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做的目的,也许有一部分现实原因:希望凌青云主动不要这孩子,在夺嫡中减少筹码,但更多的,就是纯粹出自人性的恶意。
常年受到凌海流冷落、出轨的她,早不是曾经即便娇蛮也不失光彩夺目的少女,她把所有的痛苦,投向了更弱势,更不能反抗的人。
两三秒后,凌青云才终于跳了起来,忘记礼节,双手捏成拳头,失控冲着上面喊:“不可能!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风宣若瞟他一眼,“你是觉得你爹那老东西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不可能?还是安昭鸾被迫嫁了那残疾汉,想找人换换口味不可能?”
说着她又笑道:“我就说我那远族堂弟,之前也成婚纳妾的,从来没个一男半女,怎么给安家当了上门女婿,倒生出安可心这么标致的姑娘,敢情也是个便宜闺女。”
嬷嬷打边鼓道:“公子你要不信,去问问你爹的婢子,要不是她说漏了嘴,咱家娘娘且也蒙在鼓里呢。”
“嗨呀,真是狗咬吕洞宾,” 风宣若哼一声,继续笑道,“好心告诉你,你还不信,那就生下来瞧瞧呗。听说乱伦杂种,八成都痴呆丑怪,看到时是谁后悔。”
凌青云呆立在原地,那时的他,还不像现在这么善于控制情绪,我看见他的手脚都在抖,眼睛发红,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又像一头不知该在何处泄愤的公牛。
而嬷嬷却还不肯放过,笑嘻嘻地附和主子:“唉哟可不是嘛,俺老家那儿,有个傻汉x了他亲妹子,生的小杂种,连小几几都没有,搁在外头,两天就自己死了。”
隔着一个时空,我都能感到那种羞辱和痛苦。
为什么有的人可以恶得这么彻底,在别人的毁灭上取得自己的快慰。
局面终于失控,凌青云站在空旷大殿中,满脸是泪,声嘶力竭地冲上面的贵妇大吼:“你的孩子才是杂种!你的孩子才活不长!!”
“大胆!” 风宣若脸色才微微一黑,那狐假虎威的嬷嬷早冲下去,照着凌青云的脸给了一耳光。
凌青云被她扇得偏过头去,极为清脆的一声。
王家宫廷里伦理纲常早已是入骨的驯化,这嬷嬷身后站着风宣若,所以大概她也丝毫没有多想。
她忘了,驯兽师能指挥一头狮子,难道真是因为手里的小棍威力无穷吗?
凌青云把脸正过来,摸了摸,他的眼泪止住了,换上的是愤怒纵横的鲜红血丝,加上眼珠因为没有遮挡,开始呈现极纯极亮的暗金色,像两轮橙色的血月。
我在虚空里捂住了嘴,汗毛倒竖,仿佛已经闻见狮子口中的血腥之气。
嬷嬷似乎终于感受到一丝恐惧,退后一步,口中吐出一个字 “你……”
然而已经晚了,凌青云猛扑过去,掐住了她的脖子,那嬷嬷连挣扎都没来得及挣扎,我就清楚地听见颈骨碎裂的咔嚓一声。
死亡带来失禁,淡黄的尿液流了一地……
嬷嬷尸体滑下去的一刻,别说在场的两个人,连我都傻住了。
毕竟谁都没想到,刚才还唯唯诺诺的少年会当场杀人。
可现在怎么收场?
要知道,在当时,凌青云的地位还并不稳固,风宣若作为长辈和主母,外头有风家做靠山,肚里有凌海流的孩子做撑腰。平时没事还要大力找茬,如今杀死嬷嬷的事能既往不咎?
果然,风宣若先反应过来,开始大喊:“来——”
她肯定是想叫“来人哪”的,可刚出口半个“来”字,凌青云已经再扑来,把她嘴捂住了。
事情进展到如此,我已经完全懵掉。
这架势,难道他也要杀了风宣若吗?
那样他如何脱身?不少人知道他来给国主夫人请安过。风宣若如果横尸当场,难道他跑的了吗?
大概我想到的,风宣若也想到了,一口咬在了他捂嘴的手上。
她打赌,他不敢杀她,只要咬松了他的手,喊来众人,她就能赢回她的优势地位,挥舞权杖,处置这个大逆不道的嫡子。
而凌青云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不敢真的捂死嫡母,但也不敢松手,眼看着手掌血流如注。
我隔着一个时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这般死局,是如何往下进展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会慢慢往回圆的
he的文
我听见裙幅破碎的声音,撕拉一声,像指甲划过金属那样尖锐。
我惊得在虚空里坐了一个屁股墩。
风宣若的愤怒冲上极点,肌肉绷紧,身体乱扭到变形,一双手掐上凌青云捂着她那只胳膊,恨不得拆卸下来。
而凌青云在这时,居然松开了手,淡淡地道:“喊吧,大家一起死。”
他这话的语气,是如此的平静,带着一分疏离。
刚才那个困窘不已男孩子好像在一瞬间长大,由还带着两分稚气,到黑铁般的阴毒。
他气疯了,也恨毒了,他不想死,所以做出了这种选择。
风宣若张了张嘴,双眼死命瞪着凌青云,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这混蛋早已死了千万次。
现在她终于有了机会,可以放声求救,然而她却没有,反而把尖叫都尽量压抑在喉咙里。
这是这个时代,身为男子一项卑鄙的优势。
我知道这件事非常恶心,从凌青云后来的表现,他自己也觉得极度恶心,但他要没这么做,我就根本不可能遇到他了。
我们这样的人啊,像地沟里的老鼠,没人在乎我们,我们便格外在乎自己,时间久了,便觉得一条烂命格外金贵些,为了保住它,什么都干得出来。
“你毁了我一生,我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黑化的年轻人看着风宣若,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吃了什么。
风宣若从刚才的声色俱厉,现在已经抖成筛糠,甚至有些配合地点头。
此时的她,让我想起一些传说中穷凶极恶的死刑犯,在临刑前却痛哭求饶,吓到尿裤子,让管教人员大跌眼镜。。
这些人的嚣张傲慢,像一只飘在空中的气球,来自对自身可以永远作威作福,残害他人的盲目自信,而一旦气球戳破,他们比普通人还要卑微猥琐,他们的自卑与自负,像天堂地狱两个极端。
就在这时,我所在的时空突然剧烈翻滚。
我这才意识到,从刚才那一耳光,我作为“媒”的这枚耳饰就一直处于半松脱状态,而现在它终于掉下去了。
我的视角跟着耳饰,叮叮当当地滚到了大殿外头,很快就看不见里头的事情,唯有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女人的呜咽……
然后我抬起头,看见一张年轻、平凡、两颊圆鼓鼓,却又被吓得毫无血色的脸。
顺子!我没见过她,心头却猛地撞进这个名字。
这就都圆上了,为什么顺子回去复命时,期期艾艾的说,没看见凌青云。
这样的事,在当时,谁敢吐口呢?
镜花熄灭,我跌坐于黑暗里,手脚仍不可自控地剧烈颤抖。
后来的事,我大概也能推测个七八分。
这枚坠子,应该后来被红重捡到了,很可能,她还帮助了销毁证据,比如将那嬷嬷的遗体处理成类似溺水之类。
至于风宣若,我不知她是出于羞耻,还是恐惧,还是受到绝望的打击,但总之,她咽下了这枚苦果,没有揭发嬷嬷的死因,以及那晚的真相。并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因小产和惊悸陷入断断续续的昏迷,直至死去……
同时,如今我才反应过来,摘星楼的说书先生告诉我的,关于数十年前那一小段闲话,是谁的故事。
风宣若是听得高兴,便打赏一把金叶子那个白衣女子,身边青衣的女子,是她的同学,“我”的母亲,安昭鸾,而另一个少年,则是与她纠缠一生的凌海流。
风家的势力如日中天,风家的王女志在必得。
所以她与凌海流的婚姻,顺理成章。
然而她爱听的故事,叫做拱手江山讨你欢。
有着这样爱情观的人,婚姻不出现裂痕,我才觉得奇怪。
自由骄纵的公主困守在婚姻中,得不到丈夫的心,守不住丈夫的人,也许她此时也想过和离,但即使一贯娇惯她的父母,也不可能同意——说到底,这是风凌两家的政治联姻,离了,问题就大了。
所以,最后,她就像一只被养在棺木中的僵尸,做人不得,做鬼不成,朝着越来越妖魔的方向发展下去。
直到最后,被那只从小受她虐打的狮子反咬一口……结束了高开低走的一生。
当然,在这件事里,比起风宣若,我更关注的是凌青云。
原来传说中的“强暴嫡母”,真相是这般复杂黑暗,难以言说。
他看似是一个主动者,施害方,但谁家唇红齿白的少年郎,会愿意跟四五十岁,皮肤松皱的女人发生关系……
何况这女人刚带着绝大的恶意,揭开血淋淋的伤疤,告知了他最难以接受的事实。
这一次,把他从感情和欲望两方面都完全捣毁了。
听说安可心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后,他怎么可能还继续与安可心的关系。所以宫人才说,自从安可心小产后,他搬了出去。
某种意义上,安可心的体弱小产,或许还让他松一口气,不然真的生下一个呆傻残疾的孩子,又让他如何自处。
他明白,在这件事上,安可心是没有过错的,面对突如其来的冷落,一定感到极度委屈。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他说也说不了,自己一个人知道真相,已经够打击了,如果向安可心解释,除了让她也经历一遍那种冰水淋头的感觉,又有什么作用?
他所能做的,所在做的,就是把这件事一个人默默全都扛了下来。
从他母亲的遭遇,从他言谈透露出来,他憎恶寻欢出轨的男子。
而他偏偏摊上了这样的事情。
他不能够以男女之情去爱自己的妻子,却也不愿去寻找其他的女人。
最后,就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坚守了自己的内心:
他对安可心一直很好,除了没有肌肤之亲外,给了安可心一切照拂。外界看来,两人是神仙眷侣,恩爱夫妻。可是实际上,已经知道真相的他,在这段关系中,必定是疏离、后退的,安可心越是追逐不解,他就越把自己从感情上封闭起来。
一段畸形而空心的关系,并不好,很糟糕。
可是,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致了。
感情上的自闭或者还有一个原因:在这件事上他也深受打击,曾经的真情,迎来的是上天一个恶意的玩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不敢再向任何人出示自己的真心,同时也害怕自己的感情,带给别人的,到最后都是伤害。
这样多少解释了他后来的行为模式。
他拒绝了安玉暖的投怀送抱,对红重温柔又保持距离。
至于对我,那就更矛盾了。
如果说,红重最后的话是她对凌青云长期了解的结果。如果说,人对他人是否喜欢自己,多少有所感受。那我之前的直觉可能确实没错,凌青云对我是有感觉的——这个“我”是住在安可心身体里的“安莉”。
然而,与妹妹曾有肌肤之亲的事实,就算外人不知道,在他自己心里却是磨灭不掉的污点。让他甚至矫枉过正,所以他呈现那种忽近忽远,飘忽不定的情绪。精神上,似乎情不自禁想接近我,而身体上一旦有任何碰触,又像被火烫了一样躲避。
就在这时,我听见轻微的“咔塔”一响,急转头,竟然是凌青云。他不知何时,进来了这间密室。
我们对面站着,我看见他脸色急剧涨红,双手握拳,可眼光又是看着地的,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羞赧,又不知该怎么面对我。
而我奔了过去,抱住了他。
他先是一愣,继而下意识地往后闪躲,粗鲁地想推开我。
可我死命不松,告诉他:“没关系……在我的年代,父母兄妹之间的拥抱只是礼节,一点都不逾矩的。”
他终于肯让我抱着,心跳从擂鼓一样的节奏,也渐渐平缓下来。
我又说:“我不评价对错。但我理解你的所有选择。”
他身体猛然抖了一下,然后我感到,一滴湿热的泪水,落在我的颈窝。
我抬头想看他的脸,他偏过头,不让我看,可只是,颤声吐出一句:
“如果安可心当时也这样说,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传说中的清水边限章……
放飞的几章基本结束,下一章回到现实线
但中间我又要歇一天……
第七十七章 万鬼城
安可心当时究竟什么反应,凌青云没有说,我也没有问,但心里,已然能够猜到。
在这段表面恩宠,实则疏离的关系里,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安可心,其实也积累了满心的委屈和怨怼。
一方面,作为一个女人的敏感,她能感到凌青云在她身上没有男女之情了,而另一方面,身边人一直在说,凌青云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丈夫,年轻俊美,权势滔天,对你也好,也不勾三搭四,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让她也自己去说服自己,麻痹自己,相信那些话语。
所以当真相暴露的时候,她定是极度崩溃,口不择言。
她说出的话,八成彻底贬损了凌青云的人生价值,用一个错误全盘否定了他这么多年的委屈隐忍,所有付出,扎透了凌青云的心。或者更严重的,她失控到要将此事告诉姐姐,甚至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凌青云的真面目之类。这才让凌青云真实地动起了杀心,如果不是我穿过来,也许她真的会像原作一样香消玉殒。
凌青云很小心地环着我,好像抱着什么易碎的物品,小声问:“你真能接受这样的我,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我吗?”
我搂着他,笑了一下,道:“为什么不能,如果我是你,也会跟你做一样的事情的。”
我又笑道:“之前,难道不是你一直装高冷,从不回应?”
他把下巴搁在我肩膀上,低低地道:“安莉,那我说了……你在棺材里问我的话……我喜欢你的,我早就喜欢你了……我只是不知道,该怎样隔着这具躯体,拥抱你的灵魂。”
“我推开安玉暖的时候……至少有一个原因,是我明白,这会伤了你的心……虽然我这么想也很可笑吧……毕竟咱们两个,并不能说是在一起的……”
我擦了把脸,脸上湿湿的,有两道冰凉的水迹。
我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也流泪了。
这真是天大的讽刺,如今我终于知晓了他的心意,我们之间的鸿沟却丝毫没有减小。只要我还住在这身体里一天,我们就不可能更进一步。
就在这悱恻又无语的气氛中,赤鹦突然从无涯阁的独窗飞了进来,展开绯红的翅膀,一边盘旋一边鸣叫。
我心中虽还一团绞乱,却也收了泪,擦了擦眼角,道:“私事慢慢想办法,先把眼前的危机度过再说,这好像是安氏的回信。”
凌青云唤下鸟儿,展开脚上的纸筒,念出声来:“万鬼城?”
我扑哧一笑:“是万国城吧。”
凌青云亦笑:“这不是喊顺嘴了嘛。”
不错,安氏提出来的会盟地点,叫做万国城。
那地方位于三国之间,数百年之前曾兴旺发达,最初是一间驿站,往来商旅交汇于此,互市特产,买卖奇珍,乃至于发展成为一座小的城池,不止有酒楼、戏院等为活人提供服务的设施,更安葬了大量客死异乡的旅人。因此有了万国城这个名字。
然而沧海桑田,城池渐渐荒废,在周遭形成一片沙海荒原,传出极多恐怖故事,说住在那所城池里,夜夜可闻鬼哭不止,又说那些无法归乡的游魂心怀不甘,每每从坟中将生人拉进,形成“坟吃人”的怪谈……
如果用科学一点的精神,我私心推测,此地地址结构应该比较特殊,地下有石洞孔穴之类,随着时间的侵蚀,地表变薄,空洞加大,行人就会落陷,而且有风吹过,空气共鸣,就会产生“鬼哭”。
但不管怎么说,如今世人对那片地方都避之唯恐不及是事实,浑说浑叫,把那里从“万国城”称呼成了“万鬼城”。
说回来,安氏把它提出来当会盟地点,还真是神来一笔,这里既然是荒原,完美符合我之前说过那几点,保密性又好,又是三国之间难得的空白中立的地方,沼泽环绕中又有古代建筑,正适合我们几家国主在内谈判,军队在外围驻扎,半兵半礼,互相威慑的期待。
凌青云率先同意了这个提案,然后很快也收到了风家回信,终于把这些天争吵不休的会盟地点定了下来。
不日,我伴着凌青云一同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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