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主:“一千一?”
话音刚落,叶苏抬手照着顾平的肩膀就是一下,“哪来的一千一?咱哪还有多出来的一百块呀?我寻思顶多添五十,你给我们整个一百!为了买房子,我可是连彩礼都不要了!你这意思是不是连新衣服都不给我买了?!”说着作势就哭了起来。
叶苏的戏来得太快,顾平有些懵,挓挲着手想去碰她的肩,到半截又收了回来。
房主也有些傻眼,这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上了?
柳梅却在使劲憋笑,这姑娘也太机灵了,刚才她差点开口帮忙砍价,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想到这招。
约摸过了半分钟,叶苏半掩脸颊,委屈道,“大姐,不瞒您说,我原来是想再添五十,没想到我对象嘴快,直接就添了一百……”
她边说边抽搭,“但既然他说了价,我也不好反悔,大不了就不买衣服了呗,所以您看一千一行吗?不行我们也没法子,就当我们和这房子有缘无分吧。”
这操作都把顾平惊呆了,可在叶苏的暗示下,还不忘配合她演戏,“是,我们就这些钱,一千一,多了再没有了。”
一千一在这年代可不是小数目,一般人平均工资才四五十。
房主干咳一声,原本她心里定的保底价位就是一千一。临时报一千三,一是觉得多卖一点是一点,谁还能跟钱过不去?二是想着万一对方还价,她还能有二百块的浮动空间。
只是没想到这小姑娘一开口就来了个“一千”,直接撸到她的底价之下,这会儿还价之后再涨回一千一,竟让她心理上有种好接受的感觉。
房主有心再涨一点,试探着问,“能再加五十吧?您瞧这房子,确实值。”
叶苏瘪了瘪嘴,“多了真没有,就这还得勒紧腰带过渡好一段时间呢。”
房主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多挣五十的希望是达不成了,便一咬牙一跺脚,“行,就一千一,少挣五十,就当我给你们小两口随礼了。”
叶苏早入戏了,一听这话便很自然地点头,乐乐呵呵地说,“谢谢大姐,到时候给您发喜糖!”
顾平好像被空气呛了一口,红着脸移开视线。
◎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人一种格外温暖的感觉◎
这年月还没有房产证,只有土地使用证,也就是说叶苏买这栋房子,实质上是连这块地一起买了下来。
这个认知让叶苏更加兴奋,觉得这一千来块钱花得实在是太划算了。
看过大姐的土地使用证和户口本后,叶苏先预付了二百块钱,剩下的钱约定变更土地使用证后再交齐。
顾平看向叶苏,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不敢相信她能在短的时间掏出那么多钱。
叶苏又让大姐签了一份预付款收到单,并劳烦周围邻居作证,一起签了字,以示郑重和监督。
办完这些时间已经不早,叶苏和顾平同柳阿姨道别,坐车离开。
叶苏预定了心仪的房子,自然心里高兴,一路哼着小曲,暗自盘算该怎么装修。
顾平却揣着满肚子的疑问和不解,犹豫一路,终于在临下车时问出口,“你买房子……钱够吗?”
叶苏刚才光顾着高兴,此时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和人设就是个穷知青,有钱就奇怪了。转而又想,顾平怎么挑起这么敏感的话题,就不怕她找他借钱吗?
不过既然他问了,叶苏就打算吓唬吓唬他,便说,“不够可以想办法嘛,比如……你能借我不?”
顾平果然一窒,皱眉看着她。
叶苏忍不住在心里冷嗤,看吧,果然不出所料,他就是假装关心。
然而不过须臾,顾平叹了口气,有种无奈且无语的意味,顿了顿,低声说,“你差多少?我看能不能给你凑凑。”
这下轮到叶苏愣住,心跳毫无征兆地加快,半晌说不出话来。
钱在任何年代都属于敏感的存在,再好的关系,一旦涉及钱财利益,都有可能变得不纯粹,她见过太多因为钱而翻脸的例子,也见过太多不堪一击的亲密关系。
她和顾平非亲非故,甚至连朋友都还算不上,现在顾平却说要帮她凑钱,即便他说的是客套话,可叶苏仍然觉得惊讶,除此之外,心里更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像是感动,但远不止于此。
她当然不可能真让顾平帮忙凑钱,赶忙道,“不用,顾大哥,我跟你开玩笑呢,我能想办法筹钱,不用麻烦你。”
顾平却将眉头皱得更紧,“你有什么办法?”
“……反正我有办法。”
至于什么办法,她还没编出来,不敢胡说。
顾平紧皱着眉,以一种疑惑且探究的眼神看着她。叶苏与他对视一眼,心莫名一揪。他的眼神仿佛成了具象化的射线,让她有种无处遁形的压迫感。
叶苏慌忙扭头看向窗外,幸好这时汽车到站,她赶紧起身下车。
走在路上仍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叶苏故作不觉,脚步加快,暗自思忖两天后付全款的时候一定不能再带着他。
就这么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快到村口的时候,叶苏听到侧后方传来一身叹息,紧接着,顾平叫住了她。
叶苏脚步顿住,回头。
顾平走到她面前,轻道,“一千一不是小数目,你钱不够的话,我可以借给你。”
叶苏的心又是一揪,像绳结揉起了一个线疙瘩,想解开,却不得其法,反而越绕越紧。
顾平的善意让她几分心虚,想告诉他实情,又怕因此生出不必要的事端。钱是好东西,也是坏东西,它能使鬼推磨,也能让人变成鬼。
顾平是好人,叶苏有意维系和他的友好关系,如此便更不想跟他在钱上有牵扯。
“顾大哥,我先自己想办法,如果还是凑不齐,再找你帮忙,好吗?”叶苏不想骗他,一时间只想到这个托词。
顾平定定地看着她,沉默几秒,终于说:“我比你年长几岁,这些年也多少累积了些钱和人脉,如果……如果你遇到麻烦,随时可以找我。”
叶苏没法不感动,她咬唇垂眸,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朝前走,步幅不约而同变慢,就像在散步。
走着走着,叶苏突然想起一件事,停下脚步,转身问顾平,“坏了,光顾着帮我看房子了,倒把你的正事给忘了!顾大哥,你今天进城不是要去县委大院找阮锋的吗?”
顾平猛地愣住,好半天眨两下眼,隔一会儿,又眨两下。在叶苏过分较真的注视下,他却不太自然地扭开了脸。
叶苏注意到他再度翻红的耳根,突然明白了什么。
顾平或许根本就没打算去找阮锋,今天纯粹是陪她走这一趟……
叶苏心弦微动,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此时仿佛说什么都会让对方尴尬,叶苏不想这样做。
沉默半晌,便只说出两个字,“谢谢。”
顾平没看她,低低“嗯”了一声,兀自加快脚步朝村子走去。
日头下,叶苏看着他的背影。
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人一种格外温暖的感觉,叶苏想起姥爷的话,心中突然有种冲动——嫁给顾平,或许真是不错的选择。
叶苏和顾平本就是村中妇女的谈资,这会儿一起回村,自然又会引起关注,走在路上,不乏或明或暗的注视和耳语,叶苏全当看不见,就这么坦然地穿过村子。
不怀好意的议论和目光可以无视,可堵上门来的狗皮膏药却避无可避。
叶苏远远看见白秀微站在她家门口,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她不由冷笑一声,心想这个女人倒是不心虚,竟然还敢跑她家门口蹦跶。
叶苏走到白秀微面前,目光上下打量一番,倒要听听这女人憋着什么屁。
白秀微见顾平也在,似乎有所顾忌,瞪着眼不说话。
叶苏晾她也不敢怎么着,便对顾平说,“顾大哥,你先回去吧,我跟她聊两句。”
顾平迟疑片刻,临走前交代,“有事随时喊我。”
叶苏点点头,“你放心。”
白秀微使劲瞪着叶苏,胸口起伏,憋着一肚子气。
叶苏也盯着她,目光冷,却是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她等着白秀微先开口,反正有的是时间。
顾平离开后好一会儿,白秀微突然深吸一口气,气急败坏道,“一边钓着霍知山,一边和顾平出去,你可真不要脸!”
之所以来堵门,是因今早她尾随霍知山来到叶苏门口,有意无意地偷听了他们俩的对话,霍知山竟然低三下四地跟叶苏表白,气得她差点当场吐血。
一个没前途的知青也配?
她在叶苏家门口等了半天,就等着叶苏回来好好羞辱一番。可此时被叶苏冷若冰霜的眼神盯着,突然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这个女人也太平静了,被骂都不还口?
叶苏当然不是骂不还口的软柿子,她只是突然想起了书中的某个一带而过的情节。
大意是说白秀微妈本来看中顾平的军人出身,想撮合他和白秀微,可顾平退伍后成了铁匠,还不务正业地干起了个体户的营生,她妈因此打消了念头。
怪不得刚才白秀微看顾平的眼神有点复杂,似有一闪而过的惋惜,又仿佛夹杂着一丝不屑。
叶苏虽是局中人,可在这之前也是个看小说的吃瓜群众,此时就颇有种吃了主角陈年旧瓜的感觉。
再看眼前这位女主角,啧啧啧,也太沉不住气了,这就撕破脸开骂了?真是白瞎作者给她打造的优秀人设。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们自己主动来接近我的?”叶苏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说。
这话就像戳中了白秀微的肺管子,她气得呼呼直喘,伸出手指着叶苏,估计真快气炸了,那手指都在微微发颤,“村里都说你是狐媚子,我看真没说错,再有定力的男人也架不住你狐媚子的勾搭!”
听到这话,叶苏就不想忍了,直接对着白秀微一顿输出:
“你有毛病吧?但凡眼不瞎的都能看出来是霍知山看不上你,人家根本没把你当回事,你整不明白霍知山,来我这儿秀什么存在感?还有脸跟我说村里的传言?”
叶苏表情转冷,抱臂看着她,“那我们不妨聊聊最近传的最火的——你指使齐兆先在玉米地堵我,又指使他烧我房子的事!”
白秀微被这一顿狂喷惊得瞠目结舌,最后一句话更令她脸色大变,“……那、那都是没有证据的!是污蔑!”
叶苏捕捉到她眼中的惊惧和心虚,步步紧逼,“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知肚明!”
她最近一直在关注齐兆先的案子。这无赖一早就供出了白秀微,可是白秀微矢口否认,说自己是冤枉的。警察没有证据,又不能听信齐兆先这种人一面之词,是以白秀微稀里糊涂就被放了回来。
齐兆先这次是□□未遂和蓄意纵火,人证物证都在,罪名已经成立,再加上他本就劣迹斑斑,如今墙倒众人推,接连有人去公安局报案,公安也有意抓他这个流氓罪的典型,前前后后揪出了他犯下的种种案件,且十之七八都和欺侮女性有关。
齐兆先多行不义,即便最后两次是受人教唆,然而事毕竟是他做的,证据确凿。教唆他的人因缺乏必要的证据,所以没法定罪。齐兆先百口莫辩,只能认栽。
叶苏推断,白秀微之所以这么轻易就脱罪,很可能是有人替她疏通奔走,书里说她有个亲戚在县里某部门上班,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她的金手指。
再者,那些突然去告发齐兆先的人,就好像事先约定好似的,也不知是突然变得同仇敌忾,还是故意想搅浑一潭池水。
总之是有点蹊跷。
叶苏知道真相其实已经浮出水面,但因缺少一把有用的网子,才让白秀微这尾泥鳅侥幸逃脱。
不过即使她暂时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也难逃道德的谴责,村里流言传得难听,白秀微最近日子不好过,已经好几天不敢出门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叶苏冷森森地看着她,“你最好是什么都没做,但凡是做了,迟早会遭报应。”
白秀微被她的话骇住,身体禁不住抖了抖,好半天才梗着头,故作硬气地说,“叶苏,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连大学都考不上,城都回不了!”
叶苏不屑道,“挑衅的话等你拿到录取通知再说也不迟。”
“这有什么难的?”白秀微脸上闪过一丝得意,“我肯定能考上,板上钉钉!”
虽知道白秀微这次肯定能考上,可她的过于自信却引起了叶苏的怀疑。
叶苏想到一种可能,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她赶紧在意念中问姥爷:白秀微不会也是穿书吧?
姥爷说:【她不是。】
叶苏松了口气,只要她不是穿书的,那就都好说。
一想到白秀微指使齐兆先做的事,叶苏就觉得恶心,万一这女人再是个穿书的,那她还玩个屁?
这时姥爷的声音再度响起,依稀带着几分无奈和警告的意味:【她是书里的女主,主线故事还得靠她来走。】
叶苏一愣,意思就是说,她还不能拿白秀微怎么样呗?
【暂时是。】
叶苏:“…………”
虽然不甘心,可身在书中也不得不妥协,好在她的炮灰命运已经发生了变化,至于后面有关主角的剧情,只要她和霍知山划清界限,应该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叶苏暂时咽下这口气,先让这对不开眼的男女主相爱相杀去吧。
“我建议你啊,等真的考上大学再来找我吹牛,”叶苏慢悠悠道,“说不定到时候我还能恭喜你几句,你瞧现在,我该说啥?恭喜你,可能,会考上大学?”
她连嘲带讽的话把白秀微气得浑身发抖,“你等着!等我考上大学,看你还得意不得意!”
“行啊,”叶苏耸了耸肩,“我拭目以待。”
大不了到时候就好好“恭喜”她一顿呗,谁还没长嘴咋的?
叶苏才懒得care这个所谓“女主角”的成长线,除了下三滥和使手段,真他妈啥都不是。
她现在只想着挣钱拼事业,先赚得个盆满钵满!
◎你觉得我合适吗?(本章修得挺多)◎
之后白秀微没再出现,倒是霍知山又来过一次,被叶苏三言两语打发走了。顾平也来过,说等她付房款的时候他也一起去,叶苏嘴上答应,心里却把他的话当成了一句客套。
很快到了和房主约定好付尾款的日子。这天一大早,天还没完亮透,天空透着乌蒙蒙的青紫,四周静悄悄的。叶苏背上包悄悄出门。
时间太早,连客车都还没开始营运,她步行走了两个站点,一直到梅家村才坐上车。
和房主约好上午十点半见面,叶苏不到九点就来到了清平街。时间尚早,她先在附近一个流动小摊上吃了碗豆腐脑,等到银行上班,去取出一千五百块钱,然后又到百货商店逛了逛,重新买了一双回力鞋。
叶苏盘算着等房子装修好之后,还需要添置挺多家具,比如裁剪桌、柜子、衣架之类,可是一打听才知北岐县根本没有家具厂,想买家具得找木匠。
倒是不着急,先把房子买下来再说,之后装修、打扫、安置家具,一样一样来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实在有困难还可以找姥爷呢。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叶苏来到清平街,房主大姐孙金凤已经在候着了。两人寒暄几句,动身前往办事处。
叶苏没想到很快就遇上了棘手的麻烦,工作人员说她现在没有城镇户口,所以没法办理土地使用证变更。
叶苏和孙金凤说尽了好话,可工作人员见叶苏只是个尚未返城的知青,多半家道没落无人倚靠,因此态度愈加敷衍,连话都不愿搭一句。
叶苏耐着性子问,“那麻烦您指条路子,要怎样才能办理?”
办事员一副懒洋洋的做派,眼皮都懒得抬,“你问我我问谁去?”
“……”
孙金凤有点上火,指着她鼻子就问,“哎,你什么态度?”
办事员倒是没想得罪她,“同志,我没为难您,您的房子卖谁不是卖?干嘛卖给她?以后指不定有什么麻烦呢。”
孙金凤顿了一下,随即掐着腰嚷起来,“我还用听你指挥?我的房子我乐意卖给谁就卖给谁!”
“油盐不进!”办事员翻了个白眼。
孙金凤气得撸袖子要跟办事员理论。叶苏忙拉住她,缓了口气,对办事员说,“您做的就是这份工作,群众有疑问,你难道不该以礼相待?”
办事员旁若无人地擦桌子,鼻子里哼一声,“还以礼相待,都告诉你了办不了办不了,你再问还是那句话——办不了!”
“你是理解力有问题?”叶苏的耐心消磨殆尽,声音转冷,“我问你要怎么样才能办理,你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阴阳怪气的能养生还是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