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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将台(虚坛)


使臣仿佛觉察到了周显的目光,穿过层层人群,向周显无声地比出了一个口型:“大孟太子,还不投降吗?”
周显的嘴角慢慢地扬了起来。
他忽然抬起右手,霎时间,喧嚷的殿中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了太子身上。
这位大孟的储君,临危受命的监国太子,会如何抉择?
周显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秦骞紧紧盯着太子的神情,在这一刻,他忽然在周显的表情上察觉到一丝奇异的熟悉之感。
这种神情,这种笑法,他仿佛……在谁身上见到过。
这一丝笑意,在周显的脸上一闪而过,霎时间消失不见,快得仿佛是秦骞眼中浮现的错觉。
然而,这并不是他的错觉。在下一刻,周显的声音掷地有声,如同金石一般,响彻整座大殿。
“我大孟,不议和,不就降。”
周显漆黑的双瞳轻轻掠过愕然怔住的犬戎使臣,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你敢!”犬戎使臣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然而就在同时,两旁准备多时的羽林军手中,刀剑之光骤然出鞘,照得殿中雪亮一片。
犬戎使臣的双臂被羽林军左右挟持而住,如同拖死狗一般,被拖出了殿门。
在被拖出殿门的最后一刻,犬戎使臣突然蕴含着无限惊恐地猛地大喊了一句:“单于陛下不会放过你们,至高无上的圣神已经降下福祉庇佑,这一次,我们绝不会败!”
他的声音随着拖行逐渐远去,不甘地消逝在了风中。
秦骞大惊,此时他已经顾不得方才的盘算,颤声道:“殿……殿下,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这完全是在激怒犬戎,火上浇油!
郑弘轻轻舒出一口气,目光沉沉地看向秦骞,道:“秦大人觉得,我们如今,还是两国交兵吗?”
秦骞倏地愣住。
两国交兵,是你来我往,攻守征伐的战争,即使战败,也不过是损失部分土地与疆界。可如今大孟已经到了困守京城的最后一步,在他们的背后,还有退路吗?
他的目光与殿中无数朝臣一起,默默地看向了太子周显。他们的唇舌,在这一刻仿佛被什么凝固了起来。只有在他们的目光中,重重叠叠如同浪潮般,蕴含着前所未有的敬畏与复杂之色。
这位太子殿下,远非往日里众人所认识的那一位仁厚寡言的储君。大半时候沉默地站在天奉帝身后,不声不响的太子殿下,虽然是无可争议的国之储君,大孟正统,但大多数时候,众臣敬重太子,只是因为他的身份。
中宫所出,皇帝唯一的嫡子,名正言顺的太子,这些名号与身份,从太子周显降生之日起,就牢牢地烙印在了他的头顶上。旁人只能看到这一行鎏金贵极的名号,听着太傅、郑弘等近臣对于太子其人的描述。太子党所奉的,也远非周显本人的品性才具,而是与高贵妃等外戚一流相对而立的“正统”。
这时,有人才忽然想起,当年太子殿下以雷霆手段治黄河水患,一举拿下冀州三郡半个官场的雷厉风行。——当时尚未觉察,直到今日,众多朝臣才蓦然惊觉。
原来在大厦将倾的大孟宫禁之中,竟然悄无声息地蕴养出了这样一位杀伐决断,临危不惧的未来君主。
只有这样的国之储君,才能在外敌兵临城下,皇帝病倒,内忧外患之际,有一言斩来使以定军心的魄力。
唯独秦骞的目光,在偷眼从太子面色上掠过之时,骤然凝固。
他终于想起来,太子周显方才那一抹笑意与神色,究竟像谁了。
优柔寡断的天奉帝不会露出那般神情,温柔如水的元慧先后不会有这种笑法。那种乾坤独断、杀意横生的笑意,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
那是太子殿下的义姐,在传闻之中,抱着太子周显长大的戚家主帅——
戚玉霜。
旭日东升。
晨光透过重重阴云,骤然洒下大地,群山苍茫,四野寂静,如同披上了一层稀薄冷肃的轻纱。即使阳光泼洒在山峦之间,已经化作一片灰烬余炭的翠屏山上,也无法映照出一丝一毫的温暖之色。
京城的城头上,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听到声响,在城下等待已久的犬戎探马们迫不及待地催动马匹,齐齐上前,就欲迎回带着大孟降表的使臣出城。
然而,就在他们快马刚刚奔到城前之时,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擦过一名犬戎探马的面颊,“砰”的一声,砸在城前的杂草污泥之中。
那鲜血淋漓的人头之上,是犬戎使臣目眦欲裂的双眼。直到死亡来临前的最后一刻,他依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大孟直接斩杀于宫门外。
京城之中,一条条旨令如同如同急雨般,一道接着一道,从宫禁中不断传出。这位大孟的东宫太子,终于再一次显露出了他临危不乱,指挥若定的储君气度。犬戎使臣的人头早已由羽林军悬挂于枪尖之上,在城中巡游示众,遍观于三军与百姓之中。
犬戎困城,民心惶然,当此逆境之下,太子周显斩杀前来招降的犬戎使臣,代圣人传谕三军,大孟君臣尚在城中,由天子以至于朝臣,誓死不退,与三军百姓共存亡。
一时间,军心大振,民心鼎沸。京城百姓与安置在京中的四郊民众,仿佛骤然看到了绝境之中的一点希望,无不欢欣鼓舞,士气高昂。
尤班单于看到探马战战兢兢提回来的人头,并没有发怒。
他的脸上、身上,依旧残余着大火烧伤的痕迹,本就苍白如纸的面色,仿佛抽尽了血色一般,更加苍白了,全身上下的精气神,仿佛都凝聚到了他那一双宛若黑鹰的双眼之中,闪烁着不可捉摸的寒芒。
他的眼睛盯着使臣死不瞑目的头颅,缓缓扯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森寒笑意。
午时,攻城之战,彻底打响了。
恢弘古老的京城城墙之下,犬戎支起云梯,挂起弯刀,如同黑色的浪潮一般,轰然向城头发起了进攻。投石车带着滚滚的巨石重击在厚实的墙壁上,黄色的烟尘冲天而起,整座京城,仿佛都在犬戎大军的攻势之中震动颤抖着。
家家户户之中,青壮年男女将年幼的孩童塞到床下、捂住他们的耳朵,让老人们躲进陈年的地窖里,每一个人都在战栗地等待着。
杨陵一身镔铁战甲,从头披挂到脚,立于东门之上,大孟的羽林军与冀州府军经过短暂的重新编制,已经全部投入了战斗。他知道,在京城西门,窦克孝也正率领着另一万将士,守在城墙之上。
犬戎虽然具有绝对的兵力优势,却不可能四门齐攻,必然有侧重的突破之口。据戚玉霜的推演,应当正在于京城的东、西二门。
烟尘漫天,黄土四起,在投石车带来的轰鸣震动之中,第一批犬戎兵士一步步顶着大孟军队投下的礌石滚木,如同磨牙吮血的恶狼,登上了城墙垛口的边缘。
他们的眼中,闪动着嗜血的颜色,与狰狞的光芒。

第101章 同眠无梦
城墙之上, 最原始的短兵交接终于开始,攻城的犬戎精兵口衔弯刀,如同悍不畏死的狼群, 凶猛地扑向垛口。
他们的铁骑征战四方, 所过之处如同神兵,在至高无上的乌那神明保佑下, 犬戎骑兵带来的是无尽的掠与夺征伐。每一位犬戎勇士,都以为部族战死为此生最高的荣誉。
云梯宛如不可撼动的死亡通道, 沉重地搭在城头, 城上堆积的礌石与火筒已经用尽,面对着犬戎弯刀上雪亮的锋芒, 羽林军抽出刀剑, 猛扑上前,迎上了漫天的血光。
投石车在犬戎勇士身后隆隆开道,无数巨大的石弹同时在空中飞起, 划过统一的弧度, 轰击在了这座城池古老的城墙之上。烟尘裹挟着砖石碎片簌簌而落,最外一层的青石砖瓦已然是城墙最为坚固的一层,却依然在这种剧烈的撞击之下,开始剥夺塌陷,掉落下一块又一块砖石,如同下起了一阵黄土漫天的大雨。
城头之上,第一批迎战犬戎的羽林军,正是几日前参与青屏山决战的数千将士。在完成戚玉霜定下的暗度陈仓之计后,这几千人候在青屏山四围, 按照戚玉霜的将令, 以响箭为信, 点燃早已准备好的猛火油,待火势随风而起,就立刻撤退,离开青屏山,退回京城。
但在这短短数日里,他们跟随在戚玉霜身后与犬戎骑兵周旋血战,第一次见识了真正战场上的交锋与杀敌。此刻,他们亦作为第一条防线,守在城头一道又一道垛口之前,宛如钢铁筑成的屏障,直面犬戎精兵锋锐的利刃与悍勇的身手。
弓箭手排于其后,万千羽箭齐发,射向投石车的绳缆,克制着犬戎最大的攻城利器。
当年汪合卖给犬戎的图纸,被娄邪单于短暂地试用,并没有太多的效果。而在尤班单于手中,这些军用的机密图纸,才真正发挥了它们的作用。
数年前,娄邪单于粗粗制造的投石车,对镇北关的高城厚壁毫无办法。但今日,面对京城的古老城墙,每一次巨石的轰击,仿佛都能将城墙与砖石撼动得摇摇欲坠。
羽林军的箭雨纷扬落下,射断无数道投石车的绳缆,一颗颗石弹回落,将车后的犬戎兵士向后弹飞,重重砸进泥土里。但很快,又会有一名名犬戎精兵手撑长盾,顶着箭雨,将新的绳索接上,巨石上膛,再一次带起巨大的风声,砸向京城的城墙。
城头上,滚烫的鲜血像是不要钱一样泼洒而下,融进墙下的泥土之,几乎将大地染成了深沉的猩红色。
一具具尸体从云梯钩索上滚落,第一批羽林军也如同麦子般倒下,他们身后,新一批的羽林军与冀州兵顶了上来。他们之中的许多人从未拿起过武器杀人,但就在方才的短暂时间里,第一批大孟的战士,已经用鲜血和生命,为他们做出了示范。
没有见过血的兵,是开不了刃的。戚玉霜在练兵之时,曾经多次强调这个道理。
如今,在绝无退路的城墙之上,大孟这一批从未见过鲜血的年轻人,在前辈与敌人混杂迸溅的鲜血之中,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学会了最为简单、也最为强大的拼杀与搏斗。
两军交战,唯死而已,若不惧死,又何惧哉?
整座京城,仿佛都在震动。震动的声音从大地深处一直传到城中,就连镇国公府的金漆御笔的匾额,也在扑簌簌地摇动着。
镇国公府门口,无数快马来去如风,一匹赶着一匹,马蹄声几乎响成了一片,将京城四门的战况源源不断地传递到书房之中。
戚玉霜已经被林传慧扶着坐在了周显命人从宫里搬来的软榻之上,林传慧怕她着凉,将三指宽的红色抹额扎在她额间,护住气血虚浮而寒气最容易侵入的地方。戚玉霜也没有反抗,三下五除二,将一头秀发草草挽起在脑后,碎发凌乱地别在耳边。她内里缠着绷带,更衣不便,只在外面披了那件宽大的白狐皮鹤氅,正聚精会神地凝视着悬挂于书房之中的地图,不断向传令兵发令,迅速地调度着城内的兵马布防与战资军械。
中间周显来过一次,时间紧迫得甚至来不及交谈。周显只触了触戚玉霜的手,见她的手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凉,脸色也没有那么苍白,这才向林传慧点了点头,脚不沾地地走了。
林传慧揶揄地看了戚玉霜一眼。
戚玉霜本来就因为运转过度而嗡嗡作响的大脑,瞬间感觉更吵了。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往后一靠,用手指抵着胀痛的额角,低声道:“难啊……”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扶上了她的太阳穴,用一种极为温柔的力度为她按摩着,林传慧熟稔地一边动作,一边道:“可是还有什么难处?”
戚玉霜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成了徐世忠的角色,贤妻在侧,温柔解语,真难怪英雄难过美人关。
她猛地咳嗽一声,摇了摇头,道:“嫂子,如今就算有难处,也是无法可解的了。”
林传慧愣了一下,明白了戚玉霜的意思。
纵然戚玉霜天纵英才,智计无双,但也要有辗转腾挪之所,才能设计布局,施展手段。她可以以青屏山为局,伏杀犬戎数万大军。然而如今守城之战,已经是退无可退的最后一步,两军施展出来的,都是图穷匕见的杀招——这才是真正的正面战场,无可退避的消耗战。
这也是戚玉霜之前,放心将守城之战交给杨陵的原因。
不管她在与不在,最后这一场战役,拼的就是双方的军力、资源与耐心。即使是戚玉霜如今亲自指挥作战,也不过是将那一点少得可怜的资源,发挥到一百二十分的最大效用罢了。
林传慧没有再劝,只是在一旁为戚玉霜不断剪着灯花,静听着窗外隆隆的战鼓与喊杀之声。
第一个夜晚终于过去。
戚玉霜的双眼已经熬出了层层血丝,正用浓茶提着最后一口精气神。林传慧中途靠在墙上迷迷糊糊地眯了一会,被传令兵的禀报声惊醒的时候,才发现戚玉霜依然保持着她方才入睡之前看到的姿势,目不转睛地盯着战报,手指在地图上缓缓滑动,不断地计算着。
来来去去的传令兵眼中,戚玉霜宛若一座铁打的雕塑,永远冷静、沉着,有条不紊地下达着一道有一道命令。在城墙上,杨陵与窦克孝两位将军,恐怕也正在等待着戚玉霜的将令,并无条件信任地前去执行。但林传慧却知道,此时在那厚重的鹤氅之下,是一具多么伤病累累的身躯。
是她亲手将戚玉霜扶到榻上,为她披上衣服,挽起头发,就像照顾自己的妹妹一样照顾着她。
但眼前的这位女子,并不是她的妹妹,而是威名深重的戚大将军,如今京城的定盘星,守城三军的精神支柱。在所有人心中,她仿佛都无所不能,不需要照顾,更不会有软弱与疏漏。
林传慧的眼眶不由自主地微微泛红。她猛地转过身,用袖口强行拭去了所有悲伤之色,生怕自己露出任何一点异常,使得正在全力筹算的戚玉霜分心旁顾,影响战局。
临近天明时分,门窗外传来的轰鸣与战斗之声终于暂时止歇。经过这一晚漫长的夜战,双方伤亡无数,人困马乏,犬戎不得不暂时鸣金收兵,重整旗鼓。
堆积在城下的犬戎尸体几乎成了一座小山,却没有人打扫收拾,北风吹过,流淌而下的血液很快凝固成了深褐色的坚冰。
周显在太子亲卫的护送下,骑着快马赶到镇国公府,一进门,和戚玉霜的眼神对上,两双熬得通红的兔子眼面面相觑,无奈地笑了起来。
戚玉霜知道周显如今统筹六部,全权调运粮草、军资、用水等战备,安置流民,安定百姓,征召民兵,在后方忙得不可开交。
趁着停战修整的间隙,周显带着御医,再度把戚玉霜的身体检查了一遍。
戚玉霜主要伤在皮肉,最重的不过是肺腑之中的浓烟与淤血,人既然已经熬过最危险的一关,醒了过来,就应当已经没有大碍。但恢复得这么快,还是令御医老人家啧啧称奇:“不愧是戚家人,大将军,恕老朽多嘴,您这样的恢复速度,真乃老朽平生仅见。非是骨肉之勖助,实在于将军之心啊。”
戚玉霜的身体里,那一道脊梁直直地伫立在皮肉之中,撑起了一口不竭的精气,顶在胸膛之中。即使骨肉断折,支离在五脏肺腑里,只要那一口气不散,戚玉霜就不会倒下。
戚玉霜苦笑一声,没有回答。
周显默默听着老御医口沫横飞的赞叹,没有说什么,漆黑的瞳孔凝视着戚玉霜,半晌之后,只是将戚玉霜的领口紧了紧,指尖挑开红色额带,用手背碰了碰戚玉霜额头的温度,见她额头温度尚温,没有寒意,这才垂下眼眸,转头吩咐这位御医老人家,从今日起不必在宫中待命,就留在镇国公府中,随时为戚大将军看顾病情。
戚玉霜额头上的额带被周显挑开,一阵凉意顿时升起,她刚感觉略微有点不自在,周显就像是知道了她的想法,回过头,俯身靠近坐在榻上的戚玉霜,指尖灵巧地绕过她的鬓发,如同演练过很多遍一样,利落地在她脑后重新打了个结。
周显的手指带着淡淡的凉意,不小心拂过戚玉霜的肌肤,如同凉质的玉石一般,让人不由得一颤。
戚玉霜道:“手怎么这么冷?”
周显笑道:“没什么。”
戚玉霜微微叹气,知道他定然是在寒风中四处奔波了一个晚上,才会把手吹得如此冰冷,连从街上挑块石头,恐怕都比他现在的手暖和。她道:“你先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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