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冬夜渐暖(纯圆皇后)

他们在门口排了一会儿队，穿着白大褂的宠物医生给点点做了检查，
“它得的是口炎，”医生做完检查后对郝璟说，“还好只是轻度的，你们送来的很及时。”
“是他发现的及时。”
郝璟坐在不锈钢诊疗台旁边，轻轻摸着小猫的头，它刚被喂了药，看起来蔫蔫的。
“你男朋友很细心。”
郝璟的手还停留在点点的头上，听见这话时她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还拿着刚才杨非着急脱下来的黑色外套，看起来确实很难不让人误会。于是她只是笑了笑，又转头看了杨非一眼，他正站在不远处的收银台给点点缴费，条纹衬衫的袖子被半挽起，露出结实好看的手臂，看起来认真负责。他正背对着郝璟，所以她便大胆地将视线始终落在他身上，直到他转过身，朝自己走过来。
“刚才给点点交了住院费，把口炎治好了我再来接他，”杨非蹲下来摸了摸小猫，仰起头对郝璟说，“不然它在外面很难彻底恢复。”
这样角度的杨非看起来忽然有一种不太一样的感觉，郝璟多看了他两眼，而后点点头。
等二人走出宠物医院，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杨非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郝璟，她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开心，
“怎么了？”
“没什么，”郝璟回过神，“就是刚才看你为点点跑前跑后的，我就想起了我小时候养的那只叫咸鱼的猫，我上次跟你说过了吧，后来我爸不许我养，有一天我放学回来，就发现它不见了，我爸说他把它送人了，但后来我姑说漏嘴了，说其实他把那只猫扔了。”
郝璟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很平静，看起来像是在讲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杨非静静听着，看她默默将头转向右边看向车窗外。
“后来我再也没有养过宠物，因为我知道我根本保护不了它们，”郝璟伸出手，在车窗的哈气上胡乱地涂画，“甚至我偶尔遇到很像咸鱼的猫时，都不敢仔细看，我怕如果它真的看见我，会骂我是个不负责任的胆小鬼。”
杨非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收紧，他沉默了片刻，而后温和地开口，
“如果是现在的你，你会怎么做呢？”
“我会和郝裕龙打一架，”郝璟的指尖停顿了一下，伸手将自己乱七八糟的涂画抹去，“然后把我的猫找回来。”
“所以它不会对你失望，”杨非的声音似乎带着温热感，“因为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女孩，还没能力保护小猫，现在的你这么勇敢，一定会是个好主人。”
“真的吗？”
郝璟的语气有些迟疑，而杨非却异常笃定，
“真的。”
郝璟转过头，对上杨非专注的眼神，夜晚的路灯淡淡照进车内，郝璟盯着他的眼睛，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就像是自己整个人都被装进了他眼睛里，她忽而有些不好意思，转过头目视前方，像个心虚的小孩。
“你饿了吧？”
杨非看见她的反应，眼睛里带着笑意，默默将车停到路边，郝璟正讶异他为什么忽然停车时，却看见他拿出手机，似乎是发了条微信。
兜里的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郝璟愣了一下，打开手机，看见杨非给她发了几个餐馆的选项，每一个下面都标注着特色菜和亮点，看起来像是认真整理出来的名单。
“这是你整理的吗？”
郝璟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杨非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多列了几个，你选选。”
郝璟的眼神有些复杂，没想到他对吃饭这件事都这么认真，只是当她定睛细看的时候似乎又发现了端倪，
“这几家都是网红餐厅吧？我记得我种草了好几家。”
“应该是吧，”杨非摸了摸鼻子，面色难得的不自然，“你们女孩不是都比较讲究仪式感吗，我就上网查了一下，不知道查的对不对。”
这回郝璟彻底愣住了，她点点头，想像着杨非认认真真埋头做功课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就这家海鲜店吧，”郝璟指了指屏幕上的图片，“听说那里的板蟹特别好吃。”
杨非侧过头，认真观察郝璟似乎是真的对这家店感兴趣后，表情才放松了些，他启动车子，朝海鲜店的方向开去。
“其实你不用这么麻烦的，”郝璟想了想，还是说道，“我怕浪费你时间。”
“不会的，”杨非打了个转向，车子稳稳驶入路口，再开口时有些低落，“我这个人比较无趣，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不会啊，”郝璟用力摇摇头，“你什么都不用做，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很开心。”
郝璟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刚刚的反应似乎太过直白，但她只是迟疑了一秒，就把脸皮抛在了脑后，脸上的笑容明朗坦荡。
说实话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呢。
郝璟在心里这样给自己打气。
“郝璟。”
“嗯？”
这是杨非第一次直接叫她的名字，她莫名有些紧张。
“下次来接点点出院的时候，”杨非的手轻轻摩挲着方向盘，声音低沉温柔，“你和我一起吧。”
“好，”郝璟转过头看向他，目光温暖柔和，“那到时候我和你一起来接它。”
事实证明，杨非挑饭店的眼光确实不错，扇贝鲜甜可口，天鹅蛋肥美嫩滑，她一开始还留存着矜持，后来杨非大概是看见她的美甲，猜到她不太方便，索性直接帮她将板蟹的肉剥好，一条条放在她面前的碗里堆成了小山包。等到他们离开的时候，杨非甚至还帮她另外打包了几只蟹子，说看她爱吃螃蟹，可以回家第二天热着吃。
郝璟想到自己刚刚在他面前吃完了那么多东西，事后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等她拎着几盒螃蟹回了家，郝裕龙便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这是什么啊？”郝裕龙打开外卖盒，“霍，螃蟹。”
他两眼放光，拿出盒子旁的一次性手套戴上，“别说，我闺女长大了知道疼人了，知道你爹没吃饭，还记得给我带螃蟹，哟，还是剥好的。”
“你自己是没长手吗？我姑不在，你就做不了饭？”郝璟看见他好吃懒做的样子，又因为刚刚想起了小时候的那只猫，心里就有些来气，没好气地说道，“谁说是给你的了？那是人家给我的。”
“嘁，你听听，谁家女儿跟爹这么说话，”郝裕龙压根听不进去，伸手抓了点肉放进嘴里，“你跟谁出去吃饭的？小陈吧？人家打包的螃蟹，我作为他未来的老丈人，还没有吃两口的权力了？一听就知道是你自己抠。”
郝璟简直佩服他的理解能力。
“什么小陈，我没跟他出去。”
“行行行，”郝裕龙的眼珠子提溜着转，心里想的是你没少跟他出去，面上却不再继续，专心对付手里的螃蟹，“我不跟你强嘴，你说的都对行了吧。”
郝璟没心情跟他拌嘴，转身朝自己卧室走去，进屋前不忘问他，
“对了，你这几天晚上总神神秘秘地出去干什么？不是又去喝酒吧？”
“你看看你这语气，什么叫又去喝酒啊，”郝裕龙嘴里嚼着螃蟹肉，说话含混不清，“我没事就是出去跳跳舞，活动活动筋骨。”
“再顺便找个后老伴儿？”
“什么跟什么呀，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我还跳个舞的权力都没有了啊。”
“我是怕你被骗，殃及到我。”
“啧，我哪那么容易被骗，你别管我了啊，我说没事就是没事。”
郝璟叹了口气，转身走近卧室，重重将门关上。

既然已经接下了青啤的那个项目，不管其他人有什么意见，她都只能埋头做好自己该做的工作，这份工作是她在延城开启新生活的试水，她不想半途而废，因此为了迎接即将莅临的品牌负责人，她这几天晚上点灯熬油地看项目资料，生怕在人家面前露了怯，只是没想到去楼下接人的时候，却意外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胡云舒穿着件环保皮草，头发爽利地高高扎起，笑容满面地朝郝璟伸出手，
“你好，我是胡云舒，是青啤这边的负责人。”
郝璟没想到她们会在这样的情境下再次见面，更没想到杨非的前妻会是她回到延城后面对的第一个客户，尽管心情有些复杂，郝璟面上还是沉静的，她回握住胡云舒的手，表情落落大方，
“你好胡总，我是海昕策划部的郝璟，周总路上有点堵还没有到，我先带您上楼好吗？”
“没问题，”胡云舒点点头，走到电梯里时看着郝璟的侧脸，似乎是开始觉得有些眼熟，只是还没完全想起来，一时间有些卡壳，“不好意思，我怎么觉得我看你有点眼熟呢？”
郝璟面对着反光的电梯门，闻言先是犹豫了一下，而后转过头看向胡云舒礼貌地笑了笑，
“其实我看您也是，之前好像在医院宿舍楼下......”
郝璟没有提杨非的名字，以免胡云舒会觉得尴尬，毕竟是甲方派来的负责人，她是万万不敢得罪的，只是胡云舒自己似乎并不介意，她点点头，恍然大悟地说：“啊，我想起来了，你是杨非那个师弟的女朋友，对吧？”
郝璟的笑容僵在脸上一瞬，而后又很快舒展了表情，“呃，其实我们......”
话还没说完，电梯到达十楼，面前的电梯门缓缓打开，胡云舒先一步走出去时，不忘回头跟郝璟说了一句，
“你们俩看起来挺般配的。”
郝璟抿起嘴唇，深吸了一口气，才跟了上去。
胡云舒一进门，公司里的人几乎都被吸引住了目光，郝璟刚将她领到大会议室，出来倒咖啡的功夫，Amy 就小跑着凑过来，装作搅弄咖啡的样子小声向郝璟打探，
“那是谁啊？青啤那边的品牌负责人？”
“嗯，”郝璟低头将胶囊放进咖啡机按下按键，咖啡开始缓缓往下流，“怎么了？”
“我觉得还挺漂亮的，真有女人味儿，”Amy 不停偷瞄着会议室里的胡云舒，不禁自愧不如，“跟人家一比，咱俩简直就是黄毛丫头。”
经过几天的了解，郝璟已经知道 Amy 最大的理想就是变成像胡云舒这样的成熟女性，再找一个儒雅绅士有钱的老公。
“你说她结婚了吗？她老公得多优秀啊，”Amy 一边感慨，看到正在走神的郝璟时忍不住低呼一声，“诶，咖啡好了！”
郝璟回过神来，端起眼前的咖啡，转身走去会议室前朝 Amy 小声说了句，“快回工位吧，别八卦了。”
“您的咖啡，小心烫，”郝璟回到会议室，将咖啡递给胡云舒，低头看了眼手机里周奕海刚刚发来的微信，“周总马上上来，您稍等。”
“谢谢，”胡云舒接过咖啡，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壁，犹豫了一会儿抬头看向郝璟，“趁你们周总没来，我能私心问你个问题吗？”
坐在一旁的郝璟刚刚打开电脑，听见她这样说后抬起头，“当然可以，您问。”
“就是我不知道你和杨非熟不熟......”
“我们不太熟的。”
郝璟说完后才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反应过度，对面的胡云舒表情也有些错愕，“我是想问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郝璟愣了一下，她沉默了两秒，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喉咙有些发干。
好在会议室的门这时被拉开，周奕海从外面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周奕海微微弓着背以示歉意，看见胡云舒时彬彬有礼道，“这位就是胡小姐吧，我是海昕的周奕海。”
“周总您好，”她站起身礼貌地同他握手，“我是胡云舒。”
“路上有点堵车，我后来直接下车一路跑过来的，难得延城还有堵车的时候，估计是因为最近来旅游的人越来越多，”周奕海一边说，一边拿起郝璟手边的纸杯喝了一口，“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郝璟讶异地看着自己已经喝过一口的咖啡被周奕海拿走，本想提醒他自己也给他倒了一杯，但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来的着急所以渴了，不像是故意的样子，于是欲言又止。
“没聊什么，”一旁的胡云舒将这一切默默看在眼里，继续不动声色道，“周总，大家大业的还喝人家员工的咖啡，郝璟给你倒的放在你座位跟前了。”
周奕海此时正好也低头发现了桌上还有另一个没动过的杯子，忍不住拍了下脑门，“抱歉抱歉我刚才没看清楚，可不是我抠门啊，我把这么大的项目给郝璟做，还能差她这一杯咖啡，你说是不是云舒？”
周奕海的语气玩笑而亲近，他似乎很擅长这样和其他人拉近距离，果然胡云舒笑了笑，
看向郝璟，“是，我们好好配合，争取做完这个项目都能升职加薪。”
郝璟点点头，将青啤新品推广活动的具体流程跟胡云舒和周奕海过了一遍，等到全部对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桌上的手机传来震动声，郝璟打开，是杨非的微信，他说自己过几天都要值班和手术，问郝璟今天要不要一起吃饭，郝璟的眼睛亮了亮，刚想回复时周奕海却突然开口对她和胡云舒说道，
“挺晚了，要不你们明天再接着来公司对，我请两位去吃个便饭？”
郝璟悬在手机屏幕半空的手顿了顿，内心有点想骂人，却又知道没办法，只能面上说“好”，而后给杨非发了条微信：
【对不起我今天可能要加班，过几天等你不忙了我请你吃饭可以吗？顺便去接点点出院！】
杨非看着屏幕上郝璟的回复，低头笑了一下，回复道：
【好的，没关系，那你按时吃饭。】
杨非回复完，看了看时间还早，忽然觉得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于是又把收拾好的东西铺到办公室桌面上，决定把病历写完，一旁的陈家林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转过头什么也没说。
办公室的人陆陆续续走了，此时门忽然被敲响，杨非抬起头，看见是喜气洋洋的郝裕玲，他礼貌地朝她点点头，刚想开口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时，她却只是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径直走向旁边办公桌的陈家林，
“小陈呀，你这几天怎么都没来阿姨家吃饭啊。”
杨非写病历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低下头。
“不是我不想去阿姨，”陈家林看见是郝裕玲来了，笑得一脸灿烂，“这几天医院忙，郝璟不是也刚入职新公司嘛，再说了，您这一天还得值班，我也不好意思总去啊。”
“那有什么的，你都不知道，你那天去我们家吃饭，我和她爸有多高兴，我还跟她爸爸说，你看我们小璟不缺对象，就是眼光高而已嘛。”
郝裕玲说这话时提高了嗓门，像是故意说给门外的谁听的，果不其然，正弯腰擦地的孙敏听见郝裕玲这么说，不屑地嗤笑了一声，郝裕玲朝门口的人翻了个白眼，继续回头对陈家林说道，
“小陈我跟你说你别不相信啊，郝璟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带过男生来家里吃饭的，你是头一个，”郝裕玲的语气信誓旦旦，“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在乎你，你可得把握好机会。”
杨非彻底停下了笔，陈家林的余光看到杨非的表情不是很好，却也只是收回目光，什么也没说。
“杨医生您是过来人，”郝裕玲见陈家林不回答有点着急，转头竟开始向杨非寻求认同，“您说对不对嘛，这俩年轻人多合适啊。”
杨非抬起头，笑容有些迟滞，
“对，挺合适的。”
陈家林看见杨非的反应，耸了耸肩，朝郝裕玲点点头，
“我知道了阿姨，我会抓住机会的。”
“知道就行，”郝裕玲伸手给陈家林点了个赞，“说好了，哪天来我们家啊。”
郝裕玲说完，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屋内只剩杨非和陈家林两人。
“师兄，我还以为你刚才会说出来，郝璟最近经常和你在一起。”
陈家林的语气轻松，杨非转过头，淡淡看他一眼，并没回话。
“还是你也知道，你们俩如果真在一起，有点儿困难？”陈家林随意地转着手里的中性笔，“不过看来郝璟大概率也没有跟她家人提起过你，她应该也觉得很难开口。”
“什么时候说是我们自己的事，”杨非将视线移回自己面前的电脑显示屏，看起来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有时间去别人家吃饭不如好好工作，305 那个大爷这几天胸痛还一直不愿意松口做介入，你今晚值夜班，好好去劝劝。”
“啊？”陈家林表情垮了，“那个大爷最不讲理了。”
“快去。”
杨非的语气严肃，陈家林只能抬起屁股拿起病历本走出去，杨非收回目光，想起刚刚他说的话，还是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