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苏源拿到供词,找上大理寺卿。
“人证物证俱在,该去抓人了。”
彼时大理寺卿正和半人高的案件作斗争。
听苏源说可以抓人,他激动得不能自已,腾一下站起来,带倒身后的椅子。
“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诶呦,你怎么又倒了,苏大人你等会,容我把它扶起来。”
看着手忙脚乱的大理寺卿,苏源不着痕迹勾了下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证据齐全,他又能跑到哪去。”
“是这个理。”大理寺卿扶了扶官帽,咧嘴笑,“这不是迫不及待想将他捉拿归案么。”
说罢,两人大步流星出了门。
苏源:“事情能进展得这么顺利,韵达等人的供词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许家和翠红楼之间的往来证据。”
大理寺卿点头如捣蒜:“可不是,若非陛下出手,还得耽误十天半个月。”
大理寺卿点了一队侍卫,直奔许家在京城的府邸。
马蹄声迭起,踏过街头巷尾,掀起一片飞尘。
一官兵高声吆喝:“大理寺办案,闲人回避!”
路过行人见状,纷纷闪身避让。
待这一队人马过去,百姓们这才展开议论。
“大理寺的官老爷又要去哪家抓人?”
“左不过是些触犯律法的恶人,我恨不得他们上午抓下午抓,夜里都在抓,把所有的贼人通通抓起来!”
“你们说,会不会是去抓之前偷娃娃的那群贼人?”
喧嚷的人群静了一瞬,面面相觑。
“还真有可能。”
“咱们要不跟过去......嗷!”
说话之人捂着后脑勺惨叫,怒瞪身边的老汉:“你打我作甚?!”
“你个呆子,人家四条腿,你才两条腿,怎么跟?”
“再说了,人家大理寺办案,你这个闲人跟过去作甚?别再被当做共犯捉进牢狱里!”
老汉指着男子一顿狂喷,男子缩着脖子安静如鸡,弱弱道:“我不去了还不成。”
“哼,这还差不多。”
有人说:“不论那人是谁,陛下英明神武,绝不会放过他的!”
“没错,陛下可是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能贬斥呢!”
每谈及陛下的公正严明,大家总会拉昔日诚郡王,赵进出来溜一圈,以彰显陛下公允。
这边百姓对陛下狂吹彩虹屁,那边苏源等人一路疾驰,来到许家门前。
许家祖籍虽在永平府,嫡支都随着许玉林的步步高升留在了京城。
许府的前身是某侯府,当年因许玉林立下大功,陛下龙颜大悦,大手一挥将这座宽敞华美的宅子赐给了他。
朱红的大门威严庄重,门口蹲着的两个石狮子表情狰狞,雕刻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众人翻身下马,大理寺卿一整官服,端着朝廷三品命官的气度架势,派出一人上前叩门。
“笃笃笃”三声,很快传出门房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官兵在大理寺卿的授意下闭口不言,继续敲门。
又三声,大门轰然打开。
门房露出一个头,眯着眼打哈欠,不耐烦得很:“大中午的敲什么敲?”
“大理寺办案,闲人回避。”
“大理寺?什么大理......”
然而没等他说完,厚重的大门就被官兵强势破开。
门房被推了个屁墩,坐在地上诶呦叫唤。
这下他总算睁开眼,看清闯入许府的人。
门房脸上闪过畏惧,想到自家老爷的身份,重又支棱起来。
他一骨碌爬起来,大声嚷嚷:“你们干什么?谁让你们擅闯次辅大人府邸的?就不怕我家大人......”
然后又一次被人打断,还被散发着异味的布巾堵住了嘴:“唔唔唔!”
苏源从他面前经过,漫不经心道:“我好怕,赶紧让你家大人来抓我吧。”
“噗!”
大理寺卿被苏源的促狭逗乐,止不住地笑:“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进去吧。”
这里要说一句,昨日许次辅许大人再度因宵衣旰食而病倒,今日告了假,正在家中“养病”。
正因如此,苏源才会带人登门。
随机抓来一个小厮,问到许玉林的住处,苏源带着十个官兵前往。
余下十人则负责捉拿许玉林的亲眷。
这是弘明帝的口谕,不论是否参与,全部下入大狱。
主打一个只许错杀,不可放过。
一时间,许府鸡飞狗跳,尖叫声吼骂声响彻云霄。
苏源来到许玉林住处,官兵一脚踹开院门,直奔主屋而去。
刚走到门口,众人就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饶是大理寺卿见惯了血腥,也忍不住捂嘴干呕了下。
苏源淡声道:“就是这个味道。”
大理寺卿表情一言难尽,对许玉林的印象瞬间跌到负一百。
他一挥手:“来人,请许大人出来。”
官兵应声:“是!”
房门被人从里面锁上了,官兵直接用身体撞开了门。
“砰”一声,刻纹精致的两扇门彻底报废,半挂在门框上,要掉不掉。
官兵蜂拥而入,不多时有一人出来,脸色发青:“大人,屋里的情况有些特殊,要不您二位......”
苏源和大理寺卿相视无言,极有默契地踏入房中。
和檐下相比,屋里的味道重了十倍不止。
大理寺卿刚迈进一只脚,就仰头干呕了好几声。
一边干呕,一边翻白眼。
还不忘跟苏源吐槽:“三个月未清理的茅坑都没这个臭!”
苏源:“......”
苏源取出巾帕,捂住口鼻:“咱们速战速决。”
大理寺卿苦笑着点头,如法炮制,憋着气走进屋里。
整间屋共有两扇窗,室外的光线都被厚重的帘子挡住,以致于室内一片昏暗,只依稀能看清家具的方位与轮廓。
官兵在前面引路,带着苏源二人走进内间,又绕过屏风。
官兵声音哆嗦着,并非害怕,纯属是恶心得慌:“大人,他就在里面。”
两人抬目望去,待看清屏风后的景象,不约而同倒吸凉气。
屏风后,是被纱帘隔开的一方浴池。
浴池很大,可容纳数人共浴。
浴池里并非一池清水,而是浑浊的、散发着恶臭的......红水。
猩红一片,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池面上漂浮着好些细碎的东西,似是药材。
水雾升腾,苍白清瘦的许玉林端坐其间,姿态悠闲地闭着眼。
浴池旁放着一个白瓷大碗,碗里同样是红水,隐约可见几团肉隐没在水里。
大理寺卿弓起腰,背过身哇哇吐了一地。
他反手指着那个碗,颤颤巍巍:“那、那不会是人......”
这一声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呕吐声此起彼伏。
见惯了血腥的官兵们个个惨白着脸,扶着墙两眼发直。
苏源别过脸去,抑制着胃里的翻江倒海:“许大人,既醒了就别装睡。”
大理寺卿抹了把嘴,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嫌恶:“我等时间宝贵,还请许大人自行出来。”
——那池子太过恶心,没人愿意接近那些脏东西。
话音落下,许玉林缓缓睁开眼。
他背对着墙,也就是面朝向苏源等人。
他脸上挂着笑,镇定如斯,隔着朦胧雾气看向两人。
“齐大人,苏大人,你们来迟了。”
苏源皱眉,又听他悠悠然道:“本官已恭候多时了。”
大理寺卿见不得他明明犯了错,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忍着揍他一拳的冲动:“真以为你还是正一品大员不成?你现在是阶下囚!阶下囚懂不懂?!”
许玉林轻笑:“陛下一日未褫夺我的官职,本官就一日是内阁大学士,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眼珠转动,看向苏源:“本官没想到,竟是你这小子坏了本官的计划。”
苏源神色奚落:“你的计划就是贩卖孩童,逼迫无辜女子接客,为你敛财,用人血还有人......做这等阴邪之事?”
许玉林抓起一把水面上的不知名药材,在指尖碾碎,抛进水里。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为了敛财,本官为了活着,又有何错?”
大理寺卿气得跳脚:“可你不该拿他人之命,填补你自己的命!”
许玉林仿佛被大理寺卿气急败坏的样子逗笑了,拍打着水面,血水四溅。
苏源嫌恶地后退两步,以免被溅上身。
许玉林笑完,语气陡然变得激烈:“你们懂什么?你们什么都不懂!”
“你们生来康健,可以尽情跑跳,肆意读写,而我只能病恹恹地躺在病床上,每日喝着苦汁子,有扎不完的针,甚至看几页书就头痛欲裂......”
苏源冷声打断他:“这不是你残害人命的理由。”
许玉林嗤了一声:“谁说我在害人性命?”
大理寺卿指着浴池,还有白瓷大碗:“这个,还有这个,难道不是?”
许玉林笑得温柔:“他们都是自愿为我献身,本官又有何错?”
苏源不想再听他的疯言疯语,打住大理寺卿的话头,吩咐下去:“既然许大人不愿自己上来,本官只能让人请你上来了。”
即刻有官兵忍着恶心下水,连拖带拽把许玉林从浴池里弄出来。
惊鸿一瞥间,苏源发现他腹下一片平坦,空无一物。
大理寺卿同样也发现了,倒吸一口凉气,指着他张口结舌:“这这这......这什么东西?”
被人发现最大的秘密,许玉林一改先前的冷静,大吼大叫,声音尖锐刺耳。
“不许看!”
“你们不许看!”
“再看本官剜了你们的眼睛!”
官兵把他从浴池里拎上来的时候,他浑身挂着水,这么一扑腾,赤红红的水溅了官兵一身。
那两个官兵像是吃了一嘴苍蝇,干呕的同时不忘钳住许玉林的四肢,让其无法动弹。
苏源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赞一句,诸位可真是敬职敬业好官兵!
大理寺卿冒着长针眼的风险:“给他套件衣裳,对,随便哪件都成,反正出了门也是去大理寺牢狱。”
传言不假,许玉林确实身体不大好。
扑腾几下就没了动静,安静如鸡地任由官兵给他套了衣裳,钳着双臂出了院子。
有几人留下,搜罗证物。
正院是许家老太爷的住处,不论男女,只要姓许的都被押到这里,待许玉林捉拿归案,所有人一道送去大理寺。
苏源一行人来到正院,许家老太爷正叉着腰骂骂咧咧。
一把年纪鸡皮鹤发,气势不输壮年人,那折腾劲儿官兵差点摁不住。
苏源想到韵达的供词,冷声道:“犯人不听话,直接教训一顿,吃了痛就学乖了。”
许家老太爷对着苏源怒目而视:“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支使这些低贱之人对我动手?”
“老爷我可是当朝一品官的爹,劝你赶紧放了我们,再去陛下跟前请罪,至于事后怎么做老爷我才能消气,我还得考虑考虑。”
大理寺卿哈哈大笑,表示这是今年最大的笑话。
他往右挪了两步,露出身后的人:“老爷子,你瞧瞧这是谁。”
“你别扯这些没用的,老爷我......”老太爷昂着下巴看过来,待看清被官兵押着的那人,瞬间变成被掐了脖子的公鸡,“玉林?!”
许家老太太见自个儿的亲儿子一身狼狈,一个弹射跳起来:“谁让你们抓我儿子的?”
苏源似笑非笑:“许家背地里干了什么事,犯了什么罪,你们难道不清楚?”
“轰——”
一道惊雷当头劈下,把许家所有人电在原地。
三句话,成功让罪犯安静下来。
苏源看向官兵:“许家人都在这了?”
官兵答:“许家二老爷还有三公子不在。”
大理寺卿摆摆手:“无妨,跑不了的。”
苏源深以为然,微抬下颌:“回吧。”
......
许家人被麻绳缚住双手,穿成一溜串,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拉出许府。
官兵押着他们,堂而皇之地穿街而过。
有百姓认出位列第二的许玉林,吓得嘴里的饼子都掉了。
“我没看错吧,那是次辅大人?”
“你没看错,那就是次辅大人。”
“次辅大人犯了啥错,看这架势,大理寺怕不是把次辅大人全家都给抓起来了。”
“刚才不是有人说大理寺是去捉拿偷娃娃的贼人,难不成是次辅大人?”
“不可能吧,次辅大人多大的官,不会想不开自寻死路的。”
在百姓的注视议论下,一行人很快回到大理寺。
狱丞老早就候着了,看到二位大人回来,忙不迭招呼人把他们下入大狱。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铁链声,牢门死死锁上,绝无逃出生天的可能。
苏源带上韵达的供词,同大理寺卿前往御书房复命。
路上,大理寺卿百思不得其解:“你说奇不奇怪,他好想知道咱们会过去,却还在那等着咱们。”
苏源表示不知。
大理寺卿又道:“还有他那地方,我总算知道他为何年过而立还不成婚了,敢情是身有残缺。”
这让苏源不免想起许玉林又叫又跳的画面,嘴角抽动,果断转移话题:“不知陛下会选择哪种审理方式。”
靖朝审理罪犯的方式共两种。
一是公开审理,百姓在栅栏外旁听审理,在一定程度上可保证审理的公平公开透明。
另一种是关上门,只朝廷官员和罪犯本人知道审理过程,百姓只知最终结果。
这一类大多涉及辛密,不能为外人知。
一般情况下官员犯了罪,都采用第二种方式。
大理寺卿想了想:“我觉得公开审理更好。”
苏源不可置否。
闹出这样大的动静,理应给百姓一个交代。
说话间,他俩来到御书房前。
依旧是临公公守在殿门口,通传后很快见到了弘明帝。
苏源和大理寺卿行叩首礼,齐声称:“微臣见过陛下。”
弘明帝抬头:“回来了。”
苏源递上供词,又将在许家所见所闻详尽道出。
最后一字落下,垂首作恭肃状。
纵使未到现场,单从苏源的描述,弘明帝也能想象到画面有多恶心。
他执笔悬腕,眼神恍惚,连一抹朱红沾染奏折都没察觉。
这位明显在走神,也没人敢唤醒他,只能静默等待。
好在弘明帝没让他们久等,咳嗽两声:“朕命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审理此案,主犯......许玉林由苏爱卿亲自审问,认罪后须第一时间将供词呈上。”
苏源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他以为查明真凶后弘明帝会让他回工部,没想到竟是让他审问许玉林。
姑且算是有始有终?
思绪流转,二人齐声道:“微臣遵旨。”
弘明帝心情不大好,也没心思同臣子言笑:“若无事就退下吧。”
二人应是,退出御书房。
“对了,既然尘埃落定,苏爱卿就把你家小女接回去吧。”弘明帝遥遥望着他,“小福子你去皇后宫中把孩子带过来。”
苏源眼神晃了晃,躬身行礼:“是,多谢陛下看护小女。”
弘明帝笑了笑没说话。
苏源知道陛下需要独处空间,也不再多言,和大理寺卿以及福公公退了出去。
在御书房前的宫道上等了半晌,总算等到元宵。
元宵被上次接她进宫的宫女抱着,脸上的巴掌印和划痕早已消退,白白嫩嫩,瞧着精气神不错。
她正东张西望,眼里充满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与打量。
冷不丁瞥见三日未见的老父亲,元宵眼里像是洒满了星星,亮晶晶地冲着苏源喊:“爹爹!”
宫女快步上前,把元宵交给苏源。
元宵甫一落入苏源怀中,就埋进他的胸口:“爹爹,元宵想你~”
苏源目光柔软,无声轻揉她的发顶:“多谢皇后娘娘这几日的照料,给皇后娘娘添麻烦了。”
宫女双手交叠于腹前:“元宵很乖,娘娘很是喜爱她。”
老父亲有些膨胀,他闺女当然人见人爱!
正欲告辞,又听宫女说:“十二皇子也很喜欢元宵呢。”
苏源不曾多想,说了几句客气话,同福公公还有宫女告辞,父女二人往宫门口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苏源发现胸口湿漉漉。
低头一看,元宵眼角挂着泪珠,小声抽噎着说:“不、不要丢掉元宵,好不好?”
苏源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酸楚难忍。
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环境,四周都是面生的人,元宵无助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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