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眼依靠着使女的沙家媳『妇』,笑了一声:“既是长辈,想来也该自知耻勇,我等小辈,就不予置喙了。只是有一句话,望令夫人谨记。”
她悠悠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沙家公子灰溜溜地道了歉,给了银子,女孩子们立刻就沸腾了,在沙家人离开的背影后,欢呼雀跃地簇拥着嘉兰和嘉竹。
然后,嘉兰就一个一个地去敲她们的头。
“得意?还得意?得意个什么劲儿?”嘉兰此时方显现出严厉来:“要不是对面那个沙家公子还有那么点余下的良心,没让他的亲卫掺和进来,就你们几个小妞妞,还不被人家一口吞了!”
嘉竹抱着自己的头,嘟囔道:“二姐姐!我们不也没让叔叔伯伯们掺和进来么!很公平的呀!”她还有点儿委屈。
嘉兰反手又敲了一下她的头:“叔叔伯伯们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么?真闹腾起来,他们哪儿来得及救你们?”
“可是我们也不差呀。”嘉竹先抱着自己的头,看了嘉兰一眼,又嘟囔了一句。杨二妞等人也有些气弱,但还是小小声地支援着嘉竹。
“不差呀?”嘉兰气笑了:“那也成,刚刚那个沙公子带了四个亲卫吧?回头我让维勇哥哥调四个武婢来,你们打打看。”
嘉竹不悲反乐,放下手拉着嘉兰的衣角,高兴地点了点头。
嘉兰气得反手又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哎哟 二姐姐!”嘉竹委屈巴巴地嚷了一声。
“二姑娘,您也别训三姑娘了。”肖夫子的声音从慈幼院里头传来,跟在他身后,是拿着各种铁锹木棍的老兵 他们显然都做好了随时保护孩子们的准备。只是碍于孩子们觉得小孩子之间打架得公平,才没有参与。
嘉兰朝这些人盈盈一拜:“麻烦你们了。”
说话间,原本躲在姑娘们后面的小孩子,一个个都奔向了自己认的干亲。朝夕相处,还真让他们这些人培养出了深厚的感情。
场上唯余冬瓜和春花二人。冬瓜拉着春花的手,在小声地安慰她。春花倒也不怕冬瓜那张快肿成猪头的脸,小声啜泣着听他说话。
这两个孩子被落下了,嘉兰多看了他们一眼,但是并没有『插』手。慈幼院自有慈幼院的规矩,每人自有每人的选择。她虽然有比他们更多的权力,却并不想去刻意『插』手打破他们的生活,否则,对其他的孩子就谈不上公平。
因此,嘉兰只是将钱交给肖夫子道:“慈幼院一直是肖夫子在照看,这些是孩子们的医『药』钱,劳烦肖夫子保管使用。”
肖夫子点点头,从她手上接过银子。嘉兰又道:“孩子们受了惊吓,若是能饮安神汤也好。夏时,你在慈幼院跟厨娘把方子说一说,今晚给孩子们做一碗安神汤再走。”
说罢,嘉兰才再朝肖夫子等人一拜,转身去拉嘉竹,而善礼竟破天荒地主动握住了嘉兰的手。
嘉兰稍愣,却听善礼抬起头,十分郑重地对她说:“阿姐,我会快点长大的,以后你们再也不会受这样的委屈。”
他看到了女孩子的孤弱无力,也听懂了嘉兰在和沙老爷交锋时,故意搬出父兄来震慑对方的无奈。
嘉竹从嘉兰的一侧探出头来,看着善礼道:“等你长大,黄花菜都凉了。二姐姐,我们能自己保护自己的。”
“喂!”善礼好不容易郑重其事地表明心迹,居然被嘉竹抢白,顿时就不乐意了。嘉竹便笑着对他吐了吐舌头道:“等你长大,就去保护等你保护的人吧。”她神『色』也渐渐柔和起来:“也许是我们,也许不是我们。但是,总有人等着你去保护。你这么好,也一定护得住。”
嘉竹的通透让嘉兰一时都没说出话来,她诧异地看着嘉竹,却被后头杨二妞等人的应和声震得回过神来。
女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赞同嘉竹的话:“对呀!就算我们是女孩子,也能护得住人的嘛!定北十二娘子军,不也是小姑娘嘛!”
嘉兰的神『色』也渐渐柔和起来,她紧紧地握住了嘉竹和善礼的手:“你们呀 真的是 ”
嘉竹便笑着蹭了蹭嘉兰:“二姐姐,你想夸我们就夸吧 ”
她话音未落,嘉兰就冷漠地敲了她一个脑崩儿:“今儿的事还没完呢,回去都给我背《禅经》反思去!”
善礼和嘉竹顿时都嗷地一声哀嚎,让杨二妞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场面一时热闹,场上众人脸上都忍不住挂上了笑容。
肖夫子定睛看着她们兄弟姐妹,又看了看一直在轻声安抚冬瓜和春花的夏时,捋了一把胡子。
他想起老广说的话 她正捯饬的东西,有的叫你大吃一惊的时候。
可是,他现在忽然不想等着看了。
肖夫子向前一步,突然出声唤道:“二姑娘。”
嘉兰笑盈盈地转过身来,微微偏着头,成人的坚韧和孩子的清澈,在她的眸子里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肖夫子忽地心中一定。他笑着朝嘉兰行一大礼,然后才起身道:“二姑娘,我知道能治好令兄腿的消息,能否借一步说话?”
第142章 投名状
肖夫子突如其来的消息, 让嘉兰愣了一下。她一时分辨不出他话中的真假,但是她想了想,还是点头道:“那请移步到慈幼院的院中吧。”
她说罢,让嘉竹和善礼先回家,自己则带着使女和武婢请肖夫子到慈幼院中的凉亭里安坐。
一落座, 嘉兰便先问道:“多谢肖夫子一直惦念我大哥哥, 在下感激不尽。只是不知肖夫子所说的消息,是何消息?”她说话客气而疏离, 带了几分不确定。
肖夫子倒是十分坦诚:“姑娘有所狐疑也是自然。”他一面说, 一面从怀中翻出一个锦囊来, 打开锦囊,掏出一块玉佩来。这玉佩是圆形, 上头刻着蝎、蛇、蟾、蜈、蛛五种毒物, 围绕着中间一朵曼珠沙华。
“这是什么?”嘉兰没有伸出手去接,玉佩上的刻痕让她有点儿紧张。
肖夫子笑看她一眼, 把玉佩放到桌上:“姑娘, 我时常忘了你年方十四。”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再怎么懂事, 还是会怕这些东西的。
他于是便指了指玉佩解释道:“这是肖家信物, 拿着它, 就能求医于云滇肖家堡的肖老『药』。”肖夫子看嘉兰眼中浮现出微微的疑『惑』,轻叹一口气:“你大概未曾听过肖老『药』的名号吧。那西川萧家, 你可知道?”
嘉兰怔愣一瞬, 反问道:“您说的是洛卅昔时四大世家, 东陵贺,南谷原,西川萧和北关林里的西川萧家?”
肖夫子点了点头:“我本姓萧,为西川萧家的后人。”
嘉兰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疑『惑』,并未因为听到他这一实则震撼的身世而感到难以置信。她问道:“洛卅湮灭后,天下三分。西川萧的主支应该在燕安国,云滇在玄汉国 您为何改姓为肖,又留在昭楚?”
“萧家 ”肖夫子沉默了会儿,才继续说道:“我们不过是旁支而已,脱离主支自立门户。”
许是涉及族中隐秘,他不欲多说。嘉兰也不再多问,她站起身,朝肖夫子行了一礼,真诚道:“肖夫子,我见识不算太多,虽然知道一些史书上所写的萧家过往,但既不了解你们的族中隐秘,也未曾听说过肖老『药』的名号。”
她觉得不好意思,又行一礼:“我并非不信您,只是兹事体大,我实在辨不出真伪,也不能诓您。”
肖夫子抿唇而笑,问她:“既然这样,遇到眼下的情境,你待如何?”
“不知您可愿与我同回府中,随我禀明兄长?”嘉兰歉疚一笑。她实在是不知道这些事到底是真是假,虽然肖夫子看起来很值得信任,但是她不敢擅专。而且她也不愿装出一副全然信任的模样把肖夫子引荐给善仁,她更愿意坦诚地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他。
如果肖夫子因此而迁怒她,那也只能说明此人不可深交,即便是那个所谓的“肖老『药』”,恐也无法信任。
她不信他,还敢坦然地告诉他自己不信他。这个认知却让肖夫子一反常态地『露』出了舒畅的笑容来:“二姑娘,劳您引荐。”
肖夫子竟然用上了敬语,嘉兰诧异地眨了眨眼睛,立刻笑着将他带至蒋府。
嘉兰简单地跟善仁说完肖夫子说的话后,就想退出去,留给他们二人说话的空间。谁知她才刚行礼,善仁就叫住了他:“嘉兰,你也听着吧。”他还把顾蒲月也留了下来。
嘉兰愣了一下,也不再推辞。
房门一关,善仁就向肖夫子行一大礼:“肖夫子,还请详说肖老『药』的情形。听闻『药』师神出鬼没,我们此去求医问『药』,可能得见真容?
他显然是听说过肖老『药』的,嘉兰一下子就提起了心来 虽然她先前很坦诚,但她也真怕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自己的坦诚可能会耽误了这个消息!
肖夫子看嘉兰一眼,朝她安抚地笑了笑,然后才对善仁拱了拱手:“肖老『药』脾气虽然古怪,但是每年十月初十至来年二月初二,必定会在云滇肖家堡里。”
他把玉佩递给蒋善仁道:“此乃肖家堡信物。我可先给肖老『药』手书一封,大少爷遣人带此书信先行前往,待诸事妥当,大少爷可携此信物赴肖家堡。”
“不能请肖『药』师前来府中么?”顾蒲月忍不住心疼地问道:“我们必定待以上宾之礼,绝无任何怠慢之处。”
肖夫子笑着摇了摇头:“大少爷看起来该是听闻过肖老『药』名声的,也该知道他的脾气执拗。十月初十至来年二月初二,他绝不会踏出云滇一步。再说,云滇有『药』池,也更有利于大少爷恢复。”
蒋善仁听罢,看了嘉兰一眼。她正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肖夫子,心里大概已经信了大半,对蒋善仁能有这样的机会十分高兴。
蒋善仁却笑了笑,朝肖夫子行大礼道:“多谢肖夫子。『药』师自有『药』师的规矩,这是自然之理。只是祖母年迈,弟妹年幼,我若去治病,兴许一年半载也治不好。不过,还是恳谢肖夫子惦念提点。”
嘉兰腾地就站了起来:“大哥哥,家中有我,不碍事的!”她声音焦急而恳切。
顾蒲月嘴唇颤抖,却不知该为谁说话。
肖夫子道:“大少爷,这也是我此来见你的原因。”他神容散漫,似乎蒋善仁和嘉兰的反应都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还想劝嘉兰的善仁登时就住了口,先看向肖夫子,微微挑眉:“哦?”
他与肖夫子眼神交汇一瞬,善仁先开口道:“您不会是劝我早日让嘉兰成亲的,也不会劝我带上弟妹一齐寻医问『药』,我家早前脱离本家自立巾帼蒋府,您应该也不会劝我们依靠本家 那么 ”
善仁顿了顿,似乎为自己得出的结论,有些微的诧异。但他还是问道:“您是想告诉我,嘉兰堪为顶立门户之人 您是在递帖投名?”
肖夫子也有些惊讶地看着善仁,心中慨叹一句少年多智,又道一声可惜。尽管心中百味,他还是笃定地点了点头:“确然。”他又忍不住赞一句:“大少爷果然不愧是少年成名之人。”
嘉兰在一旁听得有些呆愣,她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肖夫子带给蒋善仁的消息,是投名状!
而且,而且是向自己投名!
她还有些震惊,一时没想明白怎么会有人向自己这么个小姑娘投名,耳边就听得外头人来禀告:“大少爷,萧统领来了。”
肖夫子散漫的神『色』里也透出了几分认真,眸中精光一闪,伸手捋了把胡须。
“萧统领与我情同手足。”善仁朝肖夫子拱了拱手:“若是肖夫子不介意,可否请他一叙?”
肖夫子哈哈一笑:“我这点事儿,萧统领恐怕已经琢磨透了。他今日来,兴许就是与你说我的身世。”他悠游自在地喝了口茶:“你知道的,怕还不如这位盯了我许久的萧统领多,请他进来吧。”
嘉兰愣愣地看着萧肃政大步而来,他一走进来,先看嘉兰一眼,然后双眼就紧锁肖夫子,声音冷冽道:“萧生二异。一为文弃官,二为医择毒。早闻大名,今日方知真容。”
“原来您是肖老『药』的弟弟,多谢您对嘉兰的青睐。”善仁朝肖夫子笑着拱了拱手,又令侍从为萧肃政斟茶。
肖夫子已是明里暗里跟萧肃政过了无数招了,说实话,要不是萧肃政把他『逼』得太紧,他也不会当机立断就选择今日来蒋府。但是,这样的过招并未让肖夫子对萧肃政生出恶感来。他知道萧肃政为何找他,此刻看着萧肃政,心中竟然油然而生一种像看着自己的后辈一样的亲切感。
萧肃政的心里却还有些懊恼,他一直在追踪肖老『药』的行踪。好不容易『摸』清了肖老『药』留在巾帼城的缘由,也『摸』清了肖夫子的来历。他刚想去找肖夫子,就得知他径行来了巾帼蒋府。
此刻又听善仁提到嘉兰,当即便问:“青睐嘉兰?此话从何说来?”
他是下意识地跟着善仁一起叫了嘉兰的闺名,却把嘉兰叫得一愣。就连顾蒲月都忍不住神『色』复杂地瞥了萧肃政一眼,只是萧肃政毫无所觉,只是认真而严肃地看着肖夫子。
肖夫子好似很喜欢逗萧肃政,笑着捋了把胡须,慢悠悠道:“老夫来向蒋二姑娘投名呀。”
这话让嘉兰从云里雾里中回过神来,问道:“肖夫子,我大哥哥和萧统领,皆是比我更好的选择,您为何要投我的门下呀?”
肖夫子听到她的问题,神『色』比面对善仁和萧肃政时竟都要认真。他认真地看着年纪堪比自己女儿的姑娘道:“因为你步步行事,皆让我大吃一惊。”
“怀善心,而又不滥施。你建慈幼院,却知晓以工代赈,不是一味地养出好吃懒做的闲人。心气傲,而又待人礼。你一个小姑娘,竟敢离族而居,还敢压他们一头。处置起沙家公子来,也是雷厉风行。可偏偏这样傲气的小姑娘,不管见到农夫稚童,还是痴儿盲女,竟皆是一样的尊重而坦诚。”
肖夫子说起这些来,唇边的笑又深了几分:“老夫佩服你,更在于你对人心知道的,比我更要透彻几分。可却不见你以此作筏,榨取利益。”
肖夫子长叹一声:“你让慈幼院的孩子和老兵结队,你拜托我带着孩子们于街道上晨读,我便知你于苦难之中,亦如劲松。心中勃勃生机,乃如旭日,可照天地。”
“更何况你知利益,而又懂分寸。英雄树一事,竟是稳扎稳打,让人『摸』不透你到底在打量些什么事。”他停了会儿,才继续道:“还引起了老夫浓厚的兴趣。”
“此乃为何,我择你投名。”肖夫子慨然道。
场上一时静默无声,过了会儿,嘉兰才摇了摇头。
她脸上兴许有些因为被人夸赞而感到喜悦的薄红,但她的眸子却清澈如水:“多谢肖夫子所赞,但是我想,您虽则对我大哥哥不甚熟悉,但是您对萧统领一样是赞许有加。您之所以选择我而不选择他 ”
嘉兰微微偏了偏头,看着肖夫子,笑道:“是因为他身边已是人才济济,您不屑与他人争高低。而我,恰好独木难支,勉强还够得上您的要求。不若帮来看看,也是趣事。是也不是?”
一个文采斐然,智思敏捷却又主动弃官,跑来一个废城待着的人!他想要的怎么会只是辅佐良主!与其说他想辅佐良主,不如说他只是觉得投名一个小姑娘,是更为有趣的事。
肖夫子哈哈抚掌大笑,脸上真正地浮现出赞许来:“有趣有趣!蒋二姑娘,聪慧而有趣,这才是我真正喜欢你的缘故啊!”
他笑罢,看着善仁问道:“大少爷,如此,你该放心去云滇寻医问『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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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远行
在家人的劝说下, 善仁权衡再三,最终决定去一趟云滇。等先遣的亲卫带着肖夫子的信前往肖家堡回来,确定了善仁治疗的日程后,善仁便开始准备启程前往玄汉的云滇。
眼看启程之日愈发的近了,善仁更坐立难安。
“若我们都走了, 祖母年迈, 祖父音讯全无,嘉兰能支撑府中么?”素来足智多谋的善仁, 也免不了不断地问顾蒲月, 也问自己。
顾蒲月已经决意随善仁一同前往, 善仁虽有不忍,但到底拗不过顾蒲月和嘉兰的双重劝说。
顾蒲月便和他一并坐着, 将头轻轻地靠在善仁的肩上:“我们都要信嘉兰, 更何况她也不是独木无依。定北蒋府,甚至萧统领, 都能帮扶一二。”
虽然这样说着, 但这样的话也只是安慰善仁也安慰自己。顾蒲月小声地叹了口气,她心中也着实忐忑而纠结。一面又放不下善仁, 一面又放不下嘉兰姐弟, 只恨不能一人掰作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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