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姐微笑:“别看我现在这么落魄,以前也医术高超,风光一时呢。”
李禛瞧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把衣服穿好:“你现在也称不上落魄吧?”
干这行的风险大,但一向都是暴利。明姐这破酒吧开了十来年了,估计没少挣钱。
“还不是我以前太风光了。”明姐伸了个懒腰,“好了,交任务吧。可别告诉我你没拿到芯片。”
从进门开始,明姐就没有问过她任务完成的状况,反而是以默认任务完成的口吻和她说话,好似早预料到了结果似的。
李禛道:“如果我说没拿到呢?”
明姐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随手拿起刚刚那瓶昂贵的酒:“如果你没拿到的话……那这酒我只能自己喝了。”
见她毫不上当,李禛摇摇头,两根手指伸进衣兜里,夹出一个小小的防水袋来。
为了防止暴雨将芯片浸湿,李禛解决乐灵洲后,特地将芯片保护了起来。现在它静静地躺在防水袋中,没沾上一滴水。
“你要的芯片。”李禛将东西抛给明姐,“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要的那块。反正我也只见过这一块。”
明姐随手将芯片揣进口袋里:“收到。过程怎样?还顺利吗?”
因为秦宛腿部受伤严重,先去了捕蝇草私下开的诊所,所以明姐只逮着她一个人问。
听她问,李禛便将任务中发生的事和明姐叙述了一遍,包括不知道有没有彻底死透的乐灵洲和莫名背叛的大斧。
“乐灵洲。”明姐摩挲了一下手臂,“她的确很有名。算一算,她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
“哦?”
“准确来说,她风光的时候,我也很风光。”明姐笑了笑,“当时我以为她失去灵根后一蹶不振了。你知道吧,虽然仿生人也能够使用灵脑和大部分科技产品,但也有很多重要产品是拒绝弃灵者接入使用的。”
她又拿起那瓶酒,垂眸盯着瓶中晃悠的酒水,一边慢慢道:“对她这种天才来说,这一部分的‘拒绝’,说是天大的麻烦也不为过。不过,她比我想象得还要狠心,居然为了一个只是可能的构想,放弃了自然的身体……”
明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成了细如蚊呐般的喃喃自语。
半晌,她才像是猛地回过神一样:“好了,不说这些。你完成了一个A级任务,等确认芯片内容无误后,报酬会打到你的账户之中。另外,你通过了A级评级,现在已经是A级成员了。”
为了防止底层成员误接高级任务,捕蝇草有一套完备的级别划分体系。
除了第一次由组织人派发的分级任务以外,每位成员只能接取低于或等于自己等级的任务。想要升级,需要通过严苛的考核。
而像是明姐这样的分部组织者,几乎都是“S”级成员。
“第一次就做A级任务。”李禛看向她,“你这么信任我?”
明姐神秘地对她眨眨眼:“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向你抛出橄榄枝。”
没等李禛说话,她紧接着便打开灵脑。
“现在我通过灵脑,将捕蝇草的论坛发给你。”明姐简单操作了一下,“你通过了身份认证,可以在论坛上自由接取任务并组队,也可以在上面买卖物资。除特殊情况,之后的任务我不再直接发布。”
李禛点点头:“我知道了。”
对她这种不会上网的老年人来说,有个地方熟悉一下也不错。
“还有其他事吗?”
“没了。”
李禛将外套的拉链拉到最上方:“那我走了。”
“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渡魂街?”
李禛摆了摆手:“无可奉告。”
明姐轻轻笑了两声:“是我多嘴了。酒你记得带上——卖了能值不少钱呢。”
李禛反手握住酒瓶,将酒瓶夹在身侧,在一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走出酒吧。这次,谁也没有质疑她。
实力就是最好的通行证。她这个籍籍无名的新人,在首战告捷后,终于得到了众人的正视。
李禛打开灵脑,打了个出租。这也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后学会的。不过可能是她经验不足、手段生疏,过了半天,才成功打到出租。
出租司机将车降落在她面前,有些畏惧地看了她一眼:“渡魂街?”
“对,渡魂街。”
司机乖乖住嘴了。
渡魂街是什么地方,涅槃城的人没有不清楚的。那地方又远又偏,不法分子还多,凡是有选择的司机,大部分不会接。
但他急需用钱,所以咬了咬牙,还是冒险接了这单。
在这个自动驾驶的时代,驾驶的人力成本低了很多,却也导致他能赚到的钱少了许多——渡魂街那么远的地方,能挣到一大笔钱。
看到客人是个面相并不凶恶的女子,他也微微松了口气。
不过很快,他就又提心吊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李禛腰间的枪。
李禛却不知道司机的内心活动如此精彩。当然就算知道,她也不会过多注意路人的想法。
她靠在车椅上,慢慢回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心中思绪混乱如麻。
首先,便是那块芯片中的内容。
她没有打开芯片查看,但从乐灵洲的话以及齐雁卿书房中的那些纸质资料中,她已经大概推断出了芯片的内容。
想到此处,李禛冷笑一声。
几千年了,这些人还是狗改不了吃屎,永远都在危险的边缘游走。
看来他们还是没吃够教训。
不过嘛,也幸好他们没吃够教训。否则,她可未必能钻了空子,在千年后的今天复生。
之后,便是关于乐灵洲和大斧二人的事。
据李禛初步推测,他们两人应当是来自于同一组织。至于是哪个组织嘛……
李禛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血色圆环来。
这是日环食的标志。
当日乐灵洲央求她带她出去,就是为了去日环食。在日环食的礼堂之中,她和灵司初亏交换了一本书。
原本李禛以为,只是乐灵洲失去灵根后,找了个精神寄托,现在看来,这个名为日环食的救济组织,有着不小的嫌疑。
思忖良久,李禛打开灵脑,在上面搜索“日环食”三个字。一个个信息框飞快从她眼前掠过,灵脑给她脸上打下幽蓝色的光。
日环食的负面新闻不多,网上多是一些冥想教程和活动信息。李禛一目十行地将这些信息划过去,忽地动作一顿。
[左偏食大灵司冥想三分钟教程]
[用心沟通,换取灵魂的宁静!日环食冥想活动]
[惊!日环食高层,居然做了那样的事……]
沉默几秒,李禛飞速点开最下方的那条消息。
[今日,我们采访到日环食高层左偏食灵司,他的一天从冥想开始……十分钟冥想后……]
居然是标题党。标题写得劲爆,内容却是毫无意义的废话。
李禛气了个半死,狠狠点了叉,正欲继续查找信息,忽觉一阵颠簸,飞车像是受到了干扰,□□右斜起来。
她猛地抬头,朝着窗外望去,这才发现前面的车也都有些失控,甚至有几辆车撞在一起,外面满是尖叫声。
“怎么了?”
坐在前面的司机也是满头大汗:“前面,前面轨道好像出问题了。”
他害怕得要死。不仅是怕前面轨道上的问题,更怕李禛一个不爽,开枪崩了他。
为了提高自己的利用价值,他战战兢兢道:“自动驾驶不太行了,我、我切换手动模式。”
幸而李禛的脾气比他想象的要好。她只是皱起眉,朝着远处远望。
灵轨很长,像是彩带,又像是起伏的山峦,朝着远方无尽蔓延。李镇乘坐的车很快穿行到两个高楼之间,灵轨便如同一条灵活的小溪,穿过大山之间。
忽地,不远处的灵轨上,传来一朵巨大的火光!而后,便是轰隆一声,如霹雳似的巨响。
那火光离李禛乘坐的车不太远,爆炸发生的又如此猝不及防。前方不少车辆被爆炸波及,有几辆在爆炸中心的车甚至被热浪卷起,朝着后方的车流中扑过来。
又有几辆车被砸中,车道上一片尖叫和怒骂声。坐在李禛前排的司机也惊出了一身冷汗——但凡他车速再快点,被炸飞的就是他了。
他虚虚拍了拍胸口,又通过后视镜偷偷瞄了眼李禛。见她只是皱眉,倒没有杀人的意思,又是松了口气。
爆炸之后,周围乱成一团。这里虽不算城市中心,但平日也安全得很,甚少出现这等事件。周围的人都慌了神,有胆子大的开了车门,大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爆炸了?!”
“恐/怖袭击?”
“等会不会还要出事吧?!”
爆炸浓烟逐渐散去,眼前狼狈景象映入李禛眼帘。
只见那条彩带似的灵轨中间被炸毁了一小块,几辆车被冲击到,残破的车被炸得变形,歪歪扭扭地躺在一边。里面的人应该已经死了。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有些人沉默地坐回车中,有人掏出灵脑开始拍照,现场一片混乱。
幸而不久后,负责道路情况的官方人员就到达了现场,一边清理铁轨,一边指挥车辆绕路前行。
车辆缓缓开动,绕过事故现场。李禛翻着灵脑,果然没过多久,上面就出现了这次事故的帖子。
[刚刚商业街靠近贫民区那边爆炸了!]
[啊?]
[最近爆炸案件很频繁啊!]
底下讨论主题都差不多,都是一些无用信息,以及一些没证据的推测。
正巧飞车开到了目的地,司机停到渡魂街的边缘。李禛付了车钱,便合上灵脑,下了车。
街道上布满了水坑。霓虹灯光映照在水坑之中,给单调的马路添上了几分色彩。
渡魂街两侧的店铺中传来嘈杂的声音,店铺下悬挂的彩灯装饰孜孜不倦地闪着光芒。
街道尽头有家酒吧。酒吧的招牌刺眼,里面暧昧绚丽的灯光不停地闪烁。路过酒吧时,能瞥到舞池中肆意跃动的身影。
即使现在已过午夜,但这里的灯光和音乐依旧不停歇,一直随风传到很远很远。
李禛穿过散布着迷幻灯光的街道,霓虹灯透过透明伞布,被拦截成一个个模糊的亮点。
她单手插兜,一边思考着刚刚发生的事,一边向前走去。
这些地方对她没有什么太大的吸引力。
李禛兜里还揣着一瓶酒,就是明姐给她的那一瓶。滑溜溜的酒瓶摸上去冰冰凉凉,又带着雨天的潮意。
她摩挲着瓶颈处的花纹,视线一转,忽然注意到酒吧边的小巷中,正躲藏着一个人。
他有一头褪了色的红毛,穿着带着奇怪铁钉和破洞装饰的牛仔裤,正探头探脑地看着酒吧的门口。
是曾给她带路的年轻人。她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只以“红毛”称之。之前红毛找她套近乎请她吃饭,但李禛当时着急做捕蝇草的任务,没来得及听他想要做什么。
他在这里干什么?
李禛走在街道的另一侧,红毛没有注意到他。
他现在正处于极度紧张之中,瘦弱的身躯几乎绷成一条直线,任由衣物被雨水沾湿,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酒吧的门口,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李禛思考几秒,转了转雨伞的弯把,没有着急上前,反而撤身走到酒吧斜对面的店中。
开在这里的是家饮品店。店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面容苍老、身形佝偻,身上穿着鲜亮的衣服,只有一双眼睛比年轻人还明亮。
见李禛过来,老太太只“哦”了两声,问道:“你要买什么啊?”
李禛并不是来喝饮料的,只随手点了点某种饮品,便不再说话,抿着唇看向玻璃外。
在她这个位置,正好能监视到酒吧门口和小巷中红毛的动向。
饮料很快便好了。老太太将饮料递到她的桌上。这是一种绿色的饮品,被装在磨砂透明的一次性杯子里。
李禛尝试着喝了一口,过于甜的糖精味道顿时糊满整个口腔。
她皱了皱眉,将饮料放到一边,扭头问老太太道:“那家店是谁开的?”
老太太道:“1000块。只收现金。”
李禛沉默了一下,才理解她的意思——想要情报,得付钱。
她捏了捏杯子:“赊账。”她兜里仅有的现金,都用来买饮料了。
“小本经营,概不赊账。”
李禛撇了撇嘴,将饮料往桌子上一放,正欲离开,却听老太太忽然开口:“看在我今天心情好的份儿上,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李禛刚抬起的屁股又坐回去了:“所以酒吧是谁开的?”
老太太摇头:“你是新来的吧?在这里待得久的人都知道,那家店是邱老狗开的。”
“邱老狗?”她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他在西街很有名的嘛。”老太太毫不在意地回道,“前几天刚开枪弄死了东街开酒吧的梁光头,现在他这就是这条街唯一的酒吧了。生意好得不得了呢。”
这老太太看起来慈眉善目,但年纪这么大,还能在渡魂街有自己的生意,可见也不是一般人。
她说起梁光头之死,也是轻描淡写,语气中甚至带上了几分调侃。
李禛目光重新挪向酒吧。这家酒吧比起捕蝇草的驻扎地,要华丽许多。酒吧的招牌可以看得出来是新换的,玻璃也擦得明净。
“没人盯上他吗?”
“盯上他?”老太太冷笑一声,“谁敢盯上他?他背后的人,可是西街的无冕之王。”
说罢,她低下头,用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擦拭着柜台,又道:“不自量力找他麻烦的,都死了。”
果然如此。
在这小小的渡魂街中,也有着明确的势力划分。不出意料的话,西街和东街,就是泾渭分明的两方势力了。
李禛捏起吸管,搅了搅这杯难喝的绿色液体,余光仍是透过玻璃窗,打量着邱老狗的酒吧。
老太太也不管她,将柜台擦完,又坐到一侧的空椅子上,随手拿起一团毛线,开始织毛衣。
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她织毛衣的动作很慢,每一针都要思索很久。
不大的饮品店内陷入沉默,只能听到毛衣针碰撞的响声,以及吸管搅动冰块的细碎响声。
冰块渐渐化了。绿色的饮品被稀释了些,变成了一种浅绿色。李禛忽地站起身。
对面的酒吧中,走出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看着才十五六岁的男子,他身形瘦弱,装模作样地拎着一个银色的便携保险箱。
他身后跟着三个人。其中两人一男一女,穿着便于行动的衣服,气质凶悍,应当是保镖一类的角色。
还有一位是个驼背的瘦小男人,他点头哈腰,脸上满是谄媚:“罗少爷,我……”
走在最前方那位大少爷倨傲地扬起头:“邱老狗,你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然后和老爸说的!”
和李禛一起坐在店中的老太太嘲讽道:“那是西街实际统治者罗一的独子罗牧。他很宠这个儿子,把他当眼珠子似的疼着。”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自言自语道:“不对。应该说爱他更甚爱眼珠子。毕竟眼珠子可以换,儿子只有一个。只是他这儿子,除了比他老子更混更爱吹牛外,别无是处了。”
李禛一手撑在桌上,并没有出去掺和的意思。她只是静静看着罗牧一行人走出酒吧,然后看着藏在巷中的红毛身体不自然地颤抖起来。
他的目标,正是罗牧。或者说,是罗牧手中的那个保险箱。
红毛的视线死死锁定在保险箱上。而罗牧身后的两个保镖似乎有所察觉,其中那个女人低喝一声:“什么人?!”说着,便要挡在罗牧面前。
男保镖没有说话,一双眼扫视着四周,显然已经提起了戒备。红毛缩在暗巷中,大气也不敢出。
两位保镖感知敏锐,但罗牧对危险的敏锐度几乎就是负数。
见两保镖如此小题大做,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冷哼了一声,一边推开二人继续向前走,一边训斥道:
“你们不要这么草木皆兵好吧?这条渡魂街谁不知道我的身份?就算是东街那个胖娘们,也不敢在我爸的地盘上——”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身影“噌”地从灯光找不到的犄角处蹿出来,如同一道红蓝色的闪电,眨眼间就冲到了四人的面前!
正是红毛!他等待多时,此时伺机而动,一双机械腿跑得飞快。
两个保镖被罗牧训斥,一时间分了神,竟没注意到红毛动向。只片刻疏忽,红毛如风暴般来到罗牧身前,双手狠狠一扯!
罗牧手上的铁制保险箱立即脱手,落到了红毛手中。红毛也不留恋,一个翻滚蹿入不远处的“蚯蚓洞”小巷中,失去了踪影。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从红毛出现到他离开,也不过花了几秒时间。即使两个保镖在红毛夺到箱子的第一时间便举枪射击,也没能成功留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