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难得见着顾冉在田间劳作的夏溪村人来说,几日见着顾冉在田里忙活,虽然只是远远地看着,田里到底种了些什么看不大清楚,但都以为这顾二娘终于开始伺弄自家庄稼了,直到沈二郎……
嗯,沈二郎,在东林乡老大夫那处躺了半个多月后,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但被家里人耳提面命,再不许私自进林子了。
在痊愈回来后,亲眼目睹夏溪村整个村子在下雨后,大屿林里飘逸出来的瘴气,以及村里人经验老道的避让黑雾,沈二郎也不得不信,瘴气这东西,确实是在大屿林里存在的。
再想起自己之所以会病倒命悬一线,就是在大屿林里头赶路时,撞见了瘴气,只是他蠢,误把毒瘴当仙气。
不质疑大屿林里头有瘴气存在了,可对于能从瘴气林中安全走出来,甚至几度出入林子都毫发无损的顾二娘,心中却更为敬佩跟好奇了。
众所周知,顾二娘分的那四亩田地是靠大屿林的,忌惮瘴气,没有人敢随随便便靠近那一边,顾二娘也一直荒废那几亩田地不用,村人已经习以为常了。
可眼下见到顾二娘突然捣弄田地,众人心里狐疑,却也没有人去追问,唯独沈二郎,瞧了又瞧,终于还是忍不住,离开自家快要建造好的屋子,越过顾家的小厝,走到了大屿林前的田埂边上。
“顾二娘,你这是在种……”
后面的话沈二郎没再问下去,因为他一双眼睛都看到了,这顾二娘,分明不是在种什么水稻苞米或者其他农物,而是在种草。
沈二郎揉了揉眼睛,再看,没错,是草。
顾二娘竟然在好端端的田里头种草?
还不止一亩,看架势,是,两亩?
这是什么草?
沈二郎忍不住蹲下去,伸手摸了摸仙人草的叶片,“顾二娘,你种的是什么草?”
早在沈二郎走过来的时候,顾冉就注意到他了,虽然不想引起村里人的注意,但自己这么一大片草种在田里,迟早有人会过来问的,所以这个时候她也泰然回答:“种的自然是拿来吃的草!”
“吃?”
这些草可以吃吗?
沈二郎心里头的疑惑更甚。
“没错,我就喜欢吃这种草!”
“怎么吃?”
“祖传秘法,恕不能外传。”
沈二郎哈哈笑了两声,站起身,看顾冉继续在田里头插种着这什么草,自觉没趣,嘀嘀咕咕地转身走了。
这顾二娘有点本事是真的,人脑子有点问题,恐怕也是真的。
不然,明知道这屋子离瘴气林那般近,瘴气过来的时候最凶险,还花钱银买下那栋房子呢?
这个时候,沈二郎完全记不起当时初来夏溪村,知晓这般好的小厝居然卖给了区区一个单身娘子时的忿忿不平,转而嫌弃起这小厝来。
沈家的宅子基本上建成了,几乎是夏溪村里头最大的那一幢。
没过两日,夏溪村全村人就被请去吃暖房饭,顾冉也在邀请行列。
秉着邻里友好的关系,顾冉欣然赴约。
这次沈家宴请,恐怕是将整个夏溪村十户,不,十一户人家都叫齐了,顾冉也是在这一次的筵席上,才算将整个夏溪村的人家囫囵认全了一遍。
当然,席间重点都在沈家人身上。
沈老爷是带着自己一家搬来夏溪村的,据说一开始只想找个安静的村落隐世,没曾想未打探清楚敌情就选了个有瘴气的小村落。
但事已至此,沈老爷经历过几番瘴气避难后,也算接受下来,心态良好。
在这日的筵席上,跟沈太太一起接待村民,端得是春风得意。
沈家除了沈大郎跟沈二郎,还有沈大郎的媳妇,据说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所以来到夏溪村后,借宿在吴村长家时,沈太太忙着照顾着儿媳妇,极少露面。
顾二娘跟沈家均是新来的,但因为孤身一人,被安排到的那一桌,恰好跟小兰跟柳二嫂坐一席。
她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在席间说完客套话后,就专注吃席来了。
看得出沈家家底颇厚,除了拿新米煮的无限量供应的米饭,筵席上八菜一汤一甜品,据说是沈老爷一并带过来的厨子做的。
看着耳闻能详的松鼠鳜鱼,狮子头,卤酱肉等地方特色菜,顾冉猜测这沈家原本估计是苏杭一带的人家。
顾冉尝了尝,味道极好,不由得便羡慕起能使唤起厨子的沈家人来。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让这沈家的厨子给自己多做几个菜,而后存起来留待日后慢慢吃呢?
觥筹交错时,有人就问起了顾二娘进瘴气林的事。
“顾二娘啊,这瘴气林咱们村里人就你敢去了!”
“没错,进去的人似乎都出事了,就连沈二郎都差点儿……,怎么就你能进去后又出来呢?”
“是不是你有专门对付林子里的瘴气的秘法啊?能说给我们知道的吗?”
也有人对瘴气林里头好奇的。
“顾姐姐,那里头是什么样子的?”
“是不是到处都有黑黑的雾?”
“沈二哥说里头的野猪可凶了,随随便便遇上就能咬死人,是真的吗?”
“你们都没去过瘴气林啊?”顾冉边吃边问。
众人均摇头。
“那林子里头确实有瘴气冒出来,林子里头不仅有野猪,还有狼只跟黑熊等等大兽,是凶险得很。”顾冉实话实说,“不过嘛,我进那林子去,也是迫不得已的。”
“怎么迫不得已了?”
“这不,我是刚跟我前夫君和离后才来到这夏溪村的,除了买下那栋房子,我就身无分文了,幸好我在家的时候,也跟着阿爹学过一些猎物的小本领,所以才进去林子里,找些山物,买点钱银,还不是为了过活嘛!”顾冉煞有介事道,“不过我也不敢进林子太进去,就在外头一圈走动,那值钱的东西也不是遍地都有的,有时候转溜几日,也找不到卖得上价钱的东西。”
“嗐,那你还不是有本事,活下来了。”
“那是我气运好嘛,还懂得不去危险的地儿,不然,我随时会变成第二个沈二郎啊!”
众人笑着去看沈二郎,有相信的,有不信的,但都知晓是不能从顾二娘嘴里听到实话了,也就都没追问,转而跟沈老爷攀谈起来。
顾冉正专心吃着夹到碗里头的狮子头呢,旁边的小兰凑过来问:“顾姨姨,那林子里是不是也有好吃的老鼠啊?”
“不是老鼠,是竹鼠。”顾冉纠正。
“竹——竹鼠,也很难捉?”
“一般难吧!”
顾冉才不会告诉她毛竹林里头有许多竹鼠窝巢,不然等听她说竹鼠多,容易捉,万一听了心动,进林子里捉竹鼠出了什么事,那罪过赖到自己身上就不好了。
“那,等顾姨姨捉到的话,你卖给我好不好啊?”
“卖?”顾冉愣了,“小兰你有银子买啊?”
小兰摇摇头,而后再点点头,“我没有,我阿娘有,到时候我叫我阿娘掏银子。”
顾冉笑了,点头,“好。”
“小姑她自从上次吃了一次竹鼠肉,就惦记上了。”林二嫂在一旁好笑又好笑,“整日在婆婆跟前念叨要跟着你去林子里逮竹鼠呢!”
“可不能随便进林子里,一个不小心,遇见蛇或者野猪,都够呛的。”顾冉对小兰摇头,“到时候你要困在林子里了,不仅逮不住竹鼠,还回不来村子了。怕不怕?”
“怕!”小兰老老实实点头。
“乖,怕就别去,我答应以后有竹鼠就卖给你。”
“二娘啊,你阿爹是猎户吗?”林二嫂子好奇地问。
“我阿爹啊……”
顾冉还没有想出托辞解释,沈家大郎就冲她们这桌走了过来,“顾二娘,外头,好像有官差,是来找你的?”
“官差?找我?”
顾冉愣了,落户到夏溪村后,她许久没跟官差打过交道了,怎么会有官差找她呢?
“你是那京城宁远侯府的顾二娘子吗?”沈大郎也是不解。
这顾二娘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没有一丝贵气,怎么会有官差以为她是侯府千金呢?
而在座的其他村人听闻到京城、侯府字眼,原本喧哗的筵席一下安静下来,便连吴村长,也吃惊不小。
顾冉尴尬了!
“不打扰各位吃席,我去去就来。”
这也不像是每个月从县城来审查她的官吏,不然吴村长也不会不知道。
所以是哪里来的官差,一下将原主的老底揭了?
顾冉走出沈家摆席的院子时,心里头一阵纳闷。
“你就是顾二娘?”
“是我。”
“在这旮旯,可真让本爷好找啊!”
出现在顾冉眼前的,是一位穿着皂衣的官差,风尘仆仆,也不客气,带着趾高气昂地直接就问:“还记得连州青驿的窦婆子吗?”
窦婆子!
这可是她来到大盛朝见着的第一个本地人呢,她怎么不记得?
不过,这官差提到窦婆子,顾冉马上意识到他来夏溪村找自己是干嘛的了。
替窦婆子催债的?
“记得就好。我呢,押送到这里头来到犯人,经过驿站的时候,那窦婆子委托我给她办一件事儿,为了这事,我可是千里迢迢找到这穷山恶水的破村子,我也不管你跟窦婆子之间具体是怎么回事,你只要给了我想要的,那我就不打扰了,但你若是不给……”
官差一边威胁,一边掏出了一张契书,展开,递到了顾冉跟前。
果然!
顾冉看着他手里那张几个月前给窦婆子亲手写下的欠条,欠债人跟官印都清晰得很,显见窦婆子将这欠条保管得很好,至于自己那张,似乎,来到夏溪村第一日,就连同囚衣一起丢进火盆烧没了。
当时以为自己开的是一张空头支票,没想到还有追债人山长水远地也被支使着来这夏溪村讨债。
也是,如今距离离开青驿,半年有余了,窦婆子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什么宁远侯府的人上门送酬金,怕是不耐烦了。
能遣得动官差,这窦婆子也是厉害,也不知道给了多少好处!
“怎么?你不认得这是什么吗?”官差不耐地用手指点了点欠条,问。
“官爷,认得,认得。”
顾冉感觉到脑后有许多视线扫射过来。
是到沈家赴宴的村人们的眼光。
她挤出笑容边走边带着官差离开了沈家的新宅子:“那个,我正想着啥时候托人给窦婆子送去呢,没想到官爷你就来了。”
“哦,这么说,你身上是有钱银还债了?”
“有,就是借,我也得先借到银子,把官爷要的银子垫付上,不能让官爷白跑一趟不是?”顾冉说着,将这位追债官差请到了小厝那一头,就在外面的小坪上招待追债人。
这亦是单身姑娘独居不方便之处之一。
虽说大盛朝民风开明,不拘旧俗,娘子郎君亦能大大方方相处见面,但在自家宅子里,一些分寸还是得计较的。
所以她便充分利用起院子前头的那块小坪来:在桂花树下放置了石桌石凳,就为了专门招呼像官差这些不适合迎进小厝的外来客。
此时八月,正是金桂飘香的季节,一树金色的花瓣开得正闹,她还正打算什么时候打桂花,做些桂花饼桂花酱,晒一晒桂花干呢!
“这是你住的地儿?看起来还不错嘛!”
官差站在院子外头瞧了两眼,就这般酸溜溜道。
“哪里哪里,官爷您是不知道,这屋子是咱们村长用极便宜的价钱卖与我的,知道为什么吗?”
顾冉招呼官差就在桂花树下坐着稍等的时候,苦笑着解释。
官差又瞥了一眼小厝,摇摇头。
“您打县城来,估计也知道,夏溪村这旮旯,不是什么好地方吧?要不知道,回去经过县城,官爷也可以再打听打听。”
顾冉说着,将夏溪村瘴气林给介绍了一番,并指了指屋子前头的大屿林,见着这屋子前头果然没有其他村民的居所,那官差的艳羡一下没了,表情转而惴惴不安,“这瘴气,这般厉害?那我坐这儿,没事?”
“没事,就一会儿功夫,不会有事的。”
“那你还不尽快将银子还我。”官差一下坐不住了,嚷嚷。
“那是当然,官爷您先喝着茶,我马上去借。”
给这位官差泡了一壶茶后,顾冉掩上门,装作要去村里别家借钱银的模样,跟官差解释后,便急急离开了小厝。
其实顾冉值钱的东西都存放进了工作间里头,全部五十多两钱银跟家底都随身带着。
如果可以,顾冉自然是不想白白送出这二十两的,无奈那欠条有青驿的官印,她抵赖不得,再加上连官差都说动来找她讨要二十两,这一次她不给,下一次窦婆子不知道还会叫什么人过来找麻烦。
能用钱银解决的事就不算事。
这官差眼神不善,态度不好,稳妥行事,她也不能让这官差以为自己家底丰厚,随随便便就能掏出二十两银子,所以装着身上银子紧缺,要到村里头的人家东凑西拼,好不容易才借到二十两,才还清了窦婆子的欠债,省得这官差还会揣摩什么别的心思。
总之,单身娘子,凡事都得留个心眼,多提防准没错。
在村子里慢悠悠转了一圈后,回到小厝,见到那官差还坐在桂花树下品尝,显见是舒服得很。
顾冉笑着走上前,擦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将一个荷包递给了那官差,又缩了回去。
那官差见着荷包,正笑着打算接过去呢,看顾冉又拿回去了,脸上一沉:“顾二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官爷,这是我好不容易借到的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您拿着窦婆子的欠条来找我还钱,我还了,也得有个凭证不是?”
“你想要什么凭证?”
“是这样,我叫了我们村里头的村长,一会儿过来给咱做个见证,这欠条上,麻烦您给写上,谁人,籍贯何处,帮窦婆子取得欠款二十两,并按指纹署名,以示银子确实到您手上了,而后将欠条与我。”顾冉解释,“不然,若是下一个官差也找上门,说是给窦婆子讨债来的,那我怎么办呢?”
官差干笑了一声,“也不是不行,就是我不识字,不会写,怎么办?”
“不要紧,我会写。”
“你会写?”
“对,这欠条上的字,就是我写的。”顾冉点头。
官差一时无语,顿了顿,点头:“行吧,你写,我按指纹画押。”
顾冉马上拿出笔墨,在官差还给他的欠条空白处唰唰唰写好了已经还清欠款的声明,记上讨债人的名字跟户籍,顾冉才知晓这官差是晋州府城的解押官。
写好让官差按指纹的时候,吴村长也来了。
嗯,假装借钱银的时候,顾冉其实是跑了最近的沈家一趟,将吴村长请了出来,将事情原委给她说了,请她公证。
吴村长这个时候才知晓顾冉原来还欠着巨额银子的,将顾冉不得已进瘴气林找山货的举动一联系,看顾冉的眼神都怜悯了许多,而后一口应承帮顾冉做这个见证人。
看着吴村长在欠条上写上属实字样,并署名夏溪村村长吴秀红时,顾冉才松了口气。
送走了官差,将欠条方方正正折好收起来时,吴村长才道:“你是京城侯府人家的娘子吗?”
“假的,我是侯府人家抱养错的假闺女,不然,我怎么会流放到这地儿来。”顾冉摆手,矢口否认。
“你倒是看得淡。”吴村长幽幽叹息一声。
“不看淡,还能怎么活呢?”顾冉瞥了吴村长一眼,问。
“那你既然还了欠债,总可以不要进林子了吧?”吴村长依然对顾冉屡次进山的行为忧心忡忡。
“难说。”顾冉摇头。
这大屿林对别人来说是大凶之地,但对她来说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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