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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喜(青铜穗)


想到这儿他有些坐不住:“那依您说,我该怎么办?”
“我刚才不都说了么?你先跟苏家丫头统一立场啊!”
镇国公敲起了桌子。
统一立场的意思就是跟她把话挑明了呗!
韩陌摸了摸下巴,点点头:“有道理。”
说完他又道:“这么说昨儿夜里您没怪罪她?”
镇国公横眼:“你说呢?”
韩陌笑了下,就起身走了。
苏绶一大早就出了门,徐氏不知道忙什么,也出去了。韩陌昨夜说要去找胡胜,耽搁了,白天是没时间的,夜里又被苏绶给约走,等于说苏婼这一天白天便没有具体任务。她去天工坊打算关注关注防卫署的机括改造进展,然后顺便也问问坊中负责铜料的采办,有没有铜料来源方面的消息。
苏婼参与了防卫署机括的事,家里已有苏绶夫妇和苏祈知道,但别人不知,尤其天工坊里的工匠都知道苏家祖业传男不传女,苏婼前往,肯定要受不少阻拦,所以正好夫子有事不能前来而放假一日的苏祈这一趟就必去不可。当然,臭弟弟也没有说不的余地。
姐弟俩刚出门,阿吉就进了绮玉院找苏婼上街挑纸鸢。
扶桑说:“姑娘刚走。就是在家,怕是也没空去,我让游春儿赶车送你去罢。”
“不用了,反正也不急,我明儿再问姑娘。是要姑娘自己挑中了才重要呢。”
阿吉摆摆手就走了。
扶桑摇头笑叹了句“实心眼的傻姑娘”,也忙去了。
姐弟俩到了天工坊,可巧苏缵正从里头出来,看到先下来的苏祈便迎上道:“你怎么来了?”
苏祈回应:“学堂里今儿不上学,我来坊里头观摩观摩,省得父亲老说我不上心。正好大姐也要上街,我便同她一道来了。二叔能不能给打个招呼,让门房给大姐放个行?我也不能让她一个千金小姐在路边干等着。”
苏缵看到后头跟着下来的苏婼,神情早已缓和了,说道:“进去就进去,一句话的事这么啰嗦作甚?”
完了摆手跟随从示意,而后就登马去了。
苏祈收回目光悄声道:“二叔对你就特别宽容。”
苏婼瞥他:“你不服气还是怎地?”
“哪能呢!我将来要是没有亲儿女,有个这么乖顺聪明的大侄女也会这么疼!”
苏婼停步拍他后脑勺:“怎么说话呢?”
完了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已经离去的苏缵背影一眼。
苏家虽然香火不算顶顶旺盛,却也不算零丁,不管男女,还没听说过生育不了的先例,胡氏如今终于怀上了,事实证明苏缵也还是可以的。怎么做为正室的黄氏偏偏就从未怀过呢?夫妻之间再怎么感情不好,也不是没有过同房的机会吧?
再说句遭打的话,苏缵对黄氏是“渣”,但按照世间绝大多数妇人的思维,越是如此,以黄氏的处境就越是应该想办法让自己怀个一儿半女啊,怀个亲骨肉之后再各过各的,不是更快活更踏实么?怎么她倒那么早就急着决裂?
“别愣着了,快走吧!”
苏祈扯了她一把。她便收回目光进内了。
常蔚归案后,因为涉及财物甚多,户部也忙,苏缵直接回的衙门。只是看了会儿公务又到了大理寺。
苏绶公事房里有人,苏缵认得是天牢里的衙役头子,叫张懈的,也没打扰,等人走了才进去。
“大哥,”苏缵打了声招呼然后凑近,“听说昨晚上审过常蔚了?”
苏绶看他一眼:“账目都对得怎么样了?找南郊的人谈过了吗?”
“差不多了,前两日也去了趟南郊,那边拿了我列好的名目去核实了。”苏缵说着顿了一顿,问道:“那些账目是常家的,为何大哥想到要我拿着去南郊核实?”
苏绶沉一口气,示意他把门关上,才道:“婼姐儿母亲的死,可能跟常蔚背后有些关系,早前婼姐儿查到过庄子里的地有不对劲之处,前来问询的人是罗智支使的。常蔚虽然早已够死十遍,但这些细节也要弄清楚。尤其是关乎我们自己的。也正因为他罪孽太多,反而这些事都被忽略过去了,更需要我们自己上心。”
苏缵没反应过来:“大嫂的死?……大嫂她不是——”
“我既然这么说了,那她的死因当然不是你想的那样。”苏绶脸上露出些倦容,“有时间你去问问婼姐儿,她会详细告诉你。”

苏绶喝两口茶,问他:“你过来做什么?”
“哦,也没什么,就是几日不见你,过来看看进展。另外就是,咳,”他清了下嗓子,“胡氏月份渐大了,已经显怀,我打算提前把稳婆请回来。为免出什么差错,还要请大哥跟大嫂打声招呼,日常替小弟盯着些小院儿里。”
苏绶道:“你有这么小心的必要么?”
苏缵微哼望着地下:“小心驶得万年船。弟弟我可到如今还没个亲骨肉呢。不像你,有了也不珍惜。”
苏绶沉脸想说他什么,却又把话给咽了回去,说道:“出去吧!”
苏缵目的达到,屁股一抬便走了出去。
苏绶没好气地收回目光,看看被压在茶杯底下的一份公文,凝眸片刻,亦拿着出了门去。
韩陌上晌确实没空去找苏婼,出家门后他就让人去把秦烨找了出来。
好一阵子没见这小子,纨绔气息不减,不光手里摇着象牙扇,衣襟上还蹭着一道胭脂粉。只是一见面脸上的晦气却还没退去:“真是邪了大门了,小爷清清白白一个人,逛个大街都能让不知哪来的女子蹭一跤,这衣裳又得废了!”
韩陌斜睨他:“谁稀得蹭你?”
“谁知道哇!一大姑娘,穿戴的倒是不俗,我擦肩过去,她脚脖子一歪就倒我怀里来了,我就那么下意识地扶她一把,她还说我非礼她!真晦气!”
秦烨咕咚灌了杯茶。
韩陌道:“你怎么走哪儿都有人碰瓷?”
“谁知道啊!”秦烨抱怨,完了他猛地一抬头,眼睛睁得滚圆:“你这是什么话?!你还知道什么!”
韩陌但笑不语。
秦烨当即跳起来了:“一定是阿婼说的!她居然连这个都告诉你!——”
“你再叫,全天下的人可都要知道了!”韩陌扭头看了眼公事房外不时走过的衙役的身影。
秦烨立刻捂住嘴巴,坐了下来,压住了嗓子,却还是压不住话语里的气急败坏:“她怎么什么都告诉你?太可恨了,谁才最跟她贴心?我得去好好问问她!”
“坐下!”韩陌把他拽下来,瞥他一眼:“不是她说的。是老子查到的!你那点破事儿又不是什么机密,一查不就全清楚了!”
秦烨这才讪讪坐下来,支吾道:“你查我干嘛?我又没招你惹你……”
韩陌眼观鼻鼻观心不理会。
秦烨木着头坐了会儿,又道:“你找我有何事?”
韩陌道:“你近来在做什么?怎么那么久没见着你?”
“别提了,被我爹逮着相亲,正好你们又没找我,我就在家说媒来着。”完了他猛地一揪韩陌袖子:“要不你给我个差事吧?我是真不想见媒婆了!我也不想这么早成亲,就我如今在家里过的那日子,娶个回来不是也得陪着我受窝囊气么?”
韩陌望着他:“你想通了?不当纨绔了?”
“不当了!再当下去我就得任人拿捏了!”秦烨说得斩钉截铁。
“那行,”韩陌搓搓两手,“你帮我办事,事办好了,我帮你找差事。”
“什么事?”
韩陌清了下嗓子,凑近他耳边,说了两句话。
秦烨听完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你让我跟踪他?!”
“办不到?”
“这不是办不办得到的事,而是,而是——”秦烨瞅着他,半晌道:“你怎么有这样的胆子?”
韩陌气定神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知己知彼的办法。要不是因为杨佑他们都太扎眼了,这事儿可轮不到你。等办好了,我定然不会亏待你。”
秦烨屏息看他片刻,肩膀耷拉下来。而后撩眼问他:“阿婼知不知道?”
“她不知道。虽然无须刻意瞒她,但也没有必要刻意告诉她。懂?”
秦烨点点头,心情复杂地收回目光。
这是苏婼第一次正式踏入天工坊。
早前虽然知道工坊很大,设施很完备,分工很细致,都只是凭言语想像罢了,跟实地观看比起来,这种震撼就好比一个久居山野之人第一次见识到海洋的宽阔,苏婼前世积攒了几十年,最后成立的工坊也算宏大,也尽了力使其成为首屈一指的工坊,那是她前世最大的骄傲,可是跟天工坊比起来,前世的工坊充其量就是个跟在航海大船后方的河船,才看了半圈,敬畏之感就从那庞大的铸造炉,精密的锤炼台,还有一丝不苟的匠人的五指,这些丝丝缝缝里衍生了出来。
去之前苏婼嘱告自己不要多话,去了之话她是惊叹无法多说话。
到底是她眼界浅了,苏家几代积累的祖业,哪里是她几十年就能赶得上的,也许她技业精湛,不输曾祖爷,可是底蕴是比不上的。
如此下来苏婼直接打消了探听消息的念头,她还要图下次进来,不能打草惊蛇,让人报给苏绶,断了后路。
这么想着便打算直接去寻胡胜,没必要非得韩陌一道来。
跟苏祈出了工坊,就要吩咐苏祈回去,这时却听路过的行人正在嚷嚷:“……常家逃跑的那小贼听说拿走了要紧的东西,常贼都在牢里招供了!昨儿夜里大理寺夜审,挖出来不少料!这下恐怕常家那些同党要连锅被端了!”
也就是一耳朵的事,苏婼就近听了个清清楚楚。
苏婼迅速咽下嘴边的话朝街头看去,只见一群路边摆摊的小贩正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她走过去:“大理寺夜审,常贼招供了,这样的事情你们怎么知道?”
几个被突然打扰的人看到她装扮时刹时噤声,随后第一个缓过神来的就说:“小民们也是听人说的,不知道具体是谁。但是夜审钦犯需要那么多人值守,就是有风声走露也很正常啊!”
说话的人带着些微的不服气,还有些微的提防。
苏婼缓下语气:“我只是纳闷,无意冒犯。”
长得这么漂亮还这么有礼的小姑娘无法不让人心生好感,立刻又有人接话说:“我们刚才听大理寺附近卖香油的兄弟回来说的,十有八九就是衙门里的人传开的。不过如今好多人都在议论,想必也没什么说不得的。”
苏婼微微心凛,朝街头看去,果然扎堆的人都在热聊。
她冲几个人点点头,随后就招呼苏祈:“回府!”

第338章 非你莫属
消息在街头传开,韩陌听到的时候已经是下晌,让人打听了一番,来不及做什么处理,看天黑得差不多了,就让人来接苏婼。
苏婼也极有默契的什么也没问,二话不说上了杨佑赶的车。
夜色笼罩了京城,今夜仍有月光。
到了大理寺门前,韩陌上了马车,然后前往街口,苏绶昨夜指定的那家茶馆。
“在这儿等我。我先去看看。”
韩陌交待她之后就迈步进了茶馆。
才进门吴淙就迎上来了:“世子这里请。”
韩陌跟着他进内,猜想苏绶在楼上雅舍等,不料吴淙领着他到了楼梯下,却直接越过去,迳直去了后院。
后院的灯笼下,苏绶负手踱着步,看起来等了已有一会儿。
“苏大人——”
韩陌上前打招呼,不料还没落音苏绶就抬手制止他,然后指着通往后巷的后门:“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世子随我来。”
韩陌愣了,苏婼还在外边马车上等他呢!
“世子?”苏绶在后门下眯了眯眼。
韩陌无奈,使了个眼色给护卫,自己跟了上去。
跨出后门,这是条笔直的巷子,一头通往苏婼马车的大街,一头则连接着这片民居的深处。
苏绶走在前面,朝着深巷处走去,韩陌紧随其后,而吴淙留在最后断尾。街头的喧嚣渐渐远去,月光明亮地悬挂在天空,照出一地清影。
韩陌心里疑惑,但是还没问出来,苏绶就在半途往左拐了。
他好像对这里地形十分熟悉,两眼直视,并不东张西顾,游移不定。
韩陌抬头看了看,前方不远就是大理寺了,他终于没忍住:“大人这是要引我回衙门?”
“嗯。”
苏绶不紧不慢地回应,却也仅限于这一个字。
韩陌再道:“既是回衙门,为何要如何迂回?”
苏绶再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眼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前行。
如此未多久,挡在前方的是一堵墙,再绕个弯,面前就有一道门了。
门仅能容两个人同时过,吴淙上前叩了叩,那门就开了,只见一个身量不高的衙役出现在面前,喊了“苏大人”,又喊“世子”。
韩陌一惊:“你不是昨天夜里那个衙役么?”
对方略顿,旋即俯身:“回世子的话,小的姓张,贱名一个懈字。”
韩陌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有信心的,这个张懈,他认出正是昨夜前往牢狱里送信说,常荏有话要报的那个!
他想了一下,立刻就转向苏绶:“苏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昨天夜里,为何要设计支走家父与我?”
严格说来他不仅支走了他们父子,还把苏婼一并支走了,而他回来的时候看到苏绶正半蹲在常蔚面前,常蔚神色也很不对。
当时因为急于知道常蔚招了什么,故而不曾细究,此刻张懈竟在为苏绶候门,这不就很明显他们有问题么?
“世子不必多心,昨夜那般,不过是为了引诱常蔚招供罢了。”
苏绶跨门进内,站在庭院里回头看来:“世子请进。”
韩陌进内。
这院子极小,推想应该是衙门最东侧的一处便门。四面安静,竟然连值守的衙役的声音都听不到。先前开门的张懈,竟然都已经和吴淙不知去了哪儿。
他问:“大人引我至此,究竟是为何事?”
苏绶道:“今日下晌,大理寺夜审常蔚的事传开了,世子知道吗?”
韩陌缓缓点头:“略有耳闻。”
“请世子到此,是想请世子随我去天牢守一守。”
“去天牢?”韩陌越加疑惑,“大人又要提审常蔚?”
“不是,”苏绶果断道,“我只是想证实一些猜想。但我缺少人手,而世子武功高强,护卫也不弱,这件事,已然非你莫属。——走吧。”
说完他就抬步往前走去。且这次的脚步利落起来,从门庭到天牢,穿过不知多少道回廊,也记不得有多少重院落,最后景物逐渐熟悉,正是昨夜里来过的天牢外头的院子。
苏绶没进门,脚尖一转到了东面,这里另有一道门,是通往天牢里的甬道。
门口守着的衙役没多话,认清了是他之后就放了行。韩陌进了门下意识要往里走,苏绶却扯一把他的袖子,拉他到了一旁的窗户下。
窗户是木头做成的式样简单的栏杆,人在窗户内对外头月光下的场景能一览无遗。
韩陌悟出了一点端倪:“大人是要等什么人?”
苏大人凝目片刻,而后忽然把目光调向他:“世子从调查袁清一案开始,顺藤摸瓜查到现在已有不少时日,对常蔚一案有何看法?”
韩陌一路走来心中疑云渐重,但到此时,他也感觉到苏绶找他到此的目的,绝非寻常了。
他略为凝神后便说道:“在下对这案子,的确有诸多不解之处。只是在下在坦陈之前,大人能否明示,我们在此究竟是冲何而来?”
苏绶点头,直视他道:“大理寺夜审之事传了出去,世子听到了,有关之人同样会听到。依世子之见,此事此刻那些人闻讯之后,应会作何反应?”
韩陌微怔:“大人的意思是……咱们是要在这里守株待兔?”
苏绶道:“没错。”
韩陌旋即动容:“那今日的风声莫非……”
“正是。”苏绶深点头,半点圈子都没有再兜:“风声也是我放出去的。”
韩陌不知说什么好了,或许等他继续说下去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诚如世子所猜,常贺投奔的那个孙雄,除了名字之外,我们一无所知,更是不知从哪里找起。所以我就想了个主意,放出了风声,在这里等等看。”
韩陌凝思:“常蔚死期随时可定,但他还怂恿着常贺去寻那个孙雄,以及他带走了的东西也很神秘,这么看起来,案子确实还没有水落石出。只不过,大人有把握他们会上钩么?”
苏绶望着窗外:“会不会上钩,等等看不就知道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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