家的事,我一个外人不该管的。但你们既然请我做了见证,我少不得要多嘴两句。薛大郎无子,要么女儿招赘,要么过继嗣子,断没有让人断了香火的道理……”
他还记得,薛大郎下葬,是女儿摔盆打幡,随后各种祭祀,也是女儿主祭。
“是啊,既然人家薛大郎生前定下给女儿招赘,那就招赘嘛。你们不要阻拦。”王老跟着附和。
断人香火这话有些严重了。
六叔公连忙辩解:“我们不是阻拦,是这事儿太蹊跷。至于没过继子嗣,是因为大郎居长,侄子太少。就算有,每家也才只有一两个儿子,没法出继。”
说到这个,他就懊恼不已。当初薛大郎刚去世,族里确实曾提出过继一事,但众人不舍得自己子孙出继,又不愿大郎的家业便宜嗣子,商量之下,决定绝户吃到底:不过继,直接嫁掉他的女儿,瓜分他的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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