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安王几乎化成了石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望着郁云霁那张酷似金霖的脸,动了动唇瓣,道:“宓儿,你……”
“皇姨母怕是误会了什么,”郁云霁笑着摇头道,“我原想着,皇姨母毕竟是川安王,不会上这样的当,可不曾想您也跟着中了歹人的计啊。”
“背后之人倒是玩弄人心的一把好手,将皇姨母您也耍得团团转,”郁云霁温声道,“皇姨母,您对母皇,当真没有不臣之心吗,那青州与梁州分散的兵力,又是什么?”
那双含情的桃花眸里笑意不达眼底,像是深不可测的湖水,要将人的神魂一道卷进去。
川安王有一瞬的恍惚,只是眸光交汇的一瞬,她便觉得自己被这年纪不大的女娘看了个透彻。
郁云霁缓声道:“皇姨母在青州数十年,如今青州百姓民不聊生,人人皆知姨母杀伐果断,有人将这样的事捅到了母皇面前,我作为母皇的女儿,自然要为母皇分担,却不曾想只这一查,竟查出了这样的大事。”
“豢养私兵,数目也不少,这可是大罪啊姨母……”
大殿上静可闻针,一众大臣们听着这番对话,身后不禁冒出了细密的冷汗来。
偏生说话的人长得温和,面上还带着笑。
她像是立于一个绝对主导的地位,人们的争夺与计谋在她的眼中不过玩闹,只要她想,她便会循循善诱,去配合,直至最后将人一举击溃,慢慢欣赏着面前人惊惧的脸色。
“既然今日大家都在,朕当将先前对于宓儿身世一事说明了,”女皇俯视着下首被此事惊得不知该作何表情的众人,缓声道,“郁宓是朕的亲女,是朕的血脉,也是幽朝的皇女,先前有人借此污蔑朕的女儿,朕本欲将此事说明,却被宓儿拦下,宓儿不惧人言,只为引蛇出洞,将背后之人引出……”
郁云霁面上还带着淡笑。
她总是这幅泰然自若的样子,在女皇说出口之时,她对上了下首郁枝鸢的眼眸。
她竟然是将计就计,所以她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偏将她们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郁枝鸢攥紧了指节,又缓缓松开,终是没有开口说些什么,被押着跪在冰冷地砖的川安王还欲说些什么,却被女皇吩咐压了下去:“今日一事需好生查,看看究竟是谁生出了这样的不臣之心。”
“是啊,配合背后之人这么长时间,我也受了不少委屈,”郁云霁立于女皇身旁,有意无意的看向座下的郁枝鸢,“我陪她玩了这么久,也该背后之人一一奉还了。”
夜宴的余韵太久,一众大臣们久久不能回神。
没有人能想得到,郁云霁这样的人,竟甘愿蛰伏一月有余,只为将川安王等人一举击溃。
起先菡王倒台之时,不少站在郁枝鸢身边的世家家主暗自庆幸,谁料才过了一个月,竟是出了这样的事情,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郁云霁因着先前之事为难世家。
今夜格外寂寥,街上更不曾有什么人影,像是尘埃落定的平复。
夜幕降临,将整个京城笼罩。
孤启干呕了好一阵,却因着一日不曾进食,什么都不曾吐出来。
“主君,我,我为您去请郎中……”含玉见他这幅模样,急得宛若热锅上的蚂蚁。
孤启接过他手中的清茶,绷着指节捏紧茶盏漱了口,堪堪将恶心的劲头压下。
“……不必。”孤启这般道。
若是去寻郎中,竟然会惊动暗中的势力,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这样的境况早已持续了数月,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郁云霁本就繁忙,他不想为郁云霁增添负担,在这样紧要关头分她的心,更不想让郁云霁为着他的身子担心。
苍白的骨节覆上了小腹,孤启蹙了蹙眉。
分明这些时日他不曾好好吃饭,整个人看着也瘦削了许多,偏腹部多了些肉。
这样可不好,他还这样年轻,身材就走了样。
若是郁云霁知晓,兴许会不喜的,女子都爱面容姣好身段好的男子。
孤启正想着,无意摩挲着指腹,这是他焦虑的表现,他的思绪翻飞,正欲说什么,小腹传来的轻微触感使得他整个人都愣在了那处。
孤启面色微僵,随后眉头蹙得更深。
“主君,怎么了吗?”含玉见他这幅模样,忙问。
“不要说话。”孤启压低了声音,似乎是害怕惊到什么一般。
方才的感觉不见了,像是他的错觉一般。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好似,男子有孕便是这幅模样,他想,这些时日他多吃不下东西,且时不时便要吐上一阵。
他兴许是,有了身孕。
这样的想法出现的一瞬,孤启的心头像是被温热的一池泉水包裹,整个人被难言的欢喜与紧张包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小腹也随之传来方才奇异的感觉。
孤启的手轻轻覆在温热的小腹上,轻声道:“我应当是有孕了。”
这两个字出口时,带着无限的温和,孤启的耳尖也随之发了烫。
他真的有孕了,手心下覆着的是他与郁云霁的孩子,是他们相爱的证据。
他先前曾想,若是能将郁云霁揉进骨血里,时时刻刻跟她在一起才好,可眼下老天当真圆了他的梦时,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了,小腹内轻微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陷入了幸福的云层里。
他与郁云霁骨血交融,这里面是他们的女嗣。
孤启唇角无意识的勾起一丝笑意。真好,他有郁云霁的女嗣了。
含玉也被这个消息惊得怔在了原地,待到反应过来时,他整个人耳边还是嗡鸣一片。
含玉结结巴巴道:“我,我这就去将好消息告知家主!”
这一个月以来,郁云霁成日忙于这些事,面上鲜少出现发自内心的笑意,这都是她们有目共睹的,想来若是她得知这样的好消息,心头的阴霾也能散去些。
“不可!”孤启忙唤住他,“此事不可告知她。”
含玉不解:“若是家主得知此事,兴许还能多陪陪主君,男子独自孕育女嗣是一件辛苦的事,若是没有妻主的关切,将会是异常难熬的……”
“她不喜欢孩子。”孤启轻声道。
她不喜欢孩子,兴许也不会喜欢他们的孩子。
在意识到这一点,孤启面上的欣喜淡去了几分。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郁云霁。
在他同郁云霁圆房过后,食髓知味,每每情难自禁,纵着行一次又一次的女男之事时,郁云霁都会照例派人为他送来避子汤,可见她是当真不喜欢孩子,郁云霁每次都会将避子汤派人给他送来,而他一次也不曾喝下,全都倒进了花盆中。
她不曾答应他要女嗣,孩子……或许会打乱她的计划。
这样的境况,她还是不知道为好。
孤启看着他,一字一句:“此事定然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
“是,我知晓了。”含玉道。
“家主。”
“主君可歇下了?”郁云霁的声音从屋外响起。
孤启眼眸微亮,三步并作两步地推开了门,还没等三千说话,一头扎进了郁云霁的怀中,嗓音还有些沙哑:“妻主,你怎么才回来……”
分明郁云霁仅仅走了一下午,他便心焦难耐。
在环紧郁云霁的腰时,他的鼻头也随之酸涩难忍。
微不可查的小情绪似乎是在这一瞬间放大了数倍,他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却不知委屈从何来,只知晓在他闻到晚香玉的时候,这样的情绪一股脑冒了出来,他想让郁云霁亲一亲他。
“怎么了?”郁云霁承受住孤启猛然扑来的冲击力,忙顺着他单薄的背。
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孤启没有开口,只是埋在她的颈窝,小声的抽泣了几下。
郁云霁不明所以的看向含玉,却见小侍满脸紧张的看着自己的主子。
主仆俩都不太对劲。
郁云霁蹙了蹙眉,今日她将三千留在了院里,若是又是,三千当会告知于她的,若不是受人欺负,孤启怎么这般委屈。
孤启不曾开口,他只轻轻啜泣了几声,便将声压了回去。
湿润的泪痕蹭在她颈窝里,孤启道:“无事,我只是,好想好想你……”
直到抱够了,他才反应过来三千与含玉还在身旁,孤启似乎是在此刻才感觉到了有些不好意思,他委屈的补了一句:“你回来的太晚了。”
郁云霁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笑道:“引之愈发粘人了。”
像一只猫儿,看见她回来便迫不及待的扑到她的怀中蹭着,还是只粘人的猫。
三千道:“殿下,我们何时搬回……”
“明日。”郁云霁揉了揉怀中孤启的面颊,随口道,“王夫担惊受怕了这么些时日,人也清瘦了不少,早些搬回去,为王夫补一补。”
孤启怔在了原地。
郁云霁同三千所说的话他分明听了进去,可这话落在耳中,倒让他有些听不懂了。
回去,回到哪儿去,三千为何又称郁云霁为殿下?
脑海中的一问一个接一个的冒出,郁云霁却好像没有打算同他解释,她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简直瘦成了小鱼干,定要多补上一补的,看得本殿心疼。”
孤启稀里糊涂的跟着她回了屋,直到房门紧闭,他才想起什么似得抓住郁云霁的衣袂:“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又唤我王夫?”
郁云霁坐在榻上,心情颇好的望着他:“我是菡王,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郎,自是王夫。”
孤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抓着她衣袖的手不曾松开。
郁云霁指节顺着他柔顺的长发,轻声道:“这一个月你受苦了,瘦成了这样,只是今日凶险,你不曾瞧见川安王与郁枝鸢的脸色,简直是比脸谱变得还快,当真是精彩,嗯,还有那群大臣,她们可是吓坏了。”
“所以,你如今恢复了菡王的身份,”孤启顿了顿,嗤笑一声,“或许是应该说,你从来不曾失了这层身份?”
“我的确是恢复了身份,你知晓的,川安王是只老狐狸,此生最重要的人便是我的生父,而依着郁枝鸢的性子,想让她彻底相信些什么很难,我若是没有什么很大的损失,她是断然不会信的。”郁云霁道,“所以,我这位好皇姐大好了戏台子,我便陪她唱上了一出。”
她不曾注意到,孤启的面色越来越白。
他同她拉开了距离,冷声道:“郁云霁,看我日日为你担心,又将我骗得团团转,好玩吗?”
他生气了。
“……此事是我不对,”郁云霁将他抱在怀中, 却被他推开,孤启后退了数步,像是不愿再被她触碰,郁云霁无奈道, “此事多一人知晓便多一分危险,我怎么舍得看你为我身陷险境。”
她知晓孤启的性子。
这些时日有一支不明的势力暗中帮扶她,而孤启也不同先前那般日日在她身边了,不知在忙些什么。那时她便觉得有些不对, 谁曾想,她派弱水前去探查,却得了这样的答案。
孤启的人,她这位小夫郎藏得倒是深。
原本没有动用任何势力的时候,孤启就敢为她只身入恭王府, 险些出了事。
皇权争斗是免不了受伤的, 为了逼真一些,她总要有些损失,若是她不慎受了伤,孤启还不得提着刀亲手将郁枝鸢砍了。
王位的争夺有文有武,她既然选了文法, 便要不动一兵一卒的以理服人,她既想要这个位子, 便要她们将这个位子亲手奉上。
“你这个骗子, ”孤启狠狠扬起袖口将眸中的泪擦干,哽咽道, “我日日为你担心,你却次次将我推开,分明事情有转机却不告知我,还派人将和离书……”
话说到这,他似乎是再也说不下去了,喉结上下滚了滚。
郁云霁多次将和离书送到他面前,还用为他好的名义要他签下。
可他若是当真害怕这样的后果,将和离书签下,此时郁云霁身边站着的,又会是哪位世家大族的公子?
“……乖,是我不好。”郁云霁诚恳的看着他,道。
此事的确是她理亏。
她早就预料到了事情的结果,可在危难来临之际,她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了孤启。
她原本料想到了孤启不愿吃苦,会签下和离书,远离她这将来生死不明之人,这样也好,起码他不会被牵连,只是不曾想,孤启会留在她身边无微不至的照料她。
郁云霁丝毫不怀疑,倘若她当真免不了一死,孤启也会践行同她死在一起的承诺的。
眼前的孤启咬着下唇,任由大滴大滴的泪顺着面颊滑下。
倔强,又惹人怜惜。
“好引之,不哭了好不好,”郁云霁温声安抚道,“不会再有下次了,下次我做什么都会同你商量的,更不会一次又一次的将你推开了,你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将来只有我们两个……”
孤启不得不承认,郁云霁是很会哄儿郎的。
但她好似没有关于这件事的自觉性,她方才所说出口的那句“只有我们两个”,在他听来却是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她说只有他们两个,她不会再娶别的儿郎了吗?
“……郁云霁,你最坏了。”孤启颤着肩膀抽泣着。
见他软化了态度,郁云霁上前环住他,那双手垫在他的腰间,将孤启拥入怀,任由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
孤启轻轻颤着身子,在她的手覆在他脊背上的时候,孤启再也忍不住一般放声大哭了起来。
似乎是在此时此刻,他才将这些时日来压抑的委屈与不满一同宣泄出来,他压抑得太久了,哭了好一阵儿才缓过来,无力地靠在郁云霁的肩头,任由她抱着。
郁云霁被他环着腰际,轻轻拍着他单薄的脊背:“好些了吗,哭久伤身,来,我为你擦一擦眼泪。”
这句话今日格外顶用,孤启将哭声缓了下去,红着眼任由她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
他的眼眸中还凝着水光,在夜里显得格外的亮,如今扁着红唇看起来格外好欺负。
“……坏女人。”孤启抱怨着。
“是是是,我是坏女人。”郁云霁无奈应声,“往后的时间还长着,你打算怎么处置我这个坏女人?”
孤启偏过头不去看她:“这张嘴将来只能亲我,不能再骗我。”
郁云霁为他将方才蹭得有些乱的发丝捋顺,指腹摩挲着他的软唇。
她含笑望着孤启那双眼眸,应道:“好,都听你的。”
秋月,因着北元国主卧病多月,溪洄看在两人先前情谊的份上,随着带着幽朝的医师,被护送入了北元,为国主治病。
尉迟轻烟格外难缠。
溪洄神色淡淡地甩开了她的手,接过芜之手中的帕子缓缓擦拭着每一处:“国主身子虽是恢复的差不多了,但还需好生调养,再有,溪洄只是不忍国主病痛前来治病,国主还请自重。”
尉迟轻烟才不管他方才说了些什么,此刻她眼眸亮亮的望着他:“你不忍我病痛,是担心我,所以你也是心悦我的,对不对?”
溪洄气结,他从没有见过这样死缠烂打之人。
可他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只偏过了头,自顾自的收拾着一旁的药方。
见溪洄不理她,尉迟轻烟看着身边的一众女婢们,一再求证。
女婢们哪敢说不,当即纷纷道:“是,奴也听到了。”
“国主说得对。”
尉迟莲霜到底是孩子气多一些,看着溪洄此刻的模样,尉迟轻烟不禁为之洋洋得意起来。
溪洄担心她,溪洄生她的气,这样活生生的溪洄就在她的面前。
旁人是羡慕不来的。
对于尉迟轻烟如此不要颜面的做法,溪洄没有理会,他道:“国主身子恢复得不错,也不枉我尽心尽力的医治,既如此,溪洄也该拜别……”
许久不曾出声的尉迟莲霜打断道:“溪太师来去匆匆,倒显得我们北元不懂礼数,招待不周了,这些时日太师为国主调理身子,可谓是夙兴夜寐,太师当养精蓄锐,长路漫漫,不妨休息几日。”
溪洄像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瞥了身旁的芜之一眼。
小儿郎如今正红着脸,以往勤快麻利的劲头早就消失不见,此刻正手忙脚乱的理着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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