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说大哥为什么逼我回来吧……”
“大哥回京时那一身伤,是我捅的。”
“薛清茵!”许芷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她整个人站了起来,身体发抖。
“阿娘别急,听我讲……大哥逼我回来,兴许是要同我算账的。”
“而我为什么要捅大哥呢?因为我很早就知道,大哥不是阿娘的儿子。大哥一心想利用我的美貌,为他夺位做垫脚石。”
“你……你胡说八道你……”
“阿娘。我以前就同你提起过,你还记得吗?可是你不信我的话。”
“是,你让我怎么信?我现在也不信!”
“他是皇帝的私生子,本名贺松宁。他为什么对我不假辞色,而对薛清荷有所偏爱?他为何与阿娘始终没那么亲近?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清楚自己的身世。父亲当然也清楚。当初正是父亲从皇帝手中接过来,替换掉了阿娘的儿子。”
许芷睚眦欲裂:“清茵,你胡说。”
“阿娘!你仔细看看这封信,这就是大哥的笔迹,你是认得的,对吗?”薛清茵也站了起来。
许芷当然认得……
薛清茵接着道:“你看信中他是如何写的?他拿你来威胁我。阿娘,他若是你的亲生儿子,他会拿你来威胁我吗?”
许芷的身形晃了晃,实在难以消化这样巨大的冲击。
“我……我会去问薛成栋。”许芷从齿间挤出声音。
薛清茵叹气:“阿娘,牵扯到皇室,他不会说的。”
许芷面露茫然,眼泪夺眶而出:“那我该去哪里问?我怎么相信?我要怎么相信我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
“过两日,我会和大哥见一面。阿娘若想知道真相,可以躲在暗处听。”
“这是你早就想好的?”
“是。我在路上想了很久,我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使阿娘平静地接受这个结果。我不知道要怎么样,阿娘……才不会恨我。但我知道欺瞒无用,唯有坦诚。”薛清茵的声音弱了些。
她双眼通红,但没有哭出来。
许芷再没开口,她看着薛清茵,的确感觉到了一分陌生。
这个立在她面前的女儿,冷静,坚韧,有条不紊。
和往日里只在她跟前撒娇耍懒的模样不同……
“你走吧。”许芷艰难地挤出声音。
她又看了看薛清茵的肚子,极力克制住自己没有再说更多的话。
薛清茵又吸了吸鼻子,依言转身离开。
“怎么这么快就说完话了?”许芪听见脚步声,转头就看见了薛清茵。
“母女俩说话还说哭了?”许芪笑了笑,“你阿娘就是又想你,又怕你回来。”
薛清茵一言不发,只走到了宣王跟前。
宣王抬手一揽,将她抱了起来。
他问:“何处疼?”
薛清茵扯了下嘴角,咧出个难看的笑:“我不疼……她疼。”
宣王扫了一眼旁边立着的御医,御医会意,立刻对许芪道:“烦请带路。”
许芪愣愣出声:“带路?带什么路?”
“带他去见阿娘。”薛清茵埋首在宣王胸口,瓮声瓮气道。
许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只得依言照做。
这厢进到许芷的院中,许芪一瞧,许芷立在那里,身形摇晃,像是站立不稳。
满眼都是血丝,脸上的泪痕都还未干。
许芪傻了眼,连忙走上去问:“这是怎么了?吵架了?你说你,和清茵吵什么架啊?她可是怀着孩子呐。”
许芷抬手托住额头:“头疼……”
“怎么头疼了?那倒是巧。”许芪说着,赶紧给御医让出路来,“快快,请为我妹妹诊治一番。”
御医沉着冷静,取出手枕,又让丫鬟扶着许芷坐下。
许芷眼前阵阵发黑,但她依稀能辨出御医的打扮。
“宣王妃……让你来的?”
御医道:“是。”
她思虑周全……
她为她着想。
可是……为什么要说她顶替了她的女儿呢?
怎么会这样呢?
许芷喉中挤出一声悲恸的哭。
许芪被吓坏了:“这到底怎么了?怎么了啊?”
那厢宣王抱着薛清茵走出许家,回到了轿中。
禁卫见情况不对,心下也有些打鼓。
今日出个门,宣王妃又受委屈了?那回去不又得告状?
他们重新抬起轿子。
轿中安静极了。
半晌,薛清茵才吐了口气,头也不抬地道:“怎么办?她真是伤心极了。”
宣王一向冷硬的语调里,到底是多了几分温柔。
“别担心她,有宁确。”
“宁确?他能行吗?”
“能。京中盛行骨蒸病时,只要他不是个蠢人,只要他揣着一颗真心,他与你阿娘的关系便应当更亲近些了。”
薛清茵有了点精神,她揪着宣王的衣服用力点力气。
她喃喃道:“哦对……多谢你。没有了我,没有了贺松宁,没有了薛成栋。她还有她的亲人,还有宁确去填平情感上的缺失。”
“你想得很周到。”嘴上说的是夸奖的话,但从薛清茵口中吐出来,也是恹恹的。
宣王摸了摸她的脑袋:“茵茵,你我何必言谢。”
他抬起她的下巴,亲了下她颤动的,被泪水打湿的眼皮,他道:“她有宁确,茵茵,你还有我。”
薛清茵“哇”一声大哭了出来,抽抽噎噎地应道:“嗯……嗯……”
宣王捉住她的手,带动着摸向她的腹部。
他的手掌紧贴着她的手背,她的手心便贴住了自己的肚皮。
他道:“还有我们的孩子。”
薛清茵艰难地点了下头,哭得依旧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嗯……”
宣王抱着薛清茵一路回到了居住的宫殿。
梁德帝听闻后,召禁卫过去问了几句。
禁卫也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只说好像是许芷病了,还带了御医去。
梁德帝皱眉:“宣王也敢让薛清茵去见?万一染病呢。”
薛清茵被宣王放在榻上睡了会儿,醒来的时候,正好有宫人进门道:“陛下赏了些东西给王妃。”
薛清茵提不起精神:“嗯,拿来吧。”
宫人连忙捧到她跟前。
有什么流光溢彩的水晶雕,什么寓意多子多福的石榴宝石摆件……
薛清茵抬手摸了两下,手便又没劲儿地耷了下来。
“都收起来吧。”宣王沉声道。
宫人应声,退下之前,小心地窥了窥薛清茵的脸色。
转头禀报给了梁德帝。
梁德帝大为惊讶:“这么伤心?难不成是那许芷快死了?”
宫人答不上来。
当然梁德帝也不需要他们答。
他想着明日召薛清茵过来瞧瞧……
宫人走后,宣王又将薛清茵抱了起来,他问:“想吃什么?”
薛清茵问:“贺松宁呢?回京来还没见着他人。”
“病了。”
“哦,病了啊。”薛清茵也高兴不起来。反正贺松宁是病不死的。
薛清茵咬了下唇:“我得见他一面。”
宣王不想贺松宁再见到薛清茵。
贺松宁心狠手辣,又怀着不该有的心思……
他看了看薛清茵的模样。
像是霜冻后的花叶,耷拉着。
“……好。”宣王道,“我寻个时候离宫。我不离宫,他没有机会见你。”
“怎么才能让阿娘也进宫呢?或者,我在宫外见贺松宁……”
“宫外相见,他会起疑。就在宫中吧。要进宫,须过皇帝的明路,这不难……其余的事我来办。”宣王沉声道。
梁德帝也不看他们,只径直往里走去。
那床榻边的绛色床帐垂下,将里头人的身影掩了个结结实实,梁德帝也就不必顾忌那样多的忌讳,一路走到床边才停住。
“怎么了?朕召见也不来?可知此乃大罪?”
“起不来。”薛清茵蒙着被子,透出点声音。
“又是走不动,又是起不来。病了?”
“没趣儿。”
梁德帝气笑了:“让你面圣,你还计较什么有趣儿没趣儿?”
薛清茵有气无力道:“自打有了孕,这日子便没趣儿得紧。许多地方去不得,许多事干不得,许多吃的也吃不得……”
薛清茵说着说着,低声哭起来。
梁德帝还没听她哭过。
从来只有她叫别人气哭的道理。
而薛清茵哭的声音又细又轻,像是随时要哭断了气儿一样。
梁德帝面色一沉:“把人扶起来,别哭昏过去了。”
宫人连忙战战兢兢地撩帘帐,又把薛清茵从被子里挖出来。
薛清茵哭得一双眼红彤彤的,整个人都透着股厌世的气息。
梁德帝道:“朕寻几个人来陪你,如何?”
薛清茵没接话。
只是哭。
哭得梁德帝心下也如细细密密的针扎一般。
他算知道宣王为何喜欢她喜欢得要命了。
大抵是招架不住她这样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往日里什么都敢要,今日怎么成了锯嘴葫芦?”梁德帝问她。
“让我阿娘进宫来陪我。”
“你不是可以出宫见她?”
“累。”
“……好,那便让她进宫。她有诰命在身,进宫也不算违了规矩。”
“我要看剑舞。”
“……不行。宫中不许动兵器。”
“那让那几个禁卫跳舞给我看。”
“……”“他们堂堂禁卫,岂能跳舞任你嬉弄?”
“哦,那演个摔跤吧。”
梁德帝想了一下禁卫脱了上衣演摔跤那幅画面,忍了又忍:“……你是想让宣王提剑把他们脑袋都砍了吗?”
薛清茵道:“看吧,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没趣儿!”
梁德帝拿她无法,只好问:“宣王去了何处?”
没等宫人回答,薛清茵先开口了:“去了东宫。”她不高兴地皱了下鼻子:“那太子比我还重要么?”
梁德帝骂道:“那是兄弟手足,你怎么还比上了?”
不过他心下却是万分平静。
东宫那厢会想办法留住宣王,太子知道,宣王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梁德帝看着薛清茵道:“你总是这般脾气,不怕哪日宣王忍不得了?”
薛清茵叹气:“那便改嫁呗。”
梁德帝又骂:“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
薛清茵道:“没趣儿,只能说些胡话来玩了。”
梁德帝道:“明日朕让四公主来陪你玩,还有些王公勋贵家中的女眷,也可进宫来陪你……”
“玩什么?与她们聊诗书琴棋?我一概不会。”
什么都不会,说得还挺理直气壮。
梁德帝只好道:“让禁卫打马球给你们看……”
“光看?”
“你同她们几个赌一赌谁赢。”
薛清茵道:“这个有点意思,我能拿陛下赏赐的东西去赌吗?”
“……随你。”
梁德帝被她气了一通,走出去,觉得脑子都漏风。
但等回到太和殿,心情又无端好了些。
好似又从那枯燥的,从来一成不变的皇宫生活中,脱离出来了会儿。
梁德帝摩挲了下指尖,问身边的人:“薛公子怎么样了?”
“快要大好了。”那人答。
梁德帝点点头:“那便好。”
不过很快,他又皱了下眉。说起来,此次骨蒸病,死的人……并不多。
贺松宁病愈了。
他终于得以走出了大殿。
毕竟他不是正儿八经的皇嗣,他病后住的大殿偏僻,和正宫、后宫都拉开了距离。
这样一个地方,不敌前头宫殿群的富丽堂皇、巍峨大气。
连采光都要少上一些。
习惯了那长久的昏暗,一走出去,贺松宁忍不住眯了下眼。
“砰”一声突地炸开。
贺松宁都惊了一跳,随即眯起眼望向声音炸开的方向,问:“那是什么地方?”
宫人答:“麟德殿。”
麟德殿地势高,在宫殿群中分外扎眼。
贺松宁在宫中也待了些时日,他曾经由皇帝带着去过一回。
那里修筑起亭台楼阁,景观美丽。
“怎会有人在此地放烟花?”贺松宁又问,不过心底已经隐隐有了点猜测。
那宫人道:“应当……应当是宣王妃来了兴致想看吧。”
贺松宁心道果然。
他问:“宣王与宣王妃已经回到宫中了?”
“是,便住在麟德殿。”宫人也没瞒他,因为这事宫中上下,朝中内外也都知道。
只是这位薛公子一直关着养病才不知道。
“我能去那里吗?”贺松宁问。
宫人惊奇地发现,这薛公子虽然用的是客气的询问句,但语气里却带着上位者的强势。
宫人回过神,将头埋得更低:“陛下要见公子。”
贺松宁只得遗憾地收回了目光,跟着宫人到了清思殿。
怎么会是这里?
贺松宁抬头看了一眼上头的匾额,心下疑惑。
清思殿是宫中玩乐的地方,皇帝竟然在这里召见他……
还是说,薛清茵在里头?也唯有她才会想来这样的地方。
贺松宁心跳漏了一拍。
他加快了步子,等转过一面屏风后,便听得女眷说话的声音。
“我、我输了。”那女声轻轻颤抖,还有些委屈。
不是薛清茵的声音。
“我……我也输了。”又一道声音响起。还不是薛清茵的声音。
贺松宁心下疑惑,走近些,先是见到了一片开阔草地上,数名禁卫正在汗如雨下地打马球。
宫中何时允禁卫来打马球了?
贺松宁目光一转,又见一处亭中,坐着几个妙龄少女。
而少女中间拥簇的,正是……薛清茵!
这便是……皇帝要他来见的人。
贺松宁的呼吸滞了滞。
无数段破碎的梦的残片,被拼凑在一处,最终化作那道懒散倚坐的身影。
她披着火红的大氅,鬓边戴花。
冬日里的花本就夺目。
与她娇艳的面容衬在一处,便更扎眼。
贺松宁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奔腾了起来,他难以压抑住胸中那复杂而又汹涌的情感。
薛清茵……薛清茵!
他猛地上前了一步。
而这厢的薛清茵伸出手:“嗯,你们输了,钱给我。”
贵女们苦着脸一一递出钱去。
四公主还悄悄往里头多放了十来颗金瓜子。嗯,也没有很悄悄。
薛清茵低头一看,没有说什么,全部都倒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有人来了。”她们中间有人注意到了贺松宁。
四公主道:“那是宣王妃的哥哥。”
她们恍然大悟:“原来是先前那位状元郎。”贺松宁皮囊生得好,她们又多瞧了两眼才离去。
这时梁德帝又屏退了那些个禁卫。
清思殿中转眼就安静了下来。
梁德帝没有先同贺松宁说话,他先问了薛清茵:“今日赢了多少?”
薛清茵道:“不少,没数。”
梁德帝这才转头对贺松宁道:“你瞧她,胆敢拿朕的御赐之物去和人赌。别人又怎敢赢走御赐之物?自然只有通通输给她。”
是薛清茵会做的事。贺松宁眸光一闪。
“你们兄妹二人,也有些日子不曾见面了。今日便由你这个做哥哥的来陪她吧。她正说无趣得紧。”梁德帝不急不缓地道。
薛清茵在心底吐了口气。
你这是给我解乏吗?
你这是送我进魔窟。
她现在也能确定了,这对父子大抵是站在一条战线上了……贺松宁怎么做到的?
梁德帝命人给他们取了些点心茶水来,他道:“对了,听宫人说,你那日问起了吴少监……”
薛清茵抬起头:“是,怎么不见他了?”
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但这傻还得装。
梁德帝笑道:“你若喜欢他在宫中伺候,改日将他叫回来就是。”
薛清茵眸光微动。
只听得梁德帝又道:“只是吴少监行事不知收敛,时有越矩的举动。只怕他回来待不了几日,又要违反宫规。”
薛清茵觉得自己听明白了。
意思是,吴少监的去留取决于她的态度是吗?
她若顺从,吴少监自然留下。她若逆反,吴少监也就会因“越矩”而被调往其它地方。
……没死就是好事。
虽然这好像又成了别人威胁她的东西。
她不喜欢别人因她而走入糟糕的境地啊。
“你们兄妹想必有话要说。”梁德帝没有再多提吴少监,转身离开了清思殿。
殿中顿时一片死寂。
薛清茵没开口,甚至都没看贺松宁一眼。
还是贺松宁按不住了,他问:“你不好奇陛下为何会替我留你吗?”
薛清茵语气蔫了吧唧地道:“哦,自是因为你诡计多端。”
贺松宁没有生气,他在薛清茵对面坐下:“当你夸我了,清茵。”
“你真是厚脸皮啊。”薛清茵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贺松宁平静地道:“若我的皮囊不再厚一些,当时就要被你那几刀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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