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出两指,将她“捡起”,也滑到驾驶室来。
我们这几个才刚见过面的人,此时又齐聚一堂,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我和凌青云都给她腾出一些空间,既是尊重,也是防备,凌青云一手按在剑柄,双眼盯着她。
安玉暖喘息不定,一身青衣已半染血,冷玉似的皮肤上数处肉眼可见的伤痕。半晌,低头哑声道:“外侮未定,兄弟阋墙,我恨自己糊涂……”
她神色声音中,都有说不出的羞赧愤恨,说明她已经大概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明白所有人都陷在了夜家的局里。而她居间挑拨,放任瘟疫,为安氏权柄,让整片大陆更动荡混乱的行迹,在无意间,完全成了对夜家计划的推波助澜。
身为一直对夜族切齿痛恨,誓要报父母之仇的安玉暖,有什么会比这更讽刺,更让人痛苦呢?
事已至此,再多苛责也无益,凌青云只是长叹一声。
此时,一直奋力给风间雪止血的风间月带着哽咽开腔:“可心,你再快点!我哥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累……清洁真的好累……
机械的动力装置被我推到最大,巨型的傀儡向着我们来时的方向跑去。
地面的夜人在这尊庞然大物面前如此渺小,大脚踩下,他们就不得不四散奔逃。有人慌乱之中,落入沙海荒原,像落入蚁狮陷阱的蚂蚁,顷刻落陷。
天边露出鱼肚白色,曙光已现,远远能看见几家大营的篝火。
然而,就在这时,我急急一脚刹车。
因为前方地上,萎靡躺着一个女子,白衣灰土,憔悴堪怜,正是楚汀兰!
我们几个不自觉地都看了一眼风间月,风间月小声道:“救她啊……”
也是,我们连安玉暖都救上来了,我跟小王那点矛盾不算什么。于是我操纵傀儡伸出巨手,将她也接入驾驶室来。
这一下驾驶室实在拥挤了,楚汀兰被挤到舱门之处,手都伸不开,背在身后。
“汀兰,你没事吧?” 风间月怀中抱着哥哥,只能用言语关切她,“你为何又孤身在此?”
“我,我被人劫走,趁他们看守不严,自己跑出来的。”
我注意力都在机械操作上,断断续续听了几句,心里涌起一个问号:不对啊,劫走楚汀兰的应该是安氏的暗卫。中间又被夜人倒手,她怎么支支吾吾,该提的都不提呢。
正在此时,神像内部,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刺耳的噪音,像金属划过木头,又像现代的防空警报,控制室里的几个人全都下意识地都捂住耳朵,紧接着,我突然感到身体一歪,这尊巨大的傀儡一脚踏了出去,不再动作。
舱门被震开,楚汀兰摔了下去,地上都是沙子,所以她倒不会摔成什么样,但四面顷刻涌来几十名夜人,将她裹走。
风间月吓得喊了一声, 可接下来的情形,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
我从停止的巨人胸口的视窗望出去,夜华夫人出现在夜人的簇拥中,长鞭一指,喝道:“好样的,这才是我们的夜姬!” 然后跟随她的夜人同时呼喝。为楚汀兰披上一件五彩流苏的披风。
我们几人全都蒙了,这是什么操作?
风间月看着,扑过来扒着窗户撕心裂肺地大叫“汀兰!!”
楚汀兰似乎也听见了他的呼喊,可愣了半秒,像是对空气回话着大叫:“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夜华夫人横身在前,道:“夜姬大人,您刚刚认祖归宗,最好还是抛却前尘往事。”
说着,她又扬鞭挥剑,似乎为这些族人鼓舞士气:“如今我们已经找到‘夜姬’,君皇大业指日可待!让夜人的荣光,焚尽这些加害之人!!”
事到此处,我大概明白过来了,但当下的情形,无暇细说。
一直沉默的安玉暖,捂着腹部一道伤口,咬牙道:“她刚才……启动了这神像的自毁装置……”
我:“……”
凌青云:“……”
我们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继续留在这傀儡上肯定不行,但失去这道屏障,以我们现在这老弱残兵,又立刻会陷入底下夜人的包围。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原著里,风间月使用了两次白鸿阵,也就是说,应该还能用一次!
我急速看向他,而他也明白过来,当前的情况,就算冒着以后再不能使用的风险。也一定要用了。
铺天盖地的鸿雁被召唤出来,带着独有的,凄厉断肠的鸣叫,载着我们这些人,渡过最后这一小段,生与死,战争与和平的距离。
夜人们追逐放箭,也射中了一些白雁,但终归,我们已经离营地太近了。
营地中的军人都跑出来,看这奇景,一时剑拔弩张。好在,虽然我们这么狼狈,但落地时三家国主都在,而且都还有意识。所以避免了最糟的互相误会的情况。
我扭头看去,远远还能望见,那尊神祇,在我们身后,崩塌成一个火球。然而隔了一段距离,那般巨大的一个神像,此时在荒原上,也显得渺小无端。让人陡然升起,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之感。
三家国主通令,转守为攻,急派小队,进入万国城搜寻那些夜人。
但是我猜想着,效果不会太好,夜人们想必也知道,一旦我们回到大部队中,一定会反过来围攻他们,因此都会从地下的通道迅速撤离。地道错综复杂,我们追击起来,事倍功半。
等待消息的同时,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三位国主都处理身上的伤势,凌青云和安玉暖毕竟年轻,又都未伤及要害,因此用药之后,情况渐渐稳定,唯有风间雪,尽管用上了最好的伤药,但生命体征在肉眼可见地恶化,断断续续地陷入昏迷,到了将近午时,才又一次睁开眼。
我看这次他的精神似乎比之前好一些,心头才一喜,凌青云却摇摇头,低声在我耳边道:“回光返照……”
风间雪躺在行军榻上,伸出一只手,摸了摸风间月的头发,笑道:“间月,好久不见……”
这一句让我鼻子都一酸,他们这对兄弟,先前因为莫名的龃龉,隔阂了那么长时间,而如今再见,马上又要生离死别。
风间月更是哭得满脸涕泪,英俊的五官全都糊作一团。
“哥,哥……你挺着点,你没事的……我会抓到那盲眼毒妇,为你报仇……” 他哽咽得语无伦次。
风间雪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着他,又在榻上摇了摇头:“情出自愿,愿赌服输,我不怨恨她。”
然后他竟然还笑了一下:“间月啊,我不让你感情用事,想不到,自己却栽在女人手里,是不是很讽刺……”
风间月没回答,只有抽泣之声。
“好了,废话也不多说了,” 风间雪抓着风间月一手,半支起身体。
他嘴唇灰白,面如金纸,房间里满屋的甜腥,几乎都是来自他流出的血液,但他还是撑住了国主最后的尊严,发音虚弱低沉,但不容置疑,斩钉截铁。
“诸卿在此,都是见证。孤王无子,传位于王弟风间月,间月文采武功,天下无二,唯性情单纯,少经世事……诸君请勠力同心,辅佐间月,如辅孤王,则孤王于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此情此景,在场诸人,皆双目红红,面带悲色。风间月更是抓着哥哥的袖子哭喊:“哥!哥!我不要王位,我要你活着……”
风间雪嘴角最后扯动了一下:“间月,该长大了……”
最后一个字尚未吐出,他的手指从风间月脸上滑下来,骤然垂到了地面。
哀声四起,风间月已经哭成嚎啕。
我立在当众,心中酸楚,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谁不想永远天真烂漫,谁不想归来仍是少年。
只是这世界,逼迫着人承担责任,逼迫着人一夜长成复杂的大人。
就在这哀恸之时,却还有更震撼的消息传来:营中突然飞入一只青鸟,长长的尾羽却已经脱落,靛青的羽毛血迹斑斑。
安玉暖惊起,让那只青鸟落在她胳膊上。
青鸟脚下带了信,来自安氏的边境将领。
展开信,是用血写成的草书。
夜族的君皇率领大军,卷土重来,已享受了数十年和平的边境守军猝不及防,步步失利,被连下五城,不止安氏,风氏城池亦在攻击范围,此血书写于第六城弹尽粮绝之际,禀报中原,早做准备。
我们众人,面对这封遗书,皆如坠冰窟。
正如夜华夫人说的,夜族从未放弃过复仇。
不管我们愿不愿意,全面的警报,已经重新拉响,战争的乌云,已经重新覆盖在整片大陆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很快完结了,不过因为三次元的问题,更新稍微会放缓一点,感谢追到这里的朋友,不好意思有些留言我没能一一回复
战报纷至沓来,每一条都让人胆战心惊。
飞雪关陷落,凝冰城陷落,夜族大军势如破竹,战争已经烧进安氏与风氏的本土。
这还不算,此时大家才发现,夜女的温柔乡,早结成一张甜蜜的网。
几日内,连续有侧室宠姬策反将领,出卖情报的丑闻发生,由于风间雪与夜华的关系,被渗透的最严重的地区是风国,一名夜女甚至刺杀了即将开赴前线的都护官,造成风家后勤大乱。
仅仅两周,夜军像一只粗大的箭头,直入中原腹地,在地图上涂黑了整整一片三角区域。极为讽刺的是,他们攻入了三山,江显耀这祸乱起源,第一个被吊上了旗杆。
时局到了这个地步,风安凌三国都决定紧急出兵,组成联军,共抗夜人。说来真是荒唐,就在不久前,我们三方还在互相算计,勾心斗角,如今却被这共同而强大的敌人压实到了一起。
我们三家聚集在狭水关前,过了此关,连南海京都无险可守。此时的我们,无比需要一场胜利,来扭转凶险的战局,提振低迷的士气。
所幸,安家还有几位长辈有过与夜族的实战经验,因此战斗为安家主导安排。风凌两家甘为侧翼,听候调遣。
事情到此,已经远脱离原著线的范畴,我也爱莫能助,只有乖乖在城上观战。
远远看去,云影招展,旌旗猎猎,旌旗之下,黑甲长矛,高头大马,正是夜家的主力骑兵“翼神”。
而安氏的步卒,穿着青灰色的衣甲,出城迎战。
据两位长辈说,夜人兵数并不占绝对优势,但骁勇机动,骑兵冲击步卒,简直就像游隼捕食麻雀。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要出城迎战呢?
凌青云凑过来,在我耳边道:“相信你姐。”
虽然现在我们都挑明了,我并不是真正的安可心,但称呼上,时常还改不过来。
我看下去,我们这边,安氏整齐的青灰色衣甲,排成大块方阵,移动起来,方阵有上万人,居然没有一点嘈杂语声,只有铠甲擦撞和脚步唰唰,整齐划一,大阵迅速布成,中央打起一杆帅旗,上书斗大一个“安”字,迎风翻卷。
对面是夜人的骑兵,据说“翼神”的首领,就是夜族的女帝本人。
因为夜族一度远离关中,我们这边对他们的消息知之甚少,还是最近加紧打探,才知道的一些信息:当年,安昭鸾利用木神计,刺杀了夜族的首领和直接继承人,致使夜族内部群龙无首,陷入内讧,而最终,是当年的夜帝之妹再次胜出,镇压叛乱,一统部族。同时韬光养晦,密谋中原。此时我们所面对的女帝就是她。
这位女帝头上带着鹰嘴造型的铁灰色头盔,玄色披风覆盖着贴身的锁甲,远远看去,男子的杀伐压过了女子的柔媚,只见她右手下挥,利刀一样划破空气,胸中所有的块垒仿佛都由喉头破出,长啸一声:
“冲阵——————”
“翼神”以冲锋陷阵闻名,构成于两翼斜飞的骑射手,前锋锐猛的铁枪骑,以及中央勇悍的刀骑兵——骑射手压制反击,铁枪骑撕裂阵线,刀骑兵大肆砍杀,配合只能说是极尽所能的简练,却又难以想象地实用,少一分则不足,多一分则冗余。
但是,大多数第一次面对他们的对手,根本无暇分辨哪是骑射哪是刀骑,所见的,只是一片铁黑色的潮水漫满瞳仁。
现在,随着夜帝一马当先,这片潮水就正在卷过大地,连烟尘都被远远甩在马蹄后边,好像铺天盖地的乌云,压向我军的本阵。当那数千马匹同时跃起,又同时落地,闷雷一样的声响,锤击得人心口隐隐作痛。
二百丈、一百五十丈、一百丈……
此时,我才看见安玉暖的手臂同样果断下挥,响应她的,是低沉的号角,与身侧土山上军士的青色大旗。
随着号角,安氏中军的大阵迅速而整齐地开始后退,同时,看到大旗的翻舞,在铁黑潮水飞涨的两侧,成千上万支羽箭破空而出。
“放箭!放箭!!”风间月异军突起,嘶声吼着,由他统率的风氏长弓队伍早事先埋伏在防御性的木栅之后,竖立在骑军必经通道的两侧,羽箭飞蝗一样扑出去,杀伤夜军的两翼。
翼神的骑射手还射着,双方箭支往来,在空中几乎搭起足以行人的拱桥,不时有凄厉的惨叫在战场响起,但汇同在铁蹄声中,让人甚至不能确定来自哪一方。
虽然两翼遭到不小的削弱,大部分翼神骑兵还是举着手上的皮盾通过箭雨,来到安氏本阵阵前。
夜人的统帅跃马扬鞭地冲在最前,枪尖寒光闪烁,仿佛渴望饱饮鲜血的毒蛇。
他们的攻势熟练,如雷霆倾泻,我猜测,多少次,他们就是这样将对方的防御彻底冲得支离破碎,就像利剑洞穿布袋的袋底。
但这一次,似乎有些例外……
鼓点突然变得急促,土山上青旗翻卷,后退的安军突然反身向他推进,早前移动的左右翼也赶去包抄,由开始的方阵变成半包围的阵型,而随着两侧的散开,底部的部署图穷匕见,赫然是一排巨大的木盾!
开弓没有回头箭,夜帝大吼一声,冲向迎来的木盾,左臂同时挥舞,紧跟的几十人极有默契,同时与她结成整齐的枪列,策马刺向那些障碍。打算刺破盾牌,冲散阵型。
几十支精铁的长枪同时刺入高近一人的盾牌,压力下能听见木头与金属相抗的痛苦呻吟。
然而,接下来是女帝的大惊失色,那盾墙虽然稍微有所退后,却基本顶住了这一轮冲击。
“不可能!”她甚至喊出声来。
骑兵的力道来自胯下铁骑的冲力,而对方只是靠人力竖起盾牌,你见过飞奔的马匹撞一个人而撞不倒么?
就在她惊讶未定之时,安氏的盾阵不停在飞快地调整,后面的变化没人看得清楚,被包围的人只知道那是在不断加固,第一层上面又竖起第二层,盾墙的高度升高了一倍,木盾的缝隙中,则刺出无数锋利的长枪,以及吓阻的箭矢,让他们难以靠近。
这一瞬间,围城与攻城的双方似乎奇妙地倒转过来,仿佛不是我们在防守关隘,而是夜军想要突破这座盾牌组成的临时城楼。
骑兵的威力在于锐气,一旦以千里奔袭的威力都冲不开,当马匹停止下来,显然就更加困难。
换句话说,强大的“翼神”,此时也被我们包了饺子。
此时我站在后方,才发现盾牌后面的结构,并不是一般所见的人力所持,而是固定在巨大的战车上,由机关操作,难怪以几十匹战马的力道也冲不开——利剑可以刺破布袋,却如何劈得破城墙!
原来这就是安氏以血泪得来的经验,过去多年,仍未忘本。
夜人的骑兵被包夹,人喊马嘶,血流成河,几十护卫拥护夜帝,拼死杀出重围。
突出之时,夜帝不甘地抬头,向城上狠扫一眼,正与我四目相对。
她有着美丽而妖异的深紫色眼瞳,扫过之处,一片肃杀。
我突然想起楚汀兰的紫眸,原来如此。原著女主不愧是原著女主,身世想来,都要有点高贵的秘密。
可那张脸在我心头徘徊不去,把楚汀兰摒弃在外,又还是觉得不知哪里有点熟悉……
三家联军乘胜追击,粮草辎重,俘获无数。
这是与夜族开战以来,我们取得的第一场大胜。
第八十八章 急转直下
接下来几仗互有胜负,阻止了夜人摧枯拉朽的攻势,联军士气回暖,一时间战事像出现了一线曙光。
但是,接连几天,安玉暖都没有出席军事会议了,来的是安家几位族老,和年轻的贵族。
他们开始说,国主是偶感风寒,但三天之后,再怎样不敏锐,凌青云和我也察觉出不对来了。
逼问之下,我们迎来晴天霹雳的一个消息:安国主身上,从三天前开始冒出那种白点子,肌肉酸痛,呕吐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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