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中明了他说的是实事,但苏枳依旧免不了忧心。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一阵呵斥声,其间夹杂着女子的低低呜咽。
苏枳并不想多管闲事,正欲避开却觉出这女子的声音有几分耳熟,她走近了几步,瞧见那跪在地上的小道姑果然就是这几日为她打扫屋舍的小丫头。
年长的道人叱责了几句,见她只默然垂头哭泣,便抬腿朝她身上踹去。
“住手!”苏枳情急之下喊出了口,这下不得不现身。
那道长面有怒色,见来人是苏枳,立即带了几分笑意,讪讪解释道:“小仆不懂事,惊扰了各位,还望海涵。”
苏枳指了指跪在雪地里的小道姑道:“她犯了什么事儿?”
“她呀!”道人不屑的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小纯,冷哼道:“她就是个惯偷,平日里在观中手脚就不干净,今日趁着客人不在偷拿了一位夫人的玉钗在屋内被当场捉住,她便是此刻还嘴硬不肯承认。”
苏枳看向小纯,寒风中的少女仅着一件破旧的道袍,抬起的双眸满是哀求。
小纯辩解道:“不是我拿的,玉钗是我在外面捡到的,我进屋是为了还钗的,结果那位夫人硬说是我偷的……”
说话间从屋内走出一位年约三十许的妇人,她走路的姿势很奇怪明显是不良于行,没走几步便停下了,只拿目光冷冷瞧着众人。
苏枳见那人没有上前的意思,便对道长道:“可否看在我的面儿上饶过她这次?”
道长面露为难之色,不时将目光瞟向后面那位夫人。
陈闲呵呵一笑将人拉到一旁,不知说了些什么,那道长朝这边看了一眼,不大会儿便笑眯眯的走远了。
苏枳白了他一眼,叹道:“纵是方外之人也免不了世俗牵绊。”
陈闲无所谓道:“人只要还吃五谷杂粮,他就离不开这俗世。”
还是钱财更好使些。
“你起来吧。”她说完这句话便转身欲走,谁知身后的小丫头却朝着她重重磕了个头,声泪俱下道:“我真没有偷东西。”
闻言,苏枳顿住脚步,回眸看向小纯道:“我帮你是念在你还年幼,并非是相信你的品行,你不必行此大礼。”
小纯微微一愣,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苏枳走近她,微微俯下身,手指擦过她的脸颊,将她纷乱的鬓发搭理整齐,微微叹息道:“年幼并非犯错的借口,只是我愿意给你这次机会,希望你不要误入歧途。”
日光璀璨,镀上她发间的螭纹簪子,耀阳的光芒刺痛了小纯的眼睛,她微微垂下头,捏住有些破败的袖口显得十分局促不安。
她笑了笑,起身便走了。
陈闲紧走几步追了上去,诧异道:“你怎么就笃定玉钗是她偷的?”
“你有没有注意到地上的脚印?”苏枳见他不解,补充道:“那位夫人屋前有两排脚印,皆是女子所留,那位夫人不良于行,进出的脚印明显异于常人,而另一行较小的足印只有外出却没有进入的痕迹。”
陈闲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小纯既是在屋内被当场抓住,又怎会没有进去的脚印,定然是她早存了坏心偷东西,从后窗爬进去的。”
“那你为何还要救她?”陈闲有些不解,在他的认知里苏枳也并非菩萨心肠的人。
苏枳停下脚步,目光有些悠远,半晌才呢喃道:“因为我曾经也犯过错,也有人给过我这样一个机会。”
“啊?”陈闲有些摸不着头脑,正要问是谁,却早不见了苏枳身影。
回京后该办的事儿也都办得差不离了,苏枳便打算后日启程返回凉州。
启程的前一日小纯捧着新摘的梅花向她问安,苏枳指了指窗边的青花白地瓷梅瓶道:“插那里吧。”
小纯欢喜地将瓶内败了的梅枝拿出来,换上新摘的红梅,手指灵巧的摆弄着造型,虽然手法不太娴熟,但也瞧得出用了心,摆弄出来的造型刚劲粗犷中透着些野趣。
她侍弄完花木瞧见桌上放置的几盘糕点,嘴唇不由翕动了两下。
苏枳笑了笑,“饿了吗?想吃就吃吧。”
小纯也不扭捏,拿起桌上的糕点就吃了起来,边吃边道:“姑娘是打算下山了吗?”
正吃茶的苏枳神情微变,漫不经心地放下手炉,凝睇着她,“你听谁说的?”
“没,我瞎猜的。”小纯胡乱塞了一口糕点,却因吃得太急噎住了,脸色涨红站起身用力地捶打着自己胸脯。
苏枳忙递过去一杯水,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好一会儿小纯才将糕点咽了下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道:“那个、我还有活儿要做。”
她说完匆匆施了一礼便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忽然转过身,快速地说道:“你下山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些,雪天路滑,要当心啊!”
下山的路只有一条,趁着这几日天气好,苏枳一行人收拾停当沿着石阶朝着山下行去。
因着积雪的缘故,下山颇费些气力,走走停停,到了晌午也才走到半山腰。苏枳舒了口气,靠着一株老树休憩,抬眸远望群山,但见山峦玉列,峰岭琼联,旭日照辉,红霞映雪,确是美不胜收。
歇了一会儿草草吃了些干粮,一行人便打算再次启程。
走过一处狭小路径时,头顶忽然响起一阵古怪的鸟鸣声,她抬起头见是一只通体乌黑的鸟雀蹲在不远处高高的一株老树上,黑豆般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苏枳看了一眼那只鸟雀,只觉背脊发凉,一股不祥之感漫上心头,她突然出声道:“停下……”
话音未落就见最先引路的那仆从身子歪斜着朝山涧滑去,他跌倒的同时手中仅仅抓着沿山壁固定的锁链,而那本该牢固的锁链却被轻轻一扯便剥落了山壁,连带着将拉着锁链的一行人尽数拖拽到了山崖边。
电光石火之间,苏枳狠狠拉了陈闲一把,这才免遭连累。
二人惊魂未定,陈闲立马招呼后面的人扯住锁链,这才险险救回了几人性命。
陈闲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喘着气道:“幸好你叫停了后面的队伍,不然咱们今日就葬身在此了。”
苏枳同样惊魂未定,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小纯那日欲言又止的神情,启唇道:“让人探探下面的路,咱们小心些。”
探路的人很快就回来了,道:“前面那段狭窄的路段被人刻意浇了水冻成了冰,石阶异常光滑,加之这段锁链被人动了手脚,根本无法行走。”
苏枳冷笑道:“凿冰!”
待一行人回到山下别院已是夜幕时分,苏枳又冷又饿,用过饭泡了脚之后方才觉得捡回了半条命。
觉得身子好了些,她便出门去了外厅,一眼便瞧见了坐在外面若t z有所思的陈闲。
苏枳开口便道:“查出来了吗?”
陈闲摇了摇头,迟疑道:“这次谋杀来得毫无预兆,只不知是针对你,还是我?”
回想起那日小纯的话,苏枳笃定道:“怕是冲着我来的。”
她摩挲着手中的暖炉,迷蒙的双眼里有锋芒一闪而过,冷然道:“这几日金仙观来了些什么人?让人好好查查。”
陈闲蹙眉沉思,忽然惊叫道:“我倒是想起来一个人,那日我似乎在山上看到了张刺史家的小娘子。”
“张嫣?”苏枳微微一愣,“她怎么会在京城?”
“你且再等上一日,我这就让人去查。”陈闲越想越觉得此事可疑,心中盘算着要如何查下去。
苏枳点了点头,她也并不打算咽下这口气,正要走忽然又想起一事儿,道:“金仙观的那个小纯你查查她。”
说着她便将那日与小纯的对话尽数告知陈闲。
近日宫中最大的事儿莫过于为陛下选妃,苏枳很快便明白张嫣入京的目的,张家一向是大长公主的拥趸,想要入宫并非难事。
一旦让她查出此事是张嫣所为,那便是新仇旧怨一起算,总要叫她后悔来这京城一遭。
陈闲于打听消息一道颇有能耐,不过半日他便事情查了个大概,事实与她预想的一般,动手脚的人果然是张嫣。
料想她初入京城根基不稳,手头也没有可信赖之人,竟是靠着买通金仙观的仆从行杀人越货之事,胆子够大的。
陈闲又说起了小纯,只是面有哀色,叹道:“金仙观的那个小丫头应是偷听到了他们谋划的过程被推下了山涧,我已着人去寻,只盼她命大逃过此劫。”
苏枳微怔,那日她救小纯不过是怜她年幼,如今却是因着她的一丝善念害了她性命。
“这张家娘子倒是个胆儿大的,初到京城就敢兴风作浪,昨日险些害了小爷性命,此番必要叫她吃些苦头。”
陈闲正盘算着如何报仇,却听苏枳一声轻笑:“何必脏了你的手,这事儿有人会替咱们办。”
闻言,陈闲奇道:“谁?”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00:06分更,大概在十五分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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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咬狗岂不是更有趣?◎
苏枳眼珠一转, 信手捻起棋秤上的一颗棋子,笑得意味深长,“自然是程大将军的女儿程玉珠, 她呀可是盼着做皇后盼了十多年, 若是让她知晓大长公主内定的皇后人选是张嫣, 那岂不是很有趣。”
她明明笑得温温柔柔,陈闲却觉后脊发凉。这丫头每每算计别人时, 总是笑得这般温良无害。
苏枳口中的那位程家娘子可不是好惹的主儿, 她仗着父亲手握重权, 在京城横行霸道,凡是被她盯上的人没有几个能有好下场。
杀死一个贵女对她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陈闲闻弦歌而知雅意, 当即便命人放出消息, 大长公主已内定张家嫡女为皇后人选。
“你可要再留几日?”虽然鱼饵撒出去了, 但鱼儿上钩还有些日子。
苏枳摇了摇头,“出来已有月余, 他应是快回来了。”
半月后的宫宴之上,清河张氏之女张嫣不知如何发了疯,众目睽睽之下辱骂信国公嫡女行为不点, 与家中护卫有染, 甚至于说到癫狂之处竟上前撕扯对方衣衫, 当众将人推入湖中,行为怪诞疯癫, 在场宫女太监皆拦之不得,直至侍卫将她绑了方才消停。
消息传到苏枳耳中已是数日之后, 她不过一笑置之, 程玉珠果然没让她失望,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热闹 , 她还需再添一把火。
“你让人将程玉珠害她之事抖落给张家人。”苏枳眯起眼睛笑道:“狗咬狗岂不是更有趣?”
陈闲对女人间的阴私手段并不清楚,不解地问道:“那信国公嫡女又是怎么回事?”
苏枳想了想,撇嘴道:“左不过是争风吃醋,信国公嫡女本也是此次皇后人选之一。”
她只说了一半陈闲便明白了其中缘由,程玉珠故意将信国公嫡女的丑闻泄露给张嫣,自己又在宫宴之上对张嫣下药,让她神智不清之下抖落出信国公府嫡女之事,此可谓一箭双雕。
信国公嫡女与张嫣互相攀咬,双双失去入主中宫的资格。
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自以为是黄雀的程玉珠,岂不知早已落入了旁人的陷阱。
程玉珠的那些阴谋伎俩又怎么能瞒得过大长公主,因天子大选之事,张家落了面子,大长公主与大将军程戈之间的矛盾势必更加激化。
鹬蚌相争,天子即可坐享其成。
陈闲忽然心念一动,半晌才惊道:“你、你竟然在不动声色之间替天子解决了三个最难对付的世家女!”
苏枳默然片刻,“那又如何呢,他的婚事终究不能自己做主。”
即便这三个人天子都不想娶,但以程家的权势,天子又如何避得过。
马车在旷野上疾驰,暮色倚窗之时,忽有一匹快马如利箭般奔驰而过,虽只是一晃而过,苏枳却见到了那人背上插着的鲜红旗帜。
她吃惊地抓紧了车帘,探头往那烟尘翻滚的远处望去。
“怎么了?”陈闲方才忙着与侍从说话并未注意到远去的快马。
苏枳蹙眉道:“那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报。”
她有预感这封密函定是与魏枞有关,顾不得解释,她对陈闲道:“咱们脚程得快些,务必赶在魏枞之前回到凉州城。”
五日前。
月色淡薄,起伏的沙丘上人影憧憧,兵戈碰撞之下,尸横遍野,残烬星散。
魏枞神色冷肃,命校尉清点死伤人数。
士兵们则娴熟地割下敌军的首级,面上洋溢着胜利后的喜悦。
卫延将沾了血的刀夹在手臂间擦了个干净,望着站在土丘上的魏枞,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感,兴冲冲上前道:“将军,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自主子立下军令状,率领三千精骑一路深入突厥腹地数百里,仅仅依靠二十天的口粮,以战养战,闪电式的奇袭突厥各个部落,竟然在短短一个月内,歼敌万人,而自身损耗却不足十之二三。
起先众人对他不服,再经过一两次小规模作战之后各个对他五体投地,以能跟随魏枞为荣。
卫延心中的澎湃之感显然没有感染到魏枞,他斜睨了卫延一眼,眼神中透出一分军令如山的威迫感。
魏枞微微侧首,目光却望着更远处的黑暗,冷哼道:“这点战功你便满足了?”
卫延不知何意,心说便是这点军功也足以震惊朝野,名垂青史了。
直到翌日深夜,魏枞带领精骑悄然出现在阴山脚下,众人看着数千帐的突厥部落陷入了沉思。
“这、这不会是突厥王庭吧?”卫延几乎怀疑自家主子是疯魔了,仅仅两千人马就敢袭击数万人把守的突厥王庭。
魏枞不置可否,黑暗中那双眸子闪烁着鹰隼一般的锐利光芒。
潜伏在黑暗中的士兵们在心突突直跳的同时也与自家将军一般升起一股敢于天斗的莫大勇气。
众人磨刀霍霍等着将军的一声令下,可直到后半夜魏枞也没有进攻的意思。
就在众人心灰意懒之时,天降大雾,数丈之外不能辨清来人,众人此时方知魏枞在等什么,心中震惊之余对魏枞更是心悦诚服。
魏枞一声令下,队伍快速朝着突厥营帐奔去,直到大军出现在突厥营帐三里之外时,对方才察觉。
其时狼烟四起,觱篥吹奏,响振天地,烟焰涨天,旁弥数十里。
突利可汗见势不妙,当即率亲信乘千里马逃窜。主帅逃窜,其部众自然无战心,魏枞趁机麾军掩杀,斩首万余级,俘获突厥部众十余万人,杂畜数十万之多。
凉州城冬日的黄昏天总是灰蒙蒙的,然而不同于往日的萧索,今日街上人头攒动,百姓们面带喜色,皆抻着脖子望向城门的方向。
便是凉州最高长官都督徐维昌也带着下属官员亲自出城相迎,远远瞧见出现在道路尽头的行军队伍,长史笑道:“来了!”
二千余精骑,整齐划一,玄甲在日光下反射出耀目的银光。
走在队伍最前头的校尉心头突突直跳,抓着马缰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徐维昌的目光巡着队伍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最前面的年轻军士身上,蹙眉道:“魏枞呢?”
那校尉努力稳了稳心神,沉声道:“魏将军有事先行一步,特命属下向您复命。”
徐维昌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好在长史及时上前解围破除了尴尬。
待杨校尉来到都督府向徐维昌详述军情之后,徐维昌原本还冷硬的面容之上渐渐有了笑意,直至t z闻听魏枞率两千骑夜袭突厥王庭之时,更是拍案而起,赞道:“好胆识!真乃天纵奇才!”
不知不觉已至深夜,徐维昌依旧听得入迷,直到幕僚来劝,徐维昌这才意犹未尽地放陈校尉先行回家。
徐维昌犹自兴奋不已,沉思良久,忽然对幕僚道:“我方才听时只觉魏枞勇猛果敢,如今细一思量方觉出此人谋略之深。”
幕僚似是猜出徐维昌心中所想,摸了摸胡须笑道:“都督可是为他收拢人心,控制俘虏的手段震惊。”
“然也。”徐维昌沉思道:“旁人许是只看到了攻城略地的本事,岂不知他最厉害的便是掌控人心的手段。他对已投降的敌人,能做到不抓俘虏,不抢夺财物,舍弃战功,从内部分化瓦解各个部族,对自己人……”
顿了顿,徐维昌笑道:“他挑选的这三千骑兵,各个是军中翘楚,其中不乏突厥人。有本事的人都是不服输的,难得短短两月时间这些人竟尽数收归他麾下,对其唯命是从。”
幕僚点头称是,“这支队伍如今便似一支握在魏枞手中的利刃,怕是旁人再难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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