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拿你家东西了?”
“是啊,昨天刚从镇上买的烤鸡,我还没来得及吃呢。”
“你们那算什么?拿走了我家一串钱呢,说要回去看看是不是赃物。”
“赃物?我看,他们就是想趁机搜刮钱。”
王村长途径此地,听见大家议论,出言呵斥:“别说了,他们拿都拿了,就当是咱们倒霉,还能去要回来吗?”
众人心中不服,却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敢小声嘀咕几句。
王村长不再理会他们,朝薛家大门张望了一会儿,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形,心内颇为不安。
毕竟昨晚要不是他多嘴提那一句,那群差役未必会特意去搜寻薛家。
突然,“吱呀”一声,薛家大门被打开,率先走出一个女子,正是薛灵栀。
她的那个赘婿也紧随其后走了出来。
见二人安然无恙,村长稍稍放心一些,上前几步,关切询问:“昨晚衙门来人,没为难你们吧?”
薛灵栀立刻苦了脸:“为难了!他们来了两回,第一回 拿走了我们两壶酒,第二回拿了一对石榴摆件儿。那石榴摆件儿可不便宜。”
“他们没说别的?”王村长追问。
“那没有。”薛灵栀摇头,心想,这也不算撒谎。
“都一样,村里家家户户基本都被搜走了一点东西,人没事就行。”王村长点一点头,又看向那位张公子。既然差役们都又来确认过了,那应该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瞥一眼薛灵栀手里的篮子,王村长问:“你们这是……”
“去祭拜我爹。”
“嗯,成婚第二天,是该去祭拜一下。你们去吧,我就不耽搁你们了。”
薛赵二人辞别村长,迳直去村外墓地祭拜。
薛灵栀给爹爹烧了点金银纸钱,又将坟前好好打扫了一番。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琢磨这位张公子的事情。当初他曾言明不会久留,如今她赘婿已招,他伤势也有好转,所以他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呢?
察觉到身侧薛姑娘若有若无的视线,赵晏皱眉:“怎么了?”
“没,没什么。”薛灵栀连忙摇头,佯作无事发生。
毕竟对方刚配合她假成亲,她现在就打听人家什么时候走,未免有催人离去、卸磨杀驴之嫌。
其实若没有昨夜之事,她不介意他多留一段时日,反正也不差他那一口吃的。可只要一想到他的一些古怪之处,薛灵栀就心下不安。
他到底是不是衙门要找的人呢?如果不是倒也罢了,如果是,该怎样尽量自然地劝他离开呢?
她毕竟是个本分人,经不起折腾。
赵晏眉拂了她一眼,缓缓说道:“薛姑娘,有什么话你可以直说的。”
口中说着没事,却悄悄偷看他两三次,皱眉抿唇,神色古怪。他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毫无所觉?
“啊?没事,真没事,真的。我只是在想,咱们的称呼是不是可以换一换了?”薛灵栀反应极快,立马找到了合适的理由,煞有其事,“成了亲,你总不能还叫我薛姑娘吧?我也不好再叫你张公子。”
“你想怎么换?”赵晏面无表情,“娘子?相公?”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别扭。两人假扮夫妻而已,不必太认真吧?
再说,娘子和相公,正经夫妻之间有这样叫的吗?
薛灵栀同样觉得尴尬,她摆一摆手:“算了,要不,你就像李叔李婶那样叫我栀栀吧,我叫你二郎,好不好?”
“随你。”赵晏没再反对。
薛灵栀暂时抛却杂念,一脸期待:“那你先叫一声试试。”
“叫什么?”
“叫栀栀啊。”
赵晏张了张口,明明很简单的两个字,可就像是带着某种禁忌一般,就在嘴边,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他脸色微沉,只说一句:“走了。”便大步往前走。
薛灵栀也不恼,只要应付过去就行,她又不是真的在计较称呼。
昨夜几乎一夜未眠,赵晏实在是困倦,刚一到家,便要回房休息。
杂物间安安静静,除了他并无旁人。
他心念微动,缓缓启唇。
“栀栀”两个字从他口中发出,并无任何困难。只是不知怎么,念这两个字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紧张。
真是见鬼。
薛灵栀不知道他的这点小动作,她忙着找街坊四邻归还物品。
——她昨日成亲,有些物事是邻居们借给她的,如今自然要物归原主。
刚到李家,李婶便同她说起昨夜之事,拉着她大吐苦水:“那些人真跟土匪一样,把你李叔好不容易得的一只人参都抢走了。”
“是呢,把我的石榴摆件也被拿走了。”薛灵栀附和。
李婶压低声音,提出一个猜测:“你说,昨晚那群人会不会是土匪假扮的?”
“不,不会吧?冒充官差可不是小事。”薛灵栀微愕。她从没想过这种可能。
李婶想了想,缓缓说道:“也是,要真是土匪,那胆子也太大了一点。我昨晚刚听他们问的时候,还以为他们要找的是张二郎呢……”
薛灵栀心里一咯登,却听李婶又道:“不过,应该不是吧?我听见他们也去了你家。好像还去了两回,是不是?要真是他,还能不把他带走?”
“对对对。”薛灵栀连连点头,“肯定不是他。差役昨晚来我家两回呢,也没说他是。”
看来不止她一个人怀疑过张公子是差役们要找的人。
不过,正如李婶所说,两次都没认出来,或许真的不是找他的吧?
这样一想,薛灵栀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一些。也许真是她多虑了?可能就像他说的那样,只是怕误抓呢。
略一思忖,她不好意思地请求:“李婶,我家二郎身上有伤的事,能不能帮我继续保密?”
“这还用说?这么久了,你可听见我对谁说过?我知道村里有人不安好心,若真说出去,指不定有谁想着你们好欺负,暗地里使坏呢。不单是我,你李叔也没对人提过。昨晚,那群差役来问,我们都是一问摇头三不知的。”
薛灵栀笑笑,越发感激:“我就知道,李叔李婶对我好。”
——倘若他们夫妻俩昨晚多说一句伤势的事,差役们肯定不会轻松放过,至少要认真检查一下伤。届时,不管那姓张的是不是衙门要找的人,都免不了一场麻烦。
“你才知道啊。”李婶含笑嗔怪。
因为家中还有一些东西尚未归还,薛灵栀没有久待,略坐一会儿,就告辞离去。
昨日所借之物,除了托盘、毡布,还有一些桌椅。
小物件倒也罢了,稍大之物,她拿着不免有些吃力。于是她干脆去杂物间找赵晏。
站在窗口,她扬声唤道:“张公子!二郎!”
杂物间的窗纸被昨晚搜寻的差役弄破了一个不大的洞,还没来得及修。
因此,站在窗口的她好巧不巧地便和房内竹床上的人四目相对。
赵晏瞳孔骤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上衣襟。动作之快,令人咂舌。
“有事?”赵晏走下床,将窗子彻底打开,神色稍稍有些不耐。
——他昨晚为掩饰伤疤,特意抓出来一点新伤来掩饰。初时还好,方才感觉新涂的药似乎蹭掉了一些,他正重新上药,不料薛姑娘竟在这个时候突然过来。
那些差役也真是,办事能力不济,破坏本事一流。
薛灵栀觉得尴尬,同时又有些不服气。她暗自腹诽,挡什么挡?又不是没看过。昨晚你不是还自己主动脱衣裳吗?这会儿倒讲究起来了。
但这话她自然不会说出口。她只简单说明来意:“你能不能帮我去还东西?我一个人不好拿。跑两趟的话,也太奇怪了。”
毕竟家里还有个男人,她一直不使唤,难保不让人生疑。
赵晏按一按眉心,深吸了一口气:“现在?”
“本来一大早就该还的,这不是先去我爹坟前祭拜了吗?才拖到这会儿。要是我一个人能拿住,我就不叫你了。”薛灵栀低声解释。
话说到这份上,赵晏不好再拒绝,直接起身走出房间:“要拿什么?”
薛灵栀眼睛一亮,忙抬手一指:“这儿。这一条板凳和一个托盘,都是从李太爷家借的。李太爷你还记得吧?就是那天帮咱们说话的那个。能识字、念了婚书……”
“有点印象。”
“咱们把板凳和托盘还回去,再赠一包饴糖,算是分喜。”薛灵栀想了想,“你身上有伤,只拿个托盘就行,托盘稍微轻一些。板凳我来拿。”
赵晏眉心一跳:“……也不必如此。”
他的伤又不在手上,一条板凳还是拿得动的。
然而不等他动手,薛姑娘已经抢先拿走了板凳。
虽同在花溪村,但李太爷家离得稍远一些,与薛家隔了一条街。
李老太爷昨晚受了惊吓,这会儿才稍好一点。见一对新人来还东西,他打起精神,留二人说话。
“大郎闺女,你虽是妻主,招赘了上门女婿,但切不可因此而骄横无礼。还有你,二郎是吧?既然做了赘婿,就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夫妻俩要相互扶持,相敬如宾……”
细细叮嘱一番之后,李老太爷又提起薛家众人:“你们毕竟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那些长辈或有不当之处,你也别往心里去,更不可记仇。说不定哪天你还得靠他们呢……”
薛灵栀不爱听这种话,但也不至于当面反驳,她低眉垂目,面带微笑,做认真聆听状,偶尔应和一两句。
李老太爷越发满意:“果真不愧是大郎的闺女,读书人就是教女有方。”
好不容易等李老太爷讲完,两人才离开李家。薛灵栀刚一出门,就悄悄做了个鬼脸。
依靠薛家宗族那些人?还是算了吧。不被他们欺负就不错了。
赵晏看在眼里,嗤的轻笑一声。
他就知道,这位薛姑娘,只是外表乖巧。
薛灵栀瞧他一眼,小声嘀咕:“你笑什么?”
她只是做个鬼脸而已,有很好笑吗?
赵晏收敛了笑意,神色淡淡,直接沿用她先时的回答:“没什么。”
薛灵栀正要说话,忽听前方有人唤她:“栀栀!”
是邻居李婶。
她正快步走来,急急忙忙道:“可算找到你了,快回去吧,你家来人了。”
“谁?来什么人?”薛灵栀一惊,下意识看了一眼身侧的赵晏,颤声问,“是昨晚那群差役吗?”
“差役?当然不是,城里来的,好像说是你娘。”
……我娘?”薛灵栀双目圆睁,一脸的不可置信。
娘不是远在东都吗?什么时候回来的?而且就算回来了,也不可能主动上门来找她啊。
“对,说是你娘,坐马车来的。马车还在你家门口呢,可气派了。”
“好,我知道了。”薛灵栀来不及多想,也不顾身旁的人,匆匆忙忙便往家跑。
果不其然,刚一转弯,她就看见了停留在自家门口的马车。
花溪村没有马,马车更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
几个小孩子远远地盯着马车瞧,小声嘀咕却不敢近前。
薛灵栀看见马车后,也愣怔了一下。
不知道车夫对车里人说了点什么,马车的车帘缓缓被掀开,从车里走下一个三十多岁的美貌女子。
正是娘亲方梨。
距离上一次见到母亲,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年。
如今乍然看到娘,薛灵栀心里一酸,紧张、欣喜之余,还有着丝丝不安。明明娘亲就在跟前,她却不太敢贸然上前,只站在数尺开外,低低地喊了一声:“娘。”
才喊得一个字,她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一旁的赵晏心中微讶:这位薛姑娘和她母亲生的倒是不大相似。
方梨抬头看向女儿,招一招手,温柔轻唤:“栀栀,过来。”
“嗯。”仿佛突然被注入了大量勇气一般,薛灵栀快步走过去,“娘,你怎么来了?”
方梨站在马车旁,摸一摸女儿的头,嗔怪道:“还说呢,我前天刚从东都回来,听刘妈妈说,你来找过我。我想着你特意找我,定是有什么要紧事,昨天一大早就打发了人过来看看。谁知道正碰上你成亲。我实在放心不下,就自己过来了。”
说完她又叹一口气:“我还以为是下面人传错了,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你也真是,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我,我这不是来不及吗?”薛灵栀讪讪一笑,尴尬之余,心里还有点暖意,随后又辩解道,“娘,我去城里找过你的,可是你……”
“可是我不在,去东都了是吗?”方梨笑一笑,视线转向缓步跟上来的张公子,目光审视,“他就是你相公吗?”
“对,是他,姓张,排行第二,叫他二郎就行。”薛灵栀点头,不自觉紧张起来。
她又忙冲张公子使一使眼色,示意他快叫人。
赵晏唇线紧抿,一声不吭。
之前祭拜亡者也就罢了,好歹死者为大。现在面对一个陌生的大活人,他叫什么?叫岳母?又不是真的。叫娘?恐怕对方未必受得起。
薛灵栀不由心中气恼。真是,打个招呼而已,就为难死你了吗?她只好低声催促:“张延之,叫人。”
两人相识以来,她很少这般连名带姓地唤他。
赵晏还未开口,方梨就笑着摆一摆手:“这个不急。栀栀,你不请我回家坐一坐吗?连大门都不让我进了?”
“没有,没有。”薛灵栀连忙否认,“娘,你进。”
她怎么可能不让娘进家门?
薛灵栀将母亲请进去,又要去奉茶,却被母亲拦住。
方梨神色温柔:“让新姑爷去煮茶吧,我有点事问你。”
“哦,好。”薛灵栀愈发紧张了几分。
赵晏知道这是支开自己,也不多话,略一颔首,便向厨房而去。
方梨又吩咐跟随她前来的婆子:“你跟着姑爷过去,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是。”
将人都支开后,方梨才沉声问:“你爹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人说你爹去了?”
薛灵栀瞬间红了眼眶:“嗯,五月走的,到现在还不满两个月。”
“原来是真的……”方梨神色怔忪,目光幽深,好一会儿才问,“你爹他,走之前有对你说什么吗?”
薛灵栀摇一摇头:“没有啊,我爹得的是急症,什么都没说。”
若非如此,以爹爹对她的疼爱,也不会留一个难题给她。
“那你爹生前有没有和你说过……”方梨话说到一半,就闭口不言。
薛灵栀不解:“说过什么?”
“没什么,不提了。多少年前的旧事了,提它做什么?”方梨转移了话题:“我听人说,薛家人欺负你了,是不是?”
——昨天一大早,她打发人来花溪村询问情况,正好碰见这边办喜事。她派来的人虽然没能单独见新娘,但听村里人闲话几句,也对事情有了一定的了解。
栀栀当时肯定是很艰难,只怕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去向她求助。可惜当时她也不在永宁。
“娘——”薛灵栀先时应付宗族,也不觉得有多辛苦,可这会儿听娘这么轻声细语地询问,只觉千种艰辛,万般委屈,眼泪哗的便流了下来,抽抽噎噎道,“他们逼我嫁给一个很老很老、很丑很丑、很坏很坏的人,想用我换聘礼……”
她简单讲述薛家人的几次威逼,越说越委屈,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仿佛是从前那个受了委屈找娘哭诉的小女孩儿。
方梨闻言,气恼而又怜惜,抬手帮女儿擦掉眼泪,将她揽进怀中:“可怜的孩子,你受委屈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一下子就抚平了薛灵栀心里的不快。她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是有点委屈,但是我都给应付过来了。”
母亲再嫁后,薛灵栀见过她几次,娘亲待她虽然依旧和善,可她总隐约感觉似乎隔了一层。这会儿被娘拥入怀中,那点疏远几乎是在刹那间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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