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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郎家的小娘子(陈六羡)


她赶紧把书合上,“陆景襄,你哪里搞来这种东西!”
纨绔啊纨绔,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由他陆景襄做出来,就好像是天经地义。他勾了勾下巴,道:“你还别说,以前我从不知晓这里面有许多门道。”
“……你给我看是?”
“日后我们成亲说不定就得用到,所以我……哎哟!痛!”陆景襄挨了一脸书,正好打到伤口处,痛得叫起来。
“净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梁映章被他气笑,“你这伤是怎么来的?不会是跟兵营里的人打架打输了吧。”
“我会输?骁骑营里还没有能打败我的人出现。”
“那是怎么弄伤的?”
“被十七公主打的。”他脸色讪讪道,“她乔装混入了兵营,找我挑战。我就把她打趴下了了,她气愤不过,就回了我两拳。”
“你连公主都敢打?她女扮男装你就看不出来?”
“自然是能看出来的。骁骑营里的人都假装输给她,我是想挫挫她的锐气,谁知道她这么输不起。”
梁映章彻底服了他,“你就再继续傲吧你。小心十七公主饶不了你。”
“她能拿我怎么样。”他不屑道。
此时的皇宫里头,十七公主白日里被打败了,气愤难耐,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觉。她坐了起来,朝外面叫道:“乘风。”
一名年轻侍卫走了进来。
“去打探下穆王府小郡王平日里都喜欢去哪些地方做什么。”
“公主这是要?”乘风露出惊讶。
“他敢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丑,我就让他不得好过。我要让他跪在我面前求我。”心高气傲的十七公主遇到了同样心高气傲的小郡王,针尖对麦芒,谁也瞧不上谁。
她不知自己这句话在日后会一语成谶。

御风茶楼的二楼,临街视野最佳的位子。
宋清辞已在那里坐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正午,对面依旧没开门。
面前的茶不知不觉间,已经凉了。
他正准备起身离开,白凤仙端着一盘点心走过去,状似无意中提了一句:“听说合味斋的掌柜小娘子出了点事,因而闭店两日。不过她家的点心进了几份,公子,不妨就着今年最新的春茶尝尝看?”
“不必了。”宋清辞瞧了眼盘子里的点心,抬脚就徐徐下楼。
白凤仙的表情甚是尊敬,低眉恭送道:“公子慢走。”
阿三跑上楼来收拾桌面。
白凤仙的目光从窗口探出去,楼下宋清辞坐进一顶轿子离开,临走前的最后一眼是向着大门紧闭的合味斋。
盯着合味斋三个字的招牌,白凤仙吩咐阿三:“打听清楚,对面合味斋的梁掌柜出了什么事。切记,不要让任何人察觉。”
“打听那位做什么?”阿三不解。
白凤仙神秘一笑:“为我们的未来多一张筹码,不好吗?”
刑部内,正在埋头公务的谭念月听到一位下属进来汇报,说外头来了一位小娘子要见他。侧桌上的徐长经顿时露出了八卦的神情。
谭念月敲敲他的案头:“瞎想什么。”
徐长经呵呵笑道:“大人,您这年纪在官员里头虽然还很年轻,可是搁外头,早就成家立业了。这些日子咱们司部收了不少精美可口的糕点,该不会是外面那位姑娘送来的吧?大人若娶了这么心灵手巧的女子,真是好福气。”
谭念月挥挥手:“干你的活去。”
徐长经瞧瞧偷看一眼,嘀咕道:“不过你要是成亲的话,新娘子那得比您长得还好看才行。”
谭念月最忌讳别人谈论他的长相,不过看在是下属无心的份上,他也不跟他计较了。只是警告徐长经:“下不为例。”
出了刑部府门外,初春的晴朗天气,让谭念月身心舒畅不少。
他一边走下府衙的台阶,一边伸展着腰臂,无意间瞧见了不远处茶摊里的一个身影。他清丽的眸子沉了下来,喃喃道:“亲自来送饼了。”
一走近,谭念月要了一碗茶,坐在了梁映章对面。
当他看到对面的她揭下头上遮面的布时,吃了一惊:“梁姑娘,你脸上的伤是?”
一眼就看出来了?梁映章赶紧戴了回去:“出来时抹了好多粉,我原以为看不太出来了呢。谭大人,恕我不摘下来了。”
谭念月担忧地望着她:“梁姑娘,哦不,我该改口,称呼你为梁掌柜。若不是生意上遇到了麻烦,你这一脸的伤是如何弄的?”
“不是不是。生意很好。”梁映章把带来的糕点拿出来,“我来找谭大人,是想问关于苏先生的案子进展。”
谭念月看着桌上的糕点盒,微微叹气道:“梁掌柜,下次不要再往刑部送东西了,否则会招来非议。于你于我,都不好。”
梁映章原本是想着自己没什么能为案子出力的,所以就只能拿这些亲手做的糕点慰问谭念月他们查案的人,没想到给对方带来了麻烦。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没想那么多……”
她低下了头,笨拙地把糕点收回去。
但是被对面抢先了一步,谭念月收下了糕点,朝她友善地笑了笑道:“这个我就收下了。最后一次。”
“好!”梁映章终于眉开眼笑。
“案子的事,我想你也知道,有人不想让你再涉险其中。你目睹了苏先生之死,刺客见过你。所以你离案子越远,就越安全。希望你能明白。”谭念月道。
梁映章明白他口中说的”有人“指的是谁,神色一黯。
谭念月准备离开之时,他已走出了茶摊,脚步却定在了原地。
他淡淡回头,与梁映章目光对视,语重心长道:“梁姑娘,你与宋清辞的事,我只是一介局外人,不便多说。即便我与他是相知多年的好友,但仍想送一句话给你。你若是想过平凡日子,还是离他远点的好。”
“我知道的。”梁映章的嘴唇动了动。
谭念月缓缓点头,撇了撇官服的袖子,道:“苏先生之死,对他的打击不比你小。宋相还为此病倒了。虹陵城看似风云浪静,朝中局势悄然变化,暗流激涌。这就是普通人的好处,看不见就仍能继续低头过日子。”
“苏先生之死是跟朝中局势有关吗?”
“他既然接纳了你,关于他的事,你应该了解一二吧?”
梁映章轻轻点头,道:“我知道他的家人是在五年前骊南王造反案中去世的,还有他跟我说起小时候是孤儿,被招入了裁春司才得存活下来。”
“他跟你提过裁春司?”
谭念月脸色突变,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抬手做了个手势,将人引到角落里,这才道:“裁春司这三个字,在京中是禁忌,切勿轻易提起。尤其是有外人在场时。”
梁映章看他异常的神色严峻,知晓事情并不简单。
从刑部见了谭念月后,关于苏先生的案子已久一无所获,梁映章更加觉得憋屈不已,她就像一只无头苍蝇,平白无故被牵扯进这些是非中,却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无知就是好事吗?就是对她的保护吗?
关了两天店,她脸上的伤好了,才又重新开张。
一大早,梁映章刚打开店门,看到门外出现的人,瞬间愣住了。
合味斋的店堂后面,能不时地听到前店客人来往的声音。
“我向三芳斋的胡掌柜打听了您的店在哪里,才找来了这里。”绿绮局促不安地坐在石凳上,观察着院子里的环境。
梁映章捧了茶给她,热情地招待她道:“以后你若是空了能出来,可以常来我这里。跟秋意冬蝉她们也说一下。她们来买店里的糕点,我不收钱。”
绿绮起身接茶,“看到小姐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我好得很呢。如今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已是心满意足。”梁映章喝了口茶,摸着杯沿,自己的遭遇还是不跟她们说的好,免得又平添担忧。
听到她这样说,绿绮依旧有些愁眉不展。
“相府里的大家都还好吗?”梁映章问。
绿绮唉声叹气道:“从年初开始,相爷就病倒了,身体大不如以前。翰林也告假在府,闭门不出。如今只有公子一人支撑着相府。”
“这样啊……”
“小姐不回相府了吗?”
梁映章的手一顿,无声放下了杯子。她就算想回也不能回,那是宋相当初下的命令。还有就是,她不知道宋清辞还想不想见她。
绿绮是借着采办出府的,不能久留,待不到中午,就只能离开。走的时候,梁映章让她带了些糕点回去。
退朝后,太子回到东宫。
太子妃还未来得及为他宽衣解冠,他便当场发泄了在朝堂上忍耐的脾气:“春闱主考向来从翰林出。今日瑞王力荐孟岙山当三大主考之一,想拉拢人的心情破为急切!”
屋子里的宫人们被吓得纷纷噤声,太子妃招招手,让他们悄悄离开。
太子妃将拧好的湿帕给太子递过去,“三大主考人选已定了?”
太子拿湿帕凉了凉面颊,这才稍稍冷静下来,“今日朝上正是商议此事。一半官员附和瑞王,恐成定局。”
“宋相是何意思?”太子妃问。
“宋相一言不发,并没有加入争辩。”
太子想起朝堂上宋相坐在御赐的座椅上,满头白发苍苍,两眼朦胧不清,有一大半的时间都闭着眼睛昏昏沉沉,甚至退朝时都是由旁人搀扶着离开的。
“看来苏先生之死对宋相的打击不小。”
太子妃感到十分的惋惜,“听闻原先宋翰林也被推举为三大主考之一,可他本人以疾病为由推脱了?”
“正是。”太子的叹息声更重。
见太子妃陷入了一阵沉思,他问到:“太子妃可是想到了什么?”
太子妃走到案前,拿起了一支毛笔,边写,一边道:“妾身仔细想了想,从文均观集体投毒事件,牵扯出了兰社,畏罪自杀的凶手竟然是白鹿书院的学子,苏先生因此被贬。随后孟岙山取而代之,如今又被推举为春闱主考。这一切,似乎都跟春闱有关。”
太子闻言,眉头紧皱。
太子妃继续道:“殿下再想一想,苏先生离奇被害,凶手至今未找到,而兰社那群逆党又以文章造势,引得民怨四起,令应试士子对朝廷科举大失所望。后面的春闱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若是这一年的春闱不能如期举行,坏的是大魏的先例,打的是陛下的脸面!”
顷刻间,太子的呼吸声变粗重。
他神情剧变,原地来回踱步,脑子里快速地旋转着,随后,脚步停在了原地,重重地抚掌,握住了太子妃的手:“太子妃一番剖析,如拨开本宫眼前之云雾,顿时就明了了。兰社在暗,春闱在明。若是他们想从中破坏春闱,也不是不可能。”
太子妃欣然点头。
“保住春闱,才是掌控大局,为君者之重任。争主考官之位,是我的格局小了。”太子此刻才明白过来,激动得脸颊泛红,但是他的担忧还未消退,“若保不住呢?”
太子妃道:“那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此时此刻,太子想起朝堂上,静坐在椅子里闭目养神的宋相,那不是白雪满头走到了苍老的边缘任谁看了都觉得可怜的场景,而是太子妃所谓的“静观其变”。
正午,梁映章没在店里。
这一段时间,也是没什么客人的。莫小九拿着苍蝇拍,无聊地在打着苍蝇,突然,几个男人冲进了店里,开始砸东西。
其中一人还大喊:“这家店卖的东西吃死人了!这是一家黑店!”
他们一边砸,一边喊,很快招来了不少人在店外围观。
莫小九以一人之力根本拦不住他们,在推搡之间,他认出了其中一个人是那日在布庄遇到的其中一个家丁打手:“原来是你!你们这是诬陷!”
对面御风茶楼的二楼上,许云君不由得顺着对面之人的目光往下望:“你在看什么?”
宋清辞暗暗捏紧了手中的茶盏,收回目光,淡淡扫眉道:“继续。”
不知是不是错觉,许云君总觉得对方心不在焉。她说道:“我最后一次去拜访苏先生,他曾说自己手上有一份东西。有人迟早会找上门来。不知道这是不是跟他被杀有关。”
“你可曾见过是何物?”
许云君摇头之时,从楼下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猛然望下去,梁映章出现在闹事的店门前。她顿时拍案而起,狠狠地质问宋清辞:“你竟把她藏在这里了?!”

第59章 重见
梁映章早就料到以孟欣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肯定会继续报复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她只去出趟门买东西,就被闹事的人砸了店。
只见她手里牵来了一条脏兮兮的大黄狗,冲到那伙闹事的人面前:“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汪!汪!汪!
那条黄狗对着那几个泼皮无赖狂吠,将他们吓得连连后退,退出了店里。
梁映章扫了眼周围越来越多的围观者。店才没开几天,要是被这伙人搞臭了名声,店还开不开了。
她心下一横,踩在了门槛上,提气,扬声道:“各位邻里乡亲都在这儿,我梁映章初来乍到,凭良心做的生意,绝不能被人空口无凭讨个奸商害人的名头。也请诸位为我做个见证。想看热闹的也可以多去叫些人来,咱们衙门里走一趟。”
免费的戏不看白不看,街头老百姓就来闲来无事看热闹。梁映章联想到以前村里丢了只鸡,村里头的人都能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磕掉几斤瓜子。
一个大妈拍着掌激动道:“好唉好唉小姑娘,我去多叫人些来!”
“大伙儿看累了,还有免费点心茶水。”梁映章笑眯眯道,“衙门里不给看茶,我们自个儿带去。”
为首的无赖瞪大眼睛道:“去衙门做什么?”
“既然有人说在我们店里卖的糕点吃死了人,我愿意协助你们报官。”
“报、报官?!”
“对啊,你不是说吃死人了嘛,既然闹出了命案,就去找官府主持公道。小九,赶紧去衙门里敲鼓。”
朝莫小九使使眼色后,梁映章随后对这群闹事的无赖道:“你们也别愣着了,去把尸体抬到京兆府,让仵作开棺验尸,将尸体开膛破肚来验验,到底是不是吃了我的糕点死的。”
她一边说,还一边在对方面前比划,尤其说道开膛破肚,表情那叫一个狰狞。
“等下!等下!”
这伙人赶紧去拦住莫小九,开始慌了。
他们显然没想到梁映章竟然一点也不怕人来闹事,甚至还主动把事情闹大,想闹到官府里去。本来吃死人这事儿就是一个说辞,哪里来的尸体,他们就想砸点店里的东西威胁店铺关门就走人,要是真闹到官府里去,可就糟了。
梁映章看他们犹疑不决,已经开始想打退堂鼓了。她假装过去关心道:“怎么了?莫不是尸体已经下葬了?”
“对对对!人早就死了几天,已经埋了。”那人顺着梯子往下爬。
梁映章卷起袖子,拍胸脯保证道道:“没事,我力气大,挖坟这种事我以前看人干过。你们是从孟府来的吧,挖的是谁的坟你得告诉我?万一挖错了可不行。”
听到挖错坟这个说法,众人当场乐不可支。
“谁说我们是孟府的人!”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健忘。前几天在布庄我还跟你们家小姐打过交道,老板也认识你。要不要我请他来做个证人?”
说罢,她凑近去,瞧瞧在那人耳边道:“你们孟大人成为春闱主考的告示全城都看见了。要是这件事闹到官府里,查出来是你们诬陷我,你想想看,这可是在孟院首的脸上抹黑。你家小姐顶多是被骂一顿,你呢?”
那人当场脸色难看至极:“你!你敢威胁我。”
“我是劝你别跟错了主。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梁映章扶正身后的一条板凳,坐了下去,黄狗蹲在她脚边,大有“你敢再闯门砸店”的威胁架势。
最终,这伙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梁映章松了长长的一口气,摸摸加速跳动的胸口,露出了舒心的笑:“不好意思,让大家没看成戏,店里的糕点分给大家尝尝。”
围观的人群不仅看了戏还吃了点心,欢欢喜喜地散去了。
梁映章和店里的人一起收拾残局。
东西被砸坏不少。
兰心和四娘之前因为害怕躲了起来,看见地上被砸坏的物件,唉声叹气道:“店才没开多久,怎么会遭遇这种事情?”
莫小九也在一旁垂头丧气:“有一就有二。这伙人肯定还会再来,下次就换个招数了。京城这地界儿就是这样,什么都得看身份地位,老百姓就只能受欺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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