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很快被他们劈开。
她什么也没想,死死咬牙,不能让大家死!不能让大家死!
“哐当——”门板被劈开,她抓着婶娘、陈安,还有陶婶他们,“快跑!”
“薇姐儿!”婶娘的声音满是惊恐。
顾薇听到了风声。是刀劈过空气的声音。
她死死抓着门插,以前跟着顾剑练过的招式从脑子里闪过。
她使劲抡出门插,低头,躲过一刀。
“砰!”流民被她劈得倒飞出去,撞在其他同伙身上。
她看着自己的手,又哭又笑。
她的力气是有用的。来不及反应,她抓住地上的刀,狠狠一抡。
血,热腾腾的血,喷在她脸上。
紧接着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她忍不住哭,“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他们红着眼睛,血让他们更加疯狂,连死都不怕了。
她听说蛮族人屠了两座城。
城里的人都跟小胖墩一样,被蛮人杀了。
蛮人。她握紧拳头。
后来他们到了华亭,华亭的店开起来后,婶娘要前往扬州。
她想到那个来金田村的少年,不由说:“我也去!”
他们村里除了哥哥,都是大字不识的人,每日下地,为填饱肚子奔忙。
她还是第一次见那般好看的人,不由多记惦几分。
他长得真好看!跟哥哥不一样的好看!比其他人都好看!
他们到了扬州,她揽下发传单、往外跑的活计,每日顶着大太阳在外面跑。
扬州的夏日真热。
不过,她打听到好些事情。
原来欧阳家这样厉害。
原来欧阳桐是这样出名的人物。
婶娘说她晒成黑炭了,让她别往外跑了。
她不听。
她越听那些对欧阳来凤的称赞,就越觉得他很厉害。
可惜,欧阳家的宅子占了一条街,每日进进出出上百人。
她蹲在街口,腿都蹲麻了,也没瞧见欧阳桐出来。
她就是说不出的敬佩,还有些羡慕。
她每日在店里帮忙,不饿肚子,也赚了钱。但她不开心。
她每晚都做噩梦。
小胖墩的和他娘亲的脑袋滚到她面前,问她:“为什么不救?为什么见死不救!”
她满头大汗醒来,抹了抹眼睛,推开门跑了出去。
晚上的风也带着燥热。
她提着竹棍,跑到后院,一跃跳上墙头,开始练武。
嫂嫂说她力气大,她要学会精细控制。
顾剑说她破绽百出,她出手要更快一点!比所有人都快!
她不知道要做什么,只觉得胸中有股火,烧得她难受。
练功可以泄火。
每天晚上,噩梦惊醒后,她便去墙头练功。
顾剑说她根基浅,墙头可以控制力道。
她注意到每次她来的时候,隔壁人家的灯已经亮了。
一个身影坐在窗前看书。
真用功啊!她不由每天多练一个时辰。
这日,她天快亮才惊醒,不由多练了两个时辰,直到日上三竿,太阳晒得脸上冒热气。
她正要收功跳回院里。
隔壁那道门“咯吱”一声开了。
出于好奇,她扭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她脚下没站稳,“扑通”一声,掉进隔壁草丛。
一双脚,出现在眼前。
她缓缓爬起,黝黑的脸涨红:“抱歉。”
面前的人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容貌昳丽,无端高贵,让人仰望。
“下次小心些。”对方温和道。
“快回去罢,被人看到,于女子名声有碍。”
“欧阳郎君!”顾薇没忍住,喊了一声。
“你认得我?”
“我是顾薇!你来过我家的!金田村顾家!”
“原来是平章兄的妹妹。”欧阳桐拱手,“我送你回去。”
“我可以翻墙的。不用麻烦!”顾薇脸色发红,“方才看见欧阳郎君太吃惊才没站稳。”
后面她落荒而逃,翻过墙就跑了。
她特意观察,发现隔壁院子,是欧阳桐专门读书的。
后来她白天也跑去练功。
欧阳桐则在窗前看书。
她每次停下,都能看见他。
有次欧阳桐招手,邀她喝茶。
她跳下去,毫无规矩,坐他对面,端起他精心烹煮的雪芽一口饮尽,牛嚼牡丹。
欧阳桐只是温和地笑,又替她倒了一杯。
“欧阳大哥,你读书好用功。”
“你哥哥不用功吗?”
“我哥没有你用功。”
“你哥哥比我聪慧,勤能补拙。”
“欧阳大哥,你读书是为了做官,做官是为了什么呢?”
“你哥哥呢?”
“我没问过。不过做官就有俸禄,不会受欺,不怕挨饿。能保护我们。”
欧阳桐想了一会儿,道:“我家中世代科举,家族荣耀,不能断在我这一代。这是长辈的期望。”
“那你喜欢看书吗?”
“喜欢。”
“喜欢做官吗?”
欧阳桐没说话,他一笑,恰如风吹皱一池春水,满树桃花盛开。
顾薇看呆了。
欧阳大哥可真好看啊。
“那你不喜欢做官?”她抓着不放。
“你练武是为了什么?”欧阳桐反过来问她。
“为了更厉害,为了保护别人。”
“很厉害。”欧阳桐夸她。
顾薇又涨红脸落荒而逃。
没过多久,蛮族又南下,侵扰边关百姓。
顾薇愁眉苦脸地跑到欧阳桐跟前。
“怎么了?”
“欧阳大哥,女人当真不能参军吗?”
“也不是。”欧阳桐眨了眨眼睛。
那是个很调皮的表情,他总是温和有礼,世家礼仪刻在骨子里,就连倒茶的角度,都不差一丝一毫。
顾薇还没见过他这样活泼呢。
“历史上,有一位女将军,叫花木兰。她扮作男子,替父从军,后来打了胜仗,成了将军。”
“好厉害!”
她盯着欧阳桐的脸,呆呆的:“欧阳大哥,我喜欢你!你娶我好不好?”
前两天婶娘说起她的婚事,她很慌,满脑子只有欧阳桐。
嫁给别人,她不愿意。
如果是欧阳桐,那才行。
欧阳桐脸上笑容缓缓消失,他看着顾薇,半晌,脸色苍白:“抱歉。我从小便订了婚约。”
这对顾薇是晴天霹雳。
“从小订了婚约?”
“嗯。”
“那——那你喜欢她——”
结结巴巴还没问出来,便被他打断了。
“薇姐儿,回去罢。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也该搬回府上去了。”
“欧阳大哥,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你是平章兄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
后面她喝醉了抱着婶娘大哭一场,醒来便留书去从军了。
她也要做花木兰,她有力气,要打得蛮族再也不敢侵扰!
她不要再有小胖墩一样惨死的小孩了。
顾薇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当年那个傻样子,不由无语。
“不知魏将军如何欠了孙柳卿人情?如果我没记错,魏将军出身边关,第一次入京。”
“我替吴国公府办事,去过一趟燕然。那时候魏将军还不是将军呢。”孙柳卿笑眯眯看着他。
欧阳桐视线落在他脸上。
气氛僵持。
顾薇也不好再待下去,“人我已审完,多谢欧阳大人,本将军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看了孙柳卿一眼,对上孙柳卿似笑非笑的眼神,走了。
“魏将军。”
欧阳桐的声音传来,“本官对边关之事有些兴趣,正想请教将军。”
顾薇不得不停下。
“不知欧阳大人想知道什么?”
魏顾是个英俊倜傥的小将军, 他年纪不过二十,却已经立下赫赫战功,深受皇帝宠信。他无亲无族, 在朝中没有根基,不属于任何一党,这样的人, 最是会成为皇帝心腹。
又兼之魏顾还未成亲, 世家蠢蠢欲动, 已经在打他的主意。
“讲一讲战场上的事吧?我只在书上看过。魏将军可有遇到过九死一生的时候?”
“有。战场上, 生死难料, 九死一生常有。”顾薇看着眼前这张脸, 当初的悸动不再,但也当他是哥哥一样的。
“魏将军习武打仗是为了什么?”
“驱逐蛮族, 保护百姓。”
欧阳桐看着他的背影, 他们一前一后,缓缓走出地牢, 外头寒风肆虐,带来冰雪的气息。
光明突然而至, 地上雪白,刺得人眼睛疼。
欧阳桐闭了闭眼,黑暗中待久了, 不习惯光亮, 眼睛酸涩。
顾薇负手而立, 感叹:”下雪了。京城的雪真多!”
“边关呢?边关苦寒, 诗中说‘燕山雪花大如席’, ‘胡天八月即飞雪’,‘阴山千里雪’……”
“边关的风跟刀子一样, 雪也是锋利的。”魏顾笑声爽朗,眼神豁达,“边关酒也烈,烧刀子,一路从喉咙烧到胃里,再冷的天,身子也热了!”
他拍拍欧阳桐的肩:“欧阳大人更适合京城。这里杨柳如烟,绣户珠帘,风绵雨细,比边关好多了!”
“禁军轮值,本将还有事,告辞!”魏顾抱拳转身,一身银甲,头盔上红缨在白茫茫中越走越远。
欧阳桐静静看着,一动不动。
顾薇则在想孙柳卿。
他只是吴国公府一个庶子。吴国公府这样的庶子有几十个。
皇帝虽信任他,吴国公府前车之鉴却在眼前。他若开口,必然引得皇帝不快。
让他去死——
顾薇脚下一顿。
她眼前浮现一片血雾。
欧阳大哥问她边关的雪。
边关的雪……一眼望不到边际,真冷。
当时她十四岁,已经升了百夫长。
朝廷连年打仗,官府到处抓壮丁征兵。她这样自己跑去的,问清户籍,谎报年龄就被收编了。
哪怕明明看着不可能十五,也没人管。
他们在一次运粮途中,遇到了蛮人骑兵。
一万人的队伍,全军覆没。
带领他们的都尉第一个死在蛮人箭下。
她一个人,杀了蛮人上千。
杀到最后,只有她一个人站着。
茫茫雪地,北风萧杀。
马长嘶,人哀鸣。
血沫子泼洒在雪地上,如一幅朱砂泼墨。
尸体横陈,一张张年轻脏污的脸,渐渐被冰雪覆盖。
她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
她劈断箭矢,温度随着血液流走,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眼睫,眉毛,头发上都冻结了冰。
她拄着长矛,一步步踩在及膝深的雪里。
血,点点滴滴洒在雪地上。像一串串梅花瓣。
她浑身发颤,冷得麻木,完全没有了知觉。
她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死。她还要回去见婶娘,见哥哥,还有衷哥儿。
她咬破舌头,汲取舌尖的热意。
风跟刀子一样,雪如石头拍打在脸上。
呼出的白气模糊了视线,她想,她是出现幻觉了。
不然,怎么看见了一个人呢?
还是认识的人。
嫂嫂说很危险的人。
那人携着风雪,戴着斗笠。满头满身都被雪覆盖了。
唯有那张脸,他拉下面罩,露出来秀丽的脸,脸上是看好戏的笑容。
“怎么弄成这副倒霉样?”
顾薇以为在做梦。
然后她便没有了知觉。
再醒来,她身处温暖之处,浑身都很舒服。雪地里踽踽独行,九死一生,倒像是一场梦。
“醒了?”戏谑的声音响起。
顾薇抬头,门边斜倚一道身影,单薄,满脸邪气。
“孙老板,你救了我?”她想起身,伤口猛烈疼了一下。
“你还是老实待着别动。花了我大价钱才捞回一条小命,以后要还我的。”
顾薇抿唇:“我欠孙老板一命,日后孙老板有事,我必全力以赴。”
“你说的哦。”孙柳卿笑眯眯道,“我记着了。”
他变戏法似的拿出来一碗热腾腾的肉糜粥,打掉她想抬起来的手:“别动,乖乖张口。”
顾薇有些别扭。
“本少爷还是第一次伺候人,若非受你哥哥所托,还轮不到你。”
顾薇脸色涨红,乖乖张口吃下。
“这才对嘛!”
“我哥哥托你来?”
“不然?你以为我愿意来?我忙得无暇分身,还得千里迢迢跑来边关抓你回去。”
顾薇抿唇。
“不过,若不是教我碰上,你可就死在雪里,变成一具硬邦邦的冻尸了。”
“谢谢孙老板。”
“你记着欠我一命就行,日后还我。”
顾薇不说话。
之后每次敷完药,孙柳卿便横挑鼻子竖挑眼,说她用了多贵的药。
她伤口一好,他便要带她回去,给哥哥交差。
临走,顾薇看见他笑眯眯地向茶壶里倒了一包药粉。
“做什么?”
“这间药铺之人见过我,此事不能让人知晓,否则你就是逃兵。只有死人不会泄露。”
“你要杀了他们?”顾薇不可置信。
孙柳卿百无聊赖摇晃着茶壶,眼神兴奋:“对。”
顾薇想到每日送药的小童,胡子花白的大夫老爷爷,还有想办法给她做吃食的老婆婆。
她恶狠狠地夺过茶壶,扔地上摔碎了。
“你走吧,我不会回去的!”
这人虽救了她,但太过邪恶。
嫂嫂说的对。
孙柳卿眼神一冷,突然出手,向她脖颈劈来!
顾薇立即后仰躲过。
他身手不弱,满是杀招,但投鼠忌器,她故意露出空子,趁机拧断了他胳膊。
他清秀的脸煞白,漂亮的眸子里满是阴翳。
顾薇:“我不是故意的。我力气大,控制不好。但你随意杀人便是不对。我要回军中去,你走吧,哥哥问,你便说我执意要留。”
“若是你不回去,你哥要杀了我呢?”孙柳卿额头冒汗,他偏偏忍着。
“不会的!我哥哥才不是那种人!”
孙柳卿嗤笑一声,“你哥可比我狠多了。”
他似是生气了,将屋中东西砸了一地,这才煞白着脸离开。
走到门口,他回头,笑容里满是恶意:“小丫头,你懂什么是大义?小小年纪,我等着你死在战场的消息。”
这个人真是邪恶。
顾薇摇摇头。
但她欠他一条命。
她大步走出天牢,侍卫牵出她的白马。
她一跃而上,“驾——”
顾平章近日很忙。
老首辅八十岁了,这个冬日病恹恹的,一直卧床不起。
一场大雪,老首辅家的仆人早上推开门,发现人一动不动。
消息很快报进宫里。
老首辅算顾平章半个老师。他帮着料理丧事,还要处理内阁事宜,每日早出晚归。
积雪融化,天气放晴,温度升了上来,鸟儿开始在枝头歌唱,春回大地,万物一起复苏了。
顾平章接任首辅之位,成了名副其实的内阁第一人。
其间经历了数不清的阴谋争斗,这些没有硝烟的斗争全都如同水下浪潮,天翻地覆,常人却难以知晓。
陶姜之所以察觉,是因为顾剑开始寸步不离。
顾平章也让她尽量不要出门。
偏吏部尚书府上举办赏梅宴,陶姜收到请帖。
府里憋闷久了,她忍不住出了一趟门。
返回的路上。
遇到了刺杀。
对方没料到她身边有顾剑这样的高手,除了一个活口,其余刺客全都死于他的剑下。
书中说,顾剑之剑,乃杀人的剑。
陶姜百般费心,才将小孩养得不那么凶残。
顾剑卸掉那人下巴,随行侍卫很快将人拖下去审问。
陶姜脸色煞白。
“没事了。”顾剑擦干竹剑上的血,归剑入鞘,看起来又是一根平平无奇的竹棍。
“为什么会有人刺杀我?”陶姜很快想到顾平章,惊道,“顾平章那边——”
“放心,没事。”
陶姜心却还是扑通扑通直跳。
这些搞政斗的,心真脏。
搞不过顾平章,就来搞她。
“快些回去。”她有些担心。
她不等马车停稳,跳下车就跑。
顾平章的马车停在院里。
她看见车沿上的血迹,心里咯噔一下。
“顾平章!”
她脸色煞白。
正往院里跑,突然,后颈被人抓住。
她猛地回头,看见顾平章完好无损的脸,“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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