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咎由自取,也怨不得殿下如此。”
凝儿扁嘴,“那倒是。”
“你害怕太子殿下,如若哪天我离开了东宫,你是想留下还是跟我走?”
凝儿愣住,“太子妃为何突然说这种话?您不是已经有麟儿了吗?”
太子妃可以离开太子,可母亲不能离开孩子啊。
柳烟钰:“我说如果。”
凝儿松了口气,“如果啊,如果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万一发生了,奴婢定然是跟着您啊。您嫁到东宫之前,奴婢就说了,不论您去哪里,奴婢都会跟着。”
她从来没想过离开柳烟钰会是什么情形。
这个晚上,柳烟钰睡得不是很安稳。
一会儿梦到胥康伸出一双大掌,强有力地覆到自己腰上,令自己动弹不得。一会儿又梦到他挥着冰冷的长剑,冷血无情地斩杀生命。
“啊!”
她在睡梦中惊醒,就看到凝儿站在床前,正焦急不安地看着她。
她抓抓头发坐起身。
“太子妃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梦魇了?”
柳烟钰摇头:“没事。”
“今天下午制衣局要给太子妃量体裁衣,曾总管说为了尺寸准确,烦请太子妃过去一趟。”
柳烟钰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
左右她也没什么事情。
下午,柳烟钰和凝儿便去了制衣局,制衣局里的宫人做事相当细心,量来量去,仿佛总也量不完似的。量好了之后,又拿出各种布料让柳烟钰挑选,许是怕她生气,时不时带出句“太子殿下让您务必选个颜色”。
宫人老拿太子说事,柳烟钰虽觉奇怪,并没有多问,只管挑了布料、颜色和一些款式。
有些,她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里尺寸可以稍放宽些,这里的花纹可以去掉,还有这里,稍稍紧些。”
一番商谈下来,天已经黑了。
宫人瞧到外头的天色,仿佛舒了口气,转而对柳烟钰说道:“太子妃今日辛苦了。”
虽然浪费了不少时间,柳烟钰倒也没说什么,让凝儿提着灯笼,打道回府。
凝儿在路上埋怨:“这些宫人今天真是反常,啰里啰嗦,像是故意拖延时间。”
“有点儿,我也是这么感觉的。”
“可拖延时间……”凝儿想到什么,“难道咱们宫里有事要发生?”
她露出害怕的表情,“太子妃,不会有事吧?”
柳烟钰笑她,“哪来那么多事儿,别自己吓唬自己。”
可走到宫门口的时候,柳烟钰才意识到自己话还是说早了。
夜色中,她的院子里张灯结彩,喜气盈盈的。
她怔了下,“凝儿,咱们不会是走错地方了吧?”
凝儿一脸懵,忽然瞪大眼睛,“不会是有新人要搬进来吧?”
柳烟钰弹了下她的脑门:“你想什么呢,有新人进来,也不至于直接鸠占鹊巢吧?”
凝儿苦着一张脸:“太子殿下那么凶狠的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是有可能的……”
曾泽安阴恻恻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有这么编排殿下的吗?”
凝儿吓了一跳,回头:“曾总管,大晚上的,您出点儿动静好不好,怪吓人的。”
曾泽安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笑眯眯地转向柳烟钰,“太子妃,烦请您在偏殿沐浴更衣,殿下一会儿就到。”
不让进屋子,先去沐浴更衣?
曾泽安:“殿下说简简单单的一个形式,希望太子妃能够喜欢。”
柳烟钰隐约明白了什么,遂不再问东问西,随着宫女们去了偏殿沐浴。
沐浴过后,宫女们为她准备的竟然是大红的喜服。
不是她成亲那天穿的,她摸了摸布料,应当是新做的。
有些繁琐,她配合地穿好。
一块红盖头覆下来,她被宫女们扶进了寝宫。
坐到了床榻上。
她垂眸,入眼皆是红色。
没多久,有脚步声慢慢靠近。她看到了墨色的靴子,上面绣着整齐的金色明线。
她仿佛回到了大婚当夜。
心脏没来由地怦怦跳动起来。
胥康用秤杆挑开了红盖头。
柳烟钰仰头看他。
他一身簇新的装扮,如玉般的面庞,长睫下的眼睛熠熠生辉。
房内只有他和她。
桌上燃着龙凤花烛,旁边放着两只黄灿灿的金瓢,再之旁是一壶酒。
胥康这是要补过洞房花烛夜!
胥康执起她的手,“冷,还是热?”
夏天已至,穿着繁琐的喜服,不热才怪。
柳烟钰老实回答:“热。”
“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柳烟钰诚实回答:“能先脱了喜服吗?”
她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很希望赶紧脱下这满身的累赘。
自己的新娘还是如此诚恳,总能说出令人“骇世惊俗”的话来。
胥康抿唇,忍住笑意,“夫人先忍忍,咱们喝了这合欢酒再脱吧。”
胥康如是说, 柳烟钰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唐突了。
为了今晚,胥康定是费了心思的。不说旁的,单说金瓢和龙凤花烛,这两种物件颇为稀罕, 是她以前从未瞧见过的。
大婚当日的花烛不是这样的, 只比普通蜡烛粗壮了些。
更别提金瓢了, 喝合欢酒的环节直接缺失。
身上的喜服也是提前准备的, 她穿着很合身,就像是量身打造的一样。
院子里悬挂的各种灯笼, 这么瞧着喜庆的一片,可细看大小灯笼的分布是有一定规律的。
匠心独运, 细节满满。
诸类种种,都说明胥康是费了心思的。
她可倒好, 上来就因为身上的薄汗,要求先脱喜服再说话。
未免太煞风景了。
她忙改口, “臣妾方才是说笑的, 一切依殿下。”
胥康回转身,执起桌上酒壶,将两只精美的金瓢斟满酒, 之后放下酒壶, 端着两瓢酒走回来,递出一瓢给她。
“依着古礼,大婚当夜的合卺酒,所用器皿应是切开了的葫芦, 寓意是男女结婚后合二为一, 夫妻同心。酒水甘甜中有一丝苦涩,寓意今后不管是甜蜜还是苦难, 都要做到不离不弃,携手一生。孤找不到合心意的瓢,便命人打造了这一对金瓢,二者合起来,恰好是一只精美无比的葫芦。”
柳烟钰小心接过酒。
酒液摇晃,宛如她起了涟漪的内心。
胥康胳膊绕过来,柳烟钰表情一顿,依样画葫芦,同样绕过他的手臂。
酒液递到唇边时,就听胥康道:“琴瑟和谐,天地为证,同心同德,百年好合。”
他仰脖喝尽瓢中酒。
她则盯着澄澈的酒液,恍了下神,才仰起白腻的细颈,慢慢喝下去。
入口甘爽,香甜绵顺。
感受不到一丝苦味。
胥康收了胳膊,见她还在愣神,便接过她手中的金瓢,问:“为何发怔?”
她老实答道:“殿下方才说酒中会有涩意,可臣妾没有品出来。”
胥康失笑,“葫芦味苦,酒中自是会有淡淡的涩意。我们今日所用的是金瓢,自然感受不到涩意。孤希望,以后只有甜意,没有苦难。”
他是真的用了心。
大婚当夜被有孕之事破坏殆尽。
在相处之中,二人间情意渐生,他有了与她相偕一生的念头。
便想把这大婚之夜未走完的流程再走一遍。
补足遗憾。
柳烟钰体会到个中深意,心情莫名,她眼睫翕动,低声答:“臣妾知道了。”
胥康将酒杯放回桌上,复又走回来,立于她面前看了她一会儿。
身着大红喜服的她,粉面桃腮,雪肤花貌,比外面的鲜花还要娇媚几分。
他眸色渐深,缓缓地坐到了她的旁边。
柳烟钰坐着没动。
她周身都起了薄汗,额上也隐隐冒出细汗。
她这人不怕吃苦受累,做活的时候,身上出再多汗也能忍受,毕竟忙碌之时顾不上想东想西。
可晚上上榻之后,她却忍受不了汗意。
似乎躺到榻上必须是干干净净的,这样才能身心愉悦地入睡。
否则定是一个难眠之夜。
现下,刚喝了酒,体内陡然升出一股子燥意,身上汗意便更加明显。
愈发地令她耐受不住。
她垂头与汗意做着挣扎,落在胥康眼里,便是她乖巧柔顺坐在那里的端庄模样。
她侧颜轮廓柔美惊艳。
他视线由白皙脸颊,慢慢滑至纤长鹅颈,再至美妙玉肩。
曲线蜿蜒精美。
他忍不住心神摇曳。
难以自持。
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侧眸看他,他同样看着她,哑声道:“孤在边关作战时,听闻当地有做龙凤花烛的匠人,只是做工精细复杂,需得半个月之久。回来后记起此事,便给康炎培将军书信一封,让他找人定做,然后送回。”
一对龙凤花烛,来历却并不简单。
“殿下费心了。”
他使劲捏了下她嫩白的手,“有龙凤花烛相伴,咱们,歇下吧。”
柳烟钰忽然就有些紧张。
她不是黄花大闺女,仅有的一次亲密之事便是与眼前人做的。
可当时他神智不清,没有给她带来任何美好的感受,以至于她想到男女之事,心中涌动的便是抵触。
不明白那么痛苦难耐的事情,为何世间男女却是乐此不疲。
但理智告诉她,她哪怕再抵触,现在也不能推拒。
她眼中的慌乱没有逃过胥康的眼睛。
他眸色幽暗,“孤,会轻些的。”
她抬手解自己的衣裳。
仿佛等这一刻等了很久。
但其实她不是因了要进行的亲密之事而急迫,是为了消解身体上的汗意而迫不及待。
胥康却是摁住了她的手,“今夜,孤来。”
柳烟钰抬眸:“……”
“你今夜是孤的新娘,脱衣服的事情自然是由孤来帮你。”
胥康的声音沙哑温柔。
似诱哄,又似蛊惑。
柳烟钰便不动了,安静等他来帮自己。
他起身,弯腰,小心取下她头上的凤冠及各种钗饰。
每取一样,转身放到桌上。
一近一远,柳烟钰感受到的便是他紧迫的呼吸。
他应是稍微克制了些,但呼吸中的那份急迫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分明急不可耐,却偏偏要表现出一份淡定从容,不急不慌的姿态来。
她不催促,也不戳穿,安静坐着,配合他。
满头青丝泻下,他转而取她肩上的霞帔,取的时候动作算是轻柔的,往旁边凳子上放的时候便显得粗鲁了些,直接是扔上去的。
解开外衫的子母扣,柳烟钰配合地起身,脱掉大衫。
接下来是圆领袍、交领内搭,胥康呼吸越来越急促粗重。
只剩小衣之时,柳烟钰动作飞快地爬上了床榻。
胥康动作一滞,开始脱自己的衣裳。
动作一改刚才的小心翼翼。
几乎是撕扯下来的。
在他粗暴的动作之下,被破坏掉的喜服,横七竖八被扔到地上。
柳烟钰拥着被子躺在榻里侧。
龙凤花烛是要燃一夜的。
她不适应在光线澄明的时刻与他裸裎相对。
胥康只穿了亵裤,眸色浓烈炽热地覆了上来。
绛紫宫里。
曦妃娘娘心烦意乱地坐在榻上,一言不发。
外头传来打更的声音。
立在侧旁的玉姑姑轻声道:“娘娘,已经三更天了,您还是歇着吧。”
曦妃执意要等皇上来,可昨天早朝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皇上怎么可能来。
玉姑姑心里清楚,但不能摆到明面上说,只能心疼地进行规劝。
“前日夜里,皇上亲口答应本宫,要天天来看本宫的,可这话才说出口,他便连着两天食言了。”曦妃满眼落寞,“本宫要等,皇上定是这两日公务繁忙,忙完了自会来的。”
“娘娘,您昨夜便没有休息好,若是今日再歇息不好,面上肤色怕是会受影响,想必您也不希望皇上来看到您肤色不佳的样子,您说呢?”
皇上若是老不来,还能不休息了?那娘娘的身体岂不是要垮掉?
“本宫以前多意气风发啊,皇上宠本宫,本宫说什么皇上便信什么,胥康单独居住又能如何,还不是要看本宫的脸色?自从柳烟钰这个狐媚子进宫,一系列事情下来,本宫总是触眉头。”
她总结自己触到霉运的原因。
玉姑姑:“老奴也是这么认为的。那柳烟钰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运气,随便怀个孕,竟然就是太子殿下的。要不是滴血验亲,太子根本不知道那孩子是他的。就冲麟儿那名字吧,根本没用任何心思,听到众人说‘喜得麟儿’这么句吉祥话,随口起的罢。”
“是,千算万算,漏了她。太子之前不知道孩子是自己的,且她有孕,自然是不能行那亲密之事。滴血验亲之后,两人才明白之前错综复杂的联系,忙着去缕清关系,自然还没到亲近的地步。”
“也是老奴糊涂,听风是雨,向娘娘禀报得急了些。”
若不是她把金瓢和龙凤花烛之事泄露给曦妃,曦妃也联想不到太子隐疾之事。
“是本宫想法粗浅了,不同房不代表隐疾未康复。早前本宫给太子的那些画本子,想必是起了作用,他并不好男女之事。否则这么多年也不至于连个通房丫头也不碰的。他既是如此,又怎么可能对柳烟钰表现出急色的样子?”
冷静下来细细分析,曦妃总结良多。
“是本宫过于急切了,若是徐徐图之,绝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多年的顺风顺水,令她轻敌大意了。
“娘娘说的是。”
“之前在皇上心里,本宫与那太子不分伯仲,皇上既喜欢本宫,又爱惜太子。若不是先皇后临终遗言,想必太子会养在本宫名下,假以时日,本宫定能扰了太子的心智,也便没了那么多的烦忧。”
“娘娘说得极是,皇上前日来,对娘娘百般疼惜,心里是有娘娘的,只是事情一步一步走到现下这种情形,皇上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姑姑说得对,本宫要静下心来,凡事不可操之过急,要稳稳当当地来。”
想明白了,曦妃心情顿时松懈下来。
她轻轻打了个呵欠:“本宫要睡了。”
曾泽安不合时宜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殿下,已经是寅时了。”
自幼时起,胥康养成了寅时便起的习惯, 如今这习惯依然保留着, 没什么特殊的情况, 他依旧是寅时起。
可今日?
床榻上的胥康稍微犹豫了会儿, 似乎在纠结继续与否的问题。
最终,还是习惯占了上风。
他安抚式地握了握她细嫩雪白的胳膊, 起身下榻,“孤晚上再来看你。”
意志力如此强大。
柳烟钰未加客套。
不是不想。
实在是一丝力气也无了。
曾泽安递进来干净的衣物, 胥康很快穿好,临走前, 回头看了眼帷幔里曼妙的身影儿,“好好休息。”
待他走远, 床榻上的柳烟钰长长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凝儿自外头进来, 试探地问了声:“太子妃,可需要奴婢侍候?”
“准备一桶热水吧。”
凝儿听命下去。
柳烟钰胳膊发颤地拉过衣服,轻轻遮住自己。
这次的洞房花烛夜, 实在是令人难忘。
折腾一晚上。
竟, 然,没,成,事!
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热水准备好, 柳烟钰披着轻纱走到桶边, 弃掉轻纱,舒服地坐了进去。
凝儿站在木桶旁, 眼神好奇地打量她。
很奇怪,太子妃身上肌肤胜雪,完全看不到亲密过后的印痕。之前她在柳府时侍候过丽姨娘,每次丽姨娘和老爷过夜之后,身上都会留下或轻或重的印痕,在嫩白的肌肤上尤其惹眼,但丽姨娘从不抱怨,好像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可太子妃这样,一点儿痕迹看不到,不知道属于什么情况。
柳烟钰撩动温水清洗身子,眼睫颤颤微微的,大有想合上的意思。
“太子妃累着了吧?”凝儿关心地问。
柳烟钰疏懒地点头。
能不累么?
洗浴过后,柳烟钰回到凝儿重新铺好的床榻上,美美地睡了个回笼觉。
再醒来时,日头已经老高。
凝儿见她醒来,道:“太子妃,昨晚的龙凤花烛整整燃了一夜,预示着您和太子以后的生活定会幸福美满。”
柳烟钰漫不经心,“小妮子还懂这些。”
凝儿吐吐舌头:“太子妃真是小瞧奴婢,这种事情还是懂一些的。”
“说说看吧,还懂些什么。”
柳烟钰洁面之后坐到桌前,凝儿站在她身后,用梳篦一下一下地帮她梳理黑长的头发。
“奴婢懂得可多呢。”凝儿笑得嘴巴快裂到耳后跟了,“奴婢知道啊,太子殿下对您特别上心,您这以后的富贵啊,长着呢。”
柳烟钰瞪她:“就你嘴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