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小王疾言厉色,口中喷吐着冬日的白气:“我说呢,你要调查瘟疫,怎么不跟凌青云,怎么不带你那哑巴护卫,巴巴儿来找风间月?”
我:“……”
不跟凌青云,是因为不能啥事国主都事必躬亲;不带红重,是因为我们刚对她有所承诺;当然最重要的,那不是想抽空把神异记拿给你嘛。
我心里想这一堆,但解释起来太麻烦了,我想赶快安抚她,举起右手道:“汀兰,你冷静点,千万别误会,我对天发誓,我对风间月绝没有半点暧昧心思。”
楚汀兰两眼盯着我,突然之间,冷笑了一声:“是!他现在这么落魄,你高高在上,当你的国主夫人,怎么能看上他呢?不过,我是认识你才明白了,世界上最贱的不是抢别人男人,是自己吃不着也见不得人家好!”
我心里突然咯噔一声,呆在了当地,冰水从我发梢流下来,落在脚面上,又觉得脚面突然一凉,从脚底一股脑冷到眉心。
果然,小王愤怒地说下去,刚刚明明还冷的发抖,此时或许因为激动,竟然说话也不打颤了:“你撕过我纸条的事,直到二十岁我才知道!当时我还想,小时的事,也不跟你计较了!”
她越说越失控,喊起来:“没想到,人是一点都不会变的!亏我小时还为你说话,说你不是安陵容,现在看来,我真是瞎了眼了!你就是个白眼狼绿茶婊,跟你那知三当三的妈一个样儿!”
我立在风里,站着看小王。
我小学的邻居,大学的舍友,我颠沛流离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一点“固定”的东西。
就在一天前,我们还凑在一起研究神异记,感觉关系尚可。
却没想到,决裂说发生就发生,来得如此突然。
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其实我上次就该发现的,那时的王楚楚,已经因为生活的捉襟见肘,感到了极大的苦闷和怨怼。
我们小的时候,她在物质和勇气上都比我富有,甚至到了大学,还在给忙得脚不沾地的我讲解原著情节,可见在我俩的关系中一直是个施与者的角色。
我接受过她不少帮助,在那时,自己深切体会过一种既感谢又自卑的矛盾心情。
然而一朝关系反转,好似穷亲戚乍富,对她的冲击,应该比我那时要更大。所以我也理解她自尊的受创,心理的不甘。
小王爆发得太突然了,说的话风间月可能也没太听懂,所以只见他一脸懵逼,半晌才道:“汀兰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便是我惹你生气,你跟可心发什么火呢?”
而这话又一下引爆了火药桶,只见楚汀兰摘下头上的钗子,扑通通往河里扔,又扯自己的衣服,作势要往河里跳,嘶声大喊着:“你又帮她说话!她是你的白月光是不是?横竖你们一气,别救我,救我做什么?放我去死,去死啊——” 吓得风间月不敢再说任何话,赶忙抓住她手脚。
我最后试图在心里再稍稍为小王辩护一下:现代我认识的她并非这么偏激,或者就是因为这边没有家人朋友,她只有“爱情”这么一件事作为生活的全部支点,她跟风间月两个人对抗着“全世界”,所以一旦这个“支点”有任何不合心之处,心态就容易全部崩掉。
说实话我是不甘心的,我来是想查清疫情的事,现在可以说刚有些成果,没想到因为这样一件无聊的小事导致无法继续追查。
但是人要脸树要皮,她说了这么戳我肺管子的话,我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矗在这对情侣之间吗?
我感谢她给过我一些温暖,却没想到,气急败坏之下,暴露的才是真正的内心。
我理了理衣服,道:“楚楚,你听我说句话,说完我就走。”
小王终于从癫狂中稍微停了一停。
“风间月为什么先救我,” 我道,“首先这个行为,我也很吃惊,但思考后,我有一套自己完整的理解。”
“你说他是下意识之间做的选择,有主观性,或者,你是对的。”
这一下连风间月都大惑不解地看着我,而我继续说下去。
“但这并非因为他少年时那点白月光情结作祟,现在还对我有什么想法。真不是。”
“而是他这个人本身的人格特质:英雄主义。”
“什么样的人会被大众称为英雄?勇于奉献,舍己为人,对吧。”
“你看,我们的英雄一直都是,三过家门而不入,战士把生还的希望让给战友,医生为了给病人治病,没能看见弥留的老父亲最后一面……”
“换句话说,他们总是为了愿意他人牺牲自己,愿意为“外人”牺牲“家人”的。”
“伟大吗?很伟大。但同时这也意味着一件事:一旦你被他认为是’自己人’,就被他在潜意识里划定为‘可以牺牲’的范围。”
“风间月会先救我后救你,恰恰是因为他把你已经看成了‘自己人’ 。”
“我没有说英雄不好的意思,我很敬佩他们。只是,太阳光芒再大,都会投下阴影。一个‘英雄’光辉的另一面,也总是会牺牲一些人的感受。”
“我说这个,是想告诉你,风间月绝不是跟我有任何苟且才先救起我。另外,也是想说,如果你不能看见光辉底下的阴影,你总有一天会感到失望的。”
“你听不听得进去,我都言尽于此了,” 说完这句,我转身踏出。
风间月在我身后喊:“安可心,你人生地不熟的,自己怎么走?”
“我有钱,请个镖头也回得去。” 我淡淡地回道,另外向他一鞠躬,“瘟疫事关天下,还望风公子不受私事影响,继续调查。”
风间月看起来有些想追上我,但怀中楚汀兰的哭泣嘶喊又阻止了他这样做。
我在失落中,又觉有那么一丝好笑,激怒了情人,护不住朋友,与哥哥闹翻,仿佛被世界抛弃,这个原著里的大英雄,现在一定很挫败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这个情感点写完了,这次真要歇一天,呼
第七十章 私访老国主
离开风间月两口子,我心中有些酸涩。不管是为旧交的决裂,还是为调查任务的难以为继。
我突然想起,神异记还在小王那里,但此时此刻,第一我不知他们去了哪里,第二我也没那个心情去要。
横竖无涯阁里那么多书,凌青云未必会发现,我只得先这么阿Q地想着。
我一面放出赤鹦,跟凌青云汇报了这边的消息,一面去找镖局护送,打算回凌国。
走进镖局,突然有人叫我,声音欣喜。我忙抬头看去,竟是那先前落水的妇人。
妇人牵着一个高大镖头,看见我,上来拉我道:“恩人,如何在这里又遇见你!借你吉言,我相公当真回来了!”
我看向那镖头,高大威武,锐利精明,一看就是练家子。
看来妇人已经将前事告知丈夫,那镖头亦千恩万谢道:“我有机密差事,延宕在外,不便告知我娘子,险些酿成憾事,如今还能夫妻团聚,真是多谢恩人。”
我喜出望外,正好我也要找镖师,便留下在她家吃顿饭。席间谈起三山瘟疫,谈起她去世的公婆和弟弟,夫妻俩都十分悲痛。妇人又问我另外两位恩人哪里去了,我敷衍着编些谎话,只说分道而行。
中途,镖头说汤冷了,让妇人再去热热。
妇人出门,我发现那镖头盯着我的脸看,让我有些心慌。
但看过去,我又发现他目光中并无什么歹意,而似乎在认真辨认。
难道他认得我不成?但我没见过他啊。
没想到,我正想着,那魁梧大汉居然翻身滚落,对我纳头便拜,口称:“凌夫人,千万救我一国性命!”
我吓了一跳,此人如何知道我底细?第一反应是惊讶摇手,连称“你认错了吧”。
镖师却很固执,抬头道:“凌夫人,可还记得一个黄纸包吗?”
这样一说,我自然有印象,左右四顾,低声道:“你是……?”
镖师三言两语,介绍了自家真正来历。
原来他是三山另一位王子手下暗线,以镖头身份作为日常掩护,而他的主人被贬谪下位,如今宫中江显耀一手遮天,欺上瞒下,老国主已经几乎被隔绝了,听不到任何真实信息。而疫病却如野火燎原,日益严重,怎不叫人焦急万分。
由是,被差遣去安氏报信,说需要药材的是他,在宫中潜伏,伺机丢给我黄纸包,引导我们去调查温娘庙的人也是他——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认得我的原因。
无巧不成书,我居然救了他妻子,在这种情况下得以再次见面。
言谈间,我认为此人还是可信的,一来他说话情词恳切,因果分明,不似作伪,二来若他真想对我不利,我怕是连这道门都出不去。
我放下心来,才道:“这边的情况,我已经传讯给我们国主了,两国交界,他必不会坐视不理。”
那汉子却急切起来:“若凌国主出面,才不好解决!”
我先一愣,旋即明白他这句话的逻辑。
因为凌青云一出面,这个事会变成官方的,国与国之间的交涉。
你想,如果你是江显耀,干了往自己国内引入瘟疫这种毒事,会让凌氏公然进入国内调查吗?那必然不可能啊!
而从道理上来说,三山作为一个独立小国,它的统治者可以拒绝任何人入境,是没什么问题的。
所以,倘若他抵死不同意,凌青云能怎么做?
一是摸摸鼻子打道回府,放任江显耀胡作非为。
如果不想选择选项一,那就只有来硬的,武力干涉。
但是,强行进入他国肯定会引起一片指责之声,就算退一步说,把舆论谴责暂放一边,凌国的军力,打下三山固然可期,可是,现在江显耀身后是风家,你难以预测他们的反应,到时会不会暗中搅合,公开干涉,甚至最坏的结果,擦枪走火,下场参战。如果风凌两国直接冲突起来,那凌国首先不一定能赢,第二就算赢了,也必定是两败俱伤,生灵涂炭的惨象。不可不慎重考虑。
我想清楚了,才道:“你说的有理,可你叫我救你们,我现在一介孤身,又能做什么?”
汉子再拜道:“老国主现在在冬泉宫休养,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在下想拜托凌夫人您单独觐见老国主,向他道出实情。夫人您是老国主看着长大的,又是安国主的妹妹,您说的话,老国主想必还能听进去……让他看清真相,万万不可把国家交给江显耀那个狼子野心、狠毒之辈!”
我思索片刻,承认他说的似乎是当下最好的办法。趁现在老国主江佑国还活着,还有可能制止江显耀,将三山的事,限制在三山内部解决,谁也挑不出岔子。如果成功,可说是一石三鸟。既能让瘟疫的来源曝光,同时省去了凌氏想要干预的麻烦,又能阻绝风氏让三山转向的野心。
可是,毕竟这提案太仓促了,而且运气成分颇大,等于全部指望都在靠安可心刷脸。 我迟疑道,能否让我送信回去,与国主商议一下。
镖头连连叩首:“冬泉宫是郊野行宫,连通水系,建筑离散,守卫不严,属下还有能力把您秘密送进去,过两日,老国主就移驾回国都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夫人若有心帮助,千万就在这两日之间。”
或许他看出我内心还有些犹疑,又举起一手道:“凌夫人,可怜我父母、妻弟,都死于这场疫病,我所言句句属实,若有欺瞒,让我也染疫而死!”
说到此处,七尺男儿红了眼眶,再次顿首。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思忖半晌,想想也是,三山处于交界之地,若瘟疫扩散,凌氏只怕也难以幸免。
再说,安可心好歹也是老国主名义上的外甥女,只要老头子还没疯,就算他不相信我的话,看我姐的面子,总不至于对我有什么危险之举吧。
想着,我便同意了这汉子的提议,赤鹦已经被我放出去了,我跟镖局借了飞鸽,把最新的计划又简写一番,再给凌青云发过去。
冬泉宫。
顾名思义,此地有许多温泉,星罗棋布,建筑零星散落在泉池之间,有一座大殿,干脆建在泉池之上,人在殿里,便可以享受温泉舒筋活血的功效,又可免受风吹雨淋之苦。
如镖师所说,因泉池众多,占地广阔,此地守备无法做到都城王宫那么森严,他带着我找一无人处,翻墙进去,穿过假山,直奔大殿,老国主一般在里头。
到大殿之外,我看见外头有两名侍卫值守,吸一口气,整整衣服,缓步拾级,从容而上。
“什么人?” 那侍卫之一抬起兵器,挡在我面前。
“放肆,安氏王女、凌氏夫人你们都不认得么?” 我身后镖师喝道。
此时我自然不是男装,而是打扮了一下,虽然没有朝服可穿,至少也恢复成富贵闺秀的妆容,那镖师扮做护卫,跟在我身后。
“是我,” 我巧笑一下,掏出安氏玉牌。
老国主身边的侍卫是见过安可心的,再看见玉牌,断断不敢否认,但还是有些迟疑,行过礼后,一人抬起头道:“安王女,如何是您?在下这边,没有接到安氏或凌氏的任何消息啊。”
我笑道:“姐姐听说大伯身体微恙,心中急切,这不,偶得了一支玉参,若过了期效能就折半了,便急着委托我前来,因此未合朝礼。还望二位行个方便,通报一声,让我把玉参交给大伯。”
左边那侍卫面露难色,道:“虽然是您,但国主如今身体抱恙,易感风寒,小王子有交代,我们不可随便放人见他。不如我们先通报小王子,得了他的口谕,再让您过去。”
我好不容易才绕开江显耀,哪能再特意捅给他知道……我心里说。
来都来了,我一咬牙,就算用点烂招无赖,能见到人再说。
于是我在外头撒娇卖嗲,喊起来:“江国主,江大伯,我是可心呀,奉姐姐的命来看您,还给您带了新鲜玉参,这两个侍卫好大胆子,为难我呢!您说,该怎么罚他们?”
两个侍卫一下吓得都拜倒在地,口称:“王女恕罪,小的们也是当差,还求王女体谅。”
然而,他们跪地乱拜,我这却也有点尴尬。
因为我本来打的主意是,若江佑国在里头听见,开个金口叫我进去,外头侍卫自然不需再去通报江显耀,顺水推舟皆大欢喜。
可现在,里头黑沉沉的,一丝回音都没有。
难道是我喊的不够大声吗?
但如果再大声,我又怕闹得太大,毕竟我根本不是从正门进来,什么奉姐姐委托更是谎话。
就在这时,后头突然走出一个金甲的卫士,看来位阶颇高。
说实话,我根本没发现他是从哪儿来的,简直像土里生出来的一样。
好在,他缓缓走过来,斥责了那两名卫士:“安氏王女的面子你们都敢驳,是不是不想在宫里混了?”
两个小侍卫皆俯首帖耳,不敢回言。
说着,他拱手道:“王女稍安,在下这就去通报。”
我借坡下驴,笑着连忙称“好”。
金甲卫士进去通报,片刻功夫,出来道:“国主有请。”
说完,他便推开宫门,做个“请”的手势,让我踏入这间大宫。
我压制着心里乱跳,做若无其事状,简单行礼谢过,带着我的“护卫”走进去。
宫殿都是大而空旷的,我从大宫的门口向里望去,宫花耀耀,帷幔重重,温泉的泉池蒸腾起白气,让远处的一切看起来如隔云端。地上是大理石的地面,光滑得能照出人影,在照出我影子的一霎,我无端地打了一个冷战。
江佑国,应该就坐在这宫殿最深处的王座上,此时我还看不清他的样貌。但心头已经开始七上八下。
我上次来,江佑国病容倦怠,像只不知何时就会燃尽的蜡烛。我要怎么组织语言,才能向这位过往的英主、我名义上的大伯,揭开这桩通天阴谋,取信于他?他会相信我的话吗?还是已经老糊涂了?甚至,可别因为我告诉他这么惊悚的消息,吓出个好歹的。
我硬着头皮前行,棕红色的柱子在我身后一根根退去,明明是在一国最高的宫殿,却感觉像行走在荒原之上。
这时,我开始觉得有点不对了,这宫中安静得过分,人呢? 伺候老国主的下人们呢?
“大伯,是我,我来看您了!” 我喊出声,几乎是在给自己壮胆。
可回答我的,只有空旷的回声:看您 您 了 了 了……
我猛然汗毛倒竖,心头闪电一样划过一道念头。顾不得仪表,拔腿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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