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冬夜渐暖(纯圆皇后)

一旁的郝裕龙听见这话笑得前仰后合，郝璟被噎得说不出来话，负气地将头转向一边，郝裕玲见状语气也软了些，
“你啊，别老想着跟我们对着干，有时候老人帮你选的路呢，不一定是错的。”郝裕玲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是说你现在有自己喜欢的人，我肯定不插手你感情的事啊，可你不是还没有嘛，你就跟小陈接触一下，能掉块肉吗？”
“谁说我没有喜欢的人？”
“那你说那人是谁？”
郝璟顿了顿，胸口起伏了半天，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能干巴巴丢出一句，
“行，我跟他接触接触，行了吧？”
郝璟回到房间坐到自己床边，手机铃声响起，她低下头，是陈家林发来的微信，上面是周末打篮球的时间和地点，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回复了一条“好的，到时候见。”
回复完消息，郝璟看着微信朋友列表，忍不住又划到了“Y”的那一列，杨非的头像仍然安静地躺在那里，郝璟点了一下头像，一块方方正正的黑色，她犹豫了片刻，然后轻轻点进和他的对话框，几天前他们唯一的一条对话还在那里。
郝璟攥着手机，静静地看着那一来一回的对话，对话框顶端却突然出现了一排文字，显示“对方正在输入”，郝璟睁大了眼睛，攥着手机的力度逐渐收紧，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另一边的杨非刚刚打扫完家里，他只开了一盏夜灯，偌大的房间空荡荡，只有他和一只老猫作伴，老猫是母亲从前捡到的，母亲去世后，他就一直养在身边，此时这只猫神情倦怠，懒散地蜷缩在他膝盖上摆弄着爪子，他摸了摸膝间毛茸茸的触感，不知为何想起刚刚并肩离开的两个人，于是掏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郝璟的微信，只是一个不留神，老猫的爪子触碰到对话框，他反应过来时，对话框里已经出现了一排乱码文字。杨非的手指悬空在离屏幕不远处停留了片刻，然后一个一个，将那一排文字全部删除。
郝璟盯了屏幕片刻，那句“对方正在输入”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她深呼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下一秒她返回页面，手指向左一滑，将两人仅有的聊天记录删除。

裕龙烟酒超市特产。
郝璟坐在玻璃柜台后，百无聊赖地整理着堆积的特产礼盒，几天过去，眼看就要到了周五的下班时间，那天的面试还是没有结果，她并不是多么期待能被海昕录用，只是最不喜欢这种被吊着的感觉，让人觉得不上不下，她这几天刚刚好一些的失眠甚至开始卷土重来。屋外音响仍然在播放着老歌，沙哑的男声娓娓道来：爱情不过是生活的皮，折磨着我也折磨着你。
本来是平时喜欢的歌，此刻郝璟却听得有点心烦，走到门口直接拔掉了音箱。
兜里的手机响起，是曾晓乔的来电，郝璟接通电话，那头曾晓乔的声音带着即将迎接周末的欢欣，
“姐妹，我下班了，今天晚上有时间没？”
“有，但是得等一会儿，”郝璟抬头看了眼电子表显示的时间，“我爸店里没有人，我得看一下店，估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你怎么还成看店小妹了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郝璟随手拿起扫帚将门口的灰尘扫干净，“鲁叔为了献慇勤，去接我姑下班了，我爸呢，也不知道神神秘秘去干什么了，我怀疑他大病一场之后想明白了人生苦短，准备去谈场恋爱了。”
“成吧，那晚点咱们俩看电影去吧？最近上了个新电影，爱情片儿，”曾晓乔一边说一边叹了口气，“可真行，你说你姑姑都有甜甜的恋爱，咱俩就只能去看爱情电影。”
“行啦，爱情的苦，不吃也罢，”郝璟敷衍着她的牢骚，“好了，那一会儿见。”
郝璟刚回答完，店门被人从外面拉开，她抬头一看，是本应接郝裕玲下班回来的鲁志斌，不过此刻他身旁并没有郝裕玲，脸色也像霜打的茄子，鲁志斌在郝璟心里向来是个乐天派的小老头，能颓丧成这样显然是败兴而归，郝璟抿了抿嘴，手里握着扫帚试探地问，
“怎么了鲁叔？不是说去医院接我姑下班吗？”
鲁志斌听完这话脸色更差了，倚在柜台上看向她，嘴唇瓮动着，“裕玲她，她好像在医院有人了。”
郝璟看着鲁志斌可怜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同情之余竟然有点想笑，因此脸上生出了一种很复杂的表情，眼神深表同情，但嘴角却强压着不让它上扬，
“怎么会呢？您肯定是想多了，”郝璟说完这话，想起郝裕玲时常提起的那位退休干部老严，不免有些心虚，“怎么了？您在医院看见什么了？”
鲁志斌这回彻底蔫了，想起自己刚才在医院病房门口窥见的那一幕：心心念念的女神对着另一个男人巧笑倩兮，他既觉沮丧，又不甘心。
“小璟，你是站在叔这一边的吧？”
“那当然了，你是我心里姑父的头号人选。”
郝璟毫不犹豫的支持让鲁志斌心中稍稍安慰了些，郝璟趁机拎起羽绒服，
“那鲁叔，既然您回来了，那我先走了？”郝璟试探地说完，又马上信誓旦旦地补充了句，“您放心，我今天回家肯定好好说说我姑。”
鲁志斌耷拉着脑袋点点头，绕进柜台里，朝她招了招手，郝璟穿好外套，想起了什么后又开口问道，
“对了鲁叔，我爸这几天干什么去了？总是神神秘秘的。”
“啊？”鲁志斌抬头看向郝璟，眼神有点飘忽不定，“不知道啊，可能又看谁下棋去了吧。”
郝璟一眼便看穿了他不自然的表情，心中怀疑，却也没直接表现出来，她和郝裕龙你来我往地战斗了这么多年，她深知抓到郝裕龙的把柄只有一个方法——放长线钓大鱼，于是郝璟只是点点头，然后转头离开了特产店。
郝璟来到和曾晓乔约好的电影院，她们看的是最近评分很高的爱情电影，影厅里人很少，最后一排的座位让人更加沉浸在吴侬软语的上海，以及弄堂巷尾的推拉，大荧幕的光影时而折射在郝璟脸上，她看着幕布上李小姐戏谑地调侃自己：高考的时候差三分上同济，后来毕业差点去纽大，然后就这样留在上海做个广告制片，我的人生好像一直在走下坡路。
看着看着，郝璟忽然觉得这台词说得好像是她自己，影厅里暖气给得不够，她将高领毛衣的领口往上拽了拽，整个人更加缩进了椅子里。
“上次面试有结果吗？”
曾晓乔看着看着，忽然转过头问道。郝璟如实摇头，曾晓乔叹了口气，随即又很快替她振作起来，
“慢慢找呗，反正以后还要工作几十年，你就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放松一下。”
“嗯，我不着急。”
郝璟直视着荧幕，嘴上说着不着急，心里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觉得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好，人总是躺的时候想卷，卷的时候想躺，左不过就是为了心里的那份安全感，你说她是真心喜欢这份工作吗？才不是，她早忘了全情投入、把工作当梦想的感觉了，但是她又必须得拥有它，仿佛这样才算是给自己的人生上了保险。
电影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后半程郝璟几乎是迷迷糊糊看下来的，她觉得自己也挺神奇，该睡觉的时候失眠，看电影的时候却像眼皮打了架，结束后她和曾晓乔找了个专门做鳗鱼的饭店，鳗鱼和洋葱丝一起卷着生菜吃下去，味蕾一下子就被打开，刚才的睡意也迅速被驱散开。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家林的微信，郝璟占着手包生菜，用小拇指点亮了屏幕，看见陈家林发来一句“吃饭了吗？”，自从那天开始，他几乎每天都会给郝璟发微信，有时是简单的问候，有时是搞笑段子，郝璟也都逐一回复，以至于整日担心她人生大事的郝裕玲也放下心来，不再急着给她介绍其他适龄男青年。
郝璟点开对话框，回复了一句“吃了”，本以为可以结束对话了，没想到陈家林却迅速给她发来了张食堂饭菜的照片，又发了一句：我今天的晚饭，食堂阿姨的搭配一如既往的黑暗。
郝璟点开图片，花了几秒才认出上面的菜是橘子咕老肉，不由得生出一股同情，然而手指停留在微信聊天界面，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陈家林有一种神奇的能力，擅长用熟稔的语气快速拉近人和人之间的距离，让这样的对话和分享看起来自然无比，而郝璟却觉得棘手，回多了感觉越了界，回少了又怕被人觉得不礼貌。
“聊得还挺自然的，都开始这么频繁地分享日常了？”
身边的曾晓乔无意间窥见郝璟的手机屏幕，忍不住揶揄道。
“你就别开我玩笑了，”郝璟托着下巴，“我姑现在认准了陈家林，我跟你说，要不是她岁数不合适，我觉得她都恨不得嫁给他。”
曾晓乔被郝璟逗得哈哈大笑，拿过郝璟的手机一边划弄一边问，“所以你现在是决定要和陈家林发展了？那个杨医生就彻底没戏了呗？”
“你别瞎说，”郝璟拍了一下曾晓乔的手背，“什么有戏没戏的，我觉得我之前一定是因为我爸做手术心情不好，人家帮我爸做了手术，也算是间接帮我解决了问题，所以我那种好感就是病人家属对医生的，你懂吗？就那种感谢、崇敬、欣赏夹杂在一起……”
“行了行了，我信还不行吗？”曾晓乔不怀好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手机还给她，“不过你啊，是真的不会聊天儿。”
“什么啊，”郝璟拿回手机，看到屏幕上自己发给陈家林的那句话睁大了眼睛，转头看向曾晓乔，“你搞什么。”
就在刚刚两人插科打诨的过程中，曾晓乔用郝璟的语气回复了一句：太可怜了，我正好在外面，帮你打包一份鳗鱼饭吧。郝璟恨不得掐死曾晓乔，刚想点撤回，陈家林此时又发来一条：好啊，你到了告诉我，我去医院楼下接你。
郝璟彻底绝望了。
曾晓乔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也是替你着急，人家那个需要关心的潜台词都那么呼之欲出了，我帮你提高一下效率嘛。”
郝璟提着一份鳗鱼饭来到医院楼下，即使已经硬着头皮来了，真的要送上去时还是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总觉得送饭这种事有种奇异的亲密感，而她和陈家林显然还没有熟到这个份上，她在医院楼下的花坛旁来回徘徊，甚至考虑要不要打道回府，但又没法跟陈家林解释。
正踱步纠结着，前方一道身影出现在她面前，对方正蹲在地上喂流浪猫，手里还捧着一小盒猫粮，她缓缓走过去，小猫像是感觉到有人邻近，吓得一下子跑回了草丛里，她脚步一顿，杨非也收回猫粮，抬头，看向郝璟。
他仍然穿着黑色的长款外套，里面是白大褂和祖母绿色的圆领卫衣，大概是由于个子高的缘故，他的左膝几乎点地。夜已经深了，附近是医院的停车场，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以至于郝璟看不太清他的神情。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几秒，杨非站起身，先开了口，“你怎么来了？不舒服吗？”
郝璟愣了一下，她摇摇头，杨非随即看到了她手里的打包盒，像是明白了什么，“来看你姑姑？”
郝璟下意识将手里的打包盒藏到身后，没说是或不是，草丛里传来微弱的猫叫声，郝璟循声看过去，转过头认真地问，
“杨医生，是不是我把小猫吓跑了？”
杨非笑了笑，摇头道：“这只胆子小，防备心比较重。”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猫粮递给郝璟，“帮我拿一下。”
郝璟十分配合地接过来，看着他转身向草丛走近了些，重新蹲下去小声叫了几句：咪咪。
他这样叫小猫时和以往有些不同，尾音微微拉长，显得格外有耐心，果然过了几秒，小猫的叫声越来越近，杨非伸出手，慢慢将它从草丛中引出来，郝璟也因此才看清，这是只黄白相间的田园猫，跟小时候她养的那只叫咸鱼的猫有点像。
“你喂它很久了吗？”
郝璟也蹲下来，小声问他。
“快一年了，”杨非伸手摸了摸猫头，对方舒服得眯起了眼，他伸出手掌，又喂了几颗猫粮，动作娴熟得如同安抚一位老朋友，他抬起头，对上郝璟的目光，“你要不要喂一喂？”
郝璟顿了顿，然后移开目光，点了点头，她垂下眼睛，从杨非手心里接过猫粮，将手掌摊开送到小猫嘴边，神情认真，杨非看着她，又默默往她手心添了一些猫粮。
小猫最终还是抵抗不住美食的诱惑，将猫粮吃了个精光，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郝璟的掌心，她缩了缩手掌，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小时候也养了一只跟它很像的猫，只不过因为我爸觉得我玩物丧志，所以趁我上学时送给了其他亲戚。”郝璟伸出手摸了摸它，“杨医生很喜欢猫吗？”
“挺喜欢的，我家里有一只老猫，整天懒洋洋的。”
“哦，”郝璟抚摩着猫咪颈前厚厚的毛，犹豫了几秒才鼓足勇气，“是你们之前的宠物吗？”
郝璟没有说明“你们”是谁，但杨非却在愣了一下后很快反应过来，他转过头，认真地开口，“不是，是我一个人的。
郝璟松了口气，了然地点点头。
杨非看着她的侧脸，不自觉地轻微滚动了一下喉结，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其实我……”
“你在这儿啊，我还找你呢。”
属于第三个人的声音此时从背后传来，打断了上一秒还有些暧昧的氛围，郝璟和杨非同时转过头，看见陈家林正站在那里。

第17章 第十七章 猫咪头像
听见陈家林的声音，郝璟立时回过头，下意识准备站起身，却因为蹲得比较久所以差点没有站稳，好在身旁有一只手稳稳扶住她的肘关节，她低下头，看见杨非神色自如地站起身，待她终于站定，才将手放开，收回目光。
陈家林的眼神流连在他们刚刚接触又分开的手臂，却没什么反应，脸上甚至还扬起了笑容，语气如同等待已久的小孩撒娇一般，
“不是让你给我发微信吗？”陈家林自然地伸手拿过郝璟手里的打包盒，“我还以为你迷路了。”
他的语气亲密，郝璟张了张口，想解释又觉得有些欲盖弥彰，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刚才在这里喂了会儿猫。”
反而是刚刚还在沉默的杨非开了口，他将眼神移到郝璟身上，在她面前摊开手掌，自然地将郝璟手心剩下的猫粮接走。
陈家林留意到杨非的动作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原来师兄你每天就是出来喂它的，”他玩味地看了看趴在杨非裤腿上的猫咪，又看了看郝璟，“喂完了？那我带你上楼？”
“我就不上去了，”郝璟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一眼陈家林，将手中的餐具递给他，“你带上去吃吧。”
如果知道杨非今晚也在医院值班，郝璟是万万不会来给陈家林打包饭菜的，光是在这里碰上杨非，就已经足够尴尬了。她实在想像不出来自己如果上楼，面对的会是何种情景。
“我再喂会儿猫，你们先上去吧，” 杨非挑了下眉，似乎是看出了郝璟的为难，“它每天都会来这个花坛附近，下次你可以继续来喂它。”
郝璟愣了一下，抬起头时正好对上他的视线，浓重的夜色中，他的眼睛正专注地看着自己，郝璟抓紧了自己的包带，点了点头，浑然未觉这句话乍一听极有分寸感，但仔细琢磨过后似乎又有些不一样的意思，但郝璟没时间去细想，因为身旁的陈家林也再次顺着杨非的话开了口，
“对啊，下次再来喂，猫又不会跑。”
这不是猫会不会跑的问题，郝璟抿了下嘴唇，还是在陈家林的再一次邀请下硬着头皮上了楼。
夜晚医院里的人不多，只有零星经过走廊的几位护士，然而看到郝璟和陈家林并肩走在一起，无一不露出了探究的表情，有的甚至开口打趣起了陈家林，好在陈家林都插科打诨地一一化解开了，等到了休息室，郝璟才微微放下心来，脸颊的微红稍稍褪下去一些。
“这就脸红了？”陈家林拆开外卖包装盒，淡笑着看了她一眼，“没事儿，我们医院的人都不八卦。”
“你觉得我会信你吗？”郝璟收起脸上的笑容，哼了一声，“你忘了我姑是谁？实话跟你讲，我就是没有仔细听，要不然你们医院大大小小的事情，我一个都落不下。”
“真的假的？”陈家林低头夹了块鳗鱼塞进嘴里，一脸好奇，“那咱姑姑有没有跟你说点什么，关于我的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