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孤狼袭击了梁仲春的住处,杀了他的二太太。”
汪曼春赶到明楼办公室时,他正神色严峻地对着一屋子人训话。
“传我的命令:一旦发现她的踪迹,无需申请,立刻击毙!”
“是!”
汪曼春等一众人鱼贯退出,跟过去关上了门。还未及回转身,便被明楼紧紧地抱在怀里。
“没事吧?”他轻声问。
“没事。阿诚呢?”
“去梁仲春家了。”明楼叹了口气:“梁仲春还关在特高课的监狱里,没想到孤狼竟然报复到他家人的身上。”
他俊朗容颜憔悴不堪,分明心力交瘁苦苦支撑。汪曼春连忙拉他在沙发上坐下,自己跪坐在旁,揽过他的头来一下下地揉。
“是高木。”汪曼春口气肯定:“孤狼不知用什么方法说服了他。”
“我知道。”明楼闭着眼睛似在养神,紧蹙的眉却并没有松开:“藤田芳政急着撇清自己在密码本事件上的责任,而高木却是巴不得他的责任越大越好。本来我是想把藤田怀疑的目标引向高木的,可还是低估了藤田对他的信任。没想到藤田刚去南京,立刻就出事了。”
“这不正好坐实了高木的不忠?不完全是坏事啊。师哥,不要着急。”
明楼默默握住她的手:“曼春,谢谢你那么及时地保护了大姐。”
汪曼春浅浅一笑:“谢什么,大姐安全,我们做事才没有后顾之忧。76号的人也都全部安排出去了,撒网追捕。现在没有别的可做,你休息一下吧。”
“这些天你千万不要独来独往,无论去哪儿都要带上人。知道吗?”明楼握她的手紧了紧,神色忧虑:“孤狼现在最恨的人应该是你,幸好你今晚在于曼丽那里。”
“我可不是梁仲春的小老婆!”汪曼春挑了挑眉:“就算我一个人在家,她也未必能把我怎样。”
明楼从她怀中坐直,一脸严肃地嘱咐道:“曼春,听话!她在暗我们在明,决不能大意。”
“我知道了。”汪曼春听他说得郑重,心中涌起暖暖的感动,却也不由为他担心起来:
“师哥,你自己也要小心。这个女人睚眦必报,当年是你做主将她赶出明家,现在又和我联手将她玩弄于股掌。旧恨新仇,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明楼点头:“我宁愿她来找我,而不是滥杀无辜。”
“你家那个小姑娘,”汪曼春忽然紧张道:“我故意留她在家里给你们报信,该不会。。。”
明楼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别担心,阿诚已经安排人把她连夜送回乡下老家了。”
“那就好。小姑娘挺有情义的,吓得要死还拼命护主。”
汪曼春松了口气,重又伸手抚上他的额角,落下一吻在那不曾舒展开的眉心:“好了不要再想了,睡一会儿吧。天都快亮了。”
于是阿诚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又是两人相拥而眠的温馨场面。
一向清冷自持的大哥彻底沦陷了啊,在办公之地都不能稍微收敛下吗?这要叫他这个适龄未婚的弟弟如何熟视无睹!当时执意告知曼春姐真相时,可曾想到过如今的尴尬么?
阿诚苦着个脸,小心翼翼为他们盖上毛毯,熄灯而去。
当晚明楼秘书处的加班人员都得到通知:明长官累极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所有事宜,一律须通过明秘书长转告。
天亮时分发生了两件事。一是去南京述职的藤田芳政紧急回沪,在市政厅的会客室里和明楼密谈了快一个小时。之后梁仲春便出了狱,料理完家中后事,回76号戴罪留职任用。
第二件便是孤狼越狱的消息出现在各大报纸号外,沸扬全城。所幸识破此举用意的明楼立刻派阿诚及时阻止了明台的冒失现身,将他拖回黎叔住处着实教训了一番。
接下来一连两天,异常平静。孤狼自越狱当晚作案后,竟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任明楼调动一切资源全城搜捕,却是一无所获。越是安静,明楼心头就越不安,对曼春的守护也就愈发严密细致。无论晨跑,上班下班,还是吃饭外出,即使抽不开身亲自陪伴,也必令阿诚或者76号的属下随侍一旁,决不让她有片刻的落单。
到了第三天,汪曼春实在忍耐不住了。
“这样下去不行。”她认真对明楼道:“铁板一块,孤狼无从下手。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明楼听她口气便猜到她打什么主意,当即板起脸问:“那你想怎么办?”
“简单啊,她不是最恨我吗?我来把她引出来。”
“不行!”明楼呼地从椅子里站起身,一字一字严肃道:“你给我听清楚,不许冒险!”
“师哥,你听我说。。。”
虽然料到明楼肯定反对,她还是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激烈。正要软声软语细细劝慰,话头却被他挥手打断:
“不要跟我讨价还价,这事没商量。”
“师哥,我要是再不把明镜姐从76号放出来,下次你见了她怕是又要跪小祠堂了。”
“跪就跪呗,又不是没跪过。”
“那你们家的生意谁管?你想累死阿诚啊!”
“你还说?汪家那么一大摊子产业,你甩手就丢给了阿诚!他要累也是被你累死的。”
汪曼春愣了愣,只好换一个方向:
“那程锦云不能一直不见明台吧?孤狼若是盯着她,发现了明台怎么办?”
“特殊时期只好委屈一下了。明台很快就会撤离,程锦云晚些再走。”
“那梁仲春呢?他可是我们计划里最弱的一个环节。”
说不过他,汪曼春又转了一个角度:“要知道,梁仲春从一开始就怀疑你们是重庆分子,现在他心里应该已经认定了。万一他落到孤狼的手里。。。”
明楼不觉蹙起了眉,思索片刻还是说:“他又没有具体证据。再说他跟你不同,前呼后拥小心得很,孤狼没机会下手。”
“时间拖得太久,警惕会慢慢放松的。防得了一时防得了一世吗?”
汪曼春掩不住焦虑:“师哥,如果藤田芳政听到梁仲春的坦白,必会起疑。即使没有证据,或许他顾忌你的身份地位不会动你,可阿诚呢?他要是把阿诚带到特高课去,你怎么办?”
明楼有些变色,低头沉吟不语。
“孤狼既拿走了录音机,是决不会默默消失的。还有你这里那个刘秘书跟高木的关系,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师哥,总这样耗下去真的不是办法,你的处境会越来越危险。我们需要主动出击。只要我引孤狼现身,你和阿诚就有机会了。”
“不行,我不同意。”明楼还是语气强硬地断然拒绝。
“你放心,她想要录下我们的话来澄清自己,所以决不会直接上杀招。”汪曼春轻轻握住他的手:“师哥,不要这样,你向来都是最理智的。”
明楼默默揽她入怀,低头将脸贴进她的颈窝,感受着她的气息她的温暖。就这样静静拥着她,一如拥抱着——醉里梦里恍惚求乞千万遍的最深渴望。
“你们都以为我钢铁所铸,百毒不侵吗?”
和着叹息的气声幽幽掠过耳际,他的吻细密无声落在她的肩头:
“我已经失去你一次,我不能再失去你。”
汪曼春在这一刹那,完全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从小到大,明楼一直都是坚毅如山,无所畏惧的。没有什么他不可以面对,没有难题他不能够解决。
所以他绝少流露的软弱和依赖,是令她惊心动魄,无可抗拒的。
“你从来没有失去过我,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
闭上眼,任泪花盈溢浸湿长睫,她伸手牢牢回抱住他:“我们失去的,只是时间。”
结果,他们还是谁也没能说服谁。
明楼要赶去周公馆开会,坚持要阿诚亲自送曼春回76号。而汪曼春则一直看着他和自己亲自调派的保镖一道上了车,这才放心坐进阿诚车里。
“孤狼的事,我们不能就这样等下去。阿诚,你帮我去劝劝师哥。”
“不。这次,我随大哥。”阿诚的回答同明楼一样坚决。
“你动脑子想想,再这样下去我们太被动!”汪曼春急了:“一味防护,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做出什么来,我们大家都会有危险。”
“那也比用你作诱饵安全!”
“但至少我们能控制局面啊。而且,我们完全可以像上次一样,再设一个完美的局。可师哥现在连考虑一下都不肯!”
“上次差点把你的命都搭进去,大哥吓坏了!你以为他还会再来?”
“再说,你不了解孤狼的丧心病狂!”阿诚咬牙切齿:“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大哥他也清楚。所以,我们绝对不会拿你去冒险。”
“阿诚,”汪曼春还要继续劝说,被阿诚突如其来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打断:
“大哥最近变了很多,你感觉出来没有?”
汪曼春知道他想说什么,点头不语。
“这么多年了,我从没见他这样开心满足过。”
阿诚的语气有欣慰亦有担忧:“所以曼春姐,你绝不能有事,就算是为了大哥。”
“你知道吗?对于大哥坚持隐瞒当年的事,我一直都不理解。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他不只是怕扰乱你的情绪,他是害怕他自己失控。这份感情在他心里压抑了太久太久,失而复得的幸福,若是再失去一次,即使对大哥这么坚强的人,也必是万劫不复。”
“曼春姐,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大哥。你若出事,大哥他——承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