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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将台(虚坛)


杨陵愕然道:“公主,这……”孝真公主小小年纪,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孝真公主在这一瞬间,已经从杨陵的表情里明白了答案。
她在母亲的言语之中,早已听出了几分端倪。她从小就知道,太子兄长是后宫中除了父皇之外,最尊贵的人。可她的大皇兄,却是这后宫皇子中,最不能惹的一个。王婕妤早早便告诉过她,这两位兄长,一个都不能得罪。她明白母妃的意思——因为前朝和后宫中的人,都不知道,这两位兄长,最终谁能够登上这真正的九五之位。如今,父皇驾崩,想要害太子兄长的,自然便是她的大皇兄。
戚大将军与太子殿下这一次入宫,恐怕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场真正的“鸿门宴”。
她曾在上书房中,与汉平、晋安诸位公主一同学习。大孟对公主的要求不多,束缚也极少,众人不过松散地通读“女四书”,学些《女诫》﹑《内训》、《女论语》之流。女夫子对她们也鲜少有所要求,不过命这些公主们粗粗读来,能略通文墨,识文断字即可。
毕竟,这些年幼的女孩子,可是皇室的金枝玉叶,天下身份最为尊贵的一群女郎。即使未来出嫁,若是受宠,也可直接开辟公主府,只命驸马搬入其中,陪伴左右,不需应对平民新妇最为苦恼的婆媳、姑嫂关系。
她们读一读《女诫》,也只是装模作样地摆个架子,让公主作为皇室代表、女子典范,为天下女子做个表率的——哪里真的需要她们去遵守?
汉平公主与晋安公主有高贵妃教导,常年浸淫于宫闱,耳濡目染,聪敏伶俐,最得女夫子称赞。而她在外遵从母亲王婕妤的嘱咐,一向屈身藏拙,只扮作木讷胆怯的模样,以免引人注意。只不过,她偶尔间,也曾有一分细微的叛逆与不甘。
在她小小的书桌之下,藏着两本半新不旧的古书。
——《史记》、《孙子兵法》。
她无人指点,连书都是托贴身的小宫女经历层层辗转,从宫外偷偷买来的。这些文字对她来说有些许古奥,只能在翻看中大略揣测知晓文中意思。《史记》尚可看懂几分其中故事,可《孙子兵法》,于她来说,便是一窍不通了。
在她心中,有一个从儿时便开始仰慕的人。那位女子,也曾生活在这片宫廷中,听说,在她奔赴战场之前,将自己的兵法藏本都留给了她的义弟,也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因此,她也想去试着读一读这些传说中对于女子而言,几乎不可能读通的史书与兵法。
也正因为她私下偷偷读了这一点浅薄的史书,因此,“鸿门宴”这个典故,在她的心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今日,必然是有人在宫中设下圈套,引诱大将军前去。如今父皇驾崩,而大将军与太子迟迟未归,恐怕是……凶多吉少。
孝真公主的手指慢慢捏紧,突然开口道:“杨将军,犬戎若趁此时机攻城,该当如何?”
杨陵低下头,沉声道:“请公主放心,末将等必将誓死守城,以保京师。”
孝真公主却慢慢地摇了摇头。
她的小脸上,露出了一种与这个年龄极为不符的痛苦之色,仿佛浸透了一种深沉的悲哀:“将军,士兵和百姓,死伤已然……太多了。”
“……我生在帝室,身为公主,心中有愧。”
杨陵大惊道:“公主何出此言?您何错之有?”
京城四面,突然传来了震天动地的声音。火光逐渐熄灭,而攻城的号角与喊杀之声,却猛然大盛起来!
杨陵目光一厉,迈步就要向镇国公府门外走去。
纵然大将军与太子殿下还未解决完宫中之事,纵然……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思考任何坏的可能,将脑海中的杂念尽数清楚,心中只留下了一个最纯粹的念头:
他回身,步伐刚刚迈出,黑色的披风却突然被一只小手紧紧拉住。
孝真公主抬起双眼,认真地注视着他,坚定地说道:“杨将军,请带我上城,我愿意助将军,一臂之力。”
东城门、南城门的火势逐渐熄灭,犬戎大军的云梯再一次推到阵前,修整了数日的犬戎精兵如同焦躁的恶狼,终于再次找到机会释放胸中难以遏制的嗜血之意。
弯刀在冷月下闪烁着森然的寒光,直直地迎上了守在城上的大孟军队。
杨陵的手在颤抖。
在这一刻,他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刚才看着孝真公主的眼神,突然鬼迷心窍地同意了这个小女孩的童言童语,竟将她真的带上了城墙!
东、南两个城门的攻势最猛,大孟的兵力分布也最多,暂时足以抵抗。他怕孝真公主出事,特意将她带上了攻城人数最少的北城墙上。
此时,他站在角楼中,隐蔽着自己的身形,努力观察着对面犬戎修筑的瞭望高台上的动静。
孝真公主瘦小的身影站在城墙之上,鼓起了全身的力气,向对面大声喊道:
“犬戎诸人听着,我要见——尤班单于!”
城下,犬戎大军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许多人不由得一愣,当他们抬起头时,果然看到了一个裹在黑斗篷里的稚龄少女。
有懂大孟话的人一翻译,犬戎众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在军中掀起了一阵不绝的浪潮:
会说大孟话的人大声回道:“小娘们儿,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要见我们单于陛下?”
“大孟的美人儿是不错,可眼前这个,也太嫩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孝真公主听着他们狂笑不止的嘲讽与挖苦,小手紧紧攥在一起,却并没有向后退缩。
她冷静地看着面前的大军,大声道:“我怎么不算?”
“我乃尤班单于明媒正娶的阏氏,尔等的女主人!”
城下犬戎兵将,在听懂了她的话语后,倏地一静。
有人道:“不可能!我们单于陛下,何时有了阏氏?”
“还是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大孟女娃娃,这不可能!”
一个如此年幼的大孟少女,是他们单于陛下的阏氏,简直太荒唐了!
可在如此两军对垒之时,这个女孩,又是如何跑上城墙,当众喊出单于陛下大名的?
嘈杂声纷纷乱乱地响起,城下的犬戎军中,出现了些许的骚动。终于,一名身骑高头大马的犬戎将军越众而出,仰起头,用腔调古怪的大孟话,对着城上大声道:
“你,是什么人?”
孝真公主微微扬起下巴,高声道:“我是大孟五公主,封号——孝真!”
将领闻言微微一怔,却旋即怒道:“胡说八道!”
“我们单于陛下,何曾娶过你!竟敢在此胡言乱语!”
孝真公主高高地昂着头,鬓发在风中飘动,在这一刻,露出了一丝灵动娇俏的笑意。她五官本就生得清秀,往日里常作畏缩怯懦之态,因此无人将注意力放到她的容貌上。
如今,她眉眼舒展,笑意绽开,竟显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秀丽!
“尤班单于曾经派遣使臣,向我父皇求亲。父皇将我许嫁尤班单于,只可惜贵国突然发生变乱,三部相斗,不及完婚,草草搁置。”
“可我父皇已然收下聘礼,在我大孟的礼法中,这便是定下了婚约,许下了终身。我一介公主,为尤班单于守节,再未许嫁!”
“如今,我身为单于正妻,欲见我夫君,有何不可!”
犬戎大军之中如同沸水轰然炸开,一时间响起了诸多的议论之声。就连马上那员犬戎将领,被这答案一震,也有些深思恍惚,不知该作何应答。
就在此时,远处隐藏在一片黑暗之中的高台顶上,骤然亮起了火把。
火把一道接着一道,依次点燃,将高台顶上,照成了一片明亮的白昼!
高台之上,竟然满是犬戎大将!
尤班单于披着厚重的裘皮,坐在一方双轮车上,面容被灯火照亮,正噙着一丝兴味盎然的笑意。
杨陵的心脏猛然一跳!
他伏在角楼的小窗之后,右手慢慢摸向了后背上背负的一柄大弓。
铜胎铁背,力可开山,名震天下。
那是戚玉霜留在镇国公府的铁脊弓。
杨陵的手心中渐渐渗出一层冷汗。
他手握着铁脊弓,双目几乎眯成一条直线,死死地锁定着对面高台之上的尤班单于。
尤班单于的前后左右,被鹰师亲卫围满,根本没有破绽。
纵然他已经排除了大孟城中有神射手的可能性,却依旧保持着最大程度的谨慎多疑,丝毫不肯亲身露于阵前,让大孟有机可乘。
更何况……
杨陵握着铁脊弓的手,微不可查地颤抖着。
他……并不擅于弓箭。
纵然开弓射箭几乎是每一位将军的必修之课,他在此一道也并不陌生。但于如此遥远的距离之外,要极为精准地射穿这样一个层层防护的目标。
他没有把握。
箭尖反复校正,不断跟随着尤班单于的位置,杨陵的心中却陡然生出一种无力之感。
年幼的孝真公主,正孤身站在城墙上,勇敢地用话语直面犬戎大军,为他争取着机会。她如此无条件地信任着大孟的将领,似乎对戚玉霜身边的人抱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信任,可他却并非大将军那样的全才……
如果此时,站在这里的,是大将军本人,或者是西赴益城的卢辞兄长——哪怕卢辞不是铁脊弓真正的主人,却也一定有着八成以上的胜算。
杨陵的脑海中念头一片杂乱:当时,他为什么没有请缨在先,代替卢辞前往益城?如果是卢辞留在京城中,辅佐大将军,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就在此时,一只柔软的手,按在了杨陵微微发颤的手背上。
杨陵愕然回头。
戚玉霜站在他的身后,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轻笑道:“嘘。”
她的手温柔而不失坚定地握在了弓背上,从杨陵手中将铁脊弓缓缓取了过来。
“这里,就交给我吧。”

夜风呼啸在旷野之上, 裹挟着火焰遥远传来的焦糊味,令人背脊生寒。
尤班单于坐在高台上,双目微微眯起, 却掩饰不住其中饱含戏谑的兴味。
他低哑的声音穿透层层夜色, 从高台之上不徐不疾地传了出来。
“孝真公主……”
“大孟,有这么一个人吗?”
犬戎大军哄堂大笑, 笑声如雷,嘲讽与不屑的声音宛如潮浪, 铺天盖地地卷向那个孤零零的少女。
尤班单于阴厉的笑容中流露出一种森然的恶意, 兴致盎然地凝视着大孟城上那个瘦小的身影。
区区一个少女,竟然也有这样的……勇气么?
孝真公主面对犬戎大军震天的嘲笑与谩骂, 小脸上神色一片凝重, 丝毫不为所动。她清脆的嗓音再次在夜色中响起:“尤班单于,当年你曾在国书中许诺,若本宫嫁与你为妻, 你与大孟, 再不动干戈。”
“我们大孟有一句古话,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单于陛下,你亲口许诺的话,难道不算数了吗?”
尤班单于稀疏的眉梢高高挑起,几乎要在这一瞬间忍不住大笑出声。
滑稽……太滑稽了。
你死我活的两国血战,用无数死伤堆砌出来的胜负,在这个女孩的口中,仿佛只是为了那一场虚伪的, 如同薄薄纸张般一戳就破的谎言——婚姻?和亲?
一个公主的性命, 在真正的两国利益面前, 又算得了什么?
这个年幼的公主,一个人孤身登上城楼,想要与他对话。而她所有勇气的来源,竟然只是以为用自己的婚姻,可以中止这场血腥残酷的屠戮。
多么可笑、多么滑稽的天真!
这种纯粹的、愚蠢的天真,滑稽到他心中阴暗的恶意在这一刻瞬间滋长了起来,如同阴影之中破土而出的藤蔓,一瞬间遮天蔽日,咆哮着在他的心底呼唤着一个念头:
——摧毁它。用最残忍、最恶劣的方式,摧毁它。
把这份至纯的、可笑的天真懵懂,以最可怖的方式,在这个女孩的面前彻底撕碎。这个鼓足了全部勇气的大孟公主,若是知道她这么多年所信仰的价值根本不值一提,到时候,将是多么好看的场景?她的脸上,又将露出多么痛苦而美丽的神色?
他也曾有一个亲生的妹妹,或许,她并不能称之为他的妹妹——她的降生,直接害死了他们的母亲,这样一个“生而无母”的妖孽,却奇异地符合了三部选拔巫女的标准,宛如最无辜的、手上没有沾上一点鲜血的稚子,被那一群神秘圣洁、不见天日的巫女接走,培养成了地位崇高的神前使者。
她被那群疯癫的、固执的巫女们,养成了一副天底下他最痛恨的样子——无辜,纯洁,懵懂,无知。她们都说,阿胥娜是草原上最纯净的露水,是苍穹下最圣洁的神花,她爱族民,如同爱神,侍奉生灵,如同侍奉圣神。
愤怒与阴暗在他的心底悄然生根,在塞上的风中,生长成了一棵淬毒的参天大树。他不断地诱导她、控制她,将她变成了一个言听计从的的趁手工具——“阿胥娜,哥哥是这个世上唯一与你血脉相连的亲人。除了我,你还能相信谁呢?”
最终,他满怀恶意地把“疫种”交到了阿胥娜的手里,将她与十七名巫女,送入了大孟的京城。临走前,他在这个柔弱而纯洁的妹妹耳边低语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乌那圣神,为了犬戎三部。”
只有消灭大孟,才能让犬戎三部再无世代威胁的仇敌,才能让乌那圣神的意旨遍布广袤的中原大地。
可惜,这一次,阿胥娜没有听从他的话。
尤班单于漆黑的双瞳中火光闪烁,倒映着城墙上那个柔弱的少女身影。
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越来越阴森,低沉的话语幽然从他的喉咙中传出:
“当然算数。”
“可是,大孟的公主,你又要怎么向我证明,你的贞洁呢?”
犬戎大军之中,无数人再一次哄笑了起来,笑声中裹挟着难以掩饰的猥.亵与恶意。
如花似玉的大孟公主,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竟然也沦落到今日,连他们都可以肆意用言语调笑,用目光欺辱。
孝真公主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
谁也不知道,她沉静的面色下,双腿正紧紧倚在城墙上,手指深深扣入了砖瓦泥土当中,指甲几乎尽数折断。她的心脏剧烈地在胸腔里急促跳动着,每一下震动,带来的都是一阵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与战栗。她的脸上是一片努力维持的麻木的平静,心中的念头却如同转动到极致的车轮,飞速地思索着下一步的应对。
只是,一种隐隐的念头,却不可遏制地在她的心中升起,仿佛化作了她一切思绪的底色:
若是大将军在此,她会如何应对?
她会紧张吗,会像我一样表面强装镇静,心中却在努力遏制那种本能的恐惧吗?
孝真公主下意识想要向杨陵所在的角楼方向看上一眼,却在即将转头的一刻,用尽了全身之力,生生止住了动作。
她想要知道杨陵将军为何还不发箭,可她更不能让尤班单于发现她的异常,不能让犬戎人知道她的目的——否则,前功尽弃!
孝真公主紧紧地咬着牙齿,细瘦的小手伸向了颈间斗篷的衣领,在猎猎风中,猛地解开了黑色的斗篷!
系带解开,夜风呼啸而过城头,漆黑的斗篷在风中鼓胀而起,被风势裹挟着向后骤然飘去,宛如在夜幕中展开的招魂幡。
无数人惊呼出声。
在沉重的黑色斗篷之下,陡然露出了一身大红的衣裙!
红衣艳烈,赤红如火,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之中,那一道宛如鲜血的正红色,也令城上城下的所有人,都看清了孝真公主一直掩盖在斗篷之下的衣衫。
——那是一身鲜红的嫁衣!
尤班单于身体不由得向前一倾,眉头猛然皱起。
孝真公主的手指深深扣入了城墙砖瓦的缝隙之中,竟然摇摇摆摆地翻上了城垛,在大风之中颤颤巍巍地站直了瘦弱的身体,大声道:“单于陛下若是不信,今日,本宫便跳下城墙,以死明志!”
她的身体太过清瘦,在风中竟然真的显得有些站立不稳,城下的犬戎大军被眼前的景象所摄,一时间骤然掀起一阵惊呼之声。
戚玉霜的目光却在此刻骤然一凝,厉声道:“来了!”
角楼的地面之上,早已经搬来了一具将将断气的尸体。
那是一只病死的老牛。
戚玉霜猛然回身,反手划过,牛的喉咙顿时被破开,鲜血长流。戚玉霜右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五指用力,瞬间将纸包中严密包裹的一小块坚硬物体碾为粉末。
杨陵及时送上一方白巾,将戚玉霜口鼻掩住——虽然他们早已服下了解药,却依旧要以防万一。毕竟那方小小的纸包之中包裹着的,可是屠灭数国,不下万人的疫病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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