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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门三姝(瞬息)


“先前名声不显不露,没想到来了都城才知道是个娇宠贵公子。”嘉兰尽量平心静气地评价许晋文。顾蒲月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又听嘉兰道:“旁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大清楚,你还得问大姐姐才是。”
顾蒲月知道嘉兰做事一向很有分寸,不争名、不抢功、不欠情。她便也笑着点头:“我回头问她去。”
顾蒲月话音才落,便见秋染匆匆而来,一脸无奈地附在嘉兰耳畔耳语了几句。嘉兰眉头一挑,对顾蒲月道:“那儿出了些事,我去看看。蒲月姐姐先进小院休憩一会儿吧,等小厨房把蟹蒸好了,我来找你。”她又命夏间留下:“蒲月姐姐有什么吩咐,只管对夏间说,不用避讳什么。”
“好好,我知晓了,你快去吧。”顾蒲月忙点头,嘉兰便朝她福了福,匆匆随秋染而去。

第14章 招来个少年猎户
“好端端的,怎么就跟人闹上要比射箭了呢?”等稍稍走远了,嘉兰便疑惑地问秋染。秋染先前因为比较急,就只急匆匆地说了这一句。这回跟着嘉兰往嘉竹处赶,她的心稍微安稳了一点。
“三姑娘不是去小厨房瞧野味了么?厨娘没拗过她,叫她瞧见了刚猎好还没处理的獐子。三姑娘眼尖,一眼瞧见獐子眼睛上的箭伤,当下就惊着了。然后又把所有的野味都瞧了一遍,那箭全是正正好地射在眼睛上,而且力道极大,一箭致命。厨娘又说,这打猎的小子这两日才来,箭术挺好,打的野味皮毛没一点损的,都能用。”
秋染将前因后果详详细细地同嘉兰分说:“因为这,三姑娘才非要把打猎的猎户叫来瞧瞧。奴婢们实在没法子了,四奶奶和大姑娘离小厨房远,估计是奴婢先寻着您了。”
嘉兰听了整件事,真是哭笑不得:“我知道了,我试着去劝劝吧。”
等她赶到厨房,发现嘉竹正在跟她的武婢白露过招。
白露也是实在没法子,她是非被嘉竹逼得出手的。当然这事儿她们主仆俩也常做,所以旁边也就安然地围了一圈人,吃瓜的吃瓜、嗑瓜子的嗑瓜子,瞧的不亦乐乎。
“二姑娘!”白露实在是不想跟嘉竹对打了,一看到嘉兰,忙把她当成了救星。一个后空翻离了战局,立马就单膝跪地向嘉兰行礼。
“哎呀 ”嘉竹还想打一会儿呢,一瞧见嘉兰,立马歇了这个念头,谄笑着迎了上去:“二姐姐你怎么来啦?”
“不来不知道你这样疯!”嘉兰点了点她的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嘉竹撇了撇嘴,接过了秋渲递来的帕子,抹了一把脸:“我就不信二姐姐不好奇么,如果这人箭术真这样好,干嘛不收入蒋家军?”
“哟,你还能想到这一茬?别是刚想出来凑数的吧?”嘉竹才冠冕堂皇、大义凛然地说完,便被嘉梅截了话。嘉兰含笑朝着嘉梅福了福:“大姐姐也来了。”嘉竹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躲到嘉兰身后去。
“我不来,怎么知道这丫头想把天掀了?”嘉梅眼神凌厉,面无表情。嘉竹身边被扫到的人俱是心神一凛,纷纷低下头去。那些看热闹的厨娘更是早早地就溜进屋子里去,暗自庆幸幸好没被嘉梅逮着。
“今儿在场的每个人都罚俸半月。”嘉梅冷哼了一声:“一个个的躲得倒是挺快啊。”众人均是低眉顺目,大气不敢出。
唯有嘉兰笑着在嘉梅耳畔耳语两句,嘉梅稍显迟疑:“这样可好?”嘉兰颔首:“到时候我们坐在雀翎亭,也能瞧见射箭场上的动静。”
她说完,嘉竹一愣,立马就从嘉兰身后跳了出来:“大姐姐大姐姐,你是同意了吗?”嘉竹兴奋得跟什么似的,嘉梅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同意什么了?你给我好好待着。”“嗷。”嘉竹一声“哀嚎”,又悄悄期盼地去看嘉兰。
“不能由你出面去比,得让郑武叔出面。”嘉兰笑着解释:“到时候你就随我们在雀翎亭看着。”她很清楚叫嘉竹跟一个外男比射箭有失体统,但是她也不会轻易放过一个可能发现人才的机会。如此折中,让郑武出面是最好的办法。
“好吧”嘉竹也知道自己的主意荒唐了些,但就是有些心痒痒,却也没有再反驳姐姐们的话。嘉兰笑着吩咐了几句,叫人去把雀翎亭安排妥当,又对嘉竹道:“没事呀,等他和郑武叔比完了,让人别撤靶子。等人走了,你再上去试试,不也是一样的么?”嘉竹一听,立刻高兴了起来,连抱着嘉竹和嘉梅的手喊好姐姐。
嘉梅请了蒲月来,蒋孙氏在房里休息,只派了自己的大使女来瞧一瞧。众人登了雀翎亭,就着小厨房的蟹,一面细细地吃,一面低低地笑谈。
李管事想先带猎户来拜见姑娘们,不过他先将这事儿向姑娘们禀报了一声。“也好叫他知道是得了姑娘们的善心,来谢姑娘们的恩。”李管事笑眯眯地说道。隔了屏风,瞧不见里头姑娘们的脸。“好呀好呀,我也想知道是个什么样厉害的人物呢?”这声音脆生生的,像春莺啼,透着叫人心生喜爱的天真灵动。
嘉竹自是非常想见见这个人的,嘉梅不置可否,只有嘉兰轻轻地摇了摇头。“诶?”嘉竹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嘉兰。
“我们几个女孩儿家,又不是要看戏听赏,叫他来作甚?也别提我们几个了,你直接带他去郑武叔那儿。告诉他,是郑武叔赏识他。”嘉兰的声音柔美,像是潺潺的溪水,清清洌洌地透着温婉。她担心如果叫那个猎户来拜见她们,反而让那个猎户误以为是叫他来给大家小姐看着玩儿的,那样别说招揽人了,别反而心底埋了怨。
“按这样来吧,我们也不图他什么恩。”嘉梅颔首,赞许地给嘉兰碗里夹了块点心。嘉兰抿嘴含笑吃了,顾蒲月也在一旁含笑抿酒。
“喏。”蒋府令行禁止,李管事得了令,就立刻下去安排。
郑武一到演武场便有些技痒,猎户虽然还没有来,他已经拿了弓箭瞄准了靶心兀自射了起来。郑武倒也没有什么炫技的念头,他只是一支一支地射中靶心,瞧着倒也悠闲。不过,雀翎亭悄悄瞧着的使女们,还是都忍不住叫了一声好。毕竟箭无虚发,正中靶心,那也不是常人比得上的了。
因着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郑武身上,倒是少有人看见那个来得悄无声息的猎户。
嘉梅和蒲月倒是看见了,不过一瞥而过,又自在地尝着蟹肉,说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嘉兰的目光倒是都落在那个猎户身上,她觉得这个猎户有些眼熟。
李管事带猎户来时,早给他拾掇干净了。此时,这个年方十五的少年,穿着一身再平常不过的粗布麻衣,安静地站在李管事身后。若是端看他的容貌,已是出众。只是此时,他极为平静地低着头,连箭支破空的声音都未能叫他好奇地看上一眼。
嘉兰微微皱眉。她过目不忘的本领,在面容之上尤佳。但是她尚看不见这个少年的正脸,不过一个熟悉的侧脸罢了,她并不能立时反应出这是谁。不过稍一想想,她有印象却又并不熟识的,这个年纪的少年,只有当日长街上乞讨的那一个。
嘉兰既然记起了这个少年,不由诧异地挺直了身子,朝演武场那儿探了探。嘉梅见她似有好奇,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这个少年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头。她将自己剥好的一小碟子蟹肉和蟹黄推到了嘉兰的面前:“就着酱吃,喝口姜茶。”
嘉兰这才回过神来,朝嘉梅笑着点了点头,挑着吃了几口蟹黄和蟹肉。她也伶俐地为嘉梅剥了只母蟹,将肉精细地挑了一小碟子。嘉梅见她不再过多地关注场上的少年,这才颔首露出了微微的笑容来。
郑武十箭簇拥在靶心,他这才满意地收了弓箭,朝一旁的李管事颔首。
“郑当家,这是那个猎户,姓萧,我们都叫他石头。”李管事拉着萧石头向郑武行礼。“晚辈见过郑当家。”萧石头不卑不亢地行了礼,李管事忙拉了他一下,斥道:“你哪算得上是郑当家的晚辈!”在他心理,萧石头该行仆婢之礼的。
“我看你箭法好才叫你来。”郑武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我也不跟你比什么,没意思。就问你一句,有师父吗?”萧石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抱拳道:“家父乃吾师,现已仙逝。”
这回答在郑武的意料之中,毕竟要说这是少年自学成才,那也不太可能。
“生死有命,节哀顺变。”郑武拍了拍萧石头的肩膀,继续说道:“李管事想必跟你交代清楚了,我想收你做蒋家的武卫,拜我为师。你来,也就是说你也想进来。那我也不跟你废话,十支箭,要是能让我刮目相看,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郑武指了指他的靶子旁边的箭靶。
“多谢郑当家。”萧石头听了郑武一席话,脸上全无喜色,亦无忐忑。他身体端正挺直,稳稳地搭起了弓箭。
“身端体直,用力平和,拈弓得法,架箭从容,前推后走,弓满式成。”嘉兰低低地呢喃着学射录里的要诀,嘉竹愣了一下,几乎是脱口而出:“二姐姐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二姐姐你可真厉害呀!”嘉兰莞尔一笑:“我爹念叨的,我听入耳罢了。”“喔喔。”嘉竹这才释怀地又扭头去看萧石头。
萧石头先射了两箭,都中靶心。不过有郑武珠玉在前,倒也引起什么太大的惊叹。郑武也只是抱拳,倚在树下,整好以暇地瞧着萧石头射箭。
萧石头看着射在靶心的第三支箭,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
总要有预热,将身体调动起来,他从不托大。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而现在,时机到了。

嘉竹一声惊呼,腾地站了起来!
只见那少年屏气凝神,毫无犹疑连发三箭。三矢相次,竟是后一支箭直接劈开了前一支箭!
“所谓参连,三矢相次,参然而连也。”嘉兰一声慨叹,畅然而笑。十五岁,如此好的箭术,这可真是块宝玉啊!
“这猎户可真有意思。”顾蒲月低眉垂目,微微一笑。她话里有话,激动万分的嘉竹没听出来,嘉兰却愣了一下,看向两位姐姐。果不其然,嘉梅的神色也未见轻松。嘉兰再稍深想几分,立刻明白了过来。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猎户,哪里学来的连珠箭?
她的心不由得沉了几分,再一想当日长街上的场景。如果这少年箭法这样好,真能被一群乞儿逼得走投无路?虽说双拳难敌四手,但是看他收弓舒闲的模样,难不成真想不出一点办法?
“哎呀,好可惜呀不能再隔近一点看。”嘉竹仍旧一派天真无邪地遗憾着:“我光瞧见箭翎飞了。哎呀呀,要是能让他再射一次箭给我看就好了。不过回家了应该也能瞧见,回头去他们的虎贲园看一眼好了”
她正叽里咕噜地说得欢快,一时没留神把心里想的也说出来了。嘉梅一听,她竟然还当着外人说要去偷看武卫训练,一时差点没气得岔气。她登时就冷着脸道:“说的什么胡话!”嘉竹对嘉梅的声音早就非常敏锐,一听一想,就知道自家姐姐气在哪儿了。她吐吐舌头,立刻正襟危坐,不停地给嘉兰使眼色。可怜嘉兰此时心事重重,一时没顾上她。嘉竹只好小心再小心地,一边往嘉兰身边靠,一边可怜兮兮地跟嘉梅道歉:“大姐姐我知道错了”
嘉兰这时才回过神来,安抚地握住了嘉竹的手。又浅笑道:“大姐姐还不知道嘉竹这丫头么?大姐姐瞧着我乖,可我小些时候不也常闹腾着要跟爷爷上军营么?总以为是好玩的事,若是真要去做,却也知道分寸的。”
“可不是这么个理儿?”蒲月接了嘉兰的话,笑道:“就说我,也有这好奇心一时止不住的情况。但也不过就是好奇罢了,家里头规矩大得很。”
嘉梅主要就是怕蒲月对嘉竹心有不满,听蒲月这么说,便放下了一半心来。“家里规矩大些是好事,也好约束着这些个痴顽的。”嘉梅这么说,当然只是面上客套话,她虽然重礼教,却也没有死板得恪守规矩。蒲月和她们也不是一两年的交情了,只是笑:“那是你家虽然规矩齐全,却没那么死板,你才以为这东西这样好。”蒲月说着,便将家中那些“规矩大”的琐事,当吐苦水一般调侃地说了出来。
愿意与人分享家事,若是已经比较亲近的人之间,那就不显得突兀,而是更让人有一种亲昵之感。顾蒲月此举,果然叫嘉梅将先前的疏离放了放,重又亲近地说笑了起来。这谈笑风生间,就悄无声息地把萧石头的事给带了过去。
嘉兰在一旁含笑看着,心底却为蒲月和嘉梅各自弯绕的心思叹了口气。
她还是忍不住看向演武场。
少年正在向郑武行礼,郑武站在树荫下,不知在说些什么。
“箭术不错。”郑武朝萧石头点了点头:“我会回禀蒋老太爷和蒋四爷,把你编入武卫。”府里头的武卫,是蒋忠亲在管。不过,郑武手下带的一批,直接隶属于蒋老太爷。“李管事说你寄住在普济寺?”郑武问道。萧石头回道:“家中无人,是方丈收留了我。”他神色舒缓平静。
“那你今天回去收拾收拾,带好你的行礼,后天卯时来碧溪庄。”郑武没说什么客套话,十分直接:“以后你的吃住都在蒋府。不过,蒋府的武卫没那么好当。回头我让你王师兄把规矩背给你听,如有违逆,永不再用。”
“是!多谢郑当家。”萧石头此时的神色才郑重了起来,他一低头,朝郑武抱拳行礼。
“我有什么好谢的,又不是我第一个发现的你。”郑武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李管事心里一咯噔,直大叹,这个粗线条的祖宗欸!这下那个猎户肯定察觉到什么了!
萧石头果然一怔,很快又恢复平静:“知遇之恩,没齿难忘。”“别提什么恩不恩惠,好好干,有你的锦绣前程。”郑武笑了笑,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萧石头的肩膀:“你小子可真不是个简单的猎户啊 别堕了你父亲的赫赫威名。”
萧石头一颤,他的心里登时浮现出害怕被看出身世的极度紧张,这让他整个身子微微绷紧,几乎呈现出备战的状态。这必然是郑武的试探,自己却还是中了招!他很快努力地将这种浮动过于激烈的情绪压抑了下去,但是他知道,自己面前这个身经百战的江湖人,已经看穿了他的不安。
他使出连珠箭,便已经有这样的觉悟。更何况,他的身世,他必定是要说出来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不知道蒋府是否可靠,现在还不是时候
“父亲虽无威名,但我也绝不令他失望!”少年说得振振有词,郑武无意深究,只勉励几句,便叫他离开。
郑武当然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他也不知道面前这个少年身上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对蒋府又有何影响。但是,他始终相信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所以,他一定要把这个少年留在眼皮子底下,好好地瞧明白了。蒋府诸位爷的选择,也定然如此。
这少年有现在的机遇,也不知道是被蒋三姑娘误打误撞瞧中的,还是他自己的步步筹谋。不管是哪一种,他已经透了是蒋府中人慧眼识珠的口风,希望这少年心中,真的记着这知遇之恩。
等萧石头走了,嘉竹便迫不及待地下了雀翎亭,嘉梅和蒲月陪着她。嘉兰却命人备了画具,静悄悄地坐在了演武场旁。
她没有画萧石头的正脸,只花了他的侧身。整幅画的重点,其实都着墨在萧石头使出连珠箭的一刻,微微挺直身子的郑武,以及他身边,惊诧的仆婢。
“神射于的,矢命于心,精注气敛,内运外坚。前固后撒,收弓舒闲。”嘉兰画了这一幅观射箭图,在右上题了学射录上的话。
“姑娘画上人的神情跟真的似的,瞧着我又为这箭术惊了起来。”夏时和夏间一直跟在嘉兰身后,夏间终是忍不住啧啧称赞。“钱老太爷定然欣慰。”夏时一边将画具收好,命小使女捧着画放回她们的小院里稍作晾晒,一边又问:“姑娘预备把这画怎么处置?”
这画里有外男,是不便放在嘉兰房中的。以往嘉兰画完之后,大都是送给她爹和叔伯、祖父。
嘉兰也没多想,稍稍舒展了身子便道:“回头我送到爹爹房里吧。”她说完,便朝嘉竹一行人走去。
嘉竹正瞧着箭靶啧啧称奇。她也是练骑射的,不过箭术一般,也不是太准。更何况她身量小,还用的是专门的箭靶。她此时也没麻烦仆婢,只自己瞧着还没撤箭的箭靶过过瘾。蒲月似乎也很好奇,也陪着嘉竹瞧着,还时不时问上几句。她俩凑着脑袋说了一会儿,大概是说到了五禽戏上,嘉竹竟拉着蒲月去了空旷处,竟是要教她练五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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