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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修轮回道(青律)


姬扬一听,觉得也有道理。
“我过去陪你,走吧。”
涂栩心笑容消失:“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回去?”
“那我把灯给你?”师兄反问:“师父也走夜路怕蛇?”
涂栩心捂着心口拧着脸道:“我一个人回去很孤单的哎!”
玩闹几句,三人分头行路。
宫雾去膳房里陪小姐妹一起揉面剁馅做汤饺,房里还有好几个师弟在炖治伤的药鱼汤。
馥郁香气里,姬扬弯腰调火,不时帮着递瓷碗托盘。
在一众低阶弟子的袍子不是浅白便是水绿,他的深青色道袍显得有些突兀。
宫雾打了个哈欠,把第十盘饺子递给来拿夜宵的别宫师兄,自己凑合着喝了碗饺子汤。
她正要问姬扬饿不饿,云藏宫的师兄笑道:“溯舟留在这,是想学做饭不成?”
姬扬拨了下炉灰,淡淡道:“我陪她一会儿。”
“你们昙华宫的感情真好啊,”那人很是羡慕:“我们宫里几十个弟子,我一年能跟师父单独说几句话都难。”
膳房里其他人听见了,也纷纷跟着感叹。
宫雾性子腼腆,给姬扬盛了几个饺子,坐在他身旁小小歇了一会儿。
“以后不用担心我,”她鼓起勇气道:“我现在有出息啦,被蛇咬了也没事。”
挂掉了也能活回来!而且会变得更厉害!
姬扬刚叼过饺子,闻声瞥她一眼。
宫雾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又噤声了。
等一碗饺子不疾不徐地吃完,姬扬浅笑着把又一枚蝶花糖放在她的手心,径直洗碗去了。
像是略作谢礼,又像是一种默许。

这些事终究不能这么算了。
修仙常有折损,弟子出去历练时行走不慎,突破境界时急火攻心,每年都有寻不回尸身另立衣冠冢的憾事。
但被人欺负到明面上是另一回事。
一因眼蛇瘟和纸堵血窍的蹊跷,二有悲骨渊过寿掳掠的祸事,坐视不管会有更大的隐患。
老师祖虽养伤不出,但预先写好拜帖,嘱咐让两位徒弟各带一个徒孙去别派求援。
牡翼宫的师尊同样负伤深重,外出容易被暗算一道。
程集精通药理,但不善交手厮杀,也不在考虑范围内。
月火谷统共六宫,刨除不合适的人选,最后选出昙华宫的涂栩心,以及云藏宫的花听宵。
启程之前,寂清师尊还有件重要事情要做。
为姬扬斩缘。
月火谷杂修众多,但无情道难度偏上,很少有人常事。
父母之情,爱侣之情,喜怒哀惧爱恶欲,每一样要拔除都难上加难。
一入此道心海里便会结出七芒法印,每经历彻底断情之事,印上会落下一痕。
七痕结成便能修成天仙,至此得道。
怕什么来什么,这些年凡是修这门法道的,大概率都会早得佳偶,以及早生贵子。
正如涂栩心暴言:“孩子都生了还修什么无情道!”
以至于有些恨嫁恨娶的道中人士许多年找不到心仪道侣,旁修此道方便碰一段姻缘。
也有诚心诚意想孤独终身的无情道修,搜索QQ群好五249〇8①92,每日可看日漫韩漫广播剧摸索着找出一个办法,一经检验,登时风靡全国。
「预断桃花,终身无敌。」
不等命中正缘降临,先把这红线给死死截断,今后便是被强迫着结婚了,两人也没法善终。
唯一可惜的是,一旦做了这个决定,再想反悔就很难了。
涂栩心对这门道法避的很远,哪怕姬扬感兴趣,也劝他及冠之年再做定论。
他一百五十多岁的记忆里,也有过很多次的心动,知道一切不易。
姬扬想了又想,最终定了。
他心境纯粹,深受师祖器重,一旦修入此道,天赋秉性均能得到最大程度的激发。
“想斩姻缘,要做法请离贪狼星,上表月老自断缘情,用白梅、枯山酒、苦梨等画出法阵。”
姬扬抱着白梅枝立在法坛前,看宫雾用长吊勺尝酒喝。
“味道怎么样?”
宫雾被苦得长长咂嘴,又舀了一勺递给他喝。
两人均是被苦的眉头发紧,涂栩心在旁边看得发笑。
“知道苦还喝啊?”他拿朱砂笔画了大半阵形,招呼程集过去商量流程,随口又道:“喝了也好,将来要是为情所苦,比这个难受一百倍。”
师尊们在远处比划着阵具毛笔,两个徒弟继续摆对应位置的五行石。
姬溯舟低头把天青石放在线阵交叉处,过了一会儿道:“我有些犹豫。”
“想换道法了?”
“不是,”姬扬摇一摇头:“我不想走捷径。”
断情绝欲全靠自身定力,这样像是反而不够用心。
宫雾一听,觉得也有道理,笑道:“但是世间无情道修,好像都这样做。”
“总比最后杀妻证道来得有人性些,不能祸害别的姑娘。”
姬扬深以为然,也听过那些骇人传言。
几十样物事都陆续准备好了,师尊遥遥喊了一声。
“黄纸备好了,溯舟,来给月老写表!”
姬扬应声,落笔写下生辰八字,请神缘由,以及所住位置。
师父凝神看着他一行行写完奏请神仙的书表,等最后一笔落定,垂眸沉吟。
“字是好字,龙蛇竞走,铁画银钩。“
“溯舟,表还没有烧,我们现在后悔来得及。”
姬扬平淡应声。
“我无意婚娶,宁愿心欲平和清净一生。”
“今后不会后悔。”
涂栩心答应了,让宫雾站在一边,等着看法事全程。
有十三位弟子前来助法,留姬扬一人站在阵眼中央,以灵火焚纸。
宫雾站在法阵外,此刻心情很好。
花听宵师尊也站在阵外观法,见她在笑,觉得有趣。
“你师哥断情斩缘了,旁人都觉得可惜呢,你还在笑?”
“嗯?”宫雾眨眨眼:“很多人可惜吗?”
“他十六七岁的时候,就有好些官宦人家遣媒人过来,你不是瞧见过嘛。”
花师尊又八卦道:“今天早早有人把他要斩缘的消息放出去,听说今天谷外有小姑娘哭的眼睛都红了。”
“原来是这样,”宫雾听得有理,解释说:“师尊要带我出游历练,我就去找师兄求了个字。”
“从今往后,我字号柳风,好听吗!”
“宫柳风,还真不错。”花师尊赞许道:“你师兄是个全才,生在平凡人家里搞不好能考个功名,高升拜相。”
闲聊的功夫,阵内青烟缭绕,灵火将青年手中文表烧灼燃尽。
法阵形似逆扣桃花,逐瓣烧得干干净净。
宫雾能感应到阵内灵力涌动,眯着眼悄咪咪汲取了一点,很是受用。
花师尊笑道:“栩心多抠门的性子,舍得把混元丹喂给你开窍,那得是他几十年的功力。”
“哎,小雾,我是说,柳风,这混元丹吃起来什么味儿?”
宫雾早早和师父通过气,答道:“花生味,还混了点椒盐。”
“他还真是这老毛病,炼个丹药总爱放椒盐!”
斩缘法事的最后一环,是姬扬亲手剪开蒲苇同心结。
尚未揭开的姻缘就此被一剪两断,今后再也无花无果。
结束之后,紧接着是无情道的入道仪式。
两番法事接连拜完,由寂清师尊出面请客,邀所有见证人吃饭饯别。
小饭堂难得开张,还杀了三只鸡两只兔子,添了不少荤色。
席间有人连连敬酒,恭喜他两个弟子皆有进阶。
也有人好奇提问,说今后难道再也没有姑娘喜欢溯舟了不成。
“溯舟,你自己现在感觉怎么样?”
姬扬受了朋友敬来的热酒,饮后细品半刻,淡声道:“没什么感觉,很平静。”
“他性格很适合这一道,我总是觉得可惜了些。”
涂栩心夹了一筷子青葱炒蛋,伸长胳膊把烧鸡腿撕下来递给宫雾。
师徒两都吃得很是尽兴,花听宵又问:“那小雾将来修哪一道?”
大伙儿登时来了兴趣,聊得七嘴八舌。
“当器修吧!寻个喜欢的物事注灵淬火,我师姐弄了个灵灯,可好看了!”
“小雾要不要来当个法修,或者和你师父一样,当个丹修?”
“千万别当剑修!!我这辈子受够了!!”
宫雾和涂栩心对视一眼,均是后脑勺一凉。
坏了,这个怎么编。
按她这个体质,修的得是轮回道!
古往今来可就没有这个说法,谁能像她那样死了又死?!
恰在此时,姬扬从容开口。
“明日远行金烟涡,方便小雾见见世面。”
“等瞧见喜欢的,再定夺也不迟。”
花听宵自斟一杯,笑道:“我算跟你师父捡了个好差事,能出谷去西边大派晃荡一圈。”
“金烟涡这个大派,听说有数千弟子,洞府大到不可思议。”
“你们猜,他们把门派建在哪儿了?”
“金烟涡在三江交汇处,那边地势险峻,连村落都很少。”姬扬察觉不对,仔细思索道:“附近滩涂地软多涝,难不成建在水里?”
“你徒弟是真聪明。”花听宵笑眯眯道:“他们整个门派,都藏在千里瀑布深处,妙不妙!”
宫雾被呛了下,暗道自己不会游泳,去那一脚滑搞不好要喂大鱼。
涂栩心想起什么,拿过旁侧放着的包裹,解开递给她。
“总坐着扫把不像样子,师父送你一把新做的……”
“我终于要有剑了?!”宫雾很惊喜:“谢谢师父!!”
众人跟着道喜,纷纷举杯又要庆祝。
“呃,差不多,”涂栩心旋开手中的银鹤点墨伞,摸了摸后脑勺道:“剑太俗气了,我寻思着,你坐在伞上更好看……”
姬扬摸了摸腰间大师姐传下来的佩剑,静静瞅他。
“是我偏心。我偏心。”涂栩心痛快认错:“你那把剑从小练着玩的,咱不当真,回头弄个上上佳品!”
“没事,我也偏心。”青年给师父斟满酒杯,笑道:“你俗气好多年了,能有这个觉悟很好。”
师父这才松了口气,愉快喝酒。
“呸呸呸!!好苦!!”

宫雾得了混元丹这事,很快被传开了。
她和涂栩心都处事小心,对外只笑说终于升到洞明境了,至于其他一概不谈。
谷里成仙的少,但洞明境的入门弟子满地都是,她混在人群里继续压低存在感。
人们大多笑说几句恭喜,不多深究。
出谷这一日,老师祖虽然仍在养伤,也特意来送。
花听宵和徒弟各自御剑,涂栩心骑鹿,宫雾则蹭了师父的光,可以坐在灵鹿的屁股后头。
新得的法伞她还不太会用,但确实用料不俗,一摸都能感觉灵性相通。
今后坐在伞上飞来飞去,确实很有仙气~
月火谷特产的霜花鹿天生雪白纤细,驮着两人时不大满意地晃了晃脑袋,大树杈子般地尖尖长角差点戳着师父眼睛。
“溯舟在家里好好闭关修道,回来查你功课。”
姬扬揣着袖子道了声一路平安,笑道:“您各位玩得开心,有空可以带点特产回来。”
霜花鹿哞哞两声,随飞剑一起踏云而去。
世界轮廓在不断缩小,很快连月火谷都变成了狭窄的一条线,渐渐看不见了。
宫雾还不太习惯万丈高空的长风,紧紧抓着师父的袖子不敢往下看。
花听宵看出小姑娘略微发怵,随意找了个话题。
“潮生,你有没有听说过树下钟的事儿?”
涂栩心在给霜花鹿挠痒痒,想了想道:“是不是在印山脚下的那个灵怪?”
“噢,你知道啊。”花听宵长长拖了一声:“那我不讲了。”
“花师尊,我想听!”
宫雾被转移走注意力,渐渐忘了看脚下的高空险景。
花听宵清咳一声,开始讲自己游历四方的听闻。
两个小徒弟都没听过这新鲜故事,此刻很是入神。
中原有一印山,山脚下有棵千年罗汉松。
沧海桑田,岁月变迁后,松下土层渐渐被河水冲走,露出盘虬错结的根须。
当地小孩没事刨土玩,发现这根须底下竟然镇着一口大钟。
罗汉松听说是好几朝前就有了,如今根深叶茂,好似一座巨佛。
这钟到底是同松树一起被种在这里,还是后来被人埋在深处,谁都无从知晓。
后来陆续有人想刨出钟融了卖钱,却连钟上盘绕的叶脉苔痕都刮不开,也看不见这钟是什么材质。
凡人路过时,这钟不声不响。
“……可一旦有修真者经过,这钟就会说话了。”
宫雾杏眼圆圆:“还有会说话的钟?”
“大概是凭灵气同人神识相谈。”
涂栩心本来没参与讲故事环节,忍不住插话道:“我特意去看了一次,还跟它说过话。”
“诶!!”
花听宵略不满:“你讲我讲?”
“行行行……”
花听宵举起手指,神在在道:“这钟对任何灵修,都只说一句话。”
「尔可予我周身道行否?」
宫雾莞尔。
“胃口这么大,难怪被压在那没法翻身。”
对不认识的过路人张口就要人家的全身道行,谁会舍得给?
花师尊讲到这,一瞧快到了三江汇合处,飞身下降。
“走,递拜帖去喽。”
灵鹿好似能听懂人言,跟着飞剑一块下落。
云藏宫的师兄动作轻盈,不一会儿便和师父一起轻快停稳。
涂栩心憋了一会儿,见宫雾抓紧自己没吭声,予以提示:“你不好奇我跟那口钟说了什么吗?”
宫雾在速降里脸色发白。
“师父!慢点慢点!!”
涂栩心敲敲鹿角,让它落得平缓些,仍憋着半句没讲完。
快问我!!
随便谁!!快问我跟钟聊了什么!!
眼前景象已变得平坦开阔,比起月火谷的花木缭绕,更显出激荡之意。
三条江流从不同方向汇合作一处,荒原上野草疯长,江流奔腾着跃过高崖,在晴日照耀下溅如星海。
花听宵第一次来此处,在横刀一砍般的大豁口前看着瀑布,端详片刻。
“噢,这么个金烟涡。”
晴天里水流过急时,在侧面能瞧见水雾飞扬,好似金烟腾起。
“咱们准备冲进瀑布里头了?”
涂栩心拧着眉毛看他。
“行行行,饶你一回。”花师尊笑起来:“说吧,你跟那口钟说了什么?”
涂栩心很傲气地哼了声,痛快道:“它也问我要,我没给。”
“然后我说,要不我把你挖出来。”
“它说,如果没人答应它,它就得一辈子被压在这。”
云藏宫师兄好奇道:“那它声音是男是女?”
“似男似女,可男可女。”
“我又问它,那如果我把修为都给你了,你拿什么回报我?”
花听宵竖起耳朵。
“它神神秘秘地说——给我一个大宝贝!”
“害,那能有什么?”
修仙人最要紧的不过是一身修为,修为尽废就算换来灵宝,那也使唤不动啊。
宫雾听到这里,颇为诧异:“那它肯定跟其他人也说过一样的话。”
“魔界的人到处搜刮珍宝,难道不会绑个弱些的修士过来换东西吗?”
“估计是叫人下了咒,”花听宵会意解释:“非要自己诚心诚意地愿意给,否则是没法解咒的。”
涂栩心终于把半截故事讲完,很是畅快。
偌大飞瀑宽可跑马,隐约可见水流下隐在崖间的月亮门。
师父两三句话教宫雾如何用灵息幻出包裹全身的挡雨屏障,高声吆喝道:“准备进了!三!二!一!!”
一鹿两剑前后冲刺过瀑,溅得水花如炸烟花般蹿起。
眨眼的功夫激流掠过头顶,被看不见的屏障尽数挡开,眼前一黑再一亮便进了洞中。
入金烟涡需先过一段幽暗小径,沿路两侧各用铁链钉了鱼脂灯笼,灯光微弱但可慢燃多年。
等行至尽处,有哨卡挡路。
“何人入派,报上名来!”
花听宵拿出老师祖亲笔写下的拜帖,恭敬递出。
“在下月火谷云藏宫主花听宵,身边是昙华宫主涂栩心,均携徒前来拜会。”
门前侍卫手执银枪站得笔直,接过拜帖对照着看了看他们四人,转身前去报信。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那人才懒懒回来,神色已比先前惫懒很多。
“跟我进去吧。”侍卫一晃手,没什么敬意道:“等会入了我派,不可私行探路,不可探触法器,这都是基本的规矩,你们懂吧?”
涂栩心笑意消失,冷冷道:“瞧您这意思,当我们是来打秋风的破落户了?”
“我可没说这话。”侍卫哧了一声:“走呗,你还挺敏感。”
这入口看着幽深简陋,可一旦得门而入,才能看出另一番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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