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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年方八岁(王廿七)


丈夫则像个陌路人,看都不看她一眼,当然了,林毓秀也不想看他。
这样的日子,林毓秀一天也不想过下去,但她又不得不过下去。
林长济即将参加秋闱,一旦中举,还有春闱、殿试,来往的同窗朋友无不是清贵文人,日后入仕为官,要注重官声风评,有个被休回家的姐姐,旁人会怎么看他?
二叔家的堂妹尚未及笄,以后议亲,也要被人拿来说嘴。
“我嫁与周家十几年,从未有过过错,他们纵是再看我不顺眼,也休想休了我。”林毓秀道。
这个时代的男人休妻的标准,除了众所周知的“七出”之外,还有三种不能休妻的情况,“三不去”。分别是:无娘家可归者不去;为公婆守孝三年者不去;先贫贱后富贵者不去。
林毓秀为太婆婆守过孝,娘家的父母又已过身,就算闹上公堂也是不能休妻的。
林长安却不敢苟同:“有些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林家的男人要是沦落到靠牺牲女人去换取前程,还不如集体去上吊。”
林砚很想击节叫好,但碍于毓秀在场,还是忍住了,老老实实坐在四仙桌的一角喝参汤,看上去真像个八岁大的乖娃娃。参汤里搁了冰糖和枸杞,不苦不涩,甜丝丝的,林毓秀坐在一旁给他梳头。
林毓秀摇头道:“我既无过错,凭什么被休掉?”
“这……”林长安没了话说。
林长济沉吟一声,道:“夫妻之道,合则聚不合则散,我明日就去周家找姐夫谈谈,让他写一张放妻书,大家各退一步,和离算了。”
“大哥和小弟说得都对。”林长世生怕没有机会表明立场,忙道。
林毓秀面带些许无奈:“你姐夫那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万事都做不得主,只将婆母的话奉为圣旨。”
她如何不想和离呢?可世人将和离视为女休男,和离也确实多是男方的过错,势必会影响男人另娶,丈夫周兆平是备受宠溺的嫡幼子,婆母是万不可能同意和离的。
“要我说啊,姐你干脆在家里住下,不要回去了。”林长安道。
“那怎么行?”林毓秀摇头道:“街坊邻居要说闲话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我们眼睁睁看着你受委屈?”林长安烦躁的说:“怪就怪爹娘走得早,也没个长辈做主去和周家谈。”
“二爷爷不是长辈吗?”林砚插了句嘴。
不提则罢,一提起二叔林荣礼,林长安显得更暴躁了:“你二爷爷那个老匹夫,指望他还不如指望一个棒槌……”
“长安!”林长济沉下脸呵斥道:“不许这样编排长辈。”
林长安悻悻的闭了嘴。
林毓秀知道,弟弟们都是心疼她的,但眼下两家地位悬殊如此之巨,根本谈无可谈,林家已经够难了,林长济秋闱在即,正是需要安心读书的关键时期,她只想得过且过,不想生一点点事端。
“小弟,早就说过的,谈不上委屈不委屈,谁家过日子能顺心顺意啊,不中听的话,忍一忍就过去了。”林毓秀不等长安反驳,便将话头引道林长济身上:“待你大哥中了进士,做了朝廷命官,谁还敢给姐姐气受不成?”
“那倒是!”林长安果然吃这一套,一脸得意之色:“我昨日夜观星象,通奎星亮,我大哥此次必能高中。”
“昨日?昨日阴天,没有星星。”林长世一脸认真道。
林长安无言以对。
这话才说完,雷声阵阵,竟是又下起了雨。
林毓秀将拿来的一条腊肉和一包点心往林长济手边推了推:“你今天就去一趟学堂,给新塾师送去,砚儿病好了还是要上学的,虽说砚儿那日砸的是自己,可本意是想戏弄新先生的,你务必要好好说说,别让先生介怀。”
林砚抬起头,若有深意的看了林长济一眼。
林长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姐,我想着,先不让砚儿上学了,巷子口的小学堂终究不是正经读书的地方,我在家中教他几个月,秋闱之后再送他去更好的学堂。”
“这……能行吗?”林毓秀问。
“怎么不行,我的学识总比蒙学先生好些。”林长济道。
“不是学识的问题,”林毓秀不无担忧道,“古人常说,君子易子而教。”
林长济微微一笑,突然提问林砚道:“砚儿,姑母这话出自哪里?”
林砚搁下汤碗,脱口而出:“出自《孟子·离娄上》,古者易子而教之,父子之间不责善。责善则离,离则不祥莫大焉。”
林毓秀目瞪口呆,这还是他的侄儿吗?“什么意思呢?”林长济问。
“君子亲自教子,用正确的道理行不通,就会动怒,父子之间一旦求全责备,就会变得疏远,是莫大的不幸。”林砚对答如流。
“这……”林毓秀张口结舌问林长济:“这些都是你教的?砚儿已经读到《孟子》了?”
“是啊。”林长济大言不惭道,又问林砚:“砚儿,爹有对你动怒,或求全责备吗?”
“没有!”林砚微笑,露出洁白但满是豁口的牙:“爹爹温柔贤惠通情达理,比学堂里的先生可爱百倍。”
林长济嘴角抽了一下,有这么形容男人的么……
林毓秀只当做童言无忌,以她对侄儿的滤镜,说林砚是文曲星转世她都深信不疑。却还是不忘提醒林长济:“砚儿聪明,可也不要揠苗助长,读书就像盖房子一样,基础牢靠房子才能坚固。”
林毓秀被母亲培养的极好,知书达理,能诗会赋,若是嫁与良人,必然是夫妻同心,子女聪慧,顺遂美满的。可惜祖父和父亲当年一心攀附,害她身陷火坑。
“放心吧,姐,”林长济道,“我有数的。”
姐弟四人难得聚齐,又赶上大雨,长世不出摊,一家人热热络络的说家常,转眼便到了中午。他们说话的功夫,老元祥已经将鱼杀了,在火上炖了一个时辰,直接将砂锅端上桌来,奶白色的鱼汤鲜香扑鼻,又拿咸菜炒了个鸡蛋,蒸了一锅粗粮窝窝头。
饭菜简单粗陋,毓秀却险些落泪,多久没有跟家人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
可世上有许多事,偏偏不遂人愿,正当姐弟闲话家常、其乐融融之时。
那日周家派来的婆子又找上门了。
元祥命她待在院子里不许进屋,她也只好打着伞站在外面朝屋内喊,雨声掩盖她的话音时断时续,只能听个大概。
“四少奶奶,不看看什么时辰了?铭哥儿午睡醒了哭着找您呢。”
乍一听,好似铭哥儿是林毓秀的儿子一般,其实不过是侄儿,周兆平兄嫂的儿子,周家太太很是好笑,瞧着林毓秀有学识,非要将铭哥儿塞给她来教养,说白了,打的是日后将周铭过继给膝下无子的周兆平养老送终的主意,结果是大儿媳哭闹,小儿媳受累,妯娌之间也百般不快。
“这铭哥儿是没有爹还是没有娘?午睡醒了找我大姐干什么!”林长安朝着门口喊了一声。
“长安!”林长济低喝一句,让脾气温吞些的长世出去打发一下。
长世去了,站在门内对那婆子说:“侄儿大病初愈,我大姐回来探望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才半日功夫你们就上门来催,不合礼数吧?”
那婆子虽站在雨中,态度却十分倨傲,对着堂屋高声道:“少奶奶不能只惦记娘家侄子,说到底,铭哥儿才是您的亲侄子。”
“没人说铭哥儿不是,”林长济来到门口,沉着脸,语气不容质疑,“但你们少奶奶回来半日,刚吃口热饭,你们若怕回去交不了差,就退去大门外等候吧。”
婆子的嚣张气焰这才息了几分,可她往屋里的四仙桌上瞅一眼,嘴里嘟嘟囔囔的:“就这饭菜,有什么好吃?”
林长济忽然转身,吓了那婆子一跳,他的声音寒到极点:“家有敝帚,享之千金,如此浅显的道理也不懂吗?”
“我……”面对林长济的突然抢白,婆子一时没了话说。
林长济蹙着眉,面带嫌恶:“世家大户的仆妇,怎么这般没规矩!”
言罢,拂袖进屋。只留那婆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连同带来的两个家丁,被元祥驱赶着到了大街上。

坐回桌边吃饭,林砚投给林长济一个赞许的目光。
门外,间或有路过的街坊邻居:“这是谁啊?哦——周家人。两家不是亲家吗?这么大的雨怎么不进去?哦——被赶出来的。”
婆子极想啐一口离开,可是不行,回的晚了,太太只会朝少奶奶发火,可若连人都带不回,吃瓜落就是她了,太太那脾气,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雨势渐长,狂风大作,雨伞遮挡不住,婆子和家丁被淋成了落汤鸡。
苦等良久,林毓秀才轻提着水蓝色的马面裙缓缓出来,慢条斯理的上了马车。真是急惊风遇到慢郎中,婆子气的直跺脚,却碍于周家三兄弟整整齐齐跟在后头,连个声儿都不敢出。
送走大姐,三兄弟回到堂屋,只见林砚负手站在檐下,忧心忡忡。
见这位祖宗心情不好,林长安灰溜溜的回西屋背书了,长世帮元祥拾掇饭桌,檐下跑来一只瘦骨嶙峋的白猫,浑身湿透,瑟瑟缩缩的躲雨。长世拿了个小碟子,将砂锅内吃剩的鱼头骨乘出,搁在门槛旁边,白猫小心翼翼的观察四处,见没有人留心它,大快朵颐起来。
“在担心大姐吗?”林长济走过来以为林砚在忧心毓秀的处境。林砚道:“担心也无济于事,弱者没有说话的权利,低人一等就会受人掣肘,要想改变如今的窘境,只有重振家业这一条路,家族兴盛了,才不至受人欺凌。”
这话听上去虽然窝囊,可林长济也知道,这是残酷的事实,婆家不厚道,娘家靠不住,女子的生活势必水深火热,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快强大起来,成为姐姐最有力的靠山。
林砚望着大雨倾盆,顺着屋檐汇成一道水幕:“今年开春雨水太急,我在担心今年的春汛。”
那稚嫩的童音未落,一道闪电劈开天际,惊雷在头顶炸响。
林长济闻言,神色瞬息变得凝重。林庭鹤生前是做什么的?常年与河道打交道,他的担心绝不会是杞人忧天。
江宁县的地处蛟宁江下游,北高南低,每遇春汛,状如一口大锅的南岸极易发生溃涝,更糟糕的是,蛟宁江汇入的长江段,滩地河坡被大量的围垦,导致江底淤塞,泄流不畅。
这就导致江宁一段河堤十分脆弱,春汛遇到暴雨,无异于雪上加霜,一旦决堤,南岸的民居将全部被淹没,半个江宁县将身处泽国。
但是话说回来,这是官府该操心的事,平民百姓即便担心,日子该怎么过还要怎么过,哪怕明天灾祸临头,也必须要赚出今天的口粮。
是以次日天放晴了,林长世就抓紧时间搬着桌椅板凳去出摊。
林长济面带赧然,要弟弟出去赚钱供他这做哥哥的读书,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但他心里也清楚,解决林家困境的最好方式,莫过于尽快中举。
对此,林长济曾虚心向林砚请教文章的不足之处,林砚却并不做评判,只是每日列出要读的书,要背的文章,并每日给他出一道八股文题目保持手感,就去院子里打太极拳锻炼身体,或去西屋收拾林长安……
每日的锻炼外加进补,让林砚的身体恢复极快,不但小身板结实了,还可以单腿直立,将另一条腿搬到耳侧,可把那三兄弟看的目瞪口呆。没办法,小孩子就是体力好、韧性更好。
既然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他也没必要每天困在家里了,寻了个天好的日子,扛着木牌跟长世一起去了街上,二十多年不曾看见宁江县的街市,他稀奇的很。
林砚前脚一走,林长安后脚就从屋里蹦了出来,先打了一套“猴拳”,又仰天长啸,他被压抑的太久了,每天睁眼是“孔曰成仁”,闭眼是“孟曰取义”,人都快锈透了。
林长济忍俊不禁,他知道林砚不过是在磨他的性子,倒也没真指望他学贯古今。
正要宽慰他几句,忽见门外探进一个小脑袋,八*九岁的样子,看上去虎头虎脑、古灵精怪。
“长民!”林长济喊了他一声,那正是二叔家的小堂弟,林长民。
“大哥,林砚呢?”他问。
“林砚跟你二哥去了街上。”林长济板起脸来:“你又逃学了?”
“没有。”林长民慢慢吞吞的进屋:“我娘说,束脩被我爹沽酒喝了,我爹说不让我念书了……”
“浑说!”林长济脱口了一声,忙是改口道:“二叔怎么会不让你念书呢。”
“真的,前几日仁济坊的药铺里招学徒,我爹想送我过去,我娘让我来问问,林砚去不去。”林长民道:“大哥,林砚恢复的怎么样了?”
其实林砚醒来的第二天,二婶柳氏便领着林长民来看过,二叔倒没露面。用林长安的话说,除了借钱的时候跑得勤,就算他们家的房子着了火,二叔林荣礼都不见得过来唏嘘一声,凉薄的很。
二婶婶倒是待他们兄弟极好,林长济刚丧妻时,林砚年幼,是二婶三天两头跑来照看,洗衣做饭照顾孩子,很是帮他们度过了一段艰难日子,林长济也正是记二婶的好,才不愿让长民失学的。
“林砚挺好的,你先别操心他了。”林长济从东屋里取了一串铜钱,又提上毓秀拿来的腊肉和糕点,拉着林长民往外走。
“干啥去啊,大哥?”林长民好奇的问。
“上学去。”
林长济一路冷着脸,让长民不敢吭声。两人来到巷子口的学堂门外,林长民才开口道:“大哥,其实我也不想读书了,想去药铺学配药。”
“你若是真想学医,读几年书之后再去不迟。”林长济不容分说将长民拎进学堂。
私塾里新来的先生姓顾,是个屡试不第的童生,已经五十多岁了。但读书人相见,先看成绩后序齿,林长济是秀才,又是成绩最好的廪生,所以无论顾先生年岁几何,在他面前依然只是个“小友”。
林长济倒不是倨傲的人,客客气气称他一声“顾先生”,并为林砚此前的顽劣致歉。顾先生连道言重,毕竟他连林砚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只收到过林家的束脩。
林长济对他说:“犬子性情顽劣,再不严加管教恐要走上歪路,我与家人商议过后,打算亲自教导一段时日,往后就不来学堂了。”
“哦,这样……”顾先生看一眼他身边的林长民,两个孩子双双退学,心说林家怕真的是败落了,妥协了,不肯再花钱供子弟读书了。
他对林长济道:“既然林砚不再来学堂读书,束脩理应退还。”
说着,掏一掏两个衣袖,却只有两袖清风,正要去后堂帮他取钱。林长济赶忙推辞,并将手里的腊肉和糕点送上去:“林砚这份便充当长民的束脩吧,另有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先生费心教导。”
顾先生这就看不懂了,哪有人放着亲儿子在家,花钱供堂弟读书的?可转念一想,林砚有个秀才爹,还怕没有书读?便欣然同意,半推半就的收下礼物,带着林长民回学堂去了。
门内传来朗朗书声,令人心绪平静,林长济在学堂门外略站了一会儿,才穿街过巷,去了林荣礼家。
林荣礼家看上去境况要好些,那也是二婶婶将家务打理的井井有条的缘故,眼下二婶在檐下织布,大堂妹和小堂妹趁着晴天浆洗衣裳,一个洗一个晒,配合默契。
柳氏迎上来。
“婶婶。”林长济朝她行了个礼:“我二叔在家吗?”
“在堂屋呢,你进去吧。”柳氏笑盈盈的,朝屋里喊了一声:“长济来了!”
屋里坐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方脸,山羊胡,身穿一件半旧袍子,蜷着一条腿踩在凳子上,全无坐相:“自家侄儿,来就来了吧,喊那么大声,不知道的以为县太爷来了。”
他面前放了一盘茴香豆,就着一小盅黄酒吃得香,招呼长济坐下来一起吃。
二叔相比祖父们好一点,不嫖不赌,就是酗酒,把看的长济直皱眉头,有钱买酒,没钱供长民读书。
但长济还是给他行了个礼:“二叔。”
“行了行了,什么光景了,还来这套虚礼。”林荣礼最看不惯老大一家的“迂腐气”,不肯接受家境败落的事实,仍活在重振家业的幻想中。
两人话不投机,长济也没空跟他兜圈子,直切主题道:“二叔,我把长民送回学堂读书了。”
林荣礼不显得惊讶,只是有些不快:“你快省省吧,老子可没钱供他读书。”
“这个月的束脩已经交过了。”长济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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