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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娇娇/娇骨(支云)


脾气挺好!
我都这么骂你了,还没跳脚。
薛清茵咋舌,觉得贺松宁这人好像又进化了。
贺松宁这时突然伸出了手,去拨弄薛清茵身上的大氅。
薛清茵往后一缩:“作什么?”
贺松宁笑了笑:“我瞧瞧。”他的语气咬得更重了一点,眼底透出点阴沉:“我瞧瞧几个月了。”
跟要吃人一样。
鬼才让你看。
薛清茵冷冷起身,躲开贺松宁的手,并转身就走。
贺松宁怔了下,追上去:“这就怕了?”
“我怕什么?只是不愿与你这等人待在一处罢了。”薛清茵冷声道。
守在外头的宫人乍见薛清茵出来,愣了愣:“这……宣王妃……怎么就走了?”
“这是你该管的事吗?”薛清茵反问她。
贺松宁走过去,挥退了那宫人。
“你若动气,不大好。”贺松宁轻声道,“虽然我乐于见到这个孩子从这世上消失。”
薛清茵在心底骂了句狗东西。
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行去。
她要把人引到另一个地方去才行。
贺松宁见她步履匆匆,面含愠怒,心情便极好,自然是牢牢跟在了她的后头。
薛清茵走了一半,回头嘲讽道:“怎么?你要一路跟到我的住所去吗?”
贺松宁反问:“有何不可?”
“你也不怕撞见宣王?”
贺松宁心道,怎么会怕呢?
那里是她和宣王的共眠之所吗?
那不是更好……
贺松宁心头一片阴沉,他攥紧了手指,指尖难以自抑地轻轻战栗。
“王妃,这……”跟在薛清茵身边的宫人,于惊诧和无措之中,频频转过头来看他。
贺松宁对这样的目光也视若无睹。
他只是看着她的背影。
她似是气急了,步履都透出些潦草。
贺松宁嘴角往上勾了勾,心情愈好。
更觉得她如今这般也是可爱。
二人就这么一路,一前一后地走回到了麟德殿。
薛清茵前脚进殿,后脚便要命宫人关门。
贺松宁走上前去,一手卡在门口,用了些力气。
也就是宫人们闹不清情况,见状连忙撒了手,生怕把贺松宁夹在那里。
薛清茵心道换我我早夹上去了。
“你是狗吗?紧追不舍。”薛清茵扯了扯嘴角。
弄夏小心翼翼地窥探着许芷的神色。
夫人的神情很是冷漠啊……弄夏心想。
就在听见薛清茵声音响起的那一霎,许芷揪住了袖子。
清茵不是要将他引过来见面吗?
为何又要骂他紧追不舍?
这时贺松宁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他道:“猎人势弱的时候,猎物就会反过来对其穷追不舍。清茵,你不该这样生气。你愈生气,便愈显势弱。”
贺松宁说着,进到了大殿中。
许芷的脸色微微变了。
她未必听得懂别人话里的深意,但一个人的语气是很好分辨的。
薛宁对自己的妹妹,口吻是带着威胁意味的,是……轻佻的。
“清茵,你应当屏退左右,不然接下来的事,我们要如何谈呢?”贺松宁轻飘飘地道。
宫人察觉到气氛不对,低声问:“奴婢为薛公子斟茶?”
薛清茵道:“下去。”
“是。”宫人忧虑地看了一眼薛清茵,闹不明白这对兄妹是怎么了,但左右也不是他们这些奴婢该管的事。
“将门关上。”贺松宁对退出去的宫人道。
宫人没有动,只是看着薛清茵等待王妃的吩咐。
薛清茵吐了口气:“关上吧。”
宫人们也没觉得不妥。
因为他们知晓,王妃的贴身丫鬟还陪着王妃的母亲在里头呢。
多半是一家人要叙话,他们心道。
殿门重重地扣上,门上的铜环都发出了一声响。
贺松宁拔腿走到了薛清茵跟前。
“终于能好好同你说话了。”
“我有件事想不大明白,清茵……我从前冷待的是那个薛清茵,而不是你。”
贺松宁抬手扣在她的肩上,强制将她扳正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
“你在生什么气呢?你为她不平?你为她恨我?”

屏风后,许芷身形颤抖,她紧紧咬住牙关,竭力克制着没有发出声音。
屏风外,薛清茵讽刺地勾了下唇角:“对于你来说有区别吗?大哥。”
“不论是谁,对于你来说,都只有值得利用,和不值得利用之分。”
“原本的薛清茵恰好不会恨你,她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哪怕你冷脸相待,哪怕你偏爱薛清荷,她也义无反顾地倾慕着你。”
“而讨厌你的正该是我。我讨厌你将我推向魏王,我讨厌你处处疑心、处处算计。薛清荷被人推倒那次,你忘了你是怎么来向我问罪的了吗?我不是你的妹妹,我对你也没有丝毫倾慕之心,我厌憎你,不是极正常的一件事吗?”
殿中安静了一会儿。
贺松宁的声音重新响起,他脸色晦暗不明地道:“清茵,你真是了解我。”
他叹了口气:“早知你会记恨至今,当时我真不该那样对你。”
薛清茵冷笑:“你真的后悔吗?”
这话狗都不信。
“世间从无后悔药。”贺松宁的目光从灰暗转向清明坚定,他语气低沉道:“便让你恨我吧。”
他话音一转:“此次回京,你不要再回益州了。”
薛清茵失笑:“我的去留由你说了算?”
“我有些日子不曾见过母亲了,她很牵挂你的安危,也很在意我在益州受的伤。何必要将伤口摊开来,给她看那血淋淋的真相,你说是吗?”
“你威胁我?”
“清茵,我以为你收到那封信并决定回京来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了。是,这是威胁。但你不得不服从。或许我应当庆幸,在你心中母亲是高于宣王的。”
屏风后,许芷默然滑下了两行眼泪。
薛清茵嗤笑道:“你无非是想报复我捅你那几刀?”
薛清茵打碎了茶盏,抓起碎片递向贺松宁:“你来啊。”
贺松宁扣住了她的手腕,取走碎片。
许芷激动地当即就要冲出去,却被弄夏死死地抱住了。
弄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先前大姑娘吩咐过她了,说无论如何,一定要抓住夫人,让她不要冲动……
“清茵,你怎么会认为我要报复你呢?”贺松宁语气惊讶。
薛清茵不接他的话茬,只冷冷一掀眼皮,道:“因为这里是皇宫,你不敢对我报复吗?”
“你在益州见到薛清荷了吗?”贺松宁不答反问。
“她没有告诉你?”贺松宁又问。
“告诉我什么?”
“我现在很珍惜你曾经送过我的东西。”
薛清茵狐疑地看着他。
贺松宁欺身上前,伸手便要去抱她。
“若你以为我是要报复你……”贺松宁抓住她的手,便要亲她,“那就把这当做报复吧。”
薛清茵脑中轰然一响,本能地用尽力气抵住了他的胸膛。
她根本没想过,贺松宁被她捅几刀还给捅变态了。
“你以为我要你留在京中,是想着怎么折磨你吗?我只是向陛下传达了一个消息……同是他的儿子,宣王能拥有的,我为何不能拥有呢?反正我们从来就不是亲兄妹。”
贺松宁一字一句地说道,双手牢牢地箍住了薛清茵,根本不在乎她的抗拒。
“你疯了?你不要说你喜欢上我了?”薛清茵咬牙切齿,没能挣脱掉他的手,她只能讽刺地骂他:“还是说……你将我当成了炫耀的战利品?夺得我,让你很有成就感吗?”
“人是复杂的,你说的我不否认。算计是真,爱意为何不能是真?我真有些喜欢你,清茵。”
“你的喜欢太可怕,莫要侮辱这两个字了……”薛清茵气得骂道。
她可没想过让许芷来看这样一幕……
看贺松宁像个疯子一样同她表白心意。
“清茵,在我成年之前,我只见过我的生父一面。那次庄上相遇,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与宣王相谈甚欢。清茵,我若不算计,我难道生来就注定不配拥有这些东西吗?”
贺松宁的面色更见阴沉。
“我的喜欢可怕,宣王便不可怕了?你又可知他的身世来历,极有可能将你拖入万丈深渊!”
“你只有留下来,留在京中,留在我身边。我会护住你。宣王待你如何,我亦待你如何……如此还叫可怕吗?”
“我不需要你喜欢我,我从来不介意强扭的瓜。我相信你这样聪明,会做出最佳的选择……”
贺松宁的情绪从激烈,慢慢归于平静。
他垂下头,再次试图去亲她。
他知道,她会害怕,会生气,也许会哭出来。
但那本就是他次次梦到她时,最想看见的一幕。
“混账!放开!放开她!”许芷冲了出来,她浑身发抖,双目赤红,一巴掌甩在了贺松宁的脸上。
贺松宁愣了下,完全没想到许芷会出现在这里……
而许芷趁他还没回过神,一把推搡开他,挡在了他和薛清茵之间。
许芷憎恶地盯着贺松宁,她一边叱骂,一边哭号:“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不该是我的儿子……疯子!畜生!礼义廉耻全然不顾,你想做什么?”
“啊!你想做什么啊?”
许芷崩溃地又扇了他一巴掌。
贺松宁心间拧了一下。
有点痛。
他没有看许芷,而是再看向了薛清茵。
丫鬟弄夏这时候也从屏风后跟了出来,她不在乎别人,只是赶紧扶住了薛清茵,紧张兮兮地问:“大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薛清茵回答的是弄夏的问题,但目光看着的也是贺松宁。
贺松宁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这张娇弱而又美丽的皮囊下,好生冷硬的一颗心。
二人目光相接。
默然无声。
这一段时光好像短暂又漫长。
半晌,贺松宁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嘶哑地笑起来:“清茵……好,好极!你瞧,你不是也在算计我吗?”
“你又赢了一次,清茵。”
他语气森森地道:“叫我怎能割舍得下你呢?”

许芷从未见过贺松宁这样一面,眼下既觉得可怕,又觉得愤怒。
她颤声道:“威胁你妹妹不成,如今我挡在这里,还要杀了我吗?”
贺松宁木着脸:“怎么会?……在益州的时候,我也曾真切地想过,如果真将您当做我的母亲,同您,同清茵组成一个家,也未尝不可。”
“可惜清茵不这样想。她狠狠地撕碎了我的念头……她想我死。”
“您刚才打我,是心疼她吗?我和她并没什么分别。我们都已经不是您的亲生孩子了。您只心疼她,为何却不肯心疼心疼我呢?”
许芷紧抿着唇,说不出话。
贺松宁上前一步:“清茵真不该带您来这里……如果您什么都不知道,我依旧是您的儿子,清茵可以是您的女儿,也可以是您的儿媳……我们依旧是一家人,那样不好吗?”
他的目光冰冷,逼问道:“不好吗?”
许芷喘了口气:“那只是你的妄想,你混账的妄想……出去,你给我出去!”
贺松宁后退回去:“好,看来我们难以说服彼此。”
他不再看许芷,目光从她的肩头越过去:“清茵,你想想皇帝为何营造机会让你我相见。你仔细想想。”
薛清茵扯了扯嘴角。
这代表着梁德帝彻底与贺松宁达成了一致……
“我走了。”贺松宁笑了笑,“别动胎气。”
他说着转身走到门边,自己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人惊骇地盯着他脸上两个巴掌印:“薛公子……”
贺松宁满不在乎地笑道:“王妃孕期的脾气有些古怪啊。”
宫人们不疑有他,连忙为薛清茵找补道:“世间女子有孕大都如此,心情一会儿好一会儿坏。”
贺松宁点了下头:“是啊,我妹妹也不容易,你们好好照顾她。我改日再来瞧她。”
宫人连声应是,送着贺松宁走远。
这厢,梁德帝在殿中独坐了一会儿。
身为帝王,心思都该在江山大业之上。后妃有孕、产子,从来不是皇帝会去关注之事。
但梁德帝却还真知道女子怀孕是何等的痛苦……
这几日薛清茵娇气得哭哭啼啼,一下便勾起了他的记忆。
宣王的生母当年有孕时,他便多是守在她的身边。
他知道,那个孩子不能没……一旦没了,她便没了活下去的勇气。
她的整个孕期都很苦。
她也吐,还总因为腰痛腿疼而睡不好。她会做噩梦。从噩梦中醒来时,喊的还是章太子的名字。
那时,他是真的恨。
但她太想保住这个孩子了,因而他待她的好,她也不得不悉数收下。
二人间难得因这个孩子心平气和,好似真切生出了几分温情。
那时候,他担心如婉贵妃这样的后妃心生妒忌,下药害她。
他便只有将她守得更紧。
可以说,他待亲儿子,远远不如对她腹中的宣王上心……
回忆着回忆着,梁德帝觉得头疼了起来。
他一手按住眼眶,正想开口。
“陛下,薛公子求见。”
“这么快?”梁德帝沉默了下,道:“带进来。”
贺松宁一进门,梁德帝就看见了他脸上的巴掌印。
“薛清茵打的?”
“是许芷。”
梁德帝有些讶异:“怎么会是她?”
不过转念他就想到了那日薛清茵胡搅蛮缠提的要求……
“难怪那日她同朕说,要许芷进宫陪她。她真是聪明……”梁德帝喟叹道,倒没有多余的情绪。
梁德帝又问:“你对她做了什么?才引得许芷动怒?”
贺松宁动了动唇。
他没有说许芷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
那会要了许芷的命。
他不介意薛清茵恨他,但没想过真将薛清茵逼得发疯。
梁德帝见他沉默不语,心想着多半是难以启齿的举动。
“你太心急了。”梁德帝淡淡道。
贺松宁垂首挤出声音:“只是妒忌。”
梁德帝叹道:“今日朕命人带你到清思殿见她,她不笨,会猜到朕默许了你的举止。恐怕连着也将朕也记恨上了。”
“她太聪明了,愈是聪明,她便愈会想得明白。只倚靠宣王她走不到今日。说到底,她倚靠的还是圣宠。因为陛下允许她娇气,允许她强横,她才能做个肆意自由的人。她不会记恨陛下。”
梁德帝听了这话,也并不开心。
人心是复杂的。
就好比此时,他觉得薛清茵记恨些更好。
若半点不记恨,那她与旁人也没什么不同。往日里的亲近、撒娇,说穿了都是利益上的交换。
皇宫中自来只重利益,那一丝真情才显得尤为难得……
梁德帝一下又想起了章太子和宣王的生母。
当年在边城,若她没有真心实意地照顾他。
若她与章太子间没有那样伉俪情深,那丝丝真情又怎会令人艳羡?
以至到今日无可挽回的地步。
麟德殿中。
许芷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薛清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足尖,不敢去抱许芷安慰她,便只是轻声道:“弄夏,你替我送阿娘出宫吧。”
弄夏呆愣道:“可是,可是出了这样的事……夫人不更应该留在宫中吗?”
“阿娘头疼,恐怕待不住的。”薛清茵声音更轻了。
弄夏一头雾水地走过去,乖乖扶住了许芷,便要将许芷带出去。
许芷却甩开了弄夏的手,转头来盯着薛清茵:“方才他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是陛下带着你见的他?”
许芷听不明白其中暗藏的含义。
因为听不懂,才叫她觉得害怕。
“……您回去吧。您不要难过,当年薛成栋是怎么调换孩子的,阿娘的亲生儿子是否还在人间,我会想法子去查清楚的。”薛清茵竭力用冷静平稳的语调劝她,没敢再叫‘阿娘’。
她心道,这会儿哭是无用的。
许芷却激动地抓住了她的手臂:“你先告诉我!那句话什么意思?难道说……”
她声音颤抖:“难道说,皇帝都默许他将你从宣王身边抢走吗?太荒唐了,他们要干什么?”
“阿娘。”她到底还是唤了许芷一声。
她语气严肃道:“不要再说了,这里……是皇宫。您回去吧。”
弄夏也觉得这些话听着很可怕,千万不能再说了。
她连忙推着许芷往外走:“夫人,我们走吧。大姑娘还有着身孕呢,别一会儿真动了胎气。”
许芷于恍惚间被推了出去。
许芷不明白,一夕之间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她的生活就这样被撕碎了。
她忍不住回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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