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之这些时日时常如此,每当见到尉迟莲霜,都是这幅羞得抬不起头的模样。
也不知先前是谁说,尉迟莲霜这样的女娘恶劣轻浮又伪善,是断然不会高看她一眼的。
芜之高不高看尉迟莲霜他不知晓,他只知晓,芜之此刻是将人看到了心坎儿里。
“……却之不恭。”溪洄叹了口气。
只当是为了芜之这傻儿郎。
尉迟莲霜似乎是料到了他会留下,继续道:“先前朝见幽朝陛下出了差错,答应幽朝的三斛珍珠皆已备好,再有便是,太师不辞辛苦为国主诊治,莲霜特将骆驼五十匹与燕麦十八石备好,聊表感谢。”
她很擅长中原话,如今将这样的话说出口,也带着淑女之姿,端的是风度翩翩。
这也正巧印证了他的谶言。
秋月,太师洄远赴北元为国主治病,被北元人按照幽朝的方法供奉了长生牌位,国主感激并欣赏太师洄,赠与幽朝骆驼与燕麦等物,两国重修旧好。
今日的孤启格外粘人,颤着身子朝她索吻,像是怎么也吻不够一般,若是她出言逗弄,他便亮出犬齿咬她的下唇,拉着她一次又一次的沉溺。
直至她指腹搭在孤启腰间的时候,他像是受了惊的猫儿,奓起了毛。
他眸中的担忧与惊恐不加掩饰,郁云霁鲜少见他这幅模样:“怎么,你不愿意吗?”
孤启分明是愿意的,早在两人还不曾上榻之时,他便有了强烈的反应。
但他拒绝了她。
孤启扬着水眸,有些结结巴巴的道:“我,我这些时日身子有些不舒服,不方便……”
“不舒服?”郁云霁蹩了蹩眉,关切道,“怎么回事,要不要宣太医?”
“不,”似乎意识到自己拒绝的太过匆忙,孤启顿了顿,欲盖弥彰地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闷声道,“不要,我自己的身子我知晓,无碍的,妻主若是想,我来帮你。”
郁云霁还算清醒,见他这幅模样,也没有再追问。
她将手从他腰间挪开,只啃噬着他的锁骨:“引之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孤启长睫颤了颤,反驳道:“才不是。”
他的反驳过于苍白无力,孤启原想着如何圆谎,却在郁云霁有意无意的撩..拨下渐渐溃不成声。
“这料子不好。”郁云霁摩挲着他泛红的肩头,这般评判道。
她像是在审视着一件美玉,又或是什么宝物,这样清明的眼眸,唯独不像是在审视自己的爱人:“料子将你整个人都磨红了,我们引之的肌肤太嫩,要用最好的锦才行。”
孤启面上还带着薄粉。
他环着郁云霁脖颈的手用了几分力,让那张好看的脸凑得自己很近,格外霸道的不许郁云霁看他害羞的模样。
“哪有这么娇……”他下意识反驳,却因着郁云霁方才的一句“我们引之”心脏怦怦乱跳。
因着孤启的动作,她的面颊此刻在孤启的脸侧,离着他红透的耳尖很近,郁云霁轻笑一声,这样轻而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顺带着苏了他的尾骨。
好想要,孤启阖上了眼眸,试图打消这样的念头。
“乖,你也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郁云霁吻了吻他的软唇,温言抚着他的面颊道。
夜色渐深。
孤启望着她熟睡的侧颜,弯了弯唇,轻轻将手搭在了有些动静的小腹上。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孕育着郁云霁的女嗣,此刻感受着腹中轻微的动静,孤启心头绵软一片。
似乎在此刻,他心中才有了前所未有的踏实之感。
他真真切切的属于郁云霁了。
恭王府。
郁枝鸢冷笑着将叙岚的衣襟扯开:“眼下被郁云霁全然打乱,这就是你的好主意?”
叙岚面上没有多余的神情,他厌恶极了郁枝鸢此刻的模样,却又不能反抗,将其推开,只道:“此事本万无一失,不曾想会出了这样的差错,殿下莫急,叙岚,呃……”
没等他将话说完,郁枝鸢一巴掌抽在他娇嫩的下.身:“不曾想?这么说来,本殿倒怪不得你了,叙岚,此事不容懈怠,你知晓今日对于本殿来说是怎样的损失吗?”
叙岚眸中蓄满了泪:“殿下,啊……”
又是狠狠的掌掴。
郁枝鸢总是喜欢在榻上折磨他,相比起前些时间的虐待,今日的掌掴更令他生不如死。
叙岚咬破了唇肉,失神的望着帐顶,断断续续道:“殿下,收复,收复川安王的兵力,逼宫。”
郁枝鸢眸色渐冷,看着他这幅迷离的模样许久,缓缓收回了手,凑近暴虐得吻着他的唇:“好叙郎。”
叙岚早已无力反抗,任由她为所欲为。
郁枝鸢冷冷看着身..下的人,逼宫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她不会兵行险招,倒是郁云霁,她并非没有软肋与弱点,听闻她同哪位王夫伉俪情深,没准孤启这疯子便是最佳突破口。
上位者最忌软肋,既如此,倒也省了她的力。
八日后。
菡王府恢复了昔日的光彩,一时间门庭若市。
郁云霁每日都要见诸位世家大族的家主,自她恢复了菡王的位置,这群昔日不曾来往的大族也纷纷前来。
孤启望着青镜中的自己,接过含玉手中的白绫,一圈又一圈将腰身缠紧:“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当初妻主身陷险境无人前来,如今得知妻主是有意为之,生怕晚来一步少了她们的好处。”
这群人倒是会趋利避害。
“可世家大族谄媚巴结也并非坏事,能使女君殿下将来的路更顺,便是好事,”含玉说着,担忧的看着他,“殿下,束腹怕是,怕是会不好……”
孤启蹙着眉,不曾应声。
他何尝不知束腹对腹中女嗣不好,可幽朝郎君的衣衫大都是束腰的,但凡男子腰身有些发胖,心细的女娘都能看得出来,若是他不束腹,依着郁云霁的聪颖,必然能看出端倪。
他想要这个孩子。
若是郁云霁不喜,他便偷偷将孩子生下,瞒着她。
他的身子不易有孕,若是依着郁云霁的想法,将孩子堕掉,听太医的意思,他怕是一生都与女嗣无缘。
这个孩子来之不易,此事不能让郁云霁知晓。
“可是殿下,将来是时间还长,瞒得过一时,也瞒不过一世啊,”含玉发愁道,“就算殿下束腹,等到了生产的时候又当如何?”
“总有办法的。”孤启面色有些难看。
束腹的感觉很不好受,腹中的小生命像是抗议一般,不安的给他传递着阵阵反应,一阵恶心的感觉复又随之涌来,孤启偏着头掩住唇干呕一声。
孤启面上泛白,眼眶中蓄满了水意,他绷着指节,抓紧了桌角,这才得以稳住身形。
“殿下。”含玉忙扶住他,一时间竟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男子孕育女嗣是极为不易的一件事,若是没有妻主的陪伴,孕期则更是艰难,偏生孤启不愿告知郁云霁,注定孕期是比寻常该男子难过的,此刻面临这样的反应也只能自己捱。
孤启像是一瞬间脱了力,他颤着手缓缓将贴于胸前的锦帕取出,深深吸了一口。
不够,这味道太淡了。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自他日日都能伴在郁云霁身旁后,这锦帕上残留的一点点香气,根本不足以安抚他的情绪。
他好想将头埋进郁云霁的脖颈,用力地汲取她身上温热的清香。
这些时日她接见诸位世家大族的家主,想要心思各异的老狐狸们为她办事,却也不是那般容易的,如今总算是得了几分闲,便见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殿下,奴是先前姣郎身边的月生,”那窈窕的儿郎朝她跪下,道,“您兴许已经不记得奴了,但您当初救了奴一命,奴前些时在恭王的府上,如今被卖到了南风馆,因着三千姐姐,如今也收获了不少恭王的消息。”
郁云霁扬眉望了三千一眼。
后者应声道:“殿下,月生如今是我们在南风馆的线人,他已将恭王的所作所为知无不言,如今又收集了大量的线索,亦可在世家大族中周旋。”
郁云霁微微颔首,她说这人怎么看着这般眼熟,原来他先前曾在王府做事。
“世家那边还需盯着些,”郁云霁微顿,她问,“国公府那边,最近可有动向?”
云梦泽还是郁枝鸢的幕僚,如今郁枝鸢失了川安王这一大助力,在朝虽不说孤立无援,却也不会那么好过,她兴许会将注意打到他的身上。
月生沉默了一瞬,道:“奴还不曾得知云家的消息。”
云家人大都洁身自好,依着定国公的脾气秉性,她的女娘们不会出入这些场地。
“但云公子曾来过南风馆,似乎是,买了一种药。”月生想着,比划道,“那药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听南风馆的爹爹说,应当是用于女男,情.事的……”
似乎是因着这些东西在郁云霁面前说有些不好意思,月生红着一张脸道:“云公子每每来此都会带着帷帽,奴是无意间看到的。”
“情药。”郁云霁轻声道。
云梦泽一个未出阁的儿郎,买这种药做什么?
“我知晓了,你先回去吧,留意世家大族的动向。”郁云霁道。
三千对上她的眼眸,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告了声退便下去差方才月生口中的药了。
郁云霁摩挲着指腹上的玉戒,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药兴许不止是这样的作用。
弱水正摆弄着一条鱼,正是周子惊派人送来的鲜活鲈鱼。
孤启脾胃不大好,秋季宜食鲈鱼,益脾胃,性温滋补,正适合孤启。
弱水见她来,动作也随之停住:“殿下,恭王府的线人被清除了多数,如今我们的人所剩无几,接下来当如何?”
“郁枝鸢如今宛若惊弓之鸟,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世家大族,”郁云霁道,“大族终究是多年的世家,如今出了这等事,都是小心翼翼,否则出了差错,便是母死女险,巢倾卵覆,谁又能躲得过呢?”
“殿下说的是。”弱水应声。
她要的不是世家的假意顺从,而是她们心悦诚服。
郁云霁看着案板上那条滑溜溜的鱼,开口道:“王夫这些时日食欲不振,如今季秋将至,当好生为他滋补,他没什么食欲,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夏季是这样的,殿下何不请太医来为王夫瞧上一瞧,如此,殿下也能安心些。”弱水道。
郁云霁颔首:“这些时日忙于这些事,的确该请太医来为王夫好生诊治。”
两人商议着,不曾注意到远处的一袭红衣。
“若是有所发现……”弱水试探的看着郁云霁。
世家大族的问题颇为棘手,温吞的法子,怕是见效不大。
郁云霁:“杀。”
廊庑下的孤启猛然后退了一步。
他面上的惊慌不加掩饰,像是一只被戳破了所有防备的动物,害怕的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方才立于此处,便听闻郁云霁说怀疑他这些时日有些不对劲。
他就说,依着郁云霁的聪颖,怎会猜不到他近期的反应,可他在她面前已经努力的掩饰了,郁云霁为他夹的菜,不论再如何难受,再如何反胃,他都会乖乖吃下去。
可即便是如此,都不曾逃过郁云霁的眼,他颤着手覆上了平坦的小腹。
他分明已经将腰身束得紧紧的,旁人再如何,都不会看出端倪,可郁云霁知晓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不会同意要这个孩子的。
孤启眸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惶恐,他听得清清楚楚,方才弱水问了她的意见,郁云霁分明吩咐的是,杀。
杀了谁,他同她的孩子吗?
不行,他这么不能坐以待毙。
小腹轻微的动静像是使得他的内心更为坚定,孤启望着远处的身影, 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
他原想着试图改变郁云霁的态度,甚至已经决定将此事告知于她,如果他方才没有听到郁云霁对弱水方才那番话的话。
郁云霁不会同意他留下这个孩子的,在意识到这一点后, 孤启敛下了长睫。
“姩姩,爹爹在,不会有事的。”他靠在无人的角落,双手覆上小腹, 轻声安抚道。
他为女儿起好了乳名,暂且叫,姩姩。
即便她的母亲不是那般希望她的到来,但姩姩仍旧是他的宝贝,是他下定决心要生下来的乖女儿。
他认定了这腹中一定是个女儿, 若是郁云霁当真要阻拦他, 他便……
孤启微微阖上了眸子:“姩姩,爹爹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若是郁云霁要他堕掉姩姩,他便离开这里,独自将姩姩抚养长大。
他,他不能没有姩姩。
孤启心中揣着事, 便是到了午膳的时刻,也依旧是没有半分心情, 只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郁云霁的话, 等待着最终审判的来临。
郁云霁将手搭在他的下颌下方,手腕微动, 孤启那张美人面便被迫抬起,他眸中有一瞬间的慌乱,虽然孤启即使掩藏住,但仍旧被她敏锐的捕捉到。
郁云霁将额头贴在他的额上,晚香玉的气息逼近,惊得他长睫轻轻颤了颤。
“还是因着胃口不好吗,怎么心不在焉的,”郁云霁温声道,“引之,身子不舒服要请太医及时诊治的,岂能一直这般拖着。”
“……我无事的,”孤启按捺住跳动格外剧烈的心头,轻声道,“久病成医,我知晓自己的身子,妻主无需担心我。”
郁云霁试探了他额上的温度,并未发觉异样,这才松开了手:“还是看看太医为好,午时太医丞会来为你诊治,还要你好好配合。”
孤启蜷了蜷指尖,鼻头微微泛起了酸涩之感。
诊治,郁云霁是要杀掉他的姩姩吗。
温热的指腹带着淡香,为他将鬓边的发丝撩到耳后:“乖,好好配合太医,才能尽快好起来。”
孤启轻轻咬着下唇,努力不被郁云霁发现异样,他抓着她的一点衣袖,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垂首看着小碟中被她处理好的鱼肉。
忍下胃中的难受,孤启夹起面前的鱼肉,慢慢放进口中咀嚼着。
原本鲜嫩的鱼肉,此刻却能令他呕上一晌,手中的银箸仿佛也有千斤重,他将蹙着的眉心熨开,端起手边的茶盏将鱼肉顺了下去。
孤启看着她温和的面庞,想开口说些什么,可一开口,喉头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阵难言的委屈涌上心头,他此时多想靠着郁云霁哭上一阵。
这样的情绪太过莫名其妙,他不是这样娇气的脾气,可在郁云霁身边也被养的愈发娇惯了。
他本不是如此的,可不知近期为何,一点小事都能让他心绪难平,看不见郁云霁的时候,总是想要哭上一哭才好,孤启低头垂下了眼睫,将起了雾的眼眸遮住。
不能被郁云霁发现……
“午后我还有些事,等我回来。”郁云霁指腹蹭了蹭他光滑的面颊。
世家大族的老狐狸最为难缠,若是想让老狐狸们低头,只怕是没那么简单。
如今汝南周氏,兰陵萧氏,陇西李氏等诸多世家已摆明了立场,而唯有琅琊王氏并非那般好掌控。
琅琊王氏为世家排名靠前的氏族,如今虽看起来是站在了她的身旁,但实则却并非如此。
要想彻底收服世家大族的心,并非那般容易。
正堂焚了香,水钟的滴答声将正堂显得格外静谧。
郁云霁呷了一口茶,看着眼前的王氏家主,温声开口道:“不瞒您说,这已不是第一次了,枝月也是看在琅琊王氏的面子上,才能次次忍让至此。”
“琅琊王氏出了这等孽障,实在是我们王氏教女无方,还请殿下网开一面,容老妪将人带回去,老妪定当好生管教这逆孙,再不许她出来丢家族的颜面。”王蓉华一把年纪了,如今鬓边花白的发丝都随着她的动作轻颤着,看起来的确被气得不轻。
她手中的那根拐杖随着她的话音在地上震了震,像是要彰显出自己此刻当真是为了这逆孙生气一般,王蓉华面上还带着压抑的怒容。
郁云霁面上仍是那副温和的模样,全说的:“您老先别气,来喝口茶顺一顺,气大伤身。”
她这幅模样,反而叫王蓉华猜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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