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成功劫持熊本,对我们真是太重要了。”
阿诚兴奋起来:“有了他,不但解决了通行证的问题,还等于基地里面添了眼睛。也难怪大哥要当面嘉奖于曼丽。”
明楼沉默地注视前方,漆黑眼眸深不见底,一副似听非听的样子,仿佛又在费心算计着什么。
“大哥,通行证今天下班前就可备好。而燎原行动的具体时间,我们还没有最后敲定。我认为,宜早不宜迟。趁现在还没人发现熊本的失踪,拿到通行证便立刻行动。”
“阿诚,先不回新政府办公厅。”
明楼突然张口吩咐:“带我去熊本那里,我需要再仔细盘问他一遍。”
“怎么?大哥您怀疑什么?”阿诚不觉有些紧张。
“现在还不好说。”
明楼的神色,严肃而沉重:“等我和他谈过之后,我们再来推演一次行动的具体细节。”
“是。”
阿诚将车转进一条清冷的弄堂中调了头。
车轮溅着水,滑过被细雨反复冲刷的青石板巷子,发出凄厉的摩擦声。
第63章 出行
午后,霪雨渐歇,阴沉的天色却并未放晴。
这是新政府办公厅明楼秘书处的一个普通的下午。此起彼伏的电话声,拿着文件夹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一派严肃而忙碌的景象。
佟雪鸿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显得有些神思不属。
本来,明楼去趟陆军医院倒也没什么,想来是他不舒服得有些难熬了。可这一去竟然耽搁了这样久,回来时阿诚也不在他身边,佟雪鸿便不觉有些发慌了。
一方面,作为帝国科研成就的狂热信徒,她坚信着自己所为的无迹可寻。而明楼回到办公室后,亦是举止如常并无丝毫异样。但另一方面,身为职业特工的敏锐嗅觉告诉她,就是有什么不大对劲,可具体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佟雪鸿忍耐着看了看表,再过一个小时,就可以下班了。
“佟小姐,请你过来一下。”
撂下电话的佟雪鸿起身往明楼的办公室走,一面拿出小镜子来整理妆容。仿佛静候很久的猎人终于发现了猎物,满心兴奋而又忐忑不安。
敲门进屋,明楼正聚精会神地伏案批阅文件。佟雪鸿体贴地上前去,将他手边的半杯冷咖啡倒掉,重新换了新的端来。
明楼合上刚刚看完的文件放好,从另一堆材料中抽出几份文书表格来递给她:“这个关于上海经济展望的发言稿,我明天开会急用。阿诚不在,陈秘书在替他忙海关的事情。所以,佟小姐,只好烦请你今晚加个班了。”
“没问题。”
佟雪鸿接过东西来看了看,一面装作不经意道:“明秘书长最近很忙啊,总是不见人影。”
“嗯。这个季度报上来的税务统计数字有些问题,阿诚本就要去查对。正好护送伤兵的专列上有位子,他就去了。”
明楼随口应了一句,又埋头到文件堆中。
此时的阿诚,正坐在开往南京的特快专列上。
列车飞驰,窗外的景物迅速变换着后退。时不时一阵落雨,噼哩啪啦地打在车窗上,弄花了眼前的景致,一片模糊后又慢慢清晰。
阿诚就这样凝目远望,神情端肃,脑中默默复习着几小时前明楼给他的紧急指示:
“走,去火车站。”
“啊?”
“我们先前忽略了一个重要情况。阿诚,你必须立刻赶去南京。来,开车。”
“出什么事了?”
“熊本刚刚交待,杭州基地里密存的材料并不是全部。还有最重要的一部分细菌实验研究报告,以他的中文化名熊令久,存在南京中央银行的487号保险箱里。这是石井亲手交给他的有关细菌战的研究精华,是侵华日军灭绝人性战争罪行的铁证。在展开燎原行动之前,我们必须窃取它,并通过组织,将这些材料送到外国记者的手中。”
“阿诚你听好:这个保险箱的钥匙和私章,都在中央陆军医院熊本的办公室,书桌右手边底层抽屉的暗格内。拿到它们,打开保险箱,将东西直接带到金陵大饭店,有人为你预订了房间。进屋和我们的人接头,把东西交给他们,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熊本办公室的钥匙和酒店的接头暗号,都在信封里。记住,中央银行下午六点下班,而我们的人会在酒店等你到八点。过了今天,下一次和外国记者的交接可能会很久。所以,事出紧急。阿诚,只有你去我才能放心。”
“明白了。保证完成任务。”
“这边的燎原计划,我会准备好一切,等你回来行动。”
“放心吧,我明天天亮前就能赶回来。”
“阿诚,一定要小心。无论发生什么,稳住,切不可冲动行事。”
“知道了,大哥。”
“快走吧,将好能赶上专列。”
“大哥,你自己开车回去,一路上要小心。”
“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比大姐还唠叨?”
后脑一记掌风袭来,阿诚本能地一缩脖子闪出车外,冲他摆摆手,唇边全是顽皮的笑容。
再定神远看,南京站的站台已遥遥在望。
76号电讯处侦听组,朱徽茵盯着刚刚抄录的电文,冷汗涔涔,心跳如鼓。
这是一个从未被启用过的紧急呼号,内容是:眼镜蛇被特高课密切监视,务必暂停一切活动,静默等待。
在燎原行动即将展开的关键当口,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预警信号,令朱徽茵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慌乱。
迅速焚毁译文,她深吸口气,插线将电话直接拨打进明楼办公室。
“我知道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电话那头响起了一贯沉稳温和的嗓音,带着股莫名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那,我应该怎么做?”朱徽茵问。
“维持原计划不变。”
一如既往坚定而平和的语声,没有一丝丝的波澜。
朱徽茵心一沉,手心湿滑得几乎握不住听筒,却仍是立正的姿态,掷地有声地回复:
“是!”
南京中央银行。
宽敞明亮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客人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悬挂在服务台正上方的古老吊钟显示当前时间为下午五点二十三分。
阿诚穿一件挺括的深蓝色风衣,压低着帽檐,身长玉立大步流星地推门而入,径直走到保险柜柜台前,向凑在一起花痴般冲他微笑的两名银行女职员展示了手中的487号保险箱钥匙。
其中稍年长的女职员推了推身边的姑娘,那姑娘便红着脸清了清嗓子,略带羞赧地招呼他道:
“这位先生,请过来办理开启保险箱手续。”
填单子,盖私章,一切手续核对完毕,年轻的女职员取出一串钥匙,带着阿诚走向银行金库。
留在原位的那名女职员目送着他们上楼去,拿起柜台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五点三十六分,阿诚拎着手提箱离开了中央银行,直奔金陵大饭店。
看了看表,他长呼出一口气。
事情进展顺利得超乎他的想象。本来以他几天前探察到的中央陆军医院的警备,想潜入熊本的办公室颇需要费些周章。谁知此次再来,发觉敌人竟已撤掉了走廊和门口的宪兵守卫。他轻轻松松便钻进办公室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再驱车到中央银行,不足一刻钟便取出了保险箱中的文件。
按这个速度,他接完头撂下东西,有足够的时间赶七点半的火车。午夜前便可回到上海,还能顺带捎只盐水鸭给大哥做宵夜。
阿诚这样想着,在台阶下停好了车,步履轻松地走向酒店前台。
门庭若市人来人往的市政厅大楼,在下班后变得空空荡荡静寂如坟。
佟雪鸿一个人在秘书处加班,心中越发得有些七上八下,一股不祥的预感令她全身都紧绷起来。
暗自咬牙,她迟疑着伸手去摸电话,指尖将将触到话筒,门却在这时被推开。
“佟小姐加班辛苦了,一起去吃个工作晚餐吧。”
明楼轻勾唇角对她发出邀请,目光却是冰冷的没有温度。
佟雪鸿的瞳仁猛地收缩,面上却露出魅惑的笑容,起身悠悠道:“难得明长官相邀,雪鸿受宠若惊。我们现在就走吗?”
明楼颔首,十分绅士地对她做出请的手势。
“好的,我还真是有些饿了。”
佟雪鸿边说,边走到挂衣架前穿好外套拿起手袋。再转身时,手中赫然多了一把勃朗宁袖珍手/枪。
然而明楼比她的动作还轻还快。就在她回身拔枪的这一刹那,佟雪鸿甚至不知道他是如何无声靠近的,只觉眼前一花,手中的枪竟已被夺了过去,下个瞬间她唯有对着黑漆漆的枪口屏息束手。
“佟小姐原来还喜欢玩这么危险的东西。”明楼唇边笑意未褪,隐隐透出一抹嘲弄鄙夷。
佟雪鸿定了定神,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大胆直视明楼,有恃无恐般地开口:“不愧是明长官,身手了得,深藏不露。不过……”
她故意停顿片刻,一字一字缓慢地吐出:“明长官先前抱恙好不容易有了好转,最近这两天却又突然不舒服起来,精神和体力都大不如以往。是不是?”
明楼丝毫不以为意地冷冷一笑:“佟小姐对我的身体,还真是关怀备至啊。”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佟雪鸿挑了挑眉,阴恻恻道:“既是如此,明人不说暗话。我们来谈谈条件吧。”
南京,金陵大饭店。
“明先生,您预订的房间在六楼,631号。这里是房门钥匙,请您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