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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将台(虚坛)


尤班单于猛然抬起双眼,望着烈火之中的戚玉霜,几乎颤抖着声音,厉声道:
“这样的大火,仅凭你身边残余的两千羽林军,根本不可能做到!”
戚玉霜微微挑起眉毛,道:“谁告诉你,我身边……只剩两千羽林军了?”
“那饭灶……”尤班单于的声音猛地一顿,双目骤然睁大。
“减灶诱敌之计,尤班单于,竟然不懂吗?”
尤班单于的心中,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戚玉霜与他们且战且退,不仅是诱敌之计,更是借双方交战,合理地减少队伍中的羽林军数量,让每一战撤下的军士潜藏出山,埋伏在青屏山四面的山脚下,等待今日的大火。饭灶数目的减少,故意让尤班单于截获的送往京城的战报,更是戚玉霜的诱敌之计,让犬戎大军得意洋洋地以为自己占据上风,全军层层进入青屏山中,将青屏山外的四围山脚,留给了戚玉霜的羽林军。
好一出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尤班单于只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他杀娄邪、灭乌诸的智计无双,在戚玉霜的面前,宛如是不值一提的小儿闹剧,可笑之至,不堪一击!
戚玉霜居高临下地望着尤班单于血红的双目,突然轻笑出声:
“听闻尤班单于素有‘疯子’之称,不如今日我们便赌上一赌。”
“赌你我二人,谁会先死在这大火之中,如何?”

尤班单于双目赤红, 厉声喝道:“你疯了!”
此时,格努的战马已经从前方狂奔而回,焦急的大喊声从炙热的烈风中传回, 传到耳畔之时, 已经听得极不真切:“单于陛下,来路均已被大火阻断, 青屏山四围全部陷于大火,根本无路可走!”
尤班单于猛地回头, 狠咬牙关, 怒吼道:“不可能,就凭区区的火焰, 也想困住我?做梦!”
“重甲骑兵在前, 掩护于我,不计代价,突出重围!”
戚玉霜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摇了摇头, 叹息道:“原来所谓‘疯子’之称,不过是屠城灭国,将屠刀指向弱小时的疯狂无忌。”
“到了自己关乎性命之时,便……一点也不疯了。”
她的双目中满是嘲讽之意,立马山岗之上,淡淡地看着尤班单于被骑兵们重重护在中央,一层又一层重甲骑兵以绝望的姿态奔向远方浩荡的山火,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四下逃散, 投入冲天的火光之中。
风助火势, 火借风威。
大火沿着漫山遍野的草木, 如同怒龙一般从四方山脚下席卷而上,蔓延过一座又一座山坡,逐渐闭合围拢,如同熊熊烈焰铸就的包围圈,将犬戎大军完全困在了当中。
草木焦糊的刺鼻味道越来越浓,浓烟滚滚遮天蔽日,犬戎大军宛如困兽犹斗,四散奔逃,只有忠心之至的鹰卫将尤班单于扶上战马,护在重甲当中,一次又一次向外突围猛冲,似乎在寻找着四方山火之中最后的突破口。
烈火越来越近,火舌几乎已经舔舐上了戚玉霜的发丝,将她鬓角的碎发掀飞而动,赤红的征袍迎风猎猎作响,几乎与大火融为一色。在这一刻,她宛如九天降下的神凤,浴火涅槃,神态凛然而神圣。
在劲风烈焰之中,戚玉霜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我一生中三次大战,皆用火攻,造业无数,如今死于烈火,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生平二十载,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民。问世上几人,可堪此幸?
炙烈的热风扑上她的面颊,戚玉霜慢慢向后倒去,落入了熊熊烈火之中。
戚玉霜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她前半生二十年的悠悠岁月,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迅速地闪过,无数陌生或熟悉的面孔来而复去,仿佛匆匆过客,又像是逗留的执念,如梦如幻。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戚玉霜仿佛又回到了她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短暂童年,那年的宫宴上,她偷喝了宫中三十年的陈酿,醉得不分东西,背着一把弹弓就想往宫外闯。
一只小手忽然攥住了她的衣襟。
戚玉霜下意识回头,心中自然而然地浮上一个念头——面前这个孩子,是年幼的周显。
他清秀圆润的面颊上还带着一丝软乎乎的婴儿肥,嘴角却向下抿着,固执地不肯放手:“姐姐,你要去哪里?”
戚玉霜醉醺醺地道:“殿下,臣自然是上战场去。”
“上战场?”周显一愣。
“可不是嘛。”戚玉霜醉意上涌,笑道,“一命换一命,臣不破犬戎,誓不回朝。”
然而,那只小手却猛地一颤,随即,一把握住了她的小指。
“不要走。”
“你……不要走。”
“不走可以。”戚玉霜哈哈大笑起来,蹲下身捏了捏周显脸上的婴儿肥,“不让我走,就得让我咬一口,怎么样?”
梦境划过一片漫长的宁静。
“好。”
数年光阴,如眨眼烟云,飞速变换。黑夜如同垂垂大幕,骤然沉下,笼罩在京城的上空。
戚玉霜感觉自己悬在半空之中,正在俯身向下看去。
宫城外的小径漆黑一片,不知通往何方,只有一盏八角琉璃灯引路在前,笼着一团将灭未灭的烛火,在夜灯中瑟瑟颤抖着,似乎马上就会在下一刻熄灭。
有人压低着声音,语气中饱含着急促道:“殿下,您不能去啊——”
“戚家所犯的是通敌卖国的重罪,您此刻深夜出宫,本就不合规矩,万一被发现是去探监戚家之人,恐怕……”
“不必再劝。”一道清润如玉石般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周显?戚玉霜蓦地一怔,下一刻,她就看到一片黑色的湖水之中,倒映着周显的身影。
在他身后,方才好言相劝的内侍,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狰狞的神情,伸出双手,猛然向周显背后推去!
戚玉霜脑海中如遭重击,霎时间伸出双手,就想要向那个方向抓去!
“玉霜!玉霜——”黑暗之中,仿佛有一声声熟悉的呼唤响在她的耳畔。
她的意识,骤然从一团黑暗之中挣脱而出。

一点凉意, 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戚玉霜只觉得心里一揪,好像有什么人用手轻轻攥住她的心脏,在上面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 虽然不疼, 却足够揪心。
——是泪水。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这是谁在哭丧呢?
仿佛是为了印证戚玉霜的判断, 又一滴泪水落在了她的手上,仿佛有人正坐在她的身边, 无声地落泪。
不知道为什么, 乍一感觉到那冰凉的温度,戚玉霜感觉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疼, 揪心的疼痛在寂静之中无限地放大,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动了一下。
这一动,立时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床边高高低低的身影一起凑了过来, 无数声或大或小的声音像是轰隆隆的雷声一样炸在戚玉霜耳边:
“醒了!”
“大将军醒了!”
“玉霜贤妹!”
“大将军——”
戚玉霜沉重的脑袋里迟缓地划过每一道不同的声音, 下意识开始艰难地分辨起每一道声音的身份,然而迟滞许久的大脑如同凝固的一团浆糊,每一道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帘迷蒙的水雾,无论如何也听不真切。
“你们先退下。”一道清冷如玉的声音在嘈杂之中忽然响起,如同碎玉冰石,格外的悦耳。
戚玉霜想开口说话,却感觉喉咙一阵干涩的疼痛骤然传来,仿佛被烟熏火燎过一般,张了张嘴, 却发不出声音。
似乎是与她心意相通一般, 众人乌泱泱地从屋子里退出去, 方才坐在她身旁的那个人好像站起了身,传来一阵轻轻的杯盏碰撞声,只是那杯清水拿到她床边时,那人的动作却似乎有些犹豫地停了下来。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从她的颈后穿过,将她的头颈轻柔地托了起来,靠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浅浅的羹匙靠在了她的唇边,有人轻声道:“玉霜,是要喝水吗?”
……周显。
戚玉霜迟钝的脑海里,终于缓缓浮现出了这个熟悉的名字。
刹那间,混沌迷蒙的雾气飞速褪去,烟消云散,无数痛苦而深沉的回忆在骤然显现出冰冷的底色,三魂六魄在一瞬之中轰然归位。
戚玉霜一把反握住身旁那只手,张着嘴,嘶哑的声音如同被火炭炙烤过一般,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犬戎……”
周显手中的茶盏被戚玉霜猛然的动作碰翻在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声。
周显丝毫没顾那茶盏的死活,他的手指在戚玉霜柔软的手心握上来的一刻已经僵成了一块石头,半晌后,才微微颤抖着,轻轻回握住了戚玉霜的手。
戚玉霜的手很柔软,却并不细腻,从虎口、指节到指尖,有一层又一层的薄茧,那是她自小习武不辍的勋章,是她挽弓执剑、纵横沙场的证明。周显曾为她包扎过这只手,也触碰过这只手。但当他第一次被戚玉霜柔软的手紧紧握住时,心脏却依然不受控制地轻轻跳动起来。
他低下声音,轻柔地说道:“放心,杨陵和窦克孝,已经在城上守着了。”
戚玉霜的心,终于慢慢放下了一半。
以犬戎大军的数量,不可能只一场青屏山大火,就能将他们全部歼灭。尤班单于,还是把她想象得太无所不能了。
不过是一场大火,就把尤班单于吓得失了分寸,大军慌张溃散,以至于一败涂地。
若是尤班单于能有效调度犬戎大军结阵突围,寻找山火最为薄弱之处,最终突出重围,也并不是难事。她将杨陵送回京城,一方面是不想让他陪葬,另一方面,也是把最后守城的重任,留给杨陵,让周显不至于无将可用。
脑海中的念头迅速转过一番,戚玉霜又想开口,却没忍住猛然咳嗽两声。
一杯清水,又递到了她的唇边。
周显的手劲很柔和,右手将她的上半身轻轻扶起,靠在他的怀里,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掖到戚玉霜的颈窝,避免冷风侵入,左手托着杯子,把水喂到她的唇边。
大事稍稍放心,戚玉霜的念头也随之略微安定了下来,她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战事,一边就着周显的手,抿了两口水,火烧火燎般的喉咙如同皲裂的大地久旱逢甘霖,这才稍微舒缓了过来。
戚玉霜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
这个姿势,会不会有点太亲密了?
她轻轻咳了一声,这慢慢睁开眼睛,看向周显,喑哑地说道:
“殿下,你……”
就在她将要抬起眼睛的一刻,周显忽然一把捂住她的眼睛,把她抱住了怀中。

第98章 情窦初开
周显永远无法形容, 他循着战马的嘶鸣,推开重重滚木与柴草,扑进扼虎口中, 从山坡上的大火中抢出戚玉霜时, 内心究竟是什么感受。
濒临死亡的绝望,前所未有的恐惧——那不是他的死亡, 而是戚玉霜可能面临的死亡。
周显从没有一刻如此绝望与恐惧。
他草草解开戚玉霜已经被烈火熏得滚烫的金甲,将她背在背上, 戚玉霜微弱的呼吸如同最后一丝细弱的风, 周显几乎用尽了全力,将战马催动到极致, 想要留住这一缕即将消散的微风。
她的脉搏握在他的手中, 像是一道细而韧的柳丝,在这一夜,屡次几乎要停止, 最终, 却都复又顽强地跳动了起来。
周显紧紧地把戚玉霜抱在怀里,捂住她的双眼,像是抓住了生命中最后一株稻草,轻声道:“……别看我。”
戚玉霜咳了两声,笑道:“哭都哭了……有什么不好意思?”
……周显这回是真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被戚玉霜点破还好,突然被戚玉霜这么明明白白地一指出,周显的脸倏地泛起了一丝红晕。方才浓烈到极致的情绪,被戚玉霜这么一打岔,也仿佛凿开了一道细小的裂缝, 慢慢倾泻而出。
周显眼眶发酸, 终于没忍住, 低下头,把脸埋在了戚玉霜的颈窝里,闷闷地说道:“你以后,以后……”
万不可再如此了。
周显心里反反复复想要说的,只是这句话,然而此时,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国难当头,大敌在前,戚玉霜没有选择,他也没有选择。若是重来一次,戚玉霜一定还会做出同样的抉择。他没有资格劝阻戚玉霜的决定,也不能劝阻她的决定。
可是这世上,又有谁能劝得动戚玉霜?戚玉霜本就是天生的帅才,自小胜过凡人百倍,从没有听世间庸碌之辈侃侃而谈的爱好,向来我行我素,鲜少听人意见,也懒于顾忌旁人感受。但凡她排兵布阵,往往只告知各人任务,最终的大计,从来只在她一个人心中。——说好听一点,是大权在握,说难听一点,是独断专行。
此次,戚玉霜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可有考虑过旁人的意见?又可曾想到过……他?
戚玉霜被周显突然露出来的软弱模样惊得头皮发麻,只感觉周显闷闷的声音里仿佛都带上了不明显的哭腔,委屈得无以复加,让戚玉霜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她唯一完好的那只手正被周显紧紧攥在手心里,于是,戚玉霜伸出被白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另一只手,慢慢抬起来,摸了摸周显的脑袋。
好像一只小狗。
戚玉霜想着一只小狗呜咽着闷头往怀里拱的画面,顿时忍俊不禁,手从周显的头顶滑了下来,轻轻抚了抚他的面颊。
“好了,别哭了,嗯?”
周显的手,立时将她的手握住,戚玉霜的手被他轻轻包在手心里,霎时间感觉到一阵温暖的热度。她的手被周显覆盖着,贴在周显的面颊上,忽然觉得自己像是托住了那只呜咽小狗的下巴——就像找到了蛇的七寸一样,这只小狗终于放下防备,露出最柔软的肚皮,等着人来安慰。
戚玉霜的手轻轻在他脸上“啪”地拍了一下,不轻不重地斥道:“我留给你羽林军帅印,是让你保命用的,谁让你这么用了?”
戚玉霜用头发丝想想也能知道,她现在能躺在这,究竟是谁的功劳。
按理来说,她应该感谢某人的“救命之恩”,但是她现在,实在是又气又笑,牙根痒痒。
周显眼里的血色逐渐淡化了几分,终于露出一点浅浅的笑意来:“你的命,不就是我……”
“砰!”屋外的大门突然被撞开,杨陵悲愤的哭嚎声从大门口一直响亮地传到了屋里。
“大将军!大将军——”
戚玉霜:“……”
这货应该是被发配去守城,在城头听到她醒过来的消息,这才一路匆匆赶回来,不然不至于哭成这个熊样子。
她和周显的动作仿佛触电一般,瞬间分开。
周显刚站起身,杨陵就像一阵旋风一样撞进了屋里,扑到榻边嚎啕大哭起来,丝毫没有注意方才屋子里的暧昧氛围,眼里只看到戚玉霜凄惨的模样,于是心头更是悲从中来,哭得眼泪鼻涕齐下。
戚玉霜:“……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哭丧。”
同样是哭,为什么有些人的眼泪就感觉毫无令人怜惜的本钱,如同街市上一文一把的大白菜一般,让人听了只觉得想笑。
戚玉霜本来还想好心好意、有理有据地给杨陵解释一番,诸如你是杨家唯一的后人,不能与我一同葬在这里云云。然而话到嘴边,却突然绕了一个弯,竟有些说不出口了。
周显的目光,正像一团柔而不散的云,凝视着她,一丝丝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都能感受到那种温暖的关切。
她可以毫无障碍地给杨陵解释他们两个的不同,教育杨陵身上的那些责任,但要在周显面前谆谆剖析她自己的牵挂,戚玉霜却突然有了一种说不出口的意味。
于是戚玉霜决定,把这些话烂在肚子里。
幸好周显与她在另一方面也算心意相通,知道她重伤初醒,精神不济,再多的话,也没有准备在这一时就说尽。
周显刚想把杨陵从戚玉霜榻前带走,镇国公府门外,一个传令兵“扑通”一声滚下战马,狂喜的声音几乎透过重重大门打着旋地传了进来:“启禀殿下,启禀大将军,冀州援军——到了!”
戚玉霜猛地从床上抬起身,动作之大,几乎扯动了身上每一道伤口,痛得就算是戚玉霜这种病痛不形于色的人,也没忍住眉梢狠狠抽了一下。
周显还来不及欣喜前方传回的消息,一听身后“咚”的一声,顿知有人又在作妖。他连忙回身一把将戚玉霜扶住,托着她的后颈,把一个迎枕垫在她腰后,让她靠在柔软的缎面上,这才对着戚玉霜道:“冀州刺史蒋殊来了。”
“冀州刺史蒋殊?”戚玉霜略一回想,大致有了印象。
当年周显治黄河水患,连下冀州三郡的郡守,冀州官场一片大地震,刺史彭诚也一同落马,回京受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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