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紫红色朝袍,眉目似雪的美貌郎君长身鹤立于人来人往的茶楼前,格外惹人注目。
不同于对卫昭与萧承则的害怕,更多的是女子投来的倾慕眼神。
裴季泽这个人,到哪儿都招桃花!
谢柔嘉心里愤恨地想着,想要挣脱自己的手,他却不肯松开。
她一脸疑惑地望着他,“有事?”
裴季泽在萧承则与卫昭刀子一样的眼神里,捻去谢柔嘉雪颈处的一根发丝,温和道:“你昨夜累着了,今日又忙了半日,不如养好精神明日再去?”
谢柔嘉不以为意,心想他昨夜都不知几时回来,又怎知她累不累。
可这话停在卫昭与萧承则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种意思。
两人的眸光同时落在谢柔嘉雪颈上的暧昧红痕上,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萧承则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姐姐成了婚,该不会以后出来玩还要经过裴侍从的同意吧?”
裴季泽如今已是驸马,他却用旧称,显然是极不尊重。
裴季泽却浑然没有在意,神色淡然地睨他一眼,“听说萧世子近日在同沈伯爵家的嫡小姐议亲,想来以后出来玩的机会也少了。”
话音刚落,萧承则的脸瞬间黑了,大步上前,被卫昭眼神制止。
“谁说我要经过他同意!”
这时谢柔嘉从裴季泽手中挣脱手,“咱们现在就去。”
言罢要走,裴季泽却突然道:“殿下难道不想知晓那件事的答案吗?”
谢柔嘉又停住脚步,回头看他一眼。
他道:“微臣已经考虑好了。”
谢柔嘉迟疑,“那驸马晚上说与我听便是。”
他道:“晚上兴许微臣就不想说了。”
谢柔嘉迟疑。
她想了想,对萧承则与卫昭道:“我还有事要与他说,待我得空就去找你俩。”
萧承则抿唇不言。
卫昭在裴季泽阴冷的眼神里摸了摸谢柔嘉的头,笑,“你生辰前我都会留在长安。你若是忙完,去咱们常去的地方便可。”
谢柔嘉“嗯”了一声,与裴季泽一同上马车。
直至马车消失在转角,卫昭收回视线,皱眉,“萧承则,你怎么回事儿?”
萧承则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你难道没瞧出来,我是在争风吃醋!”
“你早干嘛去了!”卫昭瞪他一眼,“她如今都已经成婚——”
“那我就去给她做面首!”眼眶微红的萧承则眼底涌出浓浓恨意,“怎么,你不能喜欢她,难道还不许我喜欢她?”
话音刚落,卫昭一拳砸在他脸上。
马车里。
谢柔嘉打量着裴季泽,“驸马待会儿就写和离书给我?”
对方眼皮子都未抬,“微臣几时说过要写和离书。”
“你!”谢柔嘉气结,“那你方才又说已经考虑好了。”
他斜她一眼,“微臣只说考虑好了,并未说要和离。”
本就没能出去玩,而心生不满的谢柔嘉瞪他,“那驸马倒是说说考虑的结果。”
眸光沉沉的男人盯着她瞧了片刻,突然伸手将她抱坐在腿上。
“裴季泽你好端端发什么疯!”被弄疼的谢柔嘉气急,“都说我不是你妹妹!”
他神色一僵,缓缓地松开自己的手,敛下眼底的痛苦,嗓音沙哑,“待回去微臣自然会告知殿下。”
谢柔嘉见他方才给自己做肉垫的手背上不知何时渗出血,想要问问他疼不疼,可最终还是忍了回去。
两人一路无话。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敬亭院门口停下。
裴季泽道:“殿下先回去歇息,我去将今日之事回禀父亲他们再来见殿下。”
谢柔嘉神色冷淡地“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入了院子。
她今日累了一日,一回屋就躺在榻上。
黛黛这时从外头跑出来,笑,“宫里来了赏赐,请公主去瞧瞧。”
今日三朝回门,自然会有例行赏赐。
谢柔嘉没心思瞧,“收入库房就是。”
黛黛道:“可外头的人说是陛下特地给公主的。”
特地给她……
谢柔嘉立刻起身去瞧。
此刻已经暮色四合,院子里已经点灯。
两个抬着一个檀木箱子的小黄门正侯在亮堂的院子里,见她出来,忙上前行礼。
谢柔嘉原以为箱子里不过是一些金银玉器,谁知里头装了一只蝴蝶纸鸢。
纸鸢很漂亮,翅膀上个涂满颜色各异的芍药花。
她当场怔在原地。
其中一小黄门恭敬道:“这是陛下亲手做的,希望殿下能够喜欢。”
小黄门走后,谢柔嘉抱着那只纸鸢躺在榻上,就连裴季泽进来都没有发现。
他在她身边坐下。
屋子没有掌灯,暗沉沉地。
像是被黑暗吞噬的少女轻声道:“我小的时候,十分羡慕七皇弟,因为父亲总会给他做各种各样的纸鸢。尽管你同哥哥做了那么多给我,可总填不满我心里的窟窿。我一直以为他不喜欢女儿,所以才待我不好,直到后来江贵妃的女儿出生,我从未见过他那样疼爱过一个孩子。那时我才明白,她不是不喜欢女儿,只是不喜欢我。”
“我如今都这样大了,他却送我纸鸢。”
裴季泽伸手抚摸着她微微湿润的眼睛,“父亲与姨母他们知晓可以留在长安,很是欢喜。晚上特地设宴,请殿下务必赏光。”
她“嗯”了一声,“好。”
这天晚上整个裴府都十分地热闹,席间谢柔嘉也不自觉地多吃了两杯酒,等清醒些时,人已经躺在床上,裴季泽正在用帕子替她擦脸。
醉得昏昏沉沉的少女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捉着他那只受伤的手,轻轻地在上面吹了一口气,迷蒙着眼睛望着他,“还疼吗?”
他道:“不疼了。”
“小泽,”她捉着他的手搁在脸上,“我今日很高兴。”
他“嗯”了一声,“那就好。”
谢柔嘉一觉醒来是次日晌午。
今日阴天,乌云沉沉地压下来,整个敬亭院都笼罩在阴霾里,
坐在榻上看书的裴季泽见她今日着男装,不动声色问:“要出去玩?”
昨夜还对他百般撒娇的少女一脸冷淡,“我今日恐怕不回来用饭,驸马不必等我。”
裴季泽拦住她,“待会儿恐有雨。”
她道:“我坐马车又不影响。”
刚说完,几滴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树叶上。
不消片刻的功夫,稀稀落落的雨水逐渐连成一片,形成一道银白色的水幕。
都怪他乌鸦嘴!
谢柔嘉伸手去接雨水,突然听见裴季泽道:“不如微臣为殿下烹茶?”
谢柔嘉抿唇不言。
从前遇到这样的雨天,她总喜欢偷偷溜出宫找他玩。
烹茶赏雨,好不惬意。
可那都是从前之事。
半晌,她淡淡回了一句“没兴致”,坐在屋檐下同儿茶玩。
裴季泽收回视线接着看书,可半晌都没有翻页。
这时,外头的人冒雨来报,说是工部的人来了。
既是工部,应是说公主府之事,谢柔嘉正要去见客,就听裴季泽道:“微臣刚好有些事要与工部的人商谈,不如微臣待会儿顺便帮殿下问问。”
谢柔嘉也不喜欢同那些官员打交道,颔首答应。
裴季泽走后没多久,文鸢后脚进来,“皇后派人来给殿下送东西。”
今儿是怎么了,下雨天都往她家里跑。
谢柔嘉道:“请进来。”
片刻的功夫,兴庆宫的女官领着四个宫女冒雨前来。
待见完礼后,女官将一礼单呈上前。
人参,鹿茸,阿胶……
全都是补药。
谢柔嘉不解,“阿娘这是何意?”
女官笑道:“皇后殿下说,希望公主与驸马早生贵子。”
谢柔嘉心想都要和离,谁要与他生孩子!
可面上却道:“你去同阿娘说,我会好好看着驸马服用。”
女官应了声“是”。
女官走后,谢柔嘉吩咐文鸢,“谁也不许将此事告知驸马!”
免得他以为是自己借阿娘来逼他圆房!
话音刚落,就听到裴季泽的声音。
“不许告诉我什么?”
谢柔嘉不曾想裴季泽会突然出现。
惊得一颗心没从嗓子眼跳出来。
方才的话,他听见多少?
她瞥了一眼他身旁的黛黛。
黛黛微微摇头。
谢柔嘉放下心来,扬起雪白的下巴,“也没什么,不过是说等雨停,去找阿昭他们玩而已。”
他盯着她瞧了片刻,收回视线:“这雨恐怕得下好几日。”
谢柔嘉见他没有怀疑,放下心来,待他入了廊庑,转移话题,“工部的人可有说公主府几时修建好?”
乌发微湿的男人神色淡漠,“还要两三个月。”
话音刚落,一旁正在收伞的锦书一脸惊讶。
工部的人方才明明说公主府已经修葺完善,公主可随时入住。
公子这是舍不得公主搬府?
也对,若是公主搬走,以后公子若是想要侍寝,恐怕还要等待公主传召,自然不会像现在这般自在。
谢柔嘉闻言十分不满,“这工部的人究竟是干什么吃的,一个府邸修了两三个月都未能修葺完!”
裴季泽面不改色,“微臣会督促他们。”
事已至此,只能如此。
屋外的雨越下雨大,谢柔嘉转身回了屋子。
她神情倦怠地看向窗外,也不知是不是要来癸水,小腹处酸痛得厉害,膝盖处也针扎似的疼。
都快裴季泽那个狗东西不好!
疼得眼睛微微发酸的谢柔嘉把脸埋进软枕里。
正腿疼难忍,突然一只温热的大手搁在自己的膝盖上。
谢柔嘉下意识抽回腿,却被他一把捉住脚踝。
作者有话说:
黑化小裴:谁都别想靠近我老婆!
柔柔: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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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
眉头紧蹙的男人吩咐人拿来药,轻轻地将她的裙摆拉至膝盖以上,露出两条雪白纤细的小腿。
他把药膏放在掌心里搓热,“可能有些疼,忍着些。”
温热宽厚的手掌包裹住自己的膝盖。
稍一用力,膝盖好似碎了。
谢柔嘉偏过脸去,正极力忍耐,突然听到他说:“若是疼就哭出来,无需忍着。”
一向倔强的少女唇咬出齿痕,眼泪在眼圈打转,却一言不发。
好在,他揉的过程虽疼,可渐渐地药油在膝盖里发散,待他松开手时,膝盖已经好了许多。
谢柔嘉道了一声“多谢”,见他仍坐着,问:“驸马还不走?”
“外头下雨。”
他顺势在榻上躺下。
榻并不大,躺谢柔嘉一人略嫌宽,可躺两人就有挤。
根本没料到他会躺下的谢柔嘉差点没滚到地上去,还好他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拉回来。
谢柔嘉才松了一口气,谁知他突然翻身,将她裹挟在身下。
谢柔嘉伸手去推他。
可他人生得高大,非但丝毫推不动,反而将她的两只手腕拉至头顶。
谢柔嘉恼羞,“裴季泽你发什么疯!”
眸光沉沉的男人不答,视线在她唇上流连忘返,喉结不停地滚动。
受困于榻上的少女一对微微上扬的凤眸里蕴含着怒意,“怎么?驸马这是心里愧疚,想要对本宫以身相许?”
“你喜欢孩子吗?”他突然开口。
谢柔嘉以为他已经知晓补药之事,立刻否认,“不喜欢!”
“是吗?”他怔愣片刻,整个人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我也不喜欢。”
谢柔嘉一时愣住。
她突然想到从前两人也曾讨论过这个问题。
只不过当时他并不是这么说的。
他说他十分地喜欢小孩,尤其是女儿。
想来,他只是不想与她生,所以才有此一说。
他这时已经松开她的手,哑声道:“殿下先睡儿,我去春晖堂看会儿书。”言罢便起身离了屋子。
直到他消失在门口,回过神来的少女想起他方才顶在自己身上的热度,把滚烫的面颊埋进手心里。
小腹,似乎更疼了。
春晖堂。
一连将两桶冷水浇在身上,裴季泽身上那股子燥意终于退散。
一旁服侍的锦书很是不理解,怎公子自从成婚后,人倒是比从前更加燥,一日要冲两三次冷水澡。
得亏是夏季,若是秋冬,定是要感染风寒。
正胡思乱想,外头传来敲门声。
是锦墨。
他自怀里掏出一封信,“公子预料得不错,萧世子果然送信来了。”
话音刚落,一只带着水珠的手自他手中拿过信。
两人抬头一看,正是自家公子。
乌发微湿的男人瞥了一眼信里的内容,一张脸冷得吓人。
“以后公主的信全部送到这儿来。”
锦墨忙应了声“是”,又道:“方才已经查过,皇后殿下宫中的女官来给公主送一些补身子的药,没别的事情。”
裴季泽没再说什么,又回了敬亭院。
榻上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睡着,弯眉微蹙,睡梦中都不安稳。
他在榻上躺下,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白皙的指尖轻抚着她的眉心。
直到将她的眉心抚平,他才收回手,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
“轰隆”一声雷响。
睡梦中的少女猛地惊醒。
躺在身侧的男人突然伸出手捂住她的耳朵,哑声问:“害怕?”
谢柔嘉正欲说话,顿觉得一股热流汹涌而至。
她一把推开裴季泽的手,急道:“叫两个侍女进来。”
裴季泽似是想到什么,也不再问,忙叫侍女入内。
顷刻的功夫,几个侍女举着灯入内。
蔫蔫躺在床上的少女见轻衣薄杉的男人站在榻前望着自己,催促,“还不快出去!
他“嗯”了一声,披着外袍去了外间。
没想到癸水会提前的谢柔嘉生无可恋的躺在那儿,由着侍女们收拾。
约半刻钟的功夫,手脚麻利的侍女连她带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
她抱着酸疼的小腹躲在被窝。
突然,有人轻轻扯了一下衾被。
闷在衾被里的少女气急:“你又做什么!”
定是因为他中午顶她一下,所以她癸水才会提前。
不要脸!
不是要为人家守身如玉?
呵,天底下的男人果然都是一个样!
正咒骂,衾被被人猛地掀来,来不及躲的谢柔嘉对上一张俊美的脸庞。
端着一盏红糖姜茶的男人站在床前居高临下望着她。
“可好些?”他把姜茶搁在一旁,俯身一把将她抱坐在腿上。
谢柔嘉也不知他今日究竟发什么神经,道:“放我下来!”
他充耳不闻,将吹凉的姜茶送到她唇边,“吃完我就放殿下下来。”
小腹疼痛难忍的谢柔嘉没有跟自己过不去,抿了一口。
裴季泽喂完他吃完姜茶,将她放到床上,自己也在旁边躺下,把温暖的手掌搁在她小腹上暖着。
他的手掌很大,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入小腹当中。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谢柔嘉竟真觉得好了些。
他问:“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吃了许多冰。”。
谢柔嘉把脸埋进被窝里不理他。
她想起第一回来癸水时的情景。
那年她十一,也是这样的雨季。她溜出宫同他一块去玩。
谁知如厕时发现自己流了很多的血。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哭得昏天暗地。
一向冷静自持的少年吓得脸都白了,抱起他就往皇宫飞奔而去。
事后,阿娘告诉她,当时瞧着他的模样,还以为她是因为在外头闯祸太多,被人寻仇捅了刀子。
她醒来后瞧见他坐在床边,两眼熬得通红。
她趁阿娘不在,偷偷在他耳边道:“我阿娘说我已经长大,很快就可以嫁给小泽。”
那次,也是头一回,她瞧见在外一向端方自持的少年脸红。
如今想来,就像上辈子的事儿。
也不知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
眼睛有些发酸的谢柔嘉正走神,身旁的男人突然与她说起自己的苏州老家。
这还是头一回,谢柔嘉听他主动提及老家的事情。
“殿下爱玩,可租一条乌蓬船夜游秦淮河。”
“再过两个月便是中秋节,正是大闸蟹丰美时。”
“距离杭州也近,若是雪天,可去断桥走走,那儿的景色极美。”
他是个极擅长讲故事的人,不过三言两语,那座号称六朝古都的城好似就在眼前浮现。
谢柔嘉听得正认真,他却不说了。
等了好一会儿的谢柔嘉忍不住回过头来瞧他一眼,
微微弯着眼眸的男人正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