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冬夜渐暖(纯圆皇后)

“你这死丫头你……”
郝裕玲仍不甘心，人却已经被郝璟推出了房门外。
“鲁叔，我姑刚才说想跟您聊聊。”
鲁志斌闻言立马放下了辣鸡爪，双眼放光地看向郝裕玲，郝璟莞尔一笑，默默关上了门。
第二天，郝璟按照和孙永欢约好的时间到了海昕准备面试，孙永欢昨天已经告诉她今天的面试官是公司创始人之一，因此昨晚她已经提前做了些功课，知道海昕广告是由一对夫妇创办，男的叫周奕海，女的叫齐昕，她打开公司官网，又浏览了一下公司之前做过的项目，正低头时，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郝璟抬起头，看见了一个中年男人走进会议室，不出意外，这人就是总经理周奕海。
“是郝璟对吧？”周奕海穿着浅色衬衫，外面是深灰西装马甲，戴着金丝边眼镜，态度礼貌，“我是海昕的总经理周奕海。”
郝璟礼貌地跟他打了招呼，并做了自我介绍。周奕海低头浏览着郝璟的简历，似乎对她的经历还算满意，尤其是看到她的本科学校时，眼睛亮了亮，
“你也是 R 大的？”
“您也是吗？”
郝璟有些惊讶。
周奕海点点头，“比你大了十多岁，就不厚颜无耻自称师兄了。”
郝璟大方笑着点点头，后来的面试进行得比较顺利，周奕海只是简要地针对她过去的工作经历问了几个问题，郝璟正详尽介绍自己的项目经历时，周奕海却礼貌地打断了她，
“你的经历我大致了解了，我比较好奇的是，你为什么想从上海回延城工作？”
郝璟犹豫了一下，没有说更深层的原因，只是笼统地归因于家人的身体状况和个人的工作规划，周奕海点点头，没有要追问下去的意思，
“能理解，不过你的经历和能力确实都很不错，”周奕海捏着郝璟简历的边缘，表情有点犹豫，“说实话，来我们公司对你来说，可能有点大材小用了。”
“既然回来，我就不觉得可惜，所以从我个人角度而言，是对公司比较感兴趣的，”郝璟坐得很直，眼神真诚，“但贵司一定也有自己的考量，所以无论面试通不通过，我都很荣幸能来面试。”
结束了面试，郝璟和孙永欢打了个招呼，对方告诉她面试结果七天内就会有消息，她点头道谢，出了公司以后站在马路边，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脑海中浮现出刚毕业找工作时朝气蓬勃的自己，现在和那时候比起来简直是两种状态，从前的她会不遗余力地争取任何一个可能的工作机会，但现在的她只觉得自己不过是要找一份糊口的营生，仅此而已。
正往公交站台走的时候，棉服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郝璟拿出手机，看见来电人是母亲徐青的时候，表情有些惊讶。
“喂？”
“小璟，你回来了？”电话那头的徐青语气依然一如既往的温柔，没有因为郝璟回来没有告诉她而不满，“妈妈这几天店里比较忙，没腾出时间问你，一会儿你来店里，陪我聊聊天吧。”
郝璟一向不会拒绝徐青，在她看来，徐青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女人。未出嫁前，她是关爱父母的女儿。出嫁后，她是包容丈夫一切缺点的好妻子。在郝璟儿时的记忆里，郝裕龙张扬奔放，徐青温柔顺从，两人琴瑟和鸣。但是自从郝裕龙生意失败回到延城、并开始酗酒后，一切就发生了改变。
起初，徐青也曾歇斯底里过，但她渐渐地开始认命、失望。每次面对醉的不省人事的郝裕龙，徐青虽然能够给予妥帖的照顾，却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也许就是在那些沉默的日子里，徐青终于下了决心，离开郝裕龙，也离开了郝璟。
郝璟心里偶尔也会有怪徐青的时刻，在逛街时看到其他母女手挽着手时，在宿舍其他同学可以肆无忌惮地和母亲撒娇时，但她同时也知道常年作为家庭主妇的徐青如果身边带着她会有多么辛苦，所以那些怨怼常常转瞬即逝，她并不希望自己成为徐青的负累。
徐青的理发店开在城北区，郝璟上次来这里时，还是这里刚开业的时候，当时徐青决心自己做点什么，正好结婚前本来也学过一阵美容美发，于是干脆去天津学了一段时间后，回来开了这间理发店，门脸不大，推门走进去，装潢简单温馨，店里此时没什么客人，徐青正弯腰扫着地面上的头发，听见声音抬起头，看见郝璟时露出熟悉的笑，
“这么快，快进来，”徐青从里屋拖出一把小椅子，“坐这儿。”
许久未见，徐青却好像比从前更年轻了，尽管眼角的纹路如藤蔓般渐渐爬了上来，整个人的状态却是温和从容的。
“我猜你最近肯定在忙着照顾他，所以一直没给你打电话。”
徐青不说人名，只说了个“他”字，郝璟自然知道她指的是郝裕龙，自从离婚后，他们似乎完全失去了联络，或者说，是徐青单方面切断了和郝裕龙的一切联系，因此即使同时处在面积不大的延城，他们也几乎没怎么遇见过。
“他生病的事情，是我姑告诉你的？”
“嗯，”徐青点点头，“我知道你姑肯定不乐意，但我还是没去看他，分开这么多年了，没什么去的必要。”
郝璟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想起郝裕玲曾经跟她说过，徐青看起来是最温柔的人，做起决定时却也最果断。
“你呢？准备什么时候回上海？”
郝璟闻言抬起头，“妈，其实我辞职了，目前可能准备留在延城工作，你刚刚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刚结束面试。”
徐青听完后，面容十分平静，没有一丝波动。
“你不问我原因吗？”
“从小到大，你都那么独立，从来都是自己做决定，我不想干涉你，”徐青伸出手，像过去那样摸了摸郝璟额前的碎发，“其实小璟，我也想跟你说件事。”
徐青顿了顿，然后开口道，“我认识了一个人，我们，可能会结婚。”

第13章 第十三章 行了别念了
对于徐青要再婚的消息，郝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当年郝裕龙和徐青离婚，郝璟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然而过了这么多年，当郝璟已经适应了他们始终保持单身的选择时，徐青却突然告诉她自己可能要再婚，而戏剧性的是昨晚郝裕玲还信誓旦旦地认为自家弟弟和前弟妹是有感情的。
郝璟没有仔细问徐青的再婚对象是何许人也，也暂时拒绝了和对方一起吃个饭的邀请，只是听到徐青说对方是一个踏实靠谱的人，她就觉得安慰了些，徐青在郝裕龙面前憋屈了一辈子，用她自己的话说，她从未在郝裕龙面前直起腰板说过话。
只是她这个做女儿的能这样想，别人却不一定，比如此刻站在医院走廊的郝裕玲。
“你见过你妈了？”
郝裕玲穿着一身蓝色工作服，看着郝璟手里拎着的几个保鲜盒，里面装的是徐青腌的咸菜，徐青手巧，凡是喜欢亲力亲为，小时候郝璟常陪她一起——大白菜剥去外层老叶洗净，姜、蒜、苹果和梨剁成末儿，再加上辣椒面开始腌上个三五天，做出来的咸菜比早市的还要清脆爽口。
“嗯，”郝璟将保鲜盒递给她，“都说了我帮你拿回家就行，干嘛非得让我送到医院来。”
“你不知道我最爱吃你妈做的咸菜啊？我得留医院一盒平时下饭，”郝裕玲夹着饭盒，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难为你妈还想着我，她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郝璟跟在郝裕玲的身后，只字不提徐青可能要再婚的事情，只是走着走着却发现郝裕玲拐到了某个医生办公室门口，郝璟反应过来后急忙拉住郝裕玲，“诶，你去哪儿？”
“你不爱吃咸菜，这么多咱也吃不了，分一半送人。”
郝璟睁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再说点什么，就眼看着郝裕玲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声调一如既往的高，
“杨医生，小陈医生，你们俩在呢。”
郝裕玲端着保鲜盒走进去，回头示意郝璟进来，郝璟使劲摇摇头，下意识后撤一步，将自己隐藏在屋内人看不到的视线范围内，不用看她也知道，郝裕玲此时一定在低声抱怨她不懂人情世故。
“郝阿姨，您怎么来了？我们马上下班了。”
陈家林抬起头，看见来者是郝裕玲立马换上了笑脸，旁边办公桌的杨非刚刚换下白大褂，听见声音也抬起头，先是礼貌地笑着对郝裕玲点点头，下一秒却鬼使神差地将视线绕过桌前的郝裕玲并望向门口，门口一个人也没有，杨非缓慢地眨了眨眼，就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忽地注意到门框处露出一个黑色的衣角，杨非换衣服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猜到衣角的主人时下意识抿了抿嘴唇。
“我给你们送点小咸菜，虽然不怎么贵重，但是还挺下饭的，你们平时工作累，当成开胃小菜，说不定能多吃点儿！”
“诶哟您真是太贴心了，”陈家林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夸张，“昨天我还跟师兄说，食堂的饭太腻了，今天您就给我们送来了。”
“小陈你说你，怎么那么会说话啊，”不用看也知道郝裕玲此刻的脸上必定已经笑出了花，“你们就放心吃，阿姨下次还给你们带。”
“谢谢您，我们尝尝。”
杨非也接过保鲜盒，一如既往的礼貌，他不会说什么漂亮的话，尤其和陈家林站在一起，举手投足间总有些无所适从。此刻郝璟的后背贴在冰凉的墙壁上，听到他的声音时，耳朵似乎变得格外灵敏，她忍不住小幅度地侧过头，往办公室里面看了一眼，却没想到正好撞见杨非的视线，即将下班的办公室灯光忽明忽灭，那目光却如有实质，郝璟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膀，忙将头转回去。
“对了，郝璟呢？”
陈家林此时也已经换好了外套，三人一起向办公室外走，站在门口的郝璟听见陈家林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想赶紧躲开，然而屋里的人此刻已经走到了门外，郝璟抬起头，下一秒就对上了杨非的眼神。
郝璟握紧手中的饭盒，有些不知所措，直到陈家林开口时，她的脸上才恢复了自然的表情。
“你在这儿？怎么不进来啊？”
跟在后面的陈家林看见门口的她时也有些讶异。
“哦，我在门口等着就行，不太方便打扰你们。”郝璟笑了笑，表情有些拘谨，目光越过杨非看向郝裕玲，佯装自然问道，“姑，你也下班了吧？咱们回家？”
“别啊，正好我不用值夜班，”陈家林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向郝璟提议，“咱们一起去吃个晚饭呗？就当是我感谢阿姨帮我拿好吃的。”
陈家林笑眯眯的，郝璟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看郝裕玲，刚想让她拒绝，没想到郝裕玲却“啧”了一声，“诶呀真不巧，我今天得值夜班，不如这样，你和小璟去吃饭吧，我年纪大了也吃不了多少，你们去，把我那份吃出来。”
郝裕玲说完，转身迈着大步走开。郝璟低下头，看来这才是郝裕玲让她来医院的真实目的。
郝璟咬了咬牙，抬头看向陈家林带笑的眉眼，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无论怎么看，她都没有拒绝的理由，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先走了。”
一旁始终沉默的杨非也开了口，郝璟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想到那晚的女人，只是简单的点头示意，保持着应该有的分寸。
“师兄要不要一起？你今天也不用值班吧？”
陈家林这句话让郝璟心脏一跳，这一次她没有抬起头，只是静静看向医院走廊地面光洁的米黄色瓷砖，手指轻轻抠着黑色外套的衣角。
杨非低下头，看她将手默默插在口袋里，长卷发随意地披在肩膀，脸上的神情淡漠平静。
“我就不一起了，你们去吧。”
他顺手锁上办公室的门，语气自然而平静。
“好吧，是不是约了给我们送咖啡的那位？”陈家林脸上浮起一丝坏笑，随即又很快正经起来，“那我们走了？”
“嗯，好好吃。”
杨非的语气像是嘱咐两个小辈，说完这话就转身往和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吧，想吃什么？”
陈家林将看起来正在走神的郝璟召唤回来，郝璟抬起头，随即并肩和他走在一起，“随便，你想吃什么？”
“嗯，部队锅怎么样？”
郝璟不置可否，两人来了一家部队火锅，外面已然飘起了小雪。
“听你姑姑说，你这几天去面试了？怎么样？”
“还算顺利吧，在等结果，”郝璟拿起手边的大麦茶喝了一口，“我姑怎么连这也跟你说。”
“说这个怎么了？”陈家林挑挑眉，“说明她没把我当外人。”
“她跟谁都自来熟，”郝璟顿了顿又接着开口问道，“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说你失恋了，最近在找男朋友。”
郝璟一口茶差点没呛到嗓子里，抬头瞪大眼睛看向陈家林，“她真这么说？”
“倒是没说的这么直白，但我领会完，大致意思就是这个。”
“你领会能力可真强，”郝璟翻了个白眼，“你别听她瞎说啊。”
“怎么能是瞎说呢？难道你不打算找男朋友了？对你那个前男友那么念念不忘？”
热气腾腾的部队锅端了上来，熏得郝璟揉了揉眼睛。
“别造谣啊，没有的事儿。”
“那不就得了，我告诉你，我其实看出来了，你姑姑想撮合咱们俩，”陈家林双手拄在台面上，向前凑了凑，“我倒觉得这事儿挺靠谱。”
“是不是你跟你认识的每一个姑娘都这么说啊，”郝璟嗤笑了一声，“咱俩重逢也没几天吧，连面都没见过几次，你从哪儿觉得靠谱的？”
“这男女之情还能用相处多久来衡量？有的人见面的第一眼，你就知道你喜欢她，有的人相处了大半辈子，不还是左手摸右手——毫无感觉么，”陈家林一脸正经地讲述着他的恋爱心得，“你觉得呢？诶，你又走神啦？”
郝璟回过神来，不得不承认陈家林这话说得不无道理，只不过此时她心里想的对象倒不是他。
“不管怎么样，咱俩都是没可能的，”这话虽然听起来有些伤人，但她如果不说出来，怎么都觉得奇怪，“你就别总拿我开玩笑了，这样不好。”
“我没开玩笑，你不知道，这几年我被我妈催婚催得多紧，”陈家林夹了块年糕扔进嘴里，随后表情狰狞，不知道是烫的还是想到他妈后怕的，“我猜你也不好过吧？说实在的，从硬件条件来看，咱们俩还是挺相配的，至少能唬弄过去各自家长的要求，你说对不对？”
郝璟没说“对”或“不对”，只觉得陈家林满口说的都是歪理邪说，但自己又找不到角度反驳。
“所以呢，咱们俩，就当好朋友处着，一方面应付着我妈和你姑的催促，另一方面呢，也可以慢慢相处，万一哪天咱俩真看对眼了呢？”
“咱们处在人生这个阶段，追求那些什么所谓的心动啊荷尔蒙啊都太难了，想要的伴侣无非就是图一个踏实合适和安心，至少咱俩认识得比较早，还算知根知底。”
“你说呢？”
陈家林说了这么半天，已经口干舌燥，对面的郝璟先是岿然不动，后来被他念叨得烦了，终于还是皱眉道，
“行了行了别念了，我再想想。”

第14章 第十四章 不打扰了
“慢慢想，”陈家林慢条斯理道，“咱们呢，就还像朋友一样相处，你别因为郝阿姨有意撮合就产生抵触情绪就行。”
这话说得柔滑自然，郝璟心里却有些彷徨无依，只觉得有一堆话要说，又觉得无从开口，于是只能低着头，默默吃了一大口拉面。
吃过饭后，两人从饭馆走出来，时间尚早，郝璟走到路边准备打个车回家，却被陈家林叫住，
“才几点啊，要不咱找个地方坐会儿消消食？”陈家林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倚着自己的车门漫不经心地提议道，“要不咱还是去向西那儿？叫上曾晓乔一起。”
“不了吧，”郝璟默默用脚尖踢着地上的雪，“今天有点累了，要不改天吧。”
“别啊，”看见郝璟准备招手打车，陈家林有些无奈，顺势将她的胳膊拉下来，伸手指着自己的车子示意道，“行吧行吧，那上车，我送你。”
这回郝璟倒是没法拒绝，不动声色地将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然后绕到副驾驶上了车。
车内十分静谧，陈家林双手握着方向盘，余光看见郝璟正对着窗外发呆，轻飘飘地道，
“刚才还说当朋友相处，怎么现在就开始犯别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