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着他裤子,双手犹豫了。
“本王……没……没受皮……皮外伤……”
景玓猛地朝他苍白的脸庞瞪去,“你就不能早点说吗?既然没受伤,那这身血哪来的?”
“咳……别……别人的……”
“……!”景玓开始捏拳,她想打人了!
然而,她还没动手,男人眼皮一沉,彻底晕死了过去。
习武之人虽不会行医,但或多或少会探脉,景玓凭着原身的经验,伸手摸了摸他手腕上的脉搏,只感觉到他脉象混乱不堪,明显是内伤所致。
再看被她扒下丢在一旁的染血外袍,她已经有所明白。这人应该是与人厮杀,用内力伤了别人,所以被溅了一身血的同时自己内力也受了重创。
她从小箱子里翻出两瓶药,都是调息内力用的,然后掰开男人的嘴,将两瓶里的药丸一股脑地倒进男人嘴里。
都是强身健体的东西,就他这么严重的情况,她也不敢给少了。大补总比不够强,反正是他不愿请人看的,有什么后遗症也不关她的事。
她能做的就这么多。
做完好事,收拾好药箱,她回到床边,看着死猪一样的男人,她突然间为难地发起了愣。
虽然她不是时下保守的古人,没什么守贞观念,可这么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睡在自己的床上也不是办法啊,这要是让人看到了,她可是百口莫辩……
让她没想到的是怕什么来什么,院子外突然就传来脚步声。
她心中一骇,没有多想的便朝烛火挥去一道掌风——
烛火熄灭刚两三息,房门外就传来景良域的声音,“玓儿!”
她手脚忙乱地整理床铺,一边把男人往床里塞,用被褥盖住,一边做出被吵醒才有的惺忪声调,朝门外问道,“爹……这么晚了,有何事吗?”
然后她故意跺了一下脚,做出套上鞋的声音,接着才小跑去开门。
门外,景良域一脸紧张,还忍不住往她房内看了一眼。
屋子里熄了灯,自是什么也看不见,他看的这一眼也不是刻意,而是充满戒备的下意识举动。
“爹,这么晚了您怎还未歇下,瞧您紧张不安的,是出何事了吗?”景玓一边揉着惺忪眼一边关心地问道。
“玓儿,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动静?”景良域试探地问着,并转身扫了一眼院内的情况。
“什么动静?没什么动静啊!就是今晚雷声过大,我被惊醒了好几次。”
“玓儿……”
“爹,有何话您便直说,同女儿支支吾吾作甚?”
景良域又看了一眼院门口把守的家丁,然后才压着嗓门同她说道,“今夜淮王府进了刺客,那刺客逃匿,被淮王府的人追到了附近,有侍卫称看到刺客进了我们侯府……”
景玓惊讶,“进了我们侯府?那还得了?”说完她就要回房,“爹,你等我一下,我换身衣裳就随你去抓刺客!”
景良域一把抓住她,“玓儿,你不用如此紧张,我就是过来看看,担心刺客跑你院中来了。你这边没事便好,为父也放心了。”
景玓摇头,“爹,我这边什么事也没有。你知道我本事的,若真有刺客闯入,我肯定早发现了。”
闻言,景良域点了点头,然后叮嘱她,“淮王府的人还在外面,这事我必须亲自带人搜查,然后向他们回话。你回屋歇着,也别声张,任何人问起都说不知道。”
“是,女儿记住了。”景玓乖巧地应道。
很快,景良域带着家丁离开了。
望着院门,景玓眉心蹙了又蹙,想起此刻正在自己床上的男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钰王也真是会挑地方躲!
本来她都打算这两日离开京城的,结果让他这么一打扰,还受那么重的内伤,她这两日怕是哪都不敢去了!
看在她帮自己逃婚的份上,她这一次就帮他,算是还他那份人情吧!
对于昨晚半夜一事,有些人听到了动静,但因为是景良域亲自带队,府里上下的人也不敢多打听,所以他们只知道景良域半夜带人巡府,并不知道是在搜查刺客。
早上,香杏前来伺候景玓梳洗,忍不住问她,“小姐,昨夜奴婢迷迷糊糊中听到来人了,好像是侯爷。侯爷大半夜来此,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景玓微微一笑,“没事,就是睡不着来看看我。”
不等她再说什么,景玓又道,“这两日我不打算出门,想好好休息。你也别为我梳妆了,把早膳送进来就行。前几日你在米行帮忙,累坏了吧,我放你几日假,你自行安排吧。”
香杏赶忙摇头,“小姐,奴婢不累。奴婢知道您心情不好,奴婢不打扰您休息,奴婢就在外面守着,有事您随时唤奴婢。”
景玓又是微微一笑,“前几日我没做什么都累得不行,你帮着扛了几日大米怎可能不累?行了,就按我说的,放你几天假,你若觉得实在没事可做,便去街上走走,顺便帮我挑两身简素的成衣,方便我出行穿。我爹说过几日会送我去外祖父家,我觉得出门在外还是低调些为好,免得路上太招眼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香杏这才点头,“是,奴婢一会儿就去。”
她送了饭菜到景玓屋中,等她一走,景玓便关上房门。
然后走向床边,拉开床幔。
她本以为夏炎雳还没醒,准备试着把他弄醒,没想到拉开床幔就见他不仅醒了,还正盘腿打坐调整内息。
因为没衣物给他换,所以此时的他光着膀子,结实的腱子肉及性感的肌肉明晃晃地呈现在她眼前,比上千瓦的日光灯还刺眼。
她眸光不自然的抬高,盯住他俊脸。
这会儿的他不仅有气了,而且还明显的气粗气紧,特别是脸色,红得跟猴屁股似的,极度的不正常。
“那啥……王爷,您没事吧?”她下意识地问道。
男人缓缓掀开眼皮,冷不丁开口,“你给本王吃了什么?”
景玓微愣,随即回道,“没给你吃什么呀,就两瓶补气调息的药丸。”
闻言,夏炎雳眸孔紧敛,眸光如利针喷发,且咬紧了后牙,“你当是喂猪吗?用得着那么多?”
景玓下意识地往后倾,精致的柳眉拧得紧紧的,“你不让我请府医,我也不会行医,只知道那药对内力有帮助,我还不是担心给你吃少了没效果!”
“你!”夏炎雳的出气声更紧了。
“王爷,你这副样子,貌似是药丸吃过量了?”景玓挑了一下眼角,想笑,但极好的憋住了。
“你说呢?”夏炎雳咬牙切齿,仿佛恨不得咬死她。
瞧他那凶悍的模样,景玓也不恼,拉下床幔便转身去了桌边用早膳。
刚喝上第一口粥,就听床内传来男人冷硬的嗓音,“给本王找身衣袍!”
景玓咽下嘴里的粥,冷淡地回了两字,“没有。”
“随便给本王找身蔽体的衣物!”
“没有。”
“……”
床幔里传来磨牙声,且一股子冷气穿透出来,逐渐在屋子里弥漫。
景玓也有些不悦,毕竟被人当丫鬟一样使唤,这感觉是真不爽。
好在她也无心得罪他,微微调整了一下情绪,端起分出来的粥碗走向床边,揭起床幔递进去,“王爷,是你不让我告诉任何人的,我连贴身丫鬟都打发走了,你让我去哪里弄男子的衣物?”
听她这么一说,夏炎雳眸底的怒意这才有所消退。
他也没客气,伸手接过粥碗,大口咽下。
景玓接过空碗,没有立马离开,而是试探地问道,“王爷打算何时离开?”
夏炎雳瞥了她一眼,突然把眼皮合上了,仿佛很是嫌恶她。
景玓蹙眉,道,“昨夜淮王府的人追刺客追到侯府附近,还怀疑刺客躲进了侯府,把我爹都惊动了,他老人家亲自带人在府里巡视了一夜。”
闻言,夏炎雳合上的眼皮不自然地颤动,但他没睁眼,只是反问了句,“侯爷来你这里查过了?”
“嗯,来查过,被我打发了。”
“那好,本王就暂住在你这里,多两日再离开。”
“……!”景玓美目忍不住瞪大。她告诉他这些,是希望他能赶紧离开,不是要他赖在这里不走的!
许是感受到她的怒火,夏炎雳闭着眼主动解释,“朝中大臣都知道本王前日就去了京外办差,若是现在回府,定会引起淮王怀疑。既然侯爷已经查过这里,那这里便是最安全的,本王很放心。”
他放心?
景玓都快被他气笑了。
能不能要点脸?他一个堂堂的王爷把她的闺床当窝,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
夏炎雳狭长的桃花眼突然掀开一条缝,定定凝视着她,“六小姐别忘了,本王是如何帮你离开抚远将军府的。”
景玓忍不住掉黑线,索性又道,“可我这两日便要出城去我外祖父家!
“无妨,把本王带上即可。”
“……!”
就在景玓被他的要求气得快要暴走时,门外传来香杏的声音,“小姐!”
她赶紧放下床幔,快步去开门。
“何事?”
“启禀小姐,那杜老夫人在府门外,说什么都要见您!门房告诉她您身子抱恙,她还是执意不走,甚至耍泼把门房都给骂上了!”香杏急声禀道。
景玓捏了捏拳头。
杜家这对母子,不停地挑战她的素质和底线,真是让她快忍无可忍了!
“让她进来!”
“小姐……”
“这种死不要脸的东西,不给她点难堪,她还真当我是软柿子!”
面对她冰冷的脸庞和凌厉的眸光,香杏也有些怕,遂赶紧应声往大门方向跑去。
没多久,姚珠花被带进了她院中的花厅。
景玓未梳头,披散着一头乌发坐在主位上,既没笑容也没起身相迎,娇美的脸绷得又冷又硬。
“玓儿,听说你身子抱恙,可好些了?”姚珠花仿佛没看到她冷漠的神色,一见面便关心地问道。
“杜老夫人如此着急见我,是有何要事?”景玓不答反问。
“玓儿,成亲那日的事都是然儿的错,是然儿疏忽大意才让你受了委屈,我今日前来是替然儿向你赔罪的,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然儿吧!”姚珠花满脸愧色。
“你的面子?”景玓忽地勾起唇角,“杜老夫人有何身份与我谈面子?只是仗着比我年长么?”
“……”面对她的讥笑,姚珠花老脸唰地白了。
景玓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样,脑海中也翻出她曾经的模样。
十年前,这妇人给人做活,勤劳淳朴,见着她总是毕恭毕敬的。也不知道从何起,这妇人打扮得越发光彩华丽,言行举止也再不见卑微谨慎,同她原身说话莫名的就端起了长辈才有的架子。
原身善良,对她的变化从未计较过。可她不是原身,她对这种一朝飞上枝头就飘的人着实喜欢不起来。更何况动不动就拿脸面说事的,试问,她脸有多大?是生过她、养过她、还是人生路上给了她指引和帮助?
啥也不是!
“杜老夫人,既然你今日来了,那便看在你年长的份上,我多与你说几句吧。”她收了收唇角的讥笑,端正严肃地直视着她,“在你儿背着我与唐滢滢搞在一起时,他便没有资格再让我下嫁。这十年来,在你们母子最艰苦贫瘠之时,你们的吃穿用度皆由我付出,就连你儿如今的成就也全是我为他铺的路,十年付出,我什么都不图,就图他对我一心一意,难道这要求很过分?不是我抨击你们,你儿还没把我娶到手呢就开始享受齐人之福,这未免也太不是人了!我景玓要家世有家世,要容貌有容貌,要才情有才情,是什么给你们的自信,让你们以为我会与人共侍一夫?”
“玓儿……”
“杜老夫人,请叫我六小姐!”
第10章 钰王是拆台高手
姚珠花瞪着双眼,不可置信的表情如同僵死的鬼,配着白漆漆的脸色,不是一般的吓人。
成亲当日景家父女要毁婚书,她可以认为是景玓受景良域教唆,一时闹脾气才要与她儿子断绝婚姻。
后来她儿前来请罪,听闻景玓一改从前温柔顺从,很不留情面的给了她儿羞辱和难堪,她都只当景玓还在气头上。
哪怕唐滢滢说景玓同钰王夏炎雳同处一室,她都还对景玓抱有一丝期望……
然而,眼前座上冷漠高傲的女子,那声声贬斥的话犹如一句句利棒敲在她头骨上,打得她闷痛,脑子里浑浊一片,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做什么了。
唯一清醒的念头就是——
景玓变了!
真的变了!
变得陌生了……
不,是变得让她根本不敢认了!
那个爱慕了她儿十年的女子,何时在他们母子面前端过小姐架子?别说架子了,就是大声说话都没有!因为爱慕自己的儿子,她不但会放下身段,还会事事为他们母子着想,处处关怀备至,生怕他们母子因为两家身份悬殊而自卑……
可面前这个女子,哪里还有一丝温柔善面?那冷漠的眼神,傲慢的姿态,是那般的高高在上,仿佛在她眼中,他们是污浊,是草芥,是不值一提的物件。
“杜老夫人,不用为本小姐如今的变化感到惊讶,你们的所作所为让本小姐寒心,本小姐只是清醒了而已。”景玓起身,虽一身素衣乌发披散,但浑身散发出来的凌厉越发让人不敢直视,她斜眼睥睨着姚珠花,语气凉薄得没有一丝人情味儿,“你,以及你的宝贝儿子,在本小姐眼中什么也不是,还请你们有点自知之明,别再纠缠本小姐,否则就不是面子上的难堪了!”
语落,她挺胸扬着下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花厅。
姚珠花立在原地,容色扭曲,浑身打着颤,仿佛被景玓的话刺痛得遍体鳞伤。
“杜老夫人,你请回吧。”香杏不耐地下逐客令。
姚珠花拖着颤抖的双腿,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脸上没有了光彩,身上没有了威风,满身难堪,比当年做穷苦百姓时还狼狈。
回到抚远将军,见到儿子,她才像回了魂儿般。
而她清醒的瞬间,一耳光狠狠扇在儿子脸上。
杜元然猝不及防地挨了巴掌,捂着脸很是不解地问道,“娘,发生何事了?您作何打我?”
姚珠花指着他破口大骂,“你这不争气的东西,连个女人都解决不了,还要我一把年纪为了你丢尽老脸!景玓说得也没错,你这个混账东西,怎么就跟唐滢滢那贱人勾搭上了?你不知道你要娶的人是安启侯府的嫡女吗?区区一个小贱人就把你迷得姓什么都忘了,到底是荣华富贵重要还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贱人重要?我怎么就生了你这种拧不清轻重的东西!就因为把一个小贱人弄大了肚子,失去了那么大一座靠山,你这是要把我活活气死啊!”
骂着骂着姚珠花往地上一坐,瞪着腿捶着地面放声哭嚎了起来。
杜元然见状,也不顾脸上疼痛了,忙蹲下身要去搀扶她,“娘,是儿子不好,是儿子让您丢脸了,您别这样,先起来……”
但姚珠花撒着泼,根本不听他说什么,只一个劲儿地哭嚎,“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杜元然实在没撤,只能朝门旁两名大丫鬟喝道,“还杵着做何?还不赶紧扶老夫人回房!”
两名大丫鬟也不敢再愣着了,上前合力将姚珠花从地上拉了起来。
看着自家母亲的背影,杜元然整脸黑沉,心中凝聚着无法倾诉的恨意。
不用说也知道,她娘一定在景玓那里受了委屈!
他是真没想到,景玓不但翻脸快,还翻脸得如此彻底!那是他娘,他娘都亲自去求她了,她竟连他娘都不放在眼中!
见完姚珠花后,景玓冷着脸回了房。
正在她床上打坐调息的男人感受到她身上反常的气息,掀开眼皮睨了她一眼,调侃道,“既不喜,为何又要去找气受?”
景玓十分嫌弃地回了他一眼,“就他们,还没资格给我气受。”
“那你为何不悦?”
“因为我没骂爽!”
“……”男人嘴角暗暗地抽动。
“那种忘恩负义的东西,就该往死里骂,骂得他们没脸见人最好。可惜我还是修炼不够,没把心里话全骂出来,想想都怄气!”
夏炎雳眉眼微斜,看她的眼神如同看怪物般。
还有因为骂人没骂够而置气的……
“你真是侯府六小姐?”
“……”景玓微愣,然后狠狠朝他甩了一记眼刀,“我不是难道你是?”
男人唇角垂下,眸光泛起了一丝冷意,明显是不满她的顶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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