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满应道:“是呀姑娘,老夫人还说,她已经跟门房说了,以后的信都直接转给姑娘。姑娘看完,觉得有必要的再跟她老人家说就成。”
嘉兰这才略有些疑『惑』地拆开了萧肃政的信,信很短,嘉兰一眼就看完了。她一看完就忍不住笑了:“萧统领说,他须得感谢我,因为我让小孩子们晨读的法子启发了他,他决定依葫芦画瓢,让士兵黄昏之时出来巡街,也算『操』练。”
夏满瞪大了眼睛:“这样好吗?就巾帼城这么邋遢的 嗯 ”夏满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
嘉兰笑着摇了摇头:“这谁知道呢?他做来,自然有他的考量。”她想了想,让夏时拿了纸笔来,给他写了封回信:“既有晨读,又有暮巡。不若晨钟暮鼓,以示讯号。好让众人知,此时呀可喜可笑,可于劳作时,寻片刻安宁。”
她的回信,提了个无关痛痒的意见,端庄里又带着几分俏皮。
“一会儿把我的回信给祖母看过后,再着人送去吧。”嘉兰书以官体字,也未曾落下自己的小印。从纸面上,除了说话的口吻,看不出一点儿属于她的痕迹。
夏满点了点头,又指了指下一封道:“这也算不上信,是定北蒋府送了单子来,给姑娘们和少爷做冬衣来的。”
夏满说罢,又小心翼翼地道:“今年冬祀,想是要跟定北蒋府一块儿过的,姑娘,这礼节处 ”
嘉兰微微蹙眉:“我看看再说吧。”她虽然是这么说,却单子单独拿出来,放在了一边,并没有打算现在就看,而是转而拿起了后头嘉梅的来信。
“以后,把都城的信挪到最上头。”嘉兰命令道。她没有急着拆开信,而是轻轻地捏了捏这一沓厚厚的信纸 这里头,该藏着大姐姐多少思念啊
她抬头看向脸上带着笑意的嘉竹和善礼,心中酸楚不堪。
如果大哥哥、二哥哥、大姐姐都在这儿
她心中思绪翻涌,耳边就忽地听闻一声惊喜的禀报:“姑娘,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第138章 归来
嘉兰还没回过神来, 善礼几乎是一个趔趄,猛地就跑到了门口,一把攥住了报信人的手:“你说什么?大哥哥回来了?”
报信的人一手扶着门,大喘着气:“对对对, 三少爷,大少爷回来了!”
“阿姐!阿姐!”善礼急得连声呼唤嘉兰,嘉竹也蹬蹬地跑到了嘉兰身边, 拉住了她的衣袖。
嘉兰这才回过神来:“走!去正堂!”
众人便如一阵旋风,飞也似地赶往正堂。
正堂里,顾蒲月已经扶着善仁哭作了一团。
嘉兰还没进门,就已经听到了她压抑的哭声, 一声声, 都哭在了她的心坎里。嘉兰也看到了抱着顾蒲月的善仁,与他眼神交汇的一瞬,她顿了顿, 放缓了脚步。
善礼还想冲进正堂, 却被嘉兰拖住了前进的步伐,他疑『惑』不解地回过头来看着嘉兰,却见嘉兰摇了摇头, 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善礼讶然地看着她, 还是轻声问道:“阿姐, 怎么了呀?”
嘉竹已经停下了脚步, 依偎地靠着嘉兰, 看着善礼和顾蒲月,没有说话也没有前进。嘉兰轻声回道:“让大哥哥和大嫂嫂多待一会儿吧。”
她说罢,朝门口守着的侍从摇了摇手,带着善礼和嘉竹拐到了一旁静静地等着。
善仁怀中抱着恸哭的顾蒲月,心底一片哀凉。她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让他整颗心都揪作了一团。而嘉兰的懂事,更让他感受到了无可言说的难受与痛苦。
这些生与死的重压,原本就不该由她们来抗。
可偏偏到了最后,却只有她们在抗。
善仁狠狠地抱紧了顾蒲月,没过一会儿,顾蒲月反而轻轻地推了推他。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明显还没有从惊喜和难过中回过神来,可是她却自己擦拭了泪水,努力平静道:“夫君,嘉兰他们一定等在外头了。让她们先进来吧,我们,我们 ”
她说到最后,实在忍不住,只能拿帕子掩面,无声哀泣。
善仁把她揽入怀中,长叹一口气。
他始终没有多说一句话,静默无声地等着顾蒲月缓过神来,然后才把嘉兰等人叫了进来。
善礼没有体察到房中浓郁的悲伤,他几乎是欢呼地蹦跳进来,却在进来的那一瞬同时大声惊呼:“大哥哥!你的腿怎么了!?”
嘉兰在跨过门槛,看到善仁的那一瞬间,顷刻就意识到了善礼惊骇的缘由 善仁的腿部中箭,双腿逐渐萎缩,已经无法直立行走。
她瞬时呆立在了门口。
心中的悲愤如同『潮』水一般翻涌,像大海中的巨浪将她卷挟摔打。
善仁几乎只能倚靠着顾蒲月才能站立,但他只是一只手紧紧地撑着桌子,一只手紧握着顾蒲月的手,兀自压抑着身体的颤抖,静静地看着嘉兰。
他的脸上还有浅浅的笑意,一如往昔见到的那个温和而稳重的兄长 曾把嘉兰扛在肩上,与她看花灯,教她读诗句。
“大哥哥 ”只这一声轻唤,让嘉兰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可她竟连哭都不敢哭。她如何敢哭啊!身后站着新来的,忐忑而又好奇的仆婢。身边站着惊骇而又惶恐地弟妹。她如何敢放声大哭,哭这一场上天不公啊!
她挺直了脊背 甚至比刚刚走来时,挺得更直。
善礼和嘉竹一看她,也下意识地都挺直了脊梁。他们内心一片惶『惑』不安,甚至于不敢跑到善仁跟前去。善仁的模样,重新唤醒了他们对于大悲之日无边黑暗的记忆。而在这无底深渊里,嘉兰是唯一的依靠。
他们一左一右地站在嘉兰身边,紧攥着她的衣角或是手,不知所措地看着善仁。
“舟车劳顿,大哥哥坐下说话吧。”嘉兰一字一句,缓慢而又清晰道。尔后,她扭头对夏时道:“夏时,去给大哥哥的亲卫看茶。多谢诸位,护我兄长一路平安。”她朝亲卫行礼时,悄悄地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她的稳重让慌『乱』无措的仆婢重新各归其位,夏时立刻就回过神来,把新来的仆婢带离了正堂,也带着亲卫去偏厅歇息,给善仁等人留了一处清净地。
顾蒲月也像得了释令一般,连忙扶着善仁道:“嘉兰说得对,你先坐下歇会儿吧。”
嘉兰此时已经带着善礼和嘉竹走上前来,要跟善仁见礼。
善仁没有急着坐下,而是定定地看着嘉兰,一叹而又一笑。
“兰姐儿啊 兰姐儿啊 ”
千言万语,仿佛都浓缩在了这两声呼唤中。
嘉兰不躲不闪,直直地看着善仁,神『色』坚定而无所畏惧:“大哥哥,没事的,还有我呢。”
踏入正堂的蒋老夫人万万没想到竟然能听见这样一句话 她的孙女儿,竟然会对家中的男眷说出“还有我呢”这样的话来。
蒋老夫人心中一时悲喜交加,大声咳嗽起来。
“祖母!”善仁一急,差点儿扑倒在地。还是善礼下意识地跑了过去,大声道:“大哥哥小心!”然后用小小的身躯顶住了他的手,做了支撑点。
兴许也是在这支撑的一瞬,让善礼终于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扶着的是素来敬佩的大哥哥。他撇去了心中的惶恐和畏惧,嘟囔道:“大哥哥你不用这么急呀!祖母来看你了又不会跑了!”
他孩子气的这一说,将一室的悲哀突然堪堪压入了水底,众人都忍不住在表面上浮现出笑意来。
善礼并没有意识到瘸腿是一件多可怕的事。就如他对生死都没什么概念一样,只要能让他见到善仁,他就觉得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了。
“祖母,孙儿不孝。”善仁挣扎着想要跪在蒋老夫人面前,蒋老夫人挥了挥手:“咳咳,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来看我,我来看你,又有什么关系?”
她松开福如和寿比的手,颤颤巍巍地握着善仁的手,连声道:“瘦了 瘦了。不碍事,不碍事。回家了,回家了。兰姐儿和月姐儿都能干,能养起来的,能养起来的 ”
老人的絮絮叨叨,不让善仁觉得枯燥而无聊。反而在这絮叨声里,他才真切地意识到,他是真的回家了。
不再有东躲西藏,冷枪暗箭。
他是真的,回家了。
萧肃政是傍晚时才匆匆赶来的,一赶到善仁面前,还没开口说话,善仁就要给他行大礼。萧肃政赶紧把善仁扶了起来,双方见过礼,嘉兰等人都退了出去,留给他们单独说话的空间。
“蒋大哥,我打听到最善解毒的肖老『药』曾经在巾帼城出没,但是我还是没找到他 ”萧肃政紧握了一下拳头,皱起的眉头显示出了他内心的不甘和痛苦。
善仁苦笑着摇了摇头:“多亏了你,才能堪堪保住我一条命,又保我两个妹妹平安。肖老『药』行踪诡秘,治腿一事,就随缘吧。”他说罢,还是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一双腿。他的双腿已经越来越感受不到任何触感,也不知道哪一天,就彻底废了。
“能回到家里人身边,已是大幸。”善仁平和地说道,可他眸底深处的痛苦,却没能瞒过萧肃政的眼睛。
他深知对一个军人来说,双腿意味着什么。
但是,萧肃政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他更惯于付诸实际行动。
他闷声道:“蒋大哥,这件事我不会放弃的。我当初自请调入巾帼城,既是为了韬光养晦,也是为了寻『药』求医 这两件事,我一件都不会忘记。”
“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萧肃政看着善仁,眸中神『色』坚如磐石,不可转移。
第二更!
第139章 认可
伴随着晨钟在巾帼城响起,顾蒲月陪着蒋善仁在院子里慢慢地走。蒋善仁撑着的是嘉兰拜托广岁雨为他定制的轮推车, 跟之前相比, 这轮推车还在前方多加了两层隔板。第一层有立架, 可以放书。抽掉立架, 可以放点心或者鲜果。第二层是个篮筐, 可以放杂物。
因此, 下人也能远远地跟着, 给他们夫妻二人留下独处的机会。
“夫君, 歇一会儿吧。”顾蒲月轻声道,有些担忧地看着蒋善仁。蒋善仁没走一会儿, 就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若不是轮推车能够让他支撑着两旁的扶手, 他怕是难以依靠自己站立。
蒋善仁也不逞强, 点了点头,扶着轮推车, 走到了最近的长椅上坐下。顾蒲月拿帕子细心地给他擦去了头上冒出的汗珠,蒋善仁看着她,温柔道:“辛苦你了。”说罢,他又拍了拍轮推车, 感慨道:“这轮推车,的确好用。”
顾蒲月点了点头:“这轮推车, 是嘉兰之前招工的时候, 一个木匠师傅想出来的。嘉兰自己又多加了这几样。”她一边说, 一边点了点两层隔板。
他们说话时, 夏满正从外头领了三个人来。夏满看到顾蒲月和蒋善仁,先把人领到他俩跟前来行礼。
“大少爷,大少『奶』『奶』。这是曹家媳『妇』,这是老广师傅,这是小广师傅。”夏满一一为蒋善仁介绍。
蒋善仁便撑着轮推车,想要站起来。“诶!”顾蒲月急切地唤了一声,想要伸手来扶他。蒋善仁却已经自己站了起来,又有些歉疚地对他们道:“我这腿 实在抱歉。老广师傅,还要多谢你的轮推车了。”
老广连忙朝蒋善仁拱了拱手:“大少爷哪里话,您有什么要的,尽管吩咐。”
蒋善仁却知他客气,只是客气在自己的身份,笑了笑道:“无甚,你们是要去见我二妹妹的吧?这一大清早来,想是要事,我就不久留了。”
嘉兰的确找这三个人有事,夏满也就不多唠叨,赶紧把这三个人带到西院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顾蒲月顿时觉得蒋善仁的身影有些许落寞,忍不住道:“嘉兰很懂事,也很厉害。你不要担心,她都做得好的。”
蒋善仁叹了口气,眼眸低垂,看着自己的双腿,什么话也没说。
嘉兰见到曹寡『妇』和老广师徒三人,先笑道:“夏时,给曹娘子、老广师傅、小广师傅添茶。”她见曹寡『妇』紧张,柔声安抚道:“曹娘子,我请你来是听说你种得一手好田,便想向你请教一二。”
“姑娘您尽管问。”曹娘子十分紧张,举止很是拘谨,但话倒是说的很清楚。
“是这样的,我先前去英雄树林,发现英雄树林里的土看起来跟别处不太一样。”嘉兰便耐心地跟她解释自己的疑『惑』:“我不太明白,英雄树林的土好不好,是不是更肥沃些呢?”
曹娘子显然也是有备而来:“二妞跟俺说过这事,俺想着姑娘指不定哪天就问了,就去英雄树林瞅过一眼。英雄树林的土捏起来不沙不黏,是好土。”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俺家以前是禾州的,英雄树林里的土,瞧上去跟禾州的土像哩。”
嘉兰大喜:“禾州的土!那就是很好了?”禾州可是昭楚国的粮仓,禾州的土质最适合粮食耕种。
曹娘子脸上没什么喜『色』,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嘉兰一眼,没敢说话。还是一旁的老广看出了她的迟疑,放下茶杯道:“嗐,二姑娘是顶顶好的人,跟二姑娘有啥子不能说的哟。你怕莫子!”
嘉兰也看出了曹娘子的犹豫,她便收敛了脸上的喜『色』,温和道:“老广师傅说的是。我本就是请教,一切当先听你说。不用有什么顾虑,把你想得都说出来,对我才是好事呢。”
曹娘子显然是更信任老广的,再加上又多了嘉兰口头上的一重保障,她想着说说对自己也没坏处,便心一横道:“姑娘,虽然这土是好土,但是不一定能种上定北的粮食。俺们谁也没用这样的土种过地,哪个晓得能不能种成。”
嘉兰脸上也浮现出严肃的神容。她放下杯盏,认真想了想,然后才道:“那就试着来。”
她这话一出,曹娘子就忍不住道:“姑娘诶,巾帼城的田统共就这么几亩地,一轮庄稼种上一年,您咋的试哟。”
善礼一直坐在一旁听着,此时也开动脑筋,又很困『惑』:“阿姐,曹姨姨说的是呀。这听起来好麻烦的,我们家真要种庄稼呀?”
善礼这一句话,让嘉兰如同醍醐灌顶一般醒悟过来。她的唇边慢慢地浮现出了笑容:“是呀,我们家又不是真要种庄稼。”
善礼愣了一下,张大嘴反问道:“啊?”
“我们种庄稼,不是为了收获庄稼,而只是为了试验英雄树叶能否肥沃土壤,改变土质。”嘉兰换了一个角度去想这个问题,顿时便觉豁然开朗:“所以,一亩田可以划分成不同的区块。每一块种上不同的庄稼。”
“哇!”善礼也立刻明白过来,眼睛一亮,还会举一反三:“阿姐!那我们还能种同一种庄稼,但是用不同的法子肥沃土壤 比如说铺上不同数量的英雄树叶呀之类的。曹姨姨一定知道吧?”
他也就模模糊糊地懂个大概,但他能意识到场上诸人,谁才是最明白的人。
曹娘子还有些懵,顺着善礼的话呆呆地点了点头。
嘉兰却欣慰地看着善礼点头笑道:“善礼说得很对。那这个方案,就由你起草,好不好?”
善礼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我?”
嘉兰点了点头:“我是因为你的一句话才受到的启发,而且你又能顺着我的话开拓思路。既然如此,由你起草方案,不是最好么?习武之余,不要忘了兵书。而读书也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些事也能让你收益颇丰。给你十天,好好想想。”
善礼登时就有些兴奋,觉得自己被阿姐看重,还委以重任,立刻就用力地点头:“好呀阿姐!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又不是要争个胜负成败。”嘉兰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只要竭尽全力,就好。”
善礼拍着胸脯保证:“我知道啦!”他又问嘉兰:“对了阿姐,我能向曹姨姨请教吗?”
嘉兰颔首笑道:“自然。你可以向任何人请教,只要对方愿意教。”
曹娘子赶紧道:“小少爷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俺还能给您找人来。”
善礼一听,便从椅子上跳了下去,到曹娘子跟前向她行礼:“那就拜托曹姨姨了!”他如此郑重其事,让曹娘子慌忙挥手行礼。
嘉兰笑道:“既然是他向你求师,礼是他该行的。夏满,你去把外头的亭子收拾出来。善礼,你们就到外头的亭子里去商量吧。只是,这件事务必要保密,不可让其他人知道。”
嘉兰看着善礼和曹娘子到外头的亭子里去,这才对老广师徒道:“实在抱歉,久等了。”
老广朝嘉兰拱拱手,捋了把胡子,喟叹一声:“有姑娘这样的阿姐,小少爷大幸。”嘉兰一笑:“就像小广师傅由您,您有小广师傅。有他这样的弟弟,又何尝不是我之大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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