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应该去问他妈。”
“这还真问不了。几年前得了艾滋,没两年人就没了。”
靳司让眼皮一颤,低垂的视线偏了些,呼吸陡然滞住,拿起最右的照片,眼睛牢牢钉死在角落的包装袋上,“包装袋里的小票还在吗?”
气氛不对劲,赵茗狐疑地看过去,一顿,“这是夏冉书店专用的包装袋?”
这细节他之前还真没注意到。
靳司让没应,“有没有?”
“我去问问。”
赵茗效率很快,两分钟后拿着一张被透明塑料袋包着的纸质发票回来,“确实是夏冉书店开出的,时间是发现徐威尸体当天。”
说完,赵茗在脑子里还原了袁东呈报案徐威被杀那天的动向。
袁东呈在报案后不久,先是回工作的地方换了套西装,紧接着跑去夏冉书店买了两本书。
就是不知道他这算心理素质过硬,还是将买书这一行为当成犒劳自己的战利品。
靳司让唇线绷得很直。
赵茗猜出靳司让的顾虑,“夏冉确实和死去的汪有亮、徐威有过来往,但她并不符合受害者群体特征。”
靳司让没有抬高音量和他争辩,他的声音听上去冷静得过分,眼神没有温度,“那这个你又要怎么解释?”
瘦长的手指点了点被刀划开几个口子的书籍封面。
赵茗沉默片刻后突然欸了声,“我想起这发卡为什么看上去眼熟了,类似的款式我看见夏冉戴过。”
靳司让跟着一顿,随即来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她就喜欢这种复古的头饰。”
以前她就爱缠着他,让他给她买这些。
赵茗探究的目光锁了过去。
靳司让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见到她戴过?”
“也就三四天前,在路上碰见她了。”
两个人一齐沉默了会,赵茗压着声音说:“一会我去联系夏冉,让她最近这段时间注意安全,出行都尽量避免一个人,另外让派出所的同志多注意她那边的动静,局里再拨出一个人在她书店、公寓守几天,观察情况。”
当务之急是逮捕袁东呈,实在没法再兴师动众地腾出本就稀缺的人手压在一个尚未得到确实的可能性上。
靳司让知道这是目前最为妥当的处理方法,沉默半晌,极轻地嗯了声。
赵茗手头上亟待处理的事太多,没有久留,拿起报告书就走了。
失去对话的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不到五秒,赵茗的脚步声被不断拉远的距离稀释到几不可查。
极静的环境可以延缓心头的烦躁,靳司让剧烈的心跳平稳下来,对着电脑屏幕的眼开始慢慢失焦,翻涌的思绪跟着被抛到了很多年前。
他最近很容易回忆起过去,尤其是和夏冉有关的事,那道被时间捆绑上枷锁、面目全非的灰白影像,经过重组后竟也恢复到以前明晰鲜活的状态。
包括她的胆子究竟有多小,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中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他们不止一次在路上撞见闫野,距离远,对方没瞧见他们,也就没起正面冲突,然而只是远远一打量,夏冉就怕到开始哆嗦,揪住他衣服下摆的指节都泛了白,“哥,他会打女生吗?”
靳司让瞥她,口吻嘲弄:“你就这么怕他?中考那天你不还在学校门口骂了他?”
“我那都是装出来的……哎别光说我,你想想之前都被他揍成那副不敢还手的怂样了,我一弱女子,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夏冉眼珠转了转,声音轻下来,就跟心虚了一样,“更何况,我俩现在还是那种关系。”
本该光明磊落的关系被她刻意说得不清不白,靳司让皱眉,表情冷了下来,“谁承认了?”
夏冉才不管他承不承认,一声“哥”叫的响亮,把周围几个路人的注意力都引来,靳司让额角青筋突突地跳了两下,伸手将她拽进一个小巷。
出手干脆利落,毫无防备的夏冉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后背抵上墙壁,坚硬粗糙的触感将她意识拉拢回来,她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靳泊闻只生了我一个,别叫我哥。”靳司让看着她,眼底浮着薄薄的一层冰,“再叫我掐死你。”
夏冉替他算了算,光这一年,他这句话就说了28次,神龙都能召唤出四回了。
说的次数一多,威慑力呈阶梯状减弱,但一对上他幽暗的眸,夏冉还是被震到,条件反射地捂住自己脖子。
她一动不动的,也不敢迎上靳司让眼底赤|裸|裸的警告,目光飘乎不定,最后定在了折返路过的闫野上。
他看过来。
两个人齐齐一顿。
出乎夏冉的意料,闫野没趁机找靳司让的麻烦。
察觉到她的发愣,靳司让松开手,循着她的视线扭头看去,空气瞬间停止流动,宽敞的空间一下子逼仄成只能容纳进三个人的世界。
闫野微抬眉梢,轻轻笑了声,什么也没说走了。
夏冉呼吸都屏住了,再次拽住靳司让衣袖,“怎么办,都被他看到了。”
要是被那刺头打探到她和靳司让的关系,肯定会来找她麻烦。
靳司让不以为然,“被他看到了不是正好?”
闫野和他水火不容,他和夏冉又互相不对付,在一定程度上,闫野和夏冉或许能达成统一战线。
靳司让嗤笑一声,“你们有共同的敌人,没准能成为朋友。”
夏冉觉得他这话说得很不靠谱,“可你之前跟他不也是朋友?他那一身腱子肉过去应该也经常关照你吧,可你看,他现在是完完全全把你当成了敌人,就冲他那劲头,我都怀疑他是想把你弄死。这说明什么,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永远的朋友。”
她有理有据的,对成为闫野的朋友无比抗拒,可到后来,主动提出要和闫野做朋友的人还是她,不肯的是闫野。
他喜欢上了夏冉,谁稀罕只跟她当普通朋友,但因靳司让的干预,他俩最后也只能成为普通朋友。
靳司让还想起了夏冉其他糗事。
胆小如鼠的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可能已经成为凶手的下一个犯罪目标,只不准会被吓成什么德行。
靳司让点开通讯录,给夏冉打电话,没人接,他看了眼时间,七点,可能在吃饭,也可能在整理书架。
他不确定赵茗有没有把话带到,但他不在乎,赵茗要是说过了,那他就当着她的面再说一遍。
过了下班点,现在是私人时间,他拿上手机离开法医室,步子迈得很快,一半注意力集中在手机上,另一半用来在心里提醒自己,你不是在担心她,也不是想见她,你想看见的只是她在听到关于袁东呈那些事后无意识泄露出的惶恐不安的反应。
你就是去笑话她的。
夏冉的电话在三分钟后回拨过来,靳司让接起,开门见山地问:“你现在在哪?”
一声声粗重的喘息扑入耳膜,夏冉愣了愣,他这是在跑步?
她下意识往外走出几步,被倾盆大雨浇湿发梢,视线也蒙了层雾,街道空空荡荡,瞧不见一个人影。
“在书店。”她眯着眼轻声说。
靳司让选择抄近路,脚下是坑坑洼洼的水沟,溅起的泥水将他的浅米色休闲长裤打湿,留下斑斑驳驳的印记。
“就你一个人?”
“还有客人。”
“几个客人?”
打破砂锅问到底,实在不像他的风格,夏冉心生狐疑,顿了两秒,“一个。”
说完,远远看见何至幸撑着伞从便利店回来,补充道:“我店员回来了。”
似乎已经没有过去的必要了。
前方恰好是绿灯,靳司让却定住不动了,看着指示灯进入倒计时。
没再听见他的声音,夏冉看了眼屏幕,显示正在通话中,她握着手机往回走。
她在等他先挂断电话——不管是从前,还是情理崩断的现在,她都习惯做听见嘟声的那一方。
这是她的癖好,间奏分明的声音,会让她心安。
和她预想的不同,靳司让一直没有掐断通话,在下一个绿灯亮起后,他重新抬起脚。
混乱的情绪在体内横冲直撞,堵住嗓子眼,呼吸都变得不畅通了,他步子慢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潮热的雾气混着喉管往下钻,舌尖多出几滴尝不出味道的雨水。
他看不见自己这一刻的模样,但也能想象,一定狼狈到宛如丧家之犬。
像极八年前她提分手那天。
自尊岌岌可危,理智先一步缴械投降,他对着手机,低声说:“夏冉,我想见你。”
第18章
不管是确定关系前还是正式恋爱后, 靳司让都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他不会说好听的情话,也从来不对她说任何与“爱”有关的字眼。
他隐忍克制, 将爱藏在每个细枝末节里, 细碎到你得复盘十遍百遍才能捕捉到微弱的信号。
他的一切行为全都遵从本能, 当然偶尔也会误打误撞地戳中她心脏最柔软的部位。
离高考还有两个多月的时候,靳司让去外地参加B大的自主招生,预计在那待两天一夜,那天晚上, 他给她打了一通电话,也不说话, 沉默持续的时间漫长到她昏昏欲睡, 但她没舍得挂电话。
就在意志快要支撑不住前,耳膜倏地撞进来一道清寒的嗓音:“夏冉, 我想见你。”
月色清凌, 穿过枝桠的风柔和得不像话,风里还含着不知名的花香, 搭配上靳司让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天性浪漫的她不受控制地联想到一句:月遇从云,花遇和风。今晚的夜空很美,我又想你。
从一千公里外吹来的风比桐楼的滚烫许多,她耳垂都染上了灼热的温度, “靳司让,你好会哦。”
他没听懂, “会什么?”
“会勾得人心脏砰砰直跳。”她咯咯笑起来, 不懂羞臊为何物。
下一秒,她的少女心被人直白地刺穿:“考前压力大, 对心脏不好,建议去医院精神科看看,缓解下焦虑。”
夏冉气到直接掐断电话。
靳司让这人就是这样,榆木脑袋一个,可他也是除了方堇外最懂她的一个人。
就算她真的被人欺负了,他也不会强行替她出头,而是先怂恿她欺负回去,然后将自己手持的刀刃递到她手上,手把手教她如何只用一击戳中敌人的要害。
他知道,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刚进入一中学习的那段时光,称得上夏冉高中三年里最难捱的一段经历,学习压力大是一方面,还有另一方面源于班主任余洁的区别对待。
余洁对谁都是慈眉善目的,唯独对她,总是冷言冷语,经常在全班同学面前让她难堪。
她口语差,口音很重,可一到朗诵课文的环节,她总是第一个被余洁叫起来的。
夏冉觉得丢人,能压低音量就尽量压低,每到那时候,余洁都会走到她位置旁,手里的书重重在她桌角一敲,“早上没吃饭,这音量念给谁听的?”
夏冉没办法,不情不愿地抬高音量,发音本来就不标准,这么一闹,听上去像个没文化的机器人在哗众取宠。
她皮肤薄,每次被羞辱,整张脸迅速蹿红,次数一多,有人给她起了个外号:红屁股。
余洁还会经常叫学生起来回答问题,要是答错了,对他们说的是“再接再厉”,同样的事情落到夏冉头上,就变成了“这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做,你怎么那么笨”。
不到半个月,余洁就成为了夏冉这辈子最讨厌的人,但她不敢将这种厌恶表现出来,那段时间她收了玩闹的心,下课也都埋在座位上做题,她以为只要她把英语成绩提上去,余洁就会看她顺眼些。
当然她也做过别的努力,方堇擅长料理,她就求方堇做些腌制的小食,然后经由自己的手送给余洁。
余洁收下了,夏冉雀跃地快要跳起来,一蹦一跳地离开办公室,没走出几步,停下脚,露出懊恼的神情。
她是不是该趁热打铁,多问余洁几道题目,好证明她其实是个热情又好学的学生?
夏冉原路折返,意外听见余洁正在和隔壁班班主任交谈。
“你这学生模样是真好。”
余洁:“看人可不能光看表面,没准一肚子的花花肠子,正道不走,总想着走捷径。”
夏冉这才明白余洁不是看不起她成绩差,她看不起的是她“走后门进一中”的行为。
可她也没法替自己辩驳,虽说下决定的人是靳泊闻,表明有这意向且推波助澜过的人里却有她,她靠着“裙带关系”成功就读一中,最后被裙带关系反噬,没什么可抱怨的。
紧接着,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是余洁将整个餐盒扔进了垃圾桶。
夏冉委屈极了,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散尽,等到重新聚拢起,身旁多出一个人,个子高,盖下的阴影密不透风地包裹住她。
靳司让没有看她一眼,敲门进了办公室,在众目睽睽之下,捞起垃圾桶里的餐盒,临走前瞥了眼呆滞的余洁。
那是轻蔑的,嘲讽的,足够让对方无地自容的眼神。
靳司让在夏冉跟前停下,把餐盒塞进她手里。
夏冉还在发愣,“你为什么要这样?”
靳司让不是讨厌她?那他为什么还要帮她替她出气?
靳司让不答反问:“你在讨好她?”
这是靳司让第一次看不透夏冉,她在自己面前这么横,怎么一到大人那,就变成了不敢吱声、只会撒娇装乖的小白兔?
夏冉摇头,强撑着说没有。
对面投来审视的目光,毫不留情地戳穿她拙劣的谎言,她快要羞愧到抬不起头,半会才改口,“我斗不过她是事实,心里再不服气也没办法,要是跟她对着干,我的处境肯定会更糟糕的……我不像你,这么受老师喜欢,像我这种差生就得这么过,就算你看不起我也随便你了。”
靳司让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就事论事道:“讨好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对于改变现状没有半点作用。”
短短一句话,一针见血,将她的未来盘剥到只剩下一片败势。
夏冉脸色发白,尤其在她意识到他说的才是事实后。
靳司让说:“无论在谁面前,只要你不欠他的,就没必要唯唯诺诺,你的软弱,会让对方更加看不上你。”
夏冉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是在鼓励自己同强权对抗,眼睛不由一亮,发出求救信号,“那我该怎么做?”
靳司让恢复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这是你的事。”
果然,她就不该把太多期待放在他身上。
夏冉还没思忖出有效手段同余洁抗争,当天晚上,靳司让拿着一个单词本进了她房间,下达补习任务:“今天晚上,背完前二十个单词。”
夏冉飞快翻了几页,里面全是生僻词,她一个都不认识。
她翻到英语课本末尾,按照首字母一个个查下来,一无所获。
“这些单词都超纲了吧?考试不考的话,我背它们也太浪费时间了。”
靳司让没说太多,冷酷无情地丢下一句话:“今晚不背完别睡了。”
夏冉扁着嘴不情不愿地哦了声,目光挪到第一个单词上,烫嘴似的,发出来的几个音奇形怪状。
靳司让那晚的耐心充沛到诡异的程度,他一个单词一个单词教她念,然后又拿出非得要她练成牛津腔的劲头,认真纠正她的发音。
第二天,上周月考成绩公布,夏冉有了显著的进步,尤其是英语,单科排名到了班级前十。
还来不及欣喜,就听见余洁在讲台上阴阳怪气:“有些同学,不仅爱走捷径,现在连歪门邪道都学会了。”
前排齐刷刷地扭头。
目光火辣辣的,夏冉没法无视,她攥了攥拳头,片刻抬起下巴,迎上余洁饱含质问的一双眼,人在极度恼火的情况下,是能笑出来的。
这声笑听得余洁不舒服。
夏冉眉眼弯弯地问:“余老师,你说话怎么跟便秘的人一样,一次性只说一半,说出来的还能熏死人。”
余洁被她气笑,捶了下讲台桌,“你这是作为一个学生应该对老师说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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