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等到今天,是特意让她逃走,以此来反向证明她。
“幸而抓你在手。”崔守真不再争辩,只深吸了口气,冲温孤仪道,“且算你说的都对,但是只要她在我手里,今日本宫也能走成。”
“区区一个小女子,不过有七分相似色,你当朕真会在意?”温孤仪握了握掌心,继续道,“你大可动手,朕不会受你威胁!”
“区区女子?”崔守真笑道,“你既不在意这区区女子,本宫便也不在意,黄泉路上有永安公主相伴,本宫很值得。”
“只是如今萧家卢氏血脉断的差不多了,你且问问这些萧邺旧臣,可愿意眼睁睁看着这嫡出的萧家公主再死一次?”
崔守真一席话,让所有人脸色变了又变。
谁能相信,死去三年的永安公主竟然死而复生了。
“温孤仪,他们不信,你不会不信吧,她怎么回来的,大抵都是你的手笔!”
“乱臣贼子,孤焉受你威胁?”被挟制的少女话语吐出,诸人便惊颤一番,只闻她铿锵道,“孤于云中城十丈城楼,不曾言降,今日再除一贼人,亦算清我汉人山河之污秽。”
公主眉宇凌厉,神韵迫人。
确不似养在深闺的卢七姑娘的形色。
群臣中不知何人先跪了下来,道,“陛下,可当真是您迎回公主?”
第二个人跪首,“陛下迎会公主,怎忍她再度香消玉殒?”
“陛下,相比崔氏勾结外贼,公主亦是我们汉家女儿啊!”
“都放下兵器,兵甲退开,群臣止步。”温孤仪终于出声道,“你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了!”
翡翠控着萧无忧,随崔守真一步步退去。
崔守真面上扬起笑意,回首看了眼,正欲开口,却尤觉一阵劲风扫过,待回神,原本挟制萧无忧的翡翠已经仰面跌在地上,瞪着一双瞳孔扩散的眼,有细细血流从她侧脖流出。
原是一枚带毒银针,从她左侧脖颈入,梗入喉咙,一针封喉。
而崔守真脖子上,已被缠上一条蟒鞭,鞭子一头乃劲装箭袖的男子。
他原在不远处的山巅潜伏许久,银针射出的一瞬,人便同鞭一道跃来,如此一招握住两条命。
“等等,留她一口气。”卢文松冲上来,阻止裴湛发力,只满眼通红扑向崔守真。
即将天命的男人,纵是再迟钝,遭此变故多少也能理清几分真相。
却尤似难以置信,只回首望还不曾入土的棺木,浑身打颤道,“那,要是吾儿不死,你如何逃匿?”
这已是问得荒唐。
但他只能如此荒唐地问。
他不敢想不荒唐的真相。
“他就是要死的呀!”崔守真长叹了口气,“他不死,不发丧,本宫怎么走出长安城?”
话至此处,崔守真看了眼温孤仪,笑道,“国公爷,这你怨不得本宫,原是这人查的太紧,本宫实在没办法!”
“话说回来,你原不必心痛,你又不是没杀过人。当年你为保护本宫母子,劝服卢溯妻儿殉国,让我母子以此李代桃僵时,不是挺有勇气的吗?”
“你个毒妇……”卢文松仰天叹道。
“不妨再告诉你,你的三儿子卢浔……”
“三郎?”卢文松颤声道,“他、他……”
“他是你卢家最聪明的孩子,贞德元年,太子府被屠族不过半年,他便寻到了对我们不利的证据,同在凉州,人是我阿弟杀的!”
“你……你……我的儿……”卢文松猛地吐出一口血,两眼一翻跌下地去。
崔守真笑意愈发明艳,“瞧着你可怜,且让你做个明白鬼,再投一世别再这般糊里糊涂的!”
“传医官。”温孤仪吼道。
“都断绝吧,我夫君已亡,孩儿痴傻,都是拜你所赐!”崔守真冲着萧无忧道,“都是你,把这人带来长安……”
从裴湛献身的一刻,崔守真便将最后的一点疑惑亦解开了。
之所以停灵七朝,是萧无忧故意的。
甚至她故意露马脚,让她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如此在最后的关头轻敌,以为可以挟持她全身而退。
却不想裴湛黄雀在后。
裴湛手中发力的一瞬,她撑着口气唤道,“阿垚,去你小姑母处。”
呆呆傻傻的孩子似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一瞬间迅如闪电,抓着布娃娃往萧无忧处扑去。
裴湛抬眸见那似中蛊的孩子,一时来不及多想,只一把拉过萧无忧。
同样的时刻里,就近的温孤仪转身横里扑来,拦住孩子。
孩童撞在他怀中,又被他一掌拍在肩头推开。
然那个布娃娃却牢牢却钉定在他胸口。
那里藏着一柄两寸长的钢针,捅入了他胸膛。
鲜血涌出的一刻,跌在裴湛怀里的人痛呼出声,亦失去了知觉。
崔守真余光落在那个头颅撞在石头上,鲜血四溢的孩子,咽下最后一口气。
脸上却是带着莫名的笑意。
她想,她依旧没有输。
赢不了,且把棋局拂乱。
没有赢家,她便没有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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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大局。
先令裴湛带回昏迷的天子,永安公主,辅国公夫妇,命医官全力救治。后继续主持丧仪,上香扶棺,亲捧土垒坟立丰碑。紧接着带回沿途欲接应的崔氏余孽,召三司共审。
如此数日过去,长安京畿平静如初,仿若只是一场丧礼毕,死者入土,生者继续过活。并没有什么惊天动荡。
然宦海沉浮,历经皇朝更迭的高门和百官,心里多少清楚,这天要变了。
或者,是要变回原本模样了。
那日最后出现在西山卢园的青年郎君,乃是萧邺嘉和帝的第三子豫王殿下。除此之外,萧家皇室子嗣中,皇长女武陵公主的癔症好了许多,有大半的时间是清醒的;七皇???女永安公主亦重生归来;甚至豫王之子尚且康健。
如此相比当今天子温孤仪膝下无子,萧家血脉不算稀薄。
朝臣中原就超过半数皆是萧邺旧臣,欲复萧邺天下的心,彼此间都蠢蠢欲动。只是旧臣如此,反倒是萧家儿女并无表态。
一来豫王旧伤严重,车马劳顿加之一回来便费心主持局势,未几便再度引发疾患,卧床昏迷,永安公主亦不甚清醒。
唯有一个武陵公主倒是积极,甚至聚集了萧邺旧部,欲直接恢复大邺皇朝。却不想,酒未过三巡便被统领禁军的裴湛扼制在了摇篮中。
武陵公主并未多言,对于裴湛提出的“成事胜算几何”,“纵是成事又何人上位”一系列问题,只道了声是“孤考虑不周”,遂静心修养,不再理事。
如此,近半月时间内,裴湛一边掌管禁军,一边在朝上领袖寒门清流官员,在天子亲卫门客和萧邺世家旧臣中,勉励支撑,维系平衡。
一直到萧无忧能理事,去见温孤仪的那日,裴湛终于卸下一口气。
当日西山卢园中,温孤仪中招,萧无忧亦昏迷。
然她二人虽同伤同命,但痛楚只是初时一瞬。她缠绵病榻许久,实乃尚在小月中,数日殚精竭虑,加上那日山风吹袭,如此一记钢针入胸的刺痛刺激,方让她撑不住心力。
她浑浑噩噩醒醒睡睡,七八日才彻底苏醒,后又被诸人圈在榻上养了数日,终于将一张面庞养出两分血色。
这日是卢泽三七,萧无忧入了辅国公府。
风雨停歇,十月秋阳带着冬的寒凉,疏疏落落洒在这座府邸。
萧无忧在卢泽牌位前上了三柱清香,目光移过,又看见另外两个牌位,次子卢溯,三子卢浔,亦点香敬过。
正要俯身磕头,被卢文松一把拦住
他顿了顿,道,“殿下,不可。”
近二十日不见,这人仿佛苍老了十岁,已是双目浑浊,两鬓微霜。
出身至贵的世家子,半生荣华与风月,本该拥有最肆意风流的人生,却不想被命运裹挟,一腔忠勇落得如此凄凉晚景。
“无有不可。”萧无忧拂开他,郑重向亡人叩首。
起身方道,“孤是萧家公主,也是卢家女儿。”她握住对方双手,再次恭敬行了一个晚辈礼。
“阿耶好好的,夫人和国公府还需要您。”
想了想又道,“且将我从前的院子一直留着,我会回来小住的。”
卢文松闻言,老泪纵横。
他的幺女,他还有一个幺女。
萧无忧没有多留,未几起身离开。
辅国公府。
“卢氏辅国公府辅的是哪一国,可担的起“卢”之一姓?”
萧无忧站在府门口,回首看高悬的匾额。
记得二月里她将将初醒,面对卢文松要将她送入宫中的举措,她曾在心中质问。
至如今,自无需他人回答。
辅国公府,无愧“辅国”二字,更无愧于“卢”之一姓。
她没有上马车,只漫步在兴道坊上。
落日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狭长。
再抬首,面前赫然出现“承天门”三字。
她立定身形,有些狐疑地看了眼贴身的侍女。
琥珀道,“方才经过公主府,奴婢唤了您的,您走神了……”
“裴大人!”琳琅瞧见不远处的人,笑道,“姑娘是来接裴大人的吧?”
萧无忧看着那人朝自己走来。
缠绵床榻的这段时日,她统共只见到裴湛两回。
头一回是昏迷后第一次醒来,他伏在床榻睡着了。
侍女说他自抱她回来,便一直守在这处,不曾离开。
如此醒来,医官说她无大碍。裴湛遂正常上值,只在散值后再回来陪她,而她多来都睡着。
第二回,是她长姐邀约旧臣之后的翌日,她正好醒来,脉息也恢复了正常。他顺道说了这事,没有问她要如何处理,只说已经处理结束,无甚大事。
之后,确定她已无事,亦不再昏迷,便再也没有来过公主府。说是忙得脚不沾地,成日住在宫中。
“在忙什么?”萧无忧问,“你瘦成这个样子?”
“陛下的人和萧氏的人暗潮汹涌,偏你们都不能主事,臣且给你们维护着。”他回得直白。
“你是当今天子一手提拔的,你若偏向他,便是他的天地。”萧无忧话语不善。
裴湛笑了笑,垂下眼睑没有接话。
萧无忧怒气更盛,“孤忘了,你亦是孤的未婚夫婿,那你屠了他便罢,复我萧家天下。”
“才养好的身子,别动气。”裴湛抬了抬手,原想拂开她被晚风垂落的发丝,到底也没触上去。
两人皆默声,唯秋风瑟瑟。
“你为何不来公主府?”萧无忧问。
“在忙……”
“忙什么?”
这话头又转了回去。
裴湛偏了偏头,勉强攒出一点笑意,“臣方才听到琳琅的话,殿下这是来接臣散值的吗?”
萧无忧突然便有些心虚,鸦羽浓睫一下便垂了下去,贝齿咬过唇瓣。
她不是不会说谎,尤其是面对男人,相反简直信手拈来。
不然她在突厥王帐活不了那么多年。
她甚至骗过温孤仪。
但面对裴湛,她宁可尴尬沉默,也不想骗他。
只是她不应声,他亦是一样落寞。
但这人,好像自己的情感总不是最重要的,他面上依旧是温和的笑,“臣与您玩笑的,您快去吧。”
话语落下,他持礼让过道。
他是出宫的方向。
她则相反,是入宫。
他在让她入宫去。
萧无忧原本覆下的长睫忽颤,唇口张合。
她不敢看他,却又想安慰他。
到最后,只僵在那处。
“有些情感,是第三个人怎么也插不进去的。”裴湛深吸了口气,“譬如陛下一个时辰前才醒,并无旁人告知殿下,可是您便正好这个时候入宫了。”
“是他知你要来不忍你落空,还是你的来到让他有了醒来的念头?如此巧合!”
“孤、我……”
“您什么也不必说。”裴湛摇首,“臣连日住在宫中,如何这日离宫?”
他笑了笑,“臣,原就是去找您的,告诉您陛下醒了。”
“去吧!”他低声道,“从云中城将您一箭射杀,到唤你魂魄归来,他到底做过些什么,你想知道,也该知道的。”
“那一段,夹杂着你的爱情,亲情,是你人生的一部分,你有权利知晓。若臣同殿下易地而处,臣也会想要个明白的。”
这一日,萧瑟却依旧朗如明月的青年郎君终于没抵过心中想念,鼓起全部的勇气,触碰他梦里的姑娘。
他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眼底的泪,头一回弃了君君臣臣的称呼,柔声道,“我无惧你去。”
“毕竟相比余生葬你青丝,无处话凄凉,这厢我能真实的与你说话,共夕阳,看你生气,抚你清泪,我深觉已经很足够。”
萧无忧抓住他手腕,将眼泪抹在他广袖上,攥紧了他的手。
“我是要去。”
“我们一道去。”
暮色皑皑,含象殿点起烛火,将那人影子投在窗户。
殿中传出咳嗽声,窗上孤影抖动。
萧无忧拾阶而上。
裴湛却驻足停下。
“就到这吧,臣在此侯您。”他拨开她的手。
萧无忧看两手渐分的距离,道,“那你等我。”
许是宫人早早禀告,知晓她要来,殿中已经禀退了全部侍者,唯剩温孤仪一人。
“有力气说吗?”萧无忧在他对面坐下,看他苍白的面容,看案上冒着热气的汤药。
温孤仪点了点头。
“先把药喝了,不差一时半刻。”萧无忧也不看他,只将汤药接来,吹凉。
温孤仪饮过药,低声唤“七七”。
“说吧,孤听着。”
案上烛火静燃,温孤仪终于讲出了那段无她的人间岁月。
嘉和二十七年十月初十,温孤仪率大军返回长安。出征四月,逐突厥于大青山以北三百里,云中城暌违七年,再度回到大邺手中。
这一仗,当是打了胜仗。
然温孤仪没能领军入长安,亦没有迎来君主恩赏。而是在长安城外三十里处的东郊处,跪接圣旨,被要求就地扎营,再待旨意。
原因很简单,此去驱除突厥是其一,还有一处是带回永安公主。然而温孤仪没能带回她,只带回了她的尸身棺椁。甚至,连同去的两位皇子,一死一失踪。此乃统帅之失责,且该论罪。
只是收复城池驱除鞑奴的功绩,和未护好皇家子弟的罪责,真要论起来,还是功大于过的。
若一定要罚,最多一个罚俸或降职,且是稍过时日便可重新升起的那种。
但是温孤仪没有得到这样的旨意。
停在城郊当晚,内侍监带来了大理寺卿和第二道旨,道是让温孤仪前往大理寺问话。
温孤仪接过圣旨,并未多言,只道了一句,“容臣再看一眼殿下。”
棺椁打开的一刻,营帐诸人都不由别过了头,恨不得掩口捂鼻。
永安公主死于十月里,纵是深秋时节,纵是温孤仪急行军赶回,眼下近一月过去,尸体早已开始腐烂化水,弥散出阵???阵腐臭。
可是,于温孤仪而言,无论红颜还是枯骨,都是他的公主。
他伸手抚了抚她面庞,一摸就带下一缕脱落的发丝。已经难辨眉眼,只知她还穿着七年前和亲时的大红嫁衣。
那年五月,漠河送别。
他说,“臣接殿下回朝时,殿下初心依旧,臣愿尚公主。”
她说,“那今日这嫁衣,且当孤为你穿的。你再看一眼。”
他看了一眼,又一眼。
漠河畔,和亲的车帐离去。
棺椁中,公主再也不会睁开眼。
“到家了,七七。”
棺椁合上,温孤仪被大理寺带走,永安公主被内侍监带走。
说是寻常问话,然温孤仪一入大理寺,便被直接下狱。
大理寺卿是他昔年门客,这会只对他多有叹气,却不敢多言,暗里给他一点涂抹外伤的药。
云中城一战,他后背肩骨都受了伤,为扶永安棺椁回朝,他来不及精细医治,这一路上,伤口早已裂开,如今阵阵生疼。
他也未言谢,只问,“如今朝中,太子当家?”
“陛下病重,太子监国,大人是知道的呀。”
太子监国。
他确实知道的,这原是半年前,他亲自向陛下提出的。
本来天子病榻缠绵多年,太子行监国代政之事,乃顺理成章,无需哪个臣子提出请奏。而如今这般,实乃因嘉和二十四年的一桩旧事,让太子几欲失了臂膀,虽有太子之名,却无太子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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