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个,宋觉就有些心虚。
他哈哈一笑,岔开话题:“除我之外还有两人,承珩你可想一同编写?”
苏源一怔,以为幻听了。
他缓了缓神,婉拒道:“源学识尚浅,如何能与诸位大儒同行?”
能和宋觉一起编书,不用想就知道对方不论身份地位,还是学识都远超于他。
虽然他对宋觉编纂的书挺感兴趣,但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会上赶着自寻耻辱。
“诶,承珩何必妄自菲薄,当年我们在你这个年纪,都还不如你呢。”宋觉笑着说。
许是上了年纪,心境变得平和,他也不似往年那般严肃苛刻,每有学生登门拜访,也都能微笑以待。
“不同年岁与阅历,见识卓然不同。”
宋觉拍拍苏源的肩膀:“我这书就是给参加科举的学子们准备的,承珩你应该不知道吧,现今有很多读书人以你为榜样呢。”
苏源脸上有些臊得慌,摸了下耳垂没说话。
“而且,之前我那两位好友也曾提议过,我以你公务繁忙推拒了。”
“这不是你的差事正好告一段落,昨日我特意问了范诩,工部近来不算忙,正好能抽出时间忙活编书的事。”
苏源:“......”
好家伙,您这都已经提前调查过了,只是来通知我一声是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对他来说也是一次机会。
让更多的读书人知道他,了解他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是宋觉亲自递到他手里的。
思及此,苏源很难不动容。
深吸一口气,起身作揖:“那源就却之不恭了。”
宋觉喝一口白水:“不必,你值得。”
三个字,重若千金。
宋和璧三人远远瞧着这一幕,不由露出发自内心的笑。
时间在清脆稚嫩的童言童语中度过,傍晚时宋竟遥下值,赶在晚饭前过来。
几个人用了饭,各自归家。
到家时,苏慧兰才刚从如意火锅回来。
问及晚饭,已经在铺子上吃过了。
一家人乘着晚间凉风,在院子里说了会儿话,直到月亮出来,才回屋洗漱。
洗漱后,宋和璧给元宵讲睡前故事,苏源径自去了书房。
他跟宋觉探讨过科举辅导书的内容,在回来的路上就已构建好大纲。
骨架建成,只等往里填充血肉。
夜深人静时,最适合思考。
苏源点了灯,准备好笔墨纸砚,进入自习室。
自打工部任职后,他一直很忙。
即便每日都有挤出时间看书练字,也许久没来自习室了。
自习室的白炽灯仍旧亮着,桌角上的沙漏也在不知疲倦地流淌,底端积聚浅浅一层的蓝色细沙。
桌面纤尘不染,苏源摊开笔记本,磨好墨就开始提笔。
许是心中无所烦忧,下笔时格外流畅。
手速跟上脑速,眨眼间一篇文章诞生。
写完后,苏源浏览一番,感觉还不错,叔公应该也满意的程度,继续下一篇。
沙漏无声流逝,苏源文思泉涌,几乎不带停歇的。
六篇文章外加四篇写作辅导,共计数千字。
最后一笔划上句号,苏源重重丢下毛笔,手腕、肩颈都有不同程度的酸痛。
看时间差不多了,苏源带着文章出了自习室,整理好后把它们放到显眼的地方,起身回屋。
元宵已经睡着了,宋和璧坐在灯下看书,见苏源回来也只是抬了下眼。
苏源抽去她手里的书:“忙了一天,该歇息了。”
宋和璧从善如流,上床睡觉。
......
如此过了两日。
宋觉让苏源拟写十篇文章,十篇写作辅导,共计有上万字。苏源仅花了两个晚上的时间就完成了。
这两天里,朝中一片风声鹤唳。
朝臣们都知道弘明帝心情不好,自不敢触他的眉头,一个个乖顺得跟鹌鹑似的。
口舌如刀的御史不再疯狂弹劾,胡乱咬人?就连动不动使小手段的守旧派也都安分下来。
朝堂上不再乌烟瘴气,苏源感觉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
他能感觉到,内阁的几位学士大人都在为竞争次辅之位做准备。
只待许玉林行刑,弘明帝气消,他们便可正大光明地展开竞争。
这一切都与苏源无关。
他兢兢业业完成范诩布置的任务,每天金銮殿-工部-苏家三点一线,忙到飞起。
他还趁闲暇之余整理好二十篇文章,送去给宋觉审核。
宋觉看到后,表情恍惚:“我一个月才写完十二篇文章,你是如何做到短短三日全部写完的?”
苏源当然不能说他有时间金手指,只含糊道:“灵感爆发,一日十篇不成问题。”
对此,宋觉只能默默竖起大拇指。
两天后,许玉林等人被关在站笼里,游街示众。
街道两旁挤满了人,臭鸡蛋烂菜叶飞出残影。
更有甚者,用碎石子砸得许玉林头破血流。
犯人性命终结那一刻,百姓齐声欢呼。
苏源没去现场,因为眼下有更要紧的事——
弘明帝开始对守旧派展开肃清行动。
第127章
许玉林明明跟守旧派是一国的,却装作支持新政为君分忧的忠臣,委实把弘明帝恶心得够呛。
就好比两个玩得很好的小伙伴,这里我们称他们为甲和乙。
甲非常信任乙,什么事都跟他说,什么好东西都跟他分享。
结果有人告诉甲,乙的一切都是伪装的。
他再奸猾不过,把甲的秘密告诉甲的死对头,还心安理得地接受甲的好处。
眼看着革新派势头盛过守旧派,即将取得胜利,许玉林的欺蒙与背叛化为一柄利刃,从背后给弘明帝捅个对穿。
看到供词那一刹那,弘明帝才明白,为何早年新政式微之时,明明他成竹在胸的一件事,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一切都因许玉林的告密。
他把革新派的相关计划与部署泄露给那些老家伙,好让他们提前防范,把新政扼杀在摇篮里。
这些日子,弘明帝表面不显,实际上心里郁闷得要死。
每逢早朝,当看到那些缩着脖子降低存在感的守旧派臣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在他的计划中,起码要等到明年才会出手肃清朝堂。
可现在有许玉林这个意外,让弘明帝生出将计划提前的念头。
陛下是个行动派,只要想做一件事,会立即付诸行动。
于是,五月里的某一天,弘明帝开始发难了。
早朝上,不断有御史出列,弹劾世家出身,且与守旧派往来密切的三品以下五品以上官员。
贪污受贿,在守孝期间与侍妾厮混,纵容妻弟强抢民女......
理由充分,证据十足。
被点名的官员一个个呆若木鸡。
弘明帝一脸盛怒:“你们好大的胆子!”
十数人跟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跪地,磕头如捣蒜。
“陛下饶命!”
“微臣冤枉啊!”
“陛下明察,这绝对是污蔑!微臣恪守礼法,绝不会在守孝期间做出这等不孝之事!”
可惜这是弘明帝刻意安排的一场戏,怎会放过他们。
弘明帝脸色黑如锅底:“你们要是没做过,御史会弹劾?”
被弹劾的官员哑然无言,一个二个垂头耷脑,心里的不安愈演愈烈。
陛下这么大的动作,不会是想对他们下手了吧?
下一刻,预测成真。
弘明帝怒声宣布,他们十八人情节严重者革职,滚回家去,较轻者降职,被打发到无甚实权的清闲岗位上“养老”。
三品以上,以尹峰为首的守旧派老臣很快猜出弘明帝的用意,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他。
世家虽不如以往,但也不可小觑。
陛下这般,是想把世家得罪个彻底吗?!
对上尹峰冒着怒火的双眼,弘明帝还有心情捋了把胡须:“尹爱卿为何这样看朕,莫非是对朕的决定有异议?”
尹峰因常年纵欲变得浮肿青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憋屈,不情不愿地说:“臣不敢,陛下圣明。”
弘明帝抖了抖胡子,借着十二旒冠冕的玉珠遮挡,露出胜利的微笑。
不仅他,太子、革新派众臣以及苏源也都神情愉悦,默默把腰杆子又挺直了几分。
下了早朝,苏源与王一舟并行,边说话边往外走。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像是在发泄什么。
没等苏源转过身,左肩被狠狠一撞。
尹峰用眼角看人,冷冰冰地说:“走路没长眼吗,挡了本官的路。”
苏源面不改色行礼:“是下官的不是,还请尹大人原谅则个。”
一拳打在棉花上,怒气未消,反倒更甚了几分。
尹峰恶狠狠瞪了苏源一眼,大步走远。
苏源拍去左肩不存在的灰尘,神色如常:“咱们走吧,可别误了点卯的时辰。”
出了金銮殿,王一舟低声说:“他素来如此,承珩别放在心上。”
苏源笑着应了声好。
疯狗乱咬人罢了,总不能反咬回去。
最好的办法,就是拔光它的牙齿。
......
之后半个月,陆续有官员被革职或降职。
守旧派人人自危,连小动作不敢搞了。
苏源发现,被革职的都出自蹦跶得最厉害的那几家,而被降职的那批人,大多出自今年较为安分的那几家。
想来弘明帝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物极必反,当朝堂上只剩下寒门出身的臣子,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垄断。
形成一种良性竞争,才更有利于靖朝的发展与壮大。
苏源余光瞥向被除去官服官帽,由侍卫拖出金銮殿的官员。
他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大喊微臣冤枉,披头散发毫无四品大员的气质风度。
如果他没记错,这位年过不惑的中年男子,是尹峰庶长子的老丈人,两家关系很是密切。
再看尹峰,他脸色铁青,两颊上的肥肉颤抖着,显然在隐忍着怒气。
苏源表示陛下威武,多革几个人,他们可都喜闻乐见着呢。
又处理了三名官员,底下一片安静如鸡。
弘明帝心情甚好,递了个眼风过去。
福公公当即会意,声音尖细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言外之意就是刚才那事儿翻篇了,谁也别想为他们求情。
求情者,按共犯论处!
小伙伴是很重要,但苟命要紧。
短暂的沉寂后,有朝臣出列,恭声禀报要务。
一个时辰后,早朝结束。
福公公高唱:“退朝——”
尹峰敷衍行了一礼,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行走间第二次撞到苏源,坚硬的笏板恰好敲在胳膊肘上,唤起一身难言的痛意。
苏源轻嘶一声,嘴角弧度下压些许。
众人暗觑弘明帝,见他神色无恙,不由感叹陛下宽容大度,连尹峰这等目无君上的叛臣都能容忍。
殊不知,弘明帝早在谋划如何名正言顺地收回丹书铁券。
在他眼里,尹峰已经算是半个死人了。
他乃真龙天子,何必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苏源远远向林璋行了一礼,随王一舟等同僚去往工部。
......
那厢尹峰怒气冲冲地离开金銮殿,既不上值也不回家,而是去了京城最大的青楼,倚翠楼。
尹峰来到惯用的雅间,叫来两个妓子陪酒,一边喝一边上手,以发泄心中火气。
不过半个时辰,他就喝得酩酊大醉,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两个年轻貌美的妓子对视一眼,一人推了尹峰一把:“大人?”
尹峰喝上头了,只有残余不多的清醒意识。
他哼了声:“作甚?”
“大人,奴家觉得这雅间里闷得慌,不如咱们去楼下大堂喝几杯?”
尹峰自诩身份高贵,哪能跟一楼那些寒酸的搅和到一起,哼哼着直摇头:“去什么去?不去!”
两姐妹再度对视,几乎同时挽住尹峰的胳膊,摇晃着,撒着娇。
“大人,您不是说最爱小蝶了吗,就答应小蝶好不好?”
“大人,今日夏月姐姐登台演出,弹的是您最爱的小曲儿,您确定不去瞧瞧吗?”
夏月是倚翠楼的清倌头牌,爱慕者甚多,曾有人一掷千金,只为与她共度一夜良宵。
尹峰是个□□熏心的,觊觎夏月许久,一直没能上手。
醉意朦胧间,听到“夏月”二字,立马弹起来,当场表演一个诈尸。
“夏月?”
小蝶笑容更加甜美:“是呢,夏月姐姐。”
尹峰咽了口口水,抬起双手:“那可得去瞧瞧。”
两人忙搀住尹峰,咬紧后槽牙把人带到楼下。
许是夏月登台,大堂里座无虚席,热闹得紧。
尹峰摇摇晃晃转了一圈,没找到空桌,顿时不乐意了。
一脚踹开就近的男子:“滚一边去,还不赶紧给爷让座!”
那男子正与人讨论夏月,冷不丁被人踹个跟头,爬起来就要骂人。
又见尹峰着一身官服,吓得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跑了。
尹峰心满意足,坐下后大手一挥:“来人,斟酒!”
大喇喇这一声,引来无数客人侧目。
小蝶表情僵了僵,嘀咕一句“丢死人了”,拿起酒壶倒酒。
几杯下肚,尹峰的意识完全被酒精侵蚀殆尽,只知在姐妹俩的哄说下一个劲儿地灌酒。
夏月还有一会才能出场,周遭闹哄哄的,谈论的话题各不相同。
在尹峰左手边那桌,有四个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书生打扮,故作风雅地摇着折扇。
“要我说啊,大靖能有今日的国泰民安,与陛下勤政爱民脱不开关系。”
“可不是,陛下励精图治,又忠厚仁恕,乃当世之明君也!”
另两位纷纷附和。
“所以你我要努力读书,日后才能为陛下分忧。”
“没错,要做就做陛下的纯臣,陛下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棒打奸佞,我绝不与奸佞为伍!”
四人慷慨激昂一通发言,豪气万千,纷纷举起酒杯:“为陛下......”
“为个屁!”
三个字粗鲁至极,四个书生立时皱眉,面露不悦。
尹峰已经喝断片了,只知这四人在拍弘明帝的马屁。
前脚刚被弘明帝膈应过,后脚又听到有关他的溢美之词,尹峰那叫一个气,扯着嗓子:“他有什么好的,你们夸个屁夸!”
在场众人虽是来寻欢作乐,但作为靖朝子民,天生对陛下怀有敬畏。
再看尹峰一身官服,明显是当官的,便出声指责。
“陛下宵衣旰食,只为了让咱们能有好日子过,亏你还是朝廷命官,竟在背后说陛下的不是,我定要去府衙告一告你!”
尹峰被挑起逆反心理,一拍桌子站起来:“他姓赵的算个什么东西,先帝在世时曾多次表示要让我那大外甥登基当皇帝,可见先帝对我大外甥的喜爱。”
“他不过就占了个嫡字,一天到晚就知道跟我们作对,还想踩到我们的头上,真是不知所谓的东西!”
“早知这样,当初我就该联合刘大人崔大人扣下先帝的遗旨,让我那大外甥当皇帝。”
尹峰越想越美,踩在凳子上哈哈大笑:“到时候我就是国舅爷,岂不快哉?”
“只可惜赵贼害死了我那外甥,排除异己坐上龙椅。”
尹峰打了个酒嗝,仰天长啸:“贼老天你开开眼,赵贼他快逼死咱们了,你快下一道雷把他劈死吧!”
“先帝啊,你若泉下有知,就把他带走吧,我们可都是您的爱臣,您就忍心看到我们被欺负吗呜呜呜呜呜呜......”
吼着吼着,尹峰开始哭嚎。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众人的鄙夷和愤怒全然不觉。
“快死吧,赶紧死,只要赵贼一死,我们就让......嗷!”
有一书生实在听不下去,操起桌上的果子,直奔尹峰砸过去。
并高吼道:“逆臣!他是逆臣!”
有书生开了头,大家相继拿起“武器”,朝尹峰的脸上、身上攻击。
尹峰疼得嗷嗷直叫,在强烈求生意志的驱使下,他转身想跑,却被小蝶一把拽住。
小蝶嘤嘤嘤:“大人,小蝶好怕,你们不要再砸了,伤到人就不好了嘤~”
一边哭,一边跟小姐妹躲到尹峰身后。
尹峰后背挂着两个人,硬是被缠得束手束脚,只能站着挨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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