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曼春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心情无法平静。
或许,那一晚她对于曼丽说的,并不完全准确。
爱得太深,其实无法平等。在她生命中太强太亮太耀眼的这道阳光下,她终究是卑微的。
她会毫不吝惜地将自己燃烧殆尽,哪怕只得以保全他一刻的平安。
所以她总是会忽略掉,她仰望着崇拜着、强大到坚不可摧的师哥,内心最大的恐惧是害怕失去她。
他不要她为他赴汤蹈火,他只要她好好地陪在身边。
可继续这么拖下去,她是真的担心他和阿诚会有危险。
怎么办?
没来由的心绪不宁,让她觉得度日如年。
“明董事长那里怎么样?”她问朱徽茵。
“像是转性了一样。”朱徽茵笑着说:“很平静,也很配合。没有闹着要你把她放出去。”
“真是难得。”她也不由笑了笑。看来,上次的猛药有效,明镜是彻底想通了。
“梁处长的情绪恢复些了没有?”
“好些了。梁处长一直在率人尽全力搜捕逃犯。您放心,会找到她的。”
汪曼春点头道:“梁处长行动不便,你注意一下,多派人跟着,一定要确保他安全。”
“是。”
汪曼春沉重的心情在朱徽茵走后稍稍好转。看了看表,明楼的会应该开完了,不知有没有空闲可以共进午餐。
即使只分开这么一小会儿,还是不可抑制地想见他。想念他温暖的怀抱和令人安心的笑容。
汪曼春想拨电话过去询问,又怕打扰了他的工作。她知道,除非有重要饭局或是事情急得走不开,一般只要她开口,明楼都不会拒绝。只是会在陪她之后,再默默加班把要做的做完。从当年上学时便是如此。
正在迟疑不决,电话铃声大作。汪曼春立刻拿起听筒:“喂?”
“汪处长,我是明长官办公室的刘秘书。明长官在从周公馆回来的路上遭遇袭击,伤势危殆!”
作者有话要说:
“错了也不怕,只要活下去,我就原谅你。”——总觉得这应该是楼春彼此说的话,真的。
第46章 危局
正在迟疑不决,电话铃声大作。汪曼春立刻拿起听筒:“喂?”
“汪处长,我是明长官办公室的刘秘书。明长官在从周公馆回来的路上遭遇袭击,伤势危殆。明秘书长要我来通知您速去陆军医院,也许还能赶上。。。”
对方话未说完,汪曼春已撂了听筒直冲出去。
黑色汽车有如一道闪电,飞驰在行人稀少的马路上。
汪曼春双唇紧咬,面无表情,两手死死扣着方向盘,油门几乎一踩到底,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发疯般地飚车。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谁干的?不会是自己人,也不会是重庆方面,那么就只有日本人和街头锄奸队了。
但是锄奸队不可能将明楼的行程掌握得这么精准,日本人更是毫无理由要这么做。
而且在这个风声鹤唳的当口,不仅仅是76号,全上海的执法机构都处于一级戒备,处处密布关卡暗哨。谁会猖狂到选在这个时机暗杀行刺政府高官?
至于孤狼,就算她有这个胆子,就算她通过高木借调了特高课的帮手,她的首要目的是为自己洗清冤屈,又怎会直接痛下杀手?
汪曼春默默盯着前方的道路,两侧的景物因她的行车飞速而模糊变换。
此时正是午饭时间,为了避开人流尽早赶到医院,她选择了这条远离闹市,人少绕道的路径。
惊悸昏茫中遗落的理智慢慢回复,汪曼春突然意识到不对。
为什么打电话来的是刘秘书?明楼被送去陆军医院,来通知她的应该是秋田的人。阿诚就算再慌再乱,也绝对不可能叫刘秘书来传话!
警钟大作,汪曼春下意识地要刹车。然而就在这个瞬间,剧烈的摩擦声中,车身突然猛烈震动着向一侧歪倾,车子因速度太快而失控地冲向路边。
车胎爆了!
汪曼春牢牢把握住方向盘,极力控制车行走向。迅猛的颠簸摇摆和一连串小规模碰撞后,车子终于在直撞上街墙前将将停了下来。
温热的液体顺着发梢流淌下来,汪曼春强忍晕眩抬起头,本能地伸手拔枪。
四下里涌出的特务霎时已围了上来。
汪曼春只来得及在最后一刻将一枚袖珍刀片含于舌下。。。
明楼极少会有控制不住自己大发脾气的时候,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所以朱徽茵此时完全懵了。
阿诚在一旁同情地看着饱经历练处变不惊的夜莺,在明楼的盛怒下惶恐无措得几乎发抖,想帮她说话却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原本明楼过来,就是想见一见曼春。因为开了一上午无聊至极的会,大哥已经好想念她了。
或许是不该在路经乐圃阆时动了心,想起还欠她一顿草头圈子红烧肉的大餐。正值饭点人满为患,即使是打包外卖,排队等下来也耽搁了不少时间。
曼春姐开出去的那辆撞得稀巴烂的车业已找到。车窗破碎的玻璃和方向盘上,到处沾着斑斑血迹,简直触目惊心。
明楼在见到这些的时候,手里那瓶她爱喝的汽水直直掉落,在地上摔成了一滩汪着水的碎片。
那是一双持狙击步/枪,一公里外远程射杀例不虚发的手。阿诚还从未见过大哥失控到这种地步。
“你没有监听她的电话吗?”明楼沉声问朱徽茵。他的声音并不大,只是冷冽得仿佛将她的整个世界冻结。
朱徽茵嗫嚅着:“听。。。听了。”
“那为什么不阻止?”
“她走得太快,来不及。”怯生生的声音越来越小,几近耳语。
“不会派人追上去跟着她?”
明楼一掌拍得桌上整齐罗列的文件全部震散开来:“我的命令不清楚吗?你就这样执行的?”
“我。。。”朱徽茵满眼噙泪,无言低下了头。
叫她怎么说啊!怎么说?
她自己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都已经六神无主快崩溃了,哪里还能再想到别的?
因为她的心,其实跟汪曼春是一样的啊!
“好了大哥,都已经这样了。”阿诚自是一目了然,实在忍不住插话进来求情:
“朱徽茵是有错,可您现在再怎么责骂她也没用。我们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吧。”
“想什么办法?刘本纯打完电话就消失了。现在除了等孤狼来提条件,还能有什么办法?”
阿诚不敢再作声了。
明楼心里自然也明白:关心则乱。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叹息着揉了揉又开始作痛的额头,他抹着脸努力振作自己,重新整理混乱的情绪和思路。
外面有人敲门,明楼示意阿诚开门。
“明长官,”梁仲春恭恭敬敬站在门口报告:“藤田长官来了,在会客室里。”
“来的正好。”明楼深不可测的眼底隐隐透出凌厉的冷光,一整神色恢复到平日的从容静定。
“那就这样吧,有什么新情况立刻报告。”
缓和了语气,却不带丝毫情感,他对泫然垂首的朱徽茵撂下这句,大步离开。只留给她一个永不可企及的挺拔背影,有生之年终是不可磨灭地印刻在了心间。
会客室里,明楼对藤田芳政摊开手掌:“这是我在汪处长被损坏的汽车车胎中发现的。”
藤田芳政一脸惊疑地接过那个银光闪亮的小东西,仔细察看。
“这种精钢所铸的军用小钉,藤田先生应该很熟悉吧?”
明楼神色冷峻口气逼人:“就是它们引起的车胎爆裂,导致汪处长的汽车失控。只是我不明白,日方军火库里专用的限定物资,是如何流入市面上的?而孤狼区区一个逃犯,自顾不暇自身难保,又如何闹得出这么大的动静,光天化日之下绑架了堂堂特工总部的情报处长?”
“特高课里有抗日分子的内线,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藤田缓缓开口,郑重而肯定:“我这边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明先生请放心,事情很快会水落石出的。”
“原来,藤田先生是在欲擒故纵。”明楼立刻听出端倪,强抑怒火冷冷道:“那我倒是该提前恭喜您大功告成了。”
“对于汪处长的事,我很意外,也很遗憾。”藤田芳政连忙安抚道:“明先生请不要着急,特高课会竭尽全力协助您的营救行动。汪处长乃帝国训练出的优秀特工,聪颖机智,身手不凡,必能转危为安。我向您保证,这件事我一定会彻查清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的。”
放下孤狼的电话,明楼强忍着眼前明明灭灭的眩晕下令撤掉关卡。待梁仲春率手下领命离开,终是一个趔趄,后退着倚在桌边稳住身形,一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紧紧地按压住痉挛抽痛的额角。
“大哥!”阿诚担心地扶住他的肩膀。贴近了,才发现他头上早蒙着层层细密的冷汗。
“要不,再来两片阿司匹林?”阿诚只好询问着去摸药瓶。
本来这些日子有曼春姐在旁监督,严格控制大哥的止疼药用量。很多时候,她只要抱着他揉一揉就能挺过去。可眼下情势紧急,大哥头痛发作成这样是无法去见孤狼的。
明楼服了药,合着眼调息片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不碍事,很快就好了。”
“大哥,让我去吧。”阿诚还是忍不住说。
“孤狼等的是我。她要的是我的命。”
阿诚无言以对。默默望着眼前过分苍白的倦容,忧心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