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骗婚吗?
他是用了手段,骗她和他结婚的。
“什么以后?”书吟笑,“难不成我还会二婚?”
“当然不,但是我妈很有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在电视里,看上去是个很优雅端庄的女性。”
“电视里罢了,私底下是个需要人哄的老仙女。”商从洲没辙,“她喜欢自称老仙女。”
“但你很配合。”
“她喜欢,我就叫,左不过一句称呼罢了,能讨得她开心也好。”
“我见过你哄你妈妈的样子。”书吟说,“她住院的时候,你在楼下的小花园,和她打电话,画面很温馨。”
“当时想抽根烟的,毕竟所有人都说,遇到烦心事,抽根烟,心情会好一些。”商从洲瞥她一眼,忽然一笑,“结果害怕你在边上,怕你被烟味呛到,躲不住。”
书吟脸上神色僵住。
她几欲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你知道我在?”
商从洲眼眸轻敛:“嗯。”
很多事,他认为没有提的必要,过去都过去了。
可他不想让书吟长久地困在酸涩的、单方面的暗恋之中。
“那时候心情很不好,所有事都压在我一个人的身上,烦闷躁郁,想着出来走走,想着去便利店看看,”他顿了下,眼里沾染着朦胧的雾气,仿佛进入了过去的时空里,“看看便利店里有没有那个刻苦学习的学妹。那个学妹有种很奇特的魅力,在她身边,我就会特别的放松。”
“很凑巧,我看到了学妹从便利店出来,然后我就做了件非常傻缺的事,跟着学妹,到了医院的小花园。”
“什么小花园?那地儿挺大的,我一下子把你跟丢了。”
书吟觉得呼吸好似在拉扯着心脏,她有些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商从洲说:“当时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人,即便过去那么多年,也没觉得那是喜欢。”
只是觉得面对她的时候,他很放松。
这算是喜欢吗?
难以辨清。
诚然,她是特殊的,只是这份特殊,与男女情爱无关。
商从洲说:“我也很难说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你,只是每次和你见完面,都会忍不住想你。”
“想到那个在图书馆里睡觉的你,想到在便利店安静做题的你,想到穿着礼服在舞台上主持的你,想到把咖啡倒在我身上的你……安静的,优秀的,闪闪发光的你,敏感,狼狈的你。”
他看见书吟散落在世界上的碎片。
“所有模样,在我脑海里形成了具象化的爱。”
他一片片地捡起,一片片拼凑。
拼凑出完整的书吟。
书吟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说这番话时,极速跳动的心脏。
商从洲感知到胸口传来的潮湿。
他伸手,擦着她脸上的眼泪,低笑着,哄她:“好了,别哭了,再哭下去,就不好看了。”
书吟哽着嗓:“你难道不应该说,你掉眼泪的模样也很漂亮吗?”
商从洲说:“我只说实话。”
他说:“我就是觉得你很漂亮,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书吟觉得这眼泪止不住。
她很少流眼泪,很少有脆弱的时刻,她是受苦难教学长大的人。
“先苦后甜”、“梅花香自苦寒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是书吟从小接受到的教育。
“不过你现在确实比以前优秀了很多。”商从洲抽了几张纸,动作轻柔,细腻地帮她擦去脸上的眼泪,“这些年,是不是很辛苦?”
“大家都过得很辛苦啊,没有过去的辛苦,也不会有现在的我。”书吟笑着,“哪有人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
“但我希望你少吃点苦,希望你的人生过的轻松一点儿。”商从洲眼里的心疼呼之欲出,他怅然道,“书吟,你要知道,不是苦难造就了你,是你成为了你。”
书吟怔怔的,又荒谬,又难以置信。
她以前曾反复地问自己,到底喜欢商从洲什么?
而今似乎终于可以给过去执迷不悟的书吟一个答案。
——因为他优秀却不带优越感,身上有着数不清的优点,他是闪闪发光的,但他不吝啬将身上的光,照耀在别人身上。
大雪渐渐下着。
室内的潮热感被暖气烘干。
书吟才缓缓地从商从洲的怀里直起身,她揉了揉眼,说:“今天是你生日,你有打火机吗?点个蜡烛,许愿。”
商从洲说:“没有。”
书吟拿着蜡烛进了厨房,没一会儿,拿着点燃的蜡烛出来。
商从洲:“家里有打火机?”
书吟漫不经意道:“煤气灶点的。”
商从洲眼皮一跳:“你可真是剑走偏锋。”
书吟把蜡烛插上,蛋糕放在商从洲面前,然后,把四周的灯都关了。空间里唯一的光,就是摇曳的烛光,她催他:“好啦,寿星,许愿啦。”
商从洲挑眉:“没有生日歌吗?”
书吟:“有。”
她唱着,她有一把好嗓子,出乎意料的,唱歌跑调严重。
但商从洲眼梢弯成细细的线,如听天籁耳暂鸣。
商从洲已经很多年没过过生日了,即便过生日,他也不会许愿。
他物欲很淡,又因家境优越,想得到的东西都唾手可得。至今为止,并没有任何事物需要他劳心劳肺过。
在今天以前,他是这么认为的。
今天之后。
他有了心愿。
他希望书吟未来的人生,顺遂平安。
许完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很小的一个四方丝绒盒。
和书吟送他的盒子,极像。
摇曳的烛火,似将周围的氧气耗尽,空气越发稀薄,呼吸逐渐紧促。
书吟明知故问:“这什么啊?”
商从洲是很有耐心的人,边打开盒子,边解释说明:“结婚戒指。”
是枚无比闪耀的钻戒。
领完结婚证,商从洲便联系国内知名的钻戒设计师,设计了这枚戒指。苦等一个多月,终于在他生日这天收到。
他拉过她的手,缓缓戴上。
戴上后,他俯身,像是世上最虔诚的信徒,在她指上落下一吻。
“戒指都戴上了,商太太,以后可不许再和别人相亲了。”
冬日光线昏昧, 辨不清上午还是下午。
书吟想找手机看下时间,翻遍了整个房间都没找到,后知后觉想起来,手机落在她父母家了。
一想到要回去拿手机,她就心烦意乱。
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书吟直觉商从洲会去找自己父母。
即便她没有告诉过商从洲,自己父母家在哪儿。可她不敢低估商从洲的能力,他想了解一个人, 想必只需动动手指头, 不消多少时间,便有人将书吟的资料递到他手上。
手机不在身边, 她无法联系到他。
书吟回屋,迅速画了个妆,确保旁人看不出自己脸上的指印后, 连忙出门。
灰霾遍布的雪天, 书吟在路边等了好久,才拦到一辆出租车。
她报了霍氏的地址, 车一路飞驰到公司外, 书吟拿出现金。
司机收到现金的时候还愣了下,边给她找钱边调侃着:“这年头,给现金的人可不多了。”
书吟接过找的零钱,匆匆忙忙地撂下一句“谢谢”, 没有一丝停留,进入办公大厦。
办公大厦进出需要过安检闸机, 只有在这里上班的人才有工卡刷闸进入。
书吟理所应当地被拦在外面,她与前台沟通:“你好,我找一下商从洲。”
前台小姐脸上挂着训练有素的微笑:“请问有预约吗?”
书吟:“没有,我是商从洲的太太。”
前台小姐敲打键盘的手一顿,边上的几位处于空闲状态的前台也都纷纷侧眸过来。
“自称商总女朋友的挺多,但是太太,您还是第一个。”到底是大公司的前台,说这话时,神情很是真挚,没有半分嘲讽的意味,“要不您自己联系商总?”
“……”书吟难以启齿,“我没带手机。”
“抱歉,女士,我们没有办法替商总处理没有预约的访客信息。”
打工人都有各自的难处,书吟没有为难她。
思忖半晌,她记起当初自己来翻译时,接待她的助理。
“你能帮我联系一下周行止助理吗?”
“周助理吗?”前台忽地往书吟身后一指,“周助理在那儿。”
书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瞥见了刚从室外进来的周行止。
她和前台说了声“谢谢”后,连忙跑向周行止。
周行止刚送完客户,甫一进大堂,就被人拦住。定睛一看,似乎有点儿眼熟。
“请问你是?”
“你好,我叫书吟,不知道你对我还有没有印象?今年五月的时候,我给容总当过法语翻译。”
如此一说,周行止想起她来:“书吟小姐,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书吟说:“我手机没带,有点急事,想找商从洲,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周行止皱了下眉:“商总半小时前离开公司了。”
书吟:“那他去哪儿了?”
周行止:“抱歉,我不是他的助理,不太清楚他的行程。”
书吟急得不行。
跟在总经理身边的人,各个都是擅长察言观色的人精。
周行止对书吟的印象,除了翻译水平高的惊人以外,更多的,是那日,总裁办传出来——商总因为私事,推了与亚太投资银行副总的应酬。
商从洲向来都是公私分明的人,那还是他头一次因人误事,并且,是个女人。
周行止直觉书吟与商从洲的关系,非同一般。
见书吟面露焦急,周行止掏出手机,“或许,需要我帮你给商总打个电话吗?”
书吟顿了顿:“麻烦你了。”
电话接通,周行止说:“商总,书吟小姐来公司找您了,但是她似乎忘带手机……好的,我把手机给她。”
言毕,周行止将手机递给书吟。
书吟说了声“谢谢”后,接过手机。
有一两秒无话的空档。
还是商从洲先开口,含笑的嗓:“怎么突然来公司找我了?”
书吟不答反问:“你在哪里?”
商从洲:“车里。”
书吟:“你去哪儿?”
车窗外,是经过岁月洗涤的老小区,墙面失去底色。
商从洲从容应答:“去一趟分公司。”
书吟问他:“是不是去找我爸妈了?”
商从洲轻嚇一笑,清淡的口吻:“怎么会这么想?”
书吟深吸一口气,“商从洲,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去找我爸妈了?”
对话陷入沉默。
沉默已然是一种回答。
余光里,周行止不知何时悄然离开,给书吟腾出空间与商从洲通话。
周围没什么人。
隔了很久,书吟说:“你总是问我,结婚的意义是什么,我以前无法给出你答案,但是商从洲,我想我能告诉你,在我眼里,结婚的意义是——”
“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都会一起面对。”
“你去找我爸妈,无非是和他们道歉,你为什么会拉着我结婚。但是商从洲,结婚不是你单方面的事。和你结婚,是我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既然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为什么你一个人去面对?”
“这不公平,对你不公平,对我也不公平。”
她条理清晰的模样,让商从洲无法不顺从她。
他极少有过如此被说教的时刻,更极少有这样欣慰的时刻。
——书吟终于,把这份冲动之下的婚姻,放在心上了。
商从洲脸上的笑一丝丝抽开:“我在你爸妈家这边,等你过来。”
书吟悬着的心,落回原地。
电话挂断,她侧眸,身边是一面落地窗。
窗外,风吹云涌,阳光刺穿层层云翳,柔和的光线,照着每一朵在空中飞舞的雪花。
书吟的嘴角,下意识弯起愉悦弧度。
书吟父母家住的小区虽说是老破小,但胜在一点好——学区好。
小区东南方向,是本城最好的小学,再往前,是本成最好的初中。高中没有学区之分,然而最好的南大附中,离小区,直线距离八百米。
出租车绕着小区缓慢行驶,透过车窗,书吟找到了商从洲的车。
车子本身就很惹眼,更遑论是连号“8”的车牌。
下车前,书吟问了出租车司机现下时间。
司机道:“下午四点半了,再过一会儿就能吃晚饭了。”
书吟付了车费,立马下车。
车内的商从洲也在同一时刻发现了书吟。
二人几乎同时下车。
风声潇潇,书吟扑到商从洲的怀里,他怀里是温热的。
商从洲搂着她的腰,低下头:“去我公司找我,让我想想,是不是被人拦在外面?”
书吟没有太多的怒气,反倒以开玩笑的语气,说:“我说我是你的新婚妻子,结果你们公司的前台说,自称是你女朋友的挺多,太太还真是头一个。”
商从洲笑着:“吃醋了?”
书吟摇了摇头:“没有,就是觉得挺有趣的。”
闻言,商从洲煞有介事地叹气:“有时候我真希望你的情绪能够不那么稳定。”
书吟乜他一眼:“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女生,会吃这种莫须有的醋。”
她理直气壮的反问:“换做是你,你也不会吃这种醋的,不是吗?”
“不,我会吃醋。”商从洲眉目疏淡,声音沉在凉风里,没有一丝温度,“但我只会在心里吃醋,不会说出来。”
书吟一脸不信。
“怕你觉得我小心眼。”商从洲反手捏捏她的脸颊,随即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你怎么会知道,我会过来找你爸妈?”
书吟想了想,用昨晚,商从洲说的那句话回他。
“如果我说是心灵感应,你信吗?”
“信啊。”商从洲回以同样的话语。
“书吟,”商从洲目光深敛,“要不要先打个电话给你父母,告诉他们,我们过来了?”
“不用,直接过去吧。”书吟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商从洲随她,而后,松开怀抱,绕至后备箱。
箱门缓缓往上抬起,里面备着的礼品盒,露出真面貌来。
书吟凑过去一看,头皮发麻。
烟酒补品等就不提了,哪有人第一次上门拜访岳父岳母,送金戒指、金项链、金耳环的?
往下看。
书吟还看到一摞的金条。
书吟忍不住:“太贵重了。”
商从洲说:“毕竟没见过他俩,我就把他俩的宝贝女儿娶走。我在他俩心里,留下了一个很糟糕的印象了,可不得多拿点东西讨好讨好他俩。”
“可是这也太多了。”
“不多。”
商从洲拿上所有东西,朝书吟抬了抬下颌,“带路吧。”
见劝不动,书吟无奈,“我帮你拿一点儿吧?”
商从洲笑:“就这么些东西,我拿得动。你就在前面带路。”
已是小学放学的时间点,小区里多是接送孩子放学的老人。
一老一小地并排走在一起,小孩子手里拿着根糖葫芦,叽里咕噜地和身边长辈碎碎念着今日在学校发生的趣事。长辈手里提着充满童趣的书包,听得开心的弯起眉梢。
融洽,和谐,温馨的画面。
书吟和商从洲身处其中,稍显格格不入,路过的人,纷纷朝他们投来好奇目光。
商从洲问:“你在这边住过多久?”
得到的,是意料之外的回答。
“一天都没住过。”书吟说,“我是留守儿童,打小和奶奶住在一起。高中的时候家里拆迁,我爸妈拿了拆迁款,在我大一的时候,买了这里的房子。我那时候也买了一套房子——就是我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所以我和他们,不住在一起。”
这就能解释得通了。
商从洲仍记得,当初送她回家,她住的房子,藏在深巷里,头顶是挨家挨户的晾衣杆,将天空划出不规则的形状。
沉默片刻,书吟咬了咬唇,说:“商从洲,我和我爸妈的关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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